第四章
仁壽宮早就坐滿不少人。
皇上及太后同坐於宮中正中決鋪有軟紅狐皮,背雕龍鳳圖之古檀木巨椅上。
太後頭條金質綴王鳳釵,襯著芙蓉般臉眸,配上淡藍絲袍,自有一般雍容息談淡泛出。神態甚為祥和,只是舉手笑顰之間,較五名妙齡而頗具姿色宮女,默然立於左右兩側。
祁鈺則坐於左側太師椅,目光全然擺向門外。
眾人臉上皆浮現一絲期待神情,希望小邪快些到來。但除了軟羅帳幔輕拂外,何來人影?
廳中一片靜肅,落葉可聞。
終於
聲音傳來:「司禮監王振、御膳監涼鞋晉見」
皇上已露喜色,含笑道:「宣」
一陣宣聲揚起,王振和小邪已拱手揖身,從廳外踩著紅底綉編金黃鳳凰地毯直往內走。
不安份的小邪,總想瞥起眼角竊瞄皇太后。那模樣真有如做錯事之小孩在愉瞄他娘般,甚為逗人。
也只有小邪此流里流之人,才敢瞥眼「瞄」皇太后。
此舉本是大不敬皇太后,但他那動作,任何人見著皆會發出會心一笑,心頭再如何想他瞥眼含意,也不會或不願想及小邪是在蔑視皇太后。
祁鎮和祁鈺見著小邪如此模樣,已暗笑的憋紅了臉。
皇太后則已笑得彎下了柳月眉梢。
小邪見她眉毛不停撇動,已幻想成老鼠尾巴在沾油般蠕動,禁不住已「呵呵」暴出笑聲。然後聲音方出口,他已知又出了毛病,忙以手掩口,如此一來,動作就更明顯了。
誰敢觀見皇上、太后而亂擺手勢?
沒人指責他,只是笑意更濃。
王振走前,已下跪,小邪也跟著下跪。
「奴才王振即見皇上、太后、王爺」
小邪也照喊不誤。心頭已嘀咕小太監不好乾,才不到幾天,光下跪就讓人吃不消。
皇上含笑:「平身」
再次謝過,王振和小邪已站起。
王振道:「稟太后,涼鞋已帶到。」
「嗯」皇太后含笑頻頻點頭,審寶物般盯著小邪怪而又討人喜愛的臉:「你就是涼鞋?」
小邪對其如此「緊迫盯人」,心頭甚為彆扭而帶點迷惑:「皇太后您找我,就是為了要這樣子看我?」
他那句「這樣子」吊得特別高,似在奇怪皇太后小題大作。語調已惹得祁鎮和祁鈺兩人禁不住而憋笑出聲。
皇太后頓覺已失態,嫩白柔細臉膚已泛起淡淡紅雲。
不等太后回答。小邪已輕輕一笑,道:「皇太后您如果想看,那天我送張大畫像讓你看,省得我跑來跑去」
皇上忍不住,哂笑一聲:「涼鞋不得無禮。」
皇太后淺顰一笑:「皇上,由他去吧他這模樣甚為真誠。」
皇上微微輕笑,也不再開口,且看小邪能耍出何等人之事?
小邪見太后笑得如此專註,似對自己現狀甚滿意,已皺起眉頭:「太后你不能太容易滿足,我的畫像要比現在的我好看最少十倍以上。」
他仍嫌自己一身太監服飾,瀟洒不到那兒去,而力推薦自己畫像。
而那句「太容易滿足」說的如此認真,倒有些似要太后「小心別受騙」之意,又逗得在場諸人輕笑不已。
皇太后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望著小邪,稍帶困窘笑著,內心早已疼煞小邪。笑了半晌,她才道:「好,哪天你可要送張畫像到宮中,可別黃牛了。」
「黃牛是不會啦」小邪輕輕笑道,「不過我最近生意做得很大,可能沒那麽多閑時間,久一點可好?我盡量挪時間給你就是。」
皇太后眼中的小邪,和七歲小孩並無兩樣,也搞不清他有何生意要做?問道:「你不留在宮中?」
小邪道:「不行啦我是老闆,如果不回去,他們就沒薪水了,會流落街頭,我於心不忍」
祁鎮道:「太后,涼鞋他在太原城開有式館,此次前來宮中,全是為了洗刷罪名,如今事情已澄清,他可能必須再回太原。」
皇太后若有所失道:「回去也好在宮中當奴僕,一輩子就這樣定了」
祁鈺道:「涼鞋還不快謝太后」
他之所以要小邪開,無非是想幫他脫王振和祁鎮掌握,另一方面,自己也可以微服出宮,到太原去學武功。
「謝太后」小邪正想拱手下跪之際,已發現公主躲在椅後面帳幔里,正向廳中偷竊。突然大叫:「不好啦有刺客」
眾人皆惶失色,祁鈺急往皇太后衝去,急叫:「刺客在何處?」
小邪往椅後比去:「在那裡」人已縱身而起,掠過幾名婢女頭頂,罩向真以為有刺客而躲得更小心的公主。右手扯下帳幔,一個旋轉,如裹粽子般包住公主。又大喊:「在這裡,快來人啊」
公主惶掙扎,急叫,可惜聲音已被廳外沖入侍衛此喝聲給壓過去,註定要倒霉。
小邪趁踢她幾腳屁股以泄恨,方自笑嘻嘻退向祁鈺,笑道:「這刺客,好像是女的」
祁鈺聞言,霎時明自這是怎麽回事,急問道,「是公主」
小邪道:「不曉得,不過聽聲音,倒有點像。」
侍衛已將公主抓至中央,皇太后以及見到刺客已被逮宮女方噓口,大呼「好險」。紛紛走回原位,餘悸猶存地盯著這「包」刺客。
公主全身被裹,連叫聲都吱吱晤晤,只分得出是女音。
王振怒道:「大膽刺客,也敢行刺皇太后?將她押入地牢等候問斬」
「是」侍衛扛著人就要去。
祁鈺喝道:「等等」
衛兵聞言止步,公主更百般掙扎,狡蛇般扭著。
皇上道:「王,你這是」
祁鈺拱手道:「皇上,她可能是公主」
皇太后聞言惶道:「是倩兒?真的是你」
祁倩悲慟而泣,叫聲「太后」已撲向皇太后中,哭得傷心欲絕。老太后已去逝多年,皇太后在她心目中,無疑已取代了親娘之地位。
王振瞄向小邪,眉頭一皺,道:「怎會是公主?」
小邪裝迷糊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公主出廳,是這比法?這很容易引起誤會像老鼠」
「你才像老鼠」祁倩淚流滿面轉向小邪,嗔叱道,「你故意的你明明有見著我你還當我是刺客鳴太后您一定要替倩兒報仇他欺負人」
皇太后安慰道:「倩兒別哭別哭待太后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邪輕輕一笑,道:「如果屁股是紅色的就算是公主,那我是瞧見了?」
皇上化道:「涼鞋不準胡言」
小邪雖閉了嘴,臉容卻更諧謔。
祁倩泣道:「他不是看到我屁股,是看到我的臉,他亂說亂說他欺負人」
小邪迷惑道:「奇怪啦在我的印象中,你的兩個部位怎麽都一樣?否則我怎會分不清?」
王振道:「稟太后,這可能是個誤會。」
祁倩淚流不止道:「不他故意要整我他明明是見著我我」
「哭什麽?」小邪突然火冒叄丈,大吼起來,不但嚇住祁倩,連在場所有人都被嚇著,愕然望著小邪,腦際已被抽成空自。小邪見效果良好,眼角已笑起,表情卻仍道,「對不起,皇太后我娘說,若小孩哭不停,這個方法很有效」
他道,「所以我不得不如此喊;因為公主若哭不停,我連解釋的會都沒有;你們想想,身為公主,怎會縮頭縮腦的躲躲藏藏?我想都沒想過,當時情況又緊急,不錯殺公主已算她走運,何況只是用布條包著?你們要是認為公主對,就處罰我了」
他一副正凜然,從容就義之狀,立時又將眾人懾住,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事實上,小邪早已算好王振一定會幫自己說話,所以才敢如此吼叫。
果然王振已開口:「稟太后,奴才不得不言,公主尊貴身份,自無須如此躲藏,尤其又在太后及皇上起居室,更能引起誤會,輕則如方才,重則殺無赦,國有國法,自不可輕易犯涼鞋忠心耿耿,雖不能說救駕有功,個也不可因此事為公主所引起責罪;至於方才他忍不住而吼聲,完全是他一介平民,純真無邪,不懂宮中禮數。而他的吼聲全對公主而發,並非有意辱瀆皇室,太后、皇上英明」
被他這麽一說,連公主都開始擔心,若弄個不好,今天她闖的禍可就大了。
皇上嘆道:「也罷祁倩」
「臣在」祁倩不敢再哭泣,立時下跪。無助眼神已瞧向皇帝哥哥,希望他從輕發落。
皇上森然道:「你無故潛入仁壽宮,又躲於暗處,以致讓人誤為刺客,動太后,亂宮中秩序,姑念你年幼無知,責付西席梁昆,叄月不得出宮一步以省過失」
「謝皇上」祁倩不敢多言,默立太後身旁,心中早已罵得小邪百孔千瘡。
「涼鞋」皇上冷道。
「奴才在」小邪也學樣下跪,為了大赦令,他跪得心甘情願。
皇上道:「你武功過人,靈巧非常,得以即時發現刺客,雖刺客乃為公主所引起之誤會,但論功,你仍緝捕有功,本該重賞,然而你卻江湖息過重,當庭吆喝,動太后,罪不可恕,功過相抵,朕責你二十大板,以能警惕交由刑部執行,你可心服?」
莫說二十大板,就是打上千百板,小邪也無關痛癢,已顯得意道:「謝皇上」一字字鏗鏘有力,真的不知死活,又道,「奴才不服」
皇上以為他又有歪理解釋,自己也可趁饒過他。他心知小邪歪理總令人難以反駁,已目露喜色,但語仍冷冰冰道:「有何不服?」
可惜他這次又猜錯了。小邪沉重道:「奴才以為當場執行,打給公主看,她會好過些。」
眾人為之吃,尤其是公主,睜大眼睛直往小邪瞪來,心頭雜亂如絞絲,一股根意又添了喜味,所想的是他真的在想讓我好過麽?
皇上愕然之餘,實在亦想整整小邪,道:「好朕就依你來人」
侍衛馬上應「在」,一排七名,列於皇上面前。
皇上道,「以長矛代刑二十大板」
「是」侍衛已退向小邪,左四、右叄,長矛倒提,準備行刑。
小邪也十分合作,扒在地上,雙手撐額,目露笑容瞄向前方公主,見她臉色變得蒼白,更形得意。
皇上和祁鈺都已回座,一顆心也懸在口裡,不知小邪挨了二十板子,結果會如何?該不會皮開肉裂吧
那群俏宮女都已閉上眼睛,不忍見著如此讓人喜歡的小邪遭此重罰。皇太后亦臉容沉重,總想出言阻止,又礙於皇上尊嚴,遲遲未敢開口。而王振心頭則直叫:「若是他有服下丹藥就不怕了」
每個人緊張合合。只有小邪瞄瞥眾人表情之際,心靈更加開心這也是一捉弄人之把戲。
侍衛不敢放水,因為說不定放了水,挨打的可能就變成自己了。第一名長矛已舉高,眾人息為之一緊,長矛突如猛龍擺尾般砸向小邪臀部。
暴響立起,長矛己斷。小邪慘叫聲更是扣人心弦,把眾人心靈都嚇痛,已感覺到長矛乃落在他們身上似的。
小邪逼出汗水,咬牙掙扎,那副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他很痛苦。然而他卻有意大吼,間接地發泄方才吼得不過癮之憋心處誰說不能在皇上面前大吼大叫?
只不過他叫的是「慘叫」而已。
縱是如此,也真不容易。
連叫叄聲,連斷叄根長矛,眾人臉色蒼白,心跳加速,雙拳捏緊,多麽希望挨打的是他們而非小邪。
小公主已哆嗦地落下淚珠,已甚後悔又給小邪帶來災難。她甚至於討厭自己是位公主,若非公主之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長矛再落。「啊」小邪拚命吼叫。
「不不要再打了我不要看不要」公主已哭出聲音,「太后您救救他都是我的錯太后」她不敢嚎陶只能吸泣,以免又像方才攪了堂而受罰,但哭聲仍清晰可聞。
皇太后亦著實不敢再看下去。幽然轉向祁鎮:「皇上您就饒了他吧他只是小孩而已,受不了二十板的。」
祁鎮巴不得有人出言阻止,否則真不知日後要如何面對小邪?
輕輕一嘆,他已經擺左手:「夠了退下吧。」
一聲「是」,七名侍衛馬上撿起已斷長矛,紛紛退出廳外。
小邪逼出一身冷汗,裝得楚楚可,連說話都結結巴巴:「謝謝皇上」
祁鎮道:「你該謝的是太后。」
皇太后甚為感傷道:「不必謝了,若非本宮召見你,也不會發生此事,唉本是一件好事,卻演變成如此」
轉向祁鎮,她幽幽道:「皇上,妾身覺得甚不舒服,想先告退了。」
祁鎮道:「太后就此安歇,朕也該走了,身軀不,好好靜養,朕會交待御醫替你看看,不必多送」
幾聲告別,王振攙扶小邪,已隨著祁鎮和祁鈺退出仁壽宮。
公主哭聲更甚:「他一定恨死我了」
方步出宮,祁鈺已接扶小邪,說是給他找好大夫治傷。王振亦急著想練功,交過小邪,告退皇上,先行去。
祁鎮隨祁鈺回「靜心宮」。
湖面依舊綠水,花香陣陣,畫舫隨風輕飄,一片靜。
祁鈺走入花園白石小徑,方道:「涼鞋你也真是,挨板子也想開玩笑?」
小邪摸摸臀部,笑道:「我就不相信在皇上面前不能亂叫」
祁鎮白他一眼道:「你要叫,找個時間叫也就罷了,何須自找苦吃?」
小邪得意道:「我可是一計數得最起碼,公主以後不會再找我麻煩了」
祁鎮道:「除了這項,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有何用意?」
「多啦光是讓你們心肉跳,我就很高興。」小邪睨眼邪笑,「最重要一點我實在不願意讓你們猜中我的心思」
「就因為我想你叫不服時,會找出好理由?」
小邪道:「你不是如此想嗎?」
祁鎮實在拿他沒辦法道:「你就盡量如此吧反正受皮肉之痛的人可是你,不是我。」
小邪反問:「你認為我很痛?」
祁鎮道:「肉長在人身上,那有被打而不痛者?°祁鈺道:「本來我也認為你不怕,可是你的叫聲真的嚇人」
小邪哧哧一笑道:「我忘了告訴你,我的叫聲,也可以算天下第一啦很少人不會不被我嚇著的」
叄人慢步已走向畫舫。
祁鈺道:「若你不疼,為何又要我扶?」
小邪道:「是你要扶我,還是我要你扶?」
祁鎮納悶:「你真的不痛?」
「不痛」小邪不再倚附祁鈺肩部,大方拍拍臀部,道,「那幾下就想打傷我,天下還有我混的地方嗎?」
祁鎮此時甫放了心道:「你就是喜歡出餿主意,遲早會吃虧」
小邪睨眼瞄向他:「你也不差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套龍袍」
祁鎮登時想起在獄中辯龍袍之事,不禁呵呵笑起。
祁鈺道:「咱們登上畫舫如何?那裡已有酒菜。」
小邪叫道:「你自己去吧到時再飄到奈何撟,我的命都沒了」往左邊枯柳旁那座八角紅亭比去,「那邊吧我就不相信它會飄走?」
祁鈺輕笑,吩咐侍衛將酒菜移向紅亭,叄人已分坐叄角,開始啜飲。
小邪道:「我得走了前前後後,也呆了七八天,再加上路程,半個月就報銷了」
祁鎮悵然道,「這麽快?你還沒教會」
小邪輕笑道:「學骰子,多的是時間,自己先練,不會再到太原來找我,保證你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祁鎮也沒辦法,道:「看來此項功夫又要荒廢了」
小邪道:「反正你也沒賭本了,將就點吧」
祁鈺道:「你這些天,和王公公在一起,在幹啥?」
小邪輕輕一笑道:「在煉一醫太監的葯。」
祁鎮不懂。祁鈺也不懂,他問:「王公公有病?」
小邪神秘道:「他有沒有病,我並不知道,不過我煉的葯一定是治太監的病。至於治何病,你們自己去想,太監最嚴重的病是什麽?若想到了,答案也就出來啦」他又道,「時間不多,我可不願意再浪費在此問題上;皇上老大,別忘了開張大赦令,我好拿回去鎮壓邪,免得老是牛鬼蛇神緊纏不放」
祁鎮輕笑道:「早已寫好,不但如此,朕還詔告天下,你再也沒有煩惱了吧?」
小邪斜睨他道:「若你能避開王公公,我就知道從此沒煩惱了。」
祁鎮道:「你不是和王公公處得很好?怎麽又說起他呢?」
小邪道:「像他那被我罵得狗血淋頭,而一句話又改變行為的人,您不怕他善變嗎?」
「朕不以為然」祁鎮道,「若非公公,你那能脫罪?」
小邪無奈道:「我本來就沒罪,所以才能脫罪好吧你那麽信任他,我也不多說,將來出了問題,你可要自行負責,別人想教都救不成」
祁鎮仍是輕笑:「朕相信不會有問題發生,王公公深明大義,足智多謀」
「好很好」小邪拿起酒杯道,「皇上說的最有道理,王公公是好人,來為好人乾杯乾了這杯酒,我就要走啦此去一別將是美景什麽見面的?」
祁鈺笑道:「將是良辰美景虛設,至於什麽『面』,也只有你自己明自了」
小邪尷尬一笑:「奶奶的書讀得多,連句子都會跑隨他去啦干」
叄人舉杯一飲而盡,緊接著又是數杯,再數杯,終有散筵之時刻。
已是黃昏,晚霞一片濃化出沉紅,將樹影、屋影拉得長長的,就要脫本而淡化成無形,颳起冷風,更冷。
杯仍在,酒可斟,人都走了。獨留一抹深烙心坎新痕,無法揮去。
一匹快馬,飛蹄騰掠,疾風般賓士通往太原城泥黃路面。冬雪初溶,泥濺瀾,飛馬掠處,濺起水花如快船截浪般哧哧噴得甚高、甚遠。
小邪威風八面馭馬而馳,右手掌著那支通吃幫特有之叄角橙黃「骰子」旗,飛魚剪水似地拍拍閃掠嘶吼,如衝鋒陷陣的戰士般,殺向太原城。
方至太原東門不到五十丈,小邪大吼:「旨到」
音落馬走,全然不把守門衛兵放在眼裡。
衛兵瞄向小邪,見是太監橙黃服裝,也不敢阻攔,馬上拱手退至兩旁,恭迎旨大駕。
小邪深恐眾人不知,又喊:「旨到」存心讓太原城都知曉此事。快馬加鞭衝過東門,不直接馳向總督府,卻繞著街道四處亂竄,惹得百姓為之側目。
足足有十天,太原城沒如此熱鬧過了,瞄向小邪,也因烈馬賓士過快,瞧不清是何人,但見著那支印象已深的旗子,已然發出會心微笑通吃幫主又回來了。
「旨到李甫山、王堅、邱梅快快接旨」
小邪轉遍全太原城,也瀏過了總督府,隨後又在大街告示牌上,掛著自己精美畫像下,得意地向過往人潮揮手,不時叫著:「這個畫像就是我」
群眾利時引起騷動,遠遠地圍在對街,準備看戲。
不多時李都督和王堅以及邱梅和數名錦衣衛已匆忙來,他們弄不清,旨為何會在街上亂跑?
小邪見他們來到,存心開玩笑,又策馬而奔,叫道:「李甫山快接旨快」
馬已往街後竄去,李甫山等人,不得不追旨,深怕接不到,落個辱君之罪。然而人腳豈有馬腿快?尤其是邱梅,老臉已蒼白,上接不了下,再不停,非得累死不可
小邪偶爾也放慢速度,以免對方追丟了。馳上幾條街過後眼見他們也差不多累了,方自催馬返回畫像下邊,威風凜凜地等著李甫山他們到來。
不多時,李甫山已奔迸。小邪輕輕一笑,道:「李甫山,你很喘吧?」
「小臣不敢」
「不敢就好快跪下接旨」
「萬歲萬歲,萬萬歲」李甫山和王堅、邱梅以及錦衣衛已全部雙膝落地,不敢抬頭,準備接旨。
小邪得意一笑,將手中旨揣入里,笑得更開心,道:「李甫山你跪標準點好不好?」
「是」李甫山不敢多言,馬上雙膝靠攏,跪得甚為標準。
小邪頷首一笑道:「很好為何不敢抬頭?」
「小臣不敢冒瀆旨」
「抬頭看看我是誰?」小邪擺好姿勢,等他鑒賞。
「謝謝龍恩」李甫山這才抬頭望向小邪,自有一似曾相似之感覺。
「怎麽?不認得了?」小邪指向背後畫像,道,「他是不是很像我?」
「你」
小邪脫下帽子,露出那墜斜發束。
「你你是楊小邪」
不但是李甫山、王堅和邱梅,以及在場所有百姓都起一陣騷動。
小邪聳聳肩,得意道:「除了我,還有誰敢叫你們下跪」
「你」李甫山怒填膺:「你敢假藉旨戲弄本官?來人拿下他」
「大膽」小邪喝住正想爬起之李甫山和王堅,怒道,「你敢侮辱本官?不要命了是不是?」
李甫山被他一喝,登時醒,要是他身上有旨,這可是死罪一條,他不敢冒這險,口仍冷森道:「楊小邪你是朝廷欽犯,何來官職?休想胡言,否則必將你碎屍萬段,以張王法」
小邪得意道:「本官乃宮中御膳房司膳太監」
邱梅聞言已笑出聲音:「原來是端菜的?本官比你不知要高出幾級?你敢對本官無禮王公公那裡,你恐怕無法消受吧」
小邪輕笑:「少羅嗦,小心我摘你人頭」
王堅喝道:「小鬼你別得意,最好快拿出旨,否則幾分鐘過後,本官仍以朝廷欽犯逮你歸案。」
小邪得意道:「那你就等吧」
他不再理叄人,轉身朝畫像瞧去,一張完美無缺畫像已被寫上不少字跡,也劃破了不少裂痕。
「媽的你們敢破壞我的形象?」小邪不悅地轉身,拿出旨,叫道,「旨在此,叄人準備接旨」
叄人馬上又跪正伏身:「萬歲萬歲,萬萬歲」不僅是他們,連在場百姓都下跪,深怕不跪,會惹來殺身之禍。
小邪推開旨,冷森念道:「皇上有旨,大官楊小邪乃朕之好朋友,不是欽犯,而張克正一事,朕已令王公公查明,為叛賊小毛所為,凡本朝文武百官,今後不得對楊小邪大官施以逮捕,否則斬無赦另,楊小邪教駕有功,朕御賜金旗乙面,凡見此旗,文官下轎,武官下馬,以對楊大官之尊敬欽此」
這算那門旨?
原來小邪根本就看不懂旨裡邊所寫字跡,只是聽皇上口述,然後照真意加油添醋,說得天花亂墜。
李甫山、王堅和邱梅甚至疑旨是假的。
小邪叫道:「李甫山還不快快接旨?」
「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甫山抬頭,仁見小邪連旨都拿顛倒,冷道:「公公連旨都拿顛倒,又如何能讀?」
小邪倒翻旨,猛然尷尬咋舌一笑,又叫道:「你懂什麽?這是皇上特別交待的,沒知識」
李甫山不再多言,他想接走旨,先辨真偽再說。接過手,攤開一看,除了一些誇張言詞「是朕好友」、「楊大官」以及「叛賊小毛」等有誤外,其他仍不失原意,當下已哭笑不得,想不透他到底如何混到京城?還弄了旨回來?
王堅站起,道:「都督,真有此事?」
「嗯」
王堅不甘瞄向小邪,朝廷欽犯一霎間又變成皇上好友?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小邪大叫:「王堅你認命吧膽敢騷通吃館,還將本官大像糟蹋了?一共有叄十七個字,十五個洞,還不快掌嘴?」
王堅哈哈大笑:「楊小邪你別得意忘形,一個小太監也敢叫本官掌嘴?」
邱梅也起了身笑道,「皇上赦你罪行,已是你的造化憑你一個小太監,公公我不懲罰你,已是萬幸,你還敢挾天子以作威作福?」
小邪道:「你們有沒有搞錯?我是皇上的好朋友唷敢對我如此無禮?呆會兒你就知道什麽叫倒霉。」
李甫山粗眉一橫,冷道:「楊小邪你休想歪曲旨,皇上只詔赦罪行和御賜金旗兩事,其他全是你自己一派胡謅。」
小邪叫道:「既有御贖金旗,你們敢不遵?」
李甫山冷笑:「金旗在此,本官已下馬,有何不遵?就是看在金旗份上,否則早拿你辱罵本官之罪」
小邪瞄向左馬鐙插著金旗:「這麽說此旗沒什麽用了?」
王堅冷笑道:「這要看你如何用,皇上御賜,在朝廷也不算少,就沒有那一樣可以用來命令百官,你以為這是軍令旗,還是走馬符?」
邱梅冷笑道:「乖乖地抬著畫像走吧皇上金旗只能保你平安,不能拿來當令箭,沖著金旗,只要你在太原城安份守己,本官保證無人會再騷你」
小邪抿嘴道:「這麽說,我的像就白損了?」
王堅冷笑道:「除了你官拜尚書令、大將軍,只要高過我們,再來發威也不遲,別以為皇上大赦你,就以為自己是皇上了」
小邪驀地目閃邪光,左手往腰部抓去,已呵呵邪笑起來:「好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什麽玩二嘛今天要是擊不倒你,我就讓你們抬著走」
邱梅冷笑道:「怎麽?想來硬的?」
「不錯」小邪冷笑,「恐怕你們吃不下」
李甫山叫道:「楊小邪你再蠻橫,本官可要拿人,再請奏上,收回御賜金旗了」
小邪嗤嗤而笑:「難道御賜東西,一點都管不到你們?」
邱梅冷笑:「除非龍頭金杖,尚方寶劍,皇上親旨令和天龍玉佩。你還是帶著金旗回家吧省得惹火上身」
小邪輕輕一笑,道:「你猜對了」
「那你就快滾」邱梅冷笑,「火已燒掉你半身衣服了」
小邪仍輕笑:「你猜得很對,不過不是帶金旗回家,而是惹火上身了」
邱梅厲道:「你還敢發狠?我教訓」
突然小邪拿出碧綠玉佩,其中刻有天龍騰雲,栩栩如生,橢圓形之下方刻有「如朕親臨」四字,正是皇上要小邪躲在御膳房所賜的「天龍佩」,皇上竟會賜予他人?他們實不敢相信小邪皇上關係到底已到何程度,忙雙雙下跪,急叫:「皇上萬歲萬萬歲」
「萬歲」小邪冷笑,「再發嗲哆啊?別以為王振有多大用處?告訴你們,如果找王振來,吃虧的還是一樣,永遠不會落在我身上說我是皇上的好朋友,你聽都不聽?簡直無法無天,一樣叄十七個字,十五個洞,還不快掌嘴?難道要我出手?」
王堅裂了眼,就是吭不出聲,一巴掌一巴掌摑向臉頰,心頭恨意足以毒死千百個人。
小邪冷笑:「邱梅你也一樣,惹了你又如何?少拿雞毛當令箭來硬的又如何?畫是你們弄壞的不管你們怎麽弄,就是要給我弄好,送回通吃館別妄想妥協,我們是卯定了去你的」
小邪一掌擊落其方帽,已策馬沖前,飛掠叄人頭頂,天馬行空般竄出丈餘遠,方自落地,馬匹人立昂嘶,圍觀百姓一陣掌聲,小邪連忙告謝,已馳掠城西。
李甫山、王堅和邱梅這才起身,一臉怒火足以焚化千斤材。
邱梅厲道:「楊小邪,不扳倒你,誓不為人」
大眾圍觀下,他們也丟足了臉,拆下畫像,悻悻然返往總督府。
他們死也想不到小邪在短短十天之內,會弄出這些令人咋舌而難以相信的東西?又是旨,又是金旗,還加個天龍佩
通吃館紅門兩張交叉大封條仍在,紅瓦白牆依然清新照人,一切如故。連那高聳入天之招牌都毫無損傷。
「旨到」
小邪一馬當先,不管紅門閉鎖,策馬而縱,唏聿聿,馬蹄飛掠,直向紅門。轟然巨響,門開,人馬齊往裡邊飛。
「旨到啦」
小邪還想縱馬竄向大廳。
突然有人吼叫:「停停」
叫聲聲未落,阿叄已從左牆院掠出,忙揪住馬尾巴,以防止馬匹再亂沖。
再進去,大廳可就要面目全非了。
阿四和小七此時也擋在廳門白階前,急叫:「接旨接旨請下馬請下馬」
馬匹足足將阿叄拖了丈餘遠,地面已出現兩道長而黑鞋底磨出之痕迹。阿叄已哇哇大叫:「什麽旨?還我鞋子來」
一個開打,他已衝上小邪,想搗他背心。阿四和小七見狀也一涌而上,霎時將小邪團團圍住。
小邪被拖下馬,急切叫道:「喂你們懂不懂什麽叫接旨?哇喲快放手啊」
阿叄已不是打人,而是在扯他衣服,叫道:「媽的幾天不見,就當起太監,成何統?我扯扯」
阿四叫道:「什麽玩二?送旨有此送法?有誰接得了?」
四人扭扯一堆,彷彿瘋狗搶食,不到叄分鐘,小邪衣衫早已撕去不少,狼狽地避開叄人糾纏。「停手停手沒剩紙(旨)了再不停,連衣服都沒了」
四人一陣吃喝,都已懶洋洋,大病初癒般躺在地上,面對天空一片碧青,似如可食之透明冰糖,不但悅目,而且口饞。
小邪懶洋洋道:「可惡那有人如此接旨?再接幾次,我的命遲早會斷送在你們手中」
阿叄叫道:「媽的咽那有人如此送旨?像這送法,不用第二次,現在我們能保住命已算不錯簡直是謀殺嘛」
小邪道:「誰謀殺了?我是想試試你們接過旨沒有,結果很讓人失望,草包」
小七笑道:「要是接你的旨?我們可當草包」
阿四道:「對啊何必冒生命危險呢?」
阿叄呵呵一笑道:「不過這次接的不錯,希望以後仍有此成就,可惜少了小丁,否則呵」
阿四道:「小丁一定會揪住小邪幫主的頭髮,像你揪馬尾一樣」
小邪問:「小下去了哪裡?」
阿二道:「她最怕死,恐怕還在磨菜刀吧?」
驀地
小丁捧出一手冰水向阿叄撒去,嗔叫道:「阿叄你才在磨菜刀可惡」
不僅阿叄中獎,連小邪、阿四和小七都受波及,叫出口,都已蹦起,冰水涼澈心腑,眾人猛抖起衣服,大冷天澆冰水,滋味並不好受。
阿四罵道:「都是你誰叫你亂說話?」
一拳已打向阿叄,想報被連累之仇。
阿叄猛跳開,急叫道:「不能怪我是小丁偷襲我們要打,打小丁好了」
二話不說,他已竄往小丁,伸手就想拉住她。然而小丁早有防備,身形一閃,飄然溜入大廳,方想回頭奚落之際,小邪那頂太監高帽已罩向她頭部,「哇喲」一聲叫,已天昏地暗,緊接著是數人一涌而上之聲音,卷得她全身扭癢,笑不絕口,眼淚直流。
過了癮,小邪方始放手,自得道:「啥玩意兒?敢暗算本幫主?實在是膽大包天」
阿叄呵呵一笑道:「原來你不怕死,是怕癢啦?」
小丁脫下帽子,羞紅的臉仍掛著淚痕,嗔叫道:「你們四個欺負我一個,算什麽英雄嘛?」
小邪狡黠笑道:「英雄就讓你當好了,我們不稀罕。」
阿四叫道:「小丁你說話可要憑良心,是我們先惹你?還是你先惹我們?那些冰水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小丁瞪向阿叄:「都是他罵我,否則我也不會潑他冷水」
小邪叫道:「你潑他也就罷了,為什麽偷襲我?」
小丁紅著臉,懼意頓生道:「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已濕了一半,要是故意,我不就變成名副其實的落湯雞?」
小丁吶吶道:「我我我給你拿件乾衣服」
阿二道,「我的也順便」
小丁瞄向他,嗔道:「都是你以後衣服自己洗差透了」
小邪道:「好吧你就多拿幾件,大冷天,會生病的」
小丁如獲重釋,馬上溜向後院,逃開小邪視線。
小邪走向擺在大廳中央特別大之雕花太師椅,嘆道:「奶奶的花了好幾十兩銀子弄來,連屁股都沒坐熱過」他不信地坐上椅子,轉向阿叄、小七和阿四道:「你們也坐,我們現在進行商討大事」
本是一排椅子,叄人已搬動而成半圓,坐定後,已開始商討。
阿叄道:「小邪幫主,結果如何?」
「萬事詩口口」小邪得意道,「皇上這小子也是賭徒」
緊接著他將在宮中發生之事情大略說一遍,霎時引起叄人暴笑不已。
小七道:「如此一來,我們就再也不怕官府前來亂了」
阿四道:「那股子旗,該插在哪裡才好?」
小邪道:「當然是大門頂端。」他笑道,「屋瓦上再弄間小樓,也可以避雨遮霜。」
阿四用力擊掌道:「好這事就交給我來辦」
小邪沉思半晌問:「你們進行如何?」
阿四霎時得意吹噓道:「黑皮奶奶的我照你的指示去做,一天揍了幾家護院武師和那什麽的公子?幾天下來差不多揍遍太原城啦阿四著發名片,包準一開張,馬上大擺長龍」
小七道:「還有幾位似乎是武林人物,他們也想進式館,已和我接過頭,等小邪幫主決定後,就可回答他們,收或不收。」
「收收當然收」小邪急叫道,「唉呀怎麽要問我呢?有人要來報名,定金就先拿,省得他反悔了以後就不必問啦多此一舉。」
小七經笑道:「我是不知要收多少銀子才算恰當,所以」
小邪截口道:「唉呀當然是愈多愈好啦最少一兩,最多沒有『最多』兩個字,他愛給,我們全收。」
小七道:「我知道了。」頓了一下又問:「收了他們,要教他們什麽?全部教?」
小邪點頭:「當然,以前就是有偷藏絕招之秘密,許多功夫才會失傳,本館大公無私,誰要學多少就教多少,相對的,你們自己也要練習,否則被他們追過頭,多沒出息?不必叄年,本館就得關門了」
阿叄抱怨道:「我不幹這麽累誰受得了?有幫主一人武功天下無敵就可以了,當屬下的武功差些,又有何妨?」
小邪抿嘴無奈道:「好吧你們要練就練,不練就煮狗肉去,本幫主還罩得過去,再不行呵呵就和小丁一起去當乞丐頭好了」
阿叄得意道:「這還差不多總不能為了錢而拼掉性命吧」
阿四道:「就明天開張如何?鞭炮還是由我來放」
「好」小邪大拍手掌。
通吃幫已第二次開業,鞭炮響徹雲霄,一時也將太原城給熱鬧。
尤其是通吃巷已擺滿人潮,都準備想報名。
有百姓、有武林中人、有大人、有小孩,有的住在館里,有的則隨居太原城。
而李甫山也將小邪畫像連夜要人畫,此時也奉回通吃館。
從早到晚,一共有兩千叄百餘人報名,光收現銀就已超過叄萬兩,樂得通吃幫弟兄合不了口。
大部份都領取一冊秘笈帶回家去,其中有「觀音掌法」、「菩提劍法」、「大悲掌」、「孤星劍法」,這皆是武林一流之絕學,其他如小丁之丐幫獨門功夫和阿叄、阿四之少林功夫,則因派系關係,不便公開。雖是如此,只那四樣,已惹得江湖人物趨之若,大呼不虛此行。
被小邪這麽一,看來武林將會有革命性的武學改進。
有四十餘人住館,分別安排在前廳左右廂房,這些人都得經過「看得順眼」
才行,是以並無那青面獠牙者。
因為小邪認為那是不吉,乾脆不收於館內,免得見面了礙眼。
四十餘人大都是武林中人,而有七位武功較高,懶得叫名字,小邪把那些人都給編號,如此則簡單明了。
除了大廳以外,這些人全不準進入後院,否則立時開除,收回武功。這是小邪為防止這些人有所企圖,再則可以保住該守的秘密。
如此弄了一天,通吃五英雄高興之餘,也夠累了,晚間戌時,才收攤,已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仍陸續有人報名,但卻限於住在外面、領秘笈那。
阿四負責收帳,在門口擺張大長桌,一本記帳簿,划滿看不懂字數字。左邊堆了不少秘笈,左下方則是大木箱,專收銀子。今天人較少,只由他一人負責。
阿叄和小七則負責在前院督導學生。大冷天,全然光著上身,一個個肌肉結實,不畏寒冷。
小邪則不停負手而立,悠哉的巡視前廳、後院、前門,儼然一副大老闆姿態。他不停動腦筋,如何安排所收銀子,安排學生如何練功、以及吃住,他也想到不如叫故鄉的小胖、大牛和二愣子來此,以便幫忙。最後他考慮到前些日子救他們脫困的黑衣蒙面人會是誰?
會是黑巾殺手?還是拉薩和尚?
難道他們已死灰燃?但為何要救人?
他還是想不通,也不想繼續思考,已走向前廳台階,仔細端詳每一張不同的臉孔。
此時門外已有一位錦衣五旬較胖,但不高的老人往阿四走去。
阿四瞧向他,一副生意人模樣,深藍錦衣十分筆挺,頭戴方帽,山羊鬍長於胸,已有點灰自,一對細眼嵌在肥肉中,更顯得他身材之豬肥。
阿四眉頭微抽,道:「老頭,你也來報名的?」
老人笑道:「在下姓張,單名一個平您好」
「哦」阿四裝模作樣抓起毛筆沾墨於簿上亂畫幾宇,道,「五兩。」
隨即丟一本秘笈給他。兩眼如看猴子般盯著張平,心頭在想,這麽老了還想學功夫?
張平又裂嘴乾笑,上排金牙亮閃照人,道:「我我不是來報名的」
「那你來干什麽?」
張平偷偷摸摸瞄向四處,覺得無人窺探,才交予阿四一張紙條,態度曖昧已。
阿四接過字條,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又瞄向他:「用講的不行嗎?」
「這很重要」張平誠懇一笑,又往四處瞧去,「你看過就明白了。」
阿四瞄向他:「我知道很重要,但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張平愕道:「這不是通吃館?」
「地方是絕對錯不了。」
「那你不想按這筆生意?」
阿四叫道:「你難道不明白我不懂這裡邊寫些什麽嗎?用說的又會如何?也不打聽打聽通吃帶的底細?碰上我們幫主,這字條就是你的午餐賣什麽學問?」
張平那曉得誤會出自此?忙接過字條,歉然道:「對不起,大師」
「我不是大師」阿四叫道,「我穿袈裟,理光頭,全憑所好說話小心些,本人外號『撥毛剃刀』不白阿四,叫我四幫主就可以。」
張平拱手道:「對不起,四幫主,因為」他又瞄向四周,想定有無他人。
阿四叫道:「看你如此模樣,不必聽你說話,也知道你是作賊的」白眼瞪視,「一副賊頭賊腦」
「我不是賊」張平肥眼睛不停抽動,大嘴一張,聲音更小,「我是來找您來談生意的」
阿四往天空比去道:「本幫所做的生意都寫在上面,你自己看,合乎那一樣?」
張平抬頭睨眼而瞧,登時笑道:「有有他們沒說錯」
阿四不耐煩道:「有就快說,有什麽好怕的?再不說,我代表幫主回絕你,不作你這門生意」
「不不不」張平急叫,馬上欺身於阿四耳朵旁道,「我想請貴幫主保鏢。」
阿四瞪向他,叫道:「直說不就沒事了?保鏢有什麽大小怪?」
張平急道:「四幫主請小聲點,我要保暗鏢」
「看你」阿四叫道,「要保暗鏢,就要早點說,都已喊出來,你才說?好吧本四幫主替你引見老闆」
他拿起笛子猛吹,破聲音尖銳刺耳,刺向空中,讓人好不舒服。
「小邪幫主生意上門啦」
聲音甫落,小邪已撞出門,他正愁悶的發慌,不知該如何排遣時間,乍聞笛音,已興奮奔了過來。
「什麽生意」
「噓」阿四石手食指捂住嘴唇,細聲道,「有人要保暗鏢。」
小邪會意,瞄向張平,一看就知是肥羊,道:「就是你要保?」
張平拱手笑道:「大幫主,是我」
乾乾直笑,對於小邪如此年幼,他並不擔心,因為短短几天,太原城不知「楊小邪」叄字者,可以說沒有。小邪這身能耐,早已讓太原百姓嘆為觀止。
小邪道:「你是幹啥的?開賭場的?」
張平乾笑道:「不是小民在城南開古董店」
小邪滿意一笑道:「跟我來」
張平隨即跟他進入通吃館。
阿四提高嗓子道:「小邪幫主別忘了我的紅利啊」
小邪聲音傳來了:「要是做不成,扣你半月薪水如何?」
阿四咋舌,不敢再言還是收報名費穩些。
繞過大廳,小邪已領張平抵達後院左廂房,一處小客廳。
四張靠牆太師椅黑得發亮,中間夾著黑茶几,中間置著茶具,左邊則為黃菊盆景,右為蘭花,正綻放著。
兩人坐於中間椅子,張平習慣地又往四處張望。除了門是四片方形紙窗外,叄面牆上都掛有山水畫,居中還有張八仙桌,如是而已。
小邪道:「很隱密,你大聲叫也沒人會聽到」
張平乾笑,仍不放心道:「幫主,還是小心些好」
小邪道:「夠小心啦周圍十丈之內,誰都無法逃過我的耳朵,你有什麽大不了的生意?要是我看不上眼,小心我拆散你骨頭」他瞪眼道,「你可知本幫喊的口號是什麽」他自己回答,「是專保別家不敢保的鏢,你考慮清楚沒有?」
張平頷首道:「就是天威局不敢保,我才來找您,您一定要幫忙」
「哦」小邪瞄向他道,「看不出你也有別人不敢保的鏢?」他又道,「別忘了保非常之鏢,錢相當的高。」
張平道:「十五萬兩白銀,先付十萬兩,交貨之後再付五萬兩。」
小邪眼睛都直了:「這可是趟大鏢十五萬兩天下有幾個人接得起?」他問,「能不能讓我知道,保什麽?」
照規,顧主可以不說被保之物,也無須告知為何要保這趟鏢,是以小邪才如此發問。
張平道:「是一對值連城的玉獅子。」
「哦」小邪聞言,覺得不是武林人人所想要的東西,也不放在心上道,「玉獅值多少錢?要是掉了,我好照單付。」
「它是無」張平緊張道,「這鏢千萬不能丟」
小邪倒也乾脆,道:「好無就無要送到哪裡交予何人?」
張平道:「送往居庸關外寶石山」
「怎麽?已到了藩邦瓦刺國了?」
張平苦笑:「所以才沒人敢保。」
小邪不禁豪情萬丈,他就是做些別人不敢做的事,不計後果,馬上道:「保啦不保的是龜孫」他問,「要交給誰?」
張平道:「實不瞞您,這玉獅已被一名商人買去,他要我出面僱人保它至寶石山,到了地頭,他自會出面向你接洽。」
「要是他不出面,或者我認錯人,那還搞啥?」
張平道:「人是不會認錯,他給了我半塊銅幣,只要合對了,就可交貨,他也說過最遲一個月要將貨送到,否則將罰錢。而貨送到後,超過此期限,沒人來領,玉獅則歸還予我所以幫主只要等一段時間,若無人來領,則可自行返回。」
小邪道:「這才合乎道理我接啦」他問,「一個月期限還有多久?」
「二十五天。」
「足足有餘」小邪道。「你何時將貨送來?還是我去拿?還有銀子」
「我」張平馬上喜悅而笑,掏出一張銀票道,「這是『聚豐錢莊』十萬兩銀票,您先收下。」交予小邪又道,「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由你來拿比較妥善,我隨時都在家等你,是城南『翠葉古董店』。」
「恨好(很好)」小邪攤著銀票,生意就這麽說定,銀子就這麽順利到手,稍帶激動道,「好我會找最有利的時間去拿貨。」
「那老朽告辭了」張平起身拱手拜別。
「我送你出去嘿嘿財神爺」
小邪仍掩不住內心喜悅,雖想裝出一副莊嚴模樣,但憋出來的就像戲台上的小丑,十分逗人而不自在。
兩人走出大門。
阿四急問:「如何?成了?」
小邪得意道:「哪裡?」
張平拱手道:「我走了,希望幫主能保密,以免發生意外。」
小邪也學樣拱手:「我會的再見不送」
張平這才如獲重釋地去。
阿四道:「成了就該分點紅給找吧」
「你要多少?「小邪斜眼百笑。
阿四道:「十兩如何?」他怕說多了,反而引起副作用,說少些比較穩。
「這麽」小邪拉長聲音,阿四他跟著拉長脖子,開始擔心說得太多了。
突然小邪喝聲,「少」
阿四笑容己現:「我很容易心滿意足的。」
「滿你的頭」小邪伸手打向他腦袋,雀躍蹦起,「呀嗚收攤吧那堆銀子就賞給你好啦哈哈」
發了瘋般,小邪己疾奔入內。
阿四迷惘而愣,真以為聽錯了,但見著小邪如此興奮雀躍而竄,自己不學樣,成何統?當下毛筆一丟,捧起半箱銀子,急追而上:
「哈哈今天到此為止,大吉利市滿載而歸呀」
丟下一堆爛攤子,他也沖入門內。
兩人一前一後通過四十餘人赤身練功場所,已引起不少人注意,猜不透「師父」又有何人之舉。
阿叄乍見阿四抱口箱子追著小邪迸入後院,心知必定有所變故,馬上走向立於廳前的小七,笑道:「小七,暫時交給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小七含笑點頭:「好有那個」他神秘而笑,「要分一點來」他已暗示「那個」就是「紅利」。
阿叄拍他粗壯肩頭:「當然還少得了你嗎?我不像阿四那樣『見利忘友』」
不等小七回答,他已竄往後院。
小七仍較老實,認真指導門徒。
小邪奔回小客廳,一個蹬足,整個人已倒向八仙桌,翹起二郎腿,雙手抓緊銀票,像在鑒賞古董般玩著:「很容易嘛出了名,賺什麽錢都易如反掌呵呵」
阿四已抱著木箱奔至,稍帶喘,仍喜上眉梢道:「小邪幫主你不後悔將銀子全部送我?」
小邪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道:「不後悔」
「好我收啦到時你反悔也沒用了。」阿四掂掂箱子,黠笑道,「少說也有叄百兩嘿嘿白賺了?」
阿叄突然也沖至道:「什麽白賺了?」
阿四緊張,抱著銀子,閃向前邊椅子坐定,冷道:「沒你的事,誰叫你想出風頭,要教學生?」
阿叄瞄向箱子,已走向小邪問道:「小邪幫主將那箱銀子全送給了阿四?」
「嗯」小邪淡然回答。
「那我呢?」
「你沒有」
阿叄霎時呶嘴叫道:「不行你不能那麽偏心,大家都是一鼻孔出,你怎麽可以特別待阿四?」
阿四得意而笑:「這都是你咎由自取,又說什麽不願拋頭露面,要教好門徒?可以得到學生紅包?你去包吧呵呵袋子倒是很紅銀子,我就不知道有無了」
阿叄急得滿臉通紅,突地已沖向阿四,罵道:「好小子,有了銀子就獨吞,我搶」
「你敢」
阿四話未說一半,阿叄已撲至,兩人登時扭成一團,連茶几上的菊花盆景都被弄倒。
「我不敢你今天不分我一半,我決不妥協」
「你休想這是小邪幫主賞我的紅利,你敢搶?你就犯了幫規」
「我可犯幫規,也要教訓你自私自利,忘恩負義不顧朋友道義,見利忘義唯利是圖」
小邪已坐起桌面,輕瞄淡然的在看野狗搶食般,臉無表情。
突然阿叄想舉掌劈開木箱,以讓銀子掉落地面,自己也可趁撈一點。
阿四大急喝道:「阿叄你敢」右手抓住花盆就想砸向阿叄,以防止他劈掌攻向木箱。
小邪淡然道:「搶歸搶,砸壞了箱子花盆,你們賠得起嗎?」
阿叄、阿四忙收手,憑經驗,他倆已知道小邪「不高興」了。
阿叄叫道:「小邪幫主,你太不公平了為什麽只發銀子給阿四,而不發銀子給我和小七?」
小邪瞄向他,人如木頭,一點表情也沒有。
阿四置好花盆,慶幸沒魯莽拋吐花盆,否則後果必不堪設想。得意而笑:「小邪幫主才不偏心,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你認命吧」
阿叄叫道:「不算那是報名費,有的學生還得由我來教,怎能讓他一人獨吞,這很不公平」
小邪道:「那是紅利不勞就可以獲的紅利。」
阿四更形得意:「聽到沒有?這是我接了一筆生意,小邪幫主賞我的紅利,你該死了心吧?」
阿叄哭喪著臉:「小邪幫主還是偏心故意讓阿四接,而不讓我接我若接了,定可賺雙倍錢」
阿四不屑道:「少吹啦若你去接,生意非跑光不可,客人聽你這麽一吹,早就對你起了疑」
阿叄盯向阿四,咬牙切齒厲道:「臭阿四光拍馬屁,有一天你會白馬屎壓死」轉向小邪哭喪著臉,「小邪幫主,這是我二十幾年來,對你最失望的一次,你根本沒有給我公平競爭的會這不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嗎?」
小邪輕輕一笑:「你認為我很殘忍?」
阿叄叫道:「很殘忍本來銀子該是我的,現在卻變成阿四的,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阿四得意而笑:「你最好接受,太陽永遠從東邊出來的,這箱銀子也永遠是我的,這是不變的事實」
阿叄搗碎肺腑,真想吞了阿四,罵道:「你太可惡了,我決定跟你反目成仇永不妥協」
阿四笑道:「也好,既是仇人,這銀子就穩得多了,再也不會被你騙去,什麽發傳單賺大錢?全是一派胡言連我的薪水都泡了湯現在你永遠沒會了」
「你」
阿叄舉掌又想打人。小邪已喝道:「吵完了沒有?吵完了就面對面站著生意才開張第二天,你們就起鬨?將來怎麽辦?」
阿叄、阿四不敢多言,相對而立。阿叄叫道:「這都是小邪幫主你偏心,而且一下就數百兩。我可要賺上數個月,誰也無法接受這事實。」
小邪向他叫道:「你有沒有聽清楚我的話?阿四那只是紅利」
阿叄苦皺眉頭:「紅利也是銀子,你連會都不給我,這算什麽嘛」
「誰說我不給你」小邪叫道,「兩人抬箱子」
霎時阿四已緊張道:「小邪幫主,你說過銀子要賞我的」
小邪叫道,「我又沒說要收回,我只是要你倆人抬箱子」
兩人依言面對面,扛起木箱。不知小邪在耍何把戲。
小邪道:「依你們經驗,箱里有多少銀子?」
阿叄道:「至少有叄百兩,若有金元寶,可能有五萬兩的值。」
阿四沒說話,默認了。
小邪道:「阿四你認為這是你接這筆生意的紅利?」
阿四斬金截鐵道:「這是不爭的事實」
小邪輕輕一笑,拿起銀票道:「看這是此筆生意的銀子,多少錢,我不說,現在我要將它的百分之一紅利拿來和你換,你願不願意?」
這是一賭博,凡有賭博,都能使人心肉跳。阿四暴豆子,不停蹦跳,也許只有一萬兩?還是十萬兩?然而手中已有五百兩值的銀子,也就是五萬兩的百分之一,那老頭有如此之大的手筆一出手就是五萬兩?看他賊頭賊腦,十足吝嗇樣,不可能吧何況已擁有的,總比還握在他人手中要好得多。
「我還是保有現有的比較好」他回答。
「想定了?」
阿四堅決道:「決不更改」
小邪輕輕一笑道:「好那這百分之一,我就送給阿叄」
阿叄已目露喜色,道:「對嘛不管多少,每個人都該有一份總不能偏袒。」
「誰偏袒了?」小邪叫道,「都是你一進門就搶著要銀子,你問過我沒有?」
「有啊我不是問你那箱銀子」
「那箱銀子本就是阿四的,你當然沒份」小邪白眼道,「死要錢」
阿叄尷尬一笑道:「我錯了,敬請原諒另外紅利可以給了吧?有多少?」
小邪哧哧一笑,反問:「你猜?」
阿叄貪婪道:「一萬兩吧?」
「媽的死要錢」小邪瞪眼道,「你有看過一百萬兩的銀票?還想分紅一萬兩?哪」小邪掏出一塊碎銀拋給他,戲謔道,「一兩」
「一兩」阿叄霎時哭笑不得,不敢置信地接過銀子,苦喪道,「我不要」
阿四呵呵笑道:「收下吧那也是一份紅利」
阿叄苦笑道:「小邪幫主我還是對你很失望這紅利之少,也是二十幾年來我最失望的一次」
小邪輕笑:「你今天失望太多次了,將來就會習慣啦」
阿叄哭喪道:「我永遠不願意習慣這事」
「好啦好啦」小邪道,「只要你跟我保這趟鏢,我就多給你紅利如何?」
阿叄意興闌珊:「給多少?」
「你要不要?不要就放棄,我另外找小七」小邪叫道,「到時可別怪我沒給你會。」
阿四急道:「我去好了我最近運特別好」
阿叄見他如此礙眼像,又抱著如此多銀子,心裡老是不舒服,瞪眼道:「會是我的,輪不到你就是虧本,我也不讓給你」
阿四也不饒口舌:「不去也沒關係反正這些銀子,夠你賺上幾個月,呵呵不工作也能賺錢,我」
小邪叫道:「好啦阿四你也別太得意忘形,阿叄隨找去保鏢,館里要是出差錯,看我如何撥光你鬍子」
阿四得意道:「你放心去吧館里保證萬事詩口口,錯不了的啦」
阿叄白眼道:「我看是哇佳佳問題一大堆」
小邪輕笑道:「結果如何,保鏢回來就明白了去把小丁找來,我有事想問她。」
阿叄如斗敗公雞,提起千斤重腿,每走一步,似敲悶鼓般噗噗然走向廳外。
阿四抱著箱子瞄向阿叄背影,似奚落又像同情:「阿叄好像很憔悴」
小邪反問:「你好像很高興?精神很好?」
阿四情不自禁,咯咯直笑。以五百兩和一兩銀子相比,任何人都會像他一樣樂不可支。
小邪睨眼黠笑,拿起銀票,輕輕晃著,捉押道:「你可知這張銀票有多少兩銀子?」
「你不是說過?一百兩,阿叄只分到一兩?」
「你也真笨一百兩的銀票,本幫主會慷慨地將五百兩送給你?」小邪道,「那麽不起眼的錢,本幫主會接下這筆生意?」
阿四聽出苗頭,心頭一緊急問:「它多少兩?」
「不多,不少剛好六個圈圈。」小邪得意道,「一百兩加九萬九千九百兩,後頭還有五萬兩你自個兒算吧」
乍聞之下,阿四再也不起來,張大著嘴,愣愣道,「十五萬兩阿叄可分到一千五百兩」
小邪捉狎道:「好像是這樣吧?」
阿四霎時又呶起嘴巴,眉頭直皺:「不行你不公平分阿叄那麽多銀子」
小邪笑道:「銀子可是你自己選的怪不了別人,而且這趟工作也甚辛苦,你只好將就些啦」
阿四此時甚想甩掉手中箱子,方才自得之興奮已一掃而空,真恨自己為什麽不抱滿黃金?如今足足差上叄倍,可得幹上一年才能賺夠這些錢。然而此一切全是自己所選,怪不了別人,想如阿叄那樣鬧哄都找不出理由。事情之轉變,實為出其意料之外。
「我能不能跟你去?」
小邪搖頭:「館里還要人,只能去一個唉呀你也別那麽小心眼多收幾個門徒不就得了?反正我也看不到」
阿四霎時又恍然澈悟,笑顏又展:「對呀我怎麽沒想到?說不定呵呵」他已想至有昨日如此盛況,一天就夠了
小邪似猜出他心意,睨眼而笑:「收歸收,你要讓我看不到銀子,全吞了,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阿四忙搖手,道:「不會的我是很有分寸的人」
「分寸?」小邪調侃道,「聽見千把兩,五百兩就不要的人,你會有分寸?」
阿四尷尬一笑,道:「最後我還是有分寸地保留了五百兩銀子,不對嗎?」
小邪白眼而笑,想不透他倆到底是在爭銀子?還是在爭面子?
說話間,阿叄已領小丁進入雅廳。
解下紫青圍兜,微拭額前汗珠,小丁露出含情一笑道:「什麽事?如此急?
我還在做菜呢?」
小邪看向她,邪邪笑道:「小丁實在愈來愈漂亮了真讓人看了還想再看」
「少貧嘴」小丁嬌嗔道,「你老是不正經,快說一鍋香魚正熱著呢」眼眸已笑得甚甜,小邪的恭維仍受用無窮。
小邪也不再耍嘴皮,攤了銀票:「你看這是否寫著十萬兩銀子?」
小丁接過手瞧瞧,點頭:「沒錯是你接的新生意?」
阿叄苦喪道:「不接還好,一接就引起兄弟殘殺」他冷道,「罪惡的根源」
阿四一改口吻:「阿叄你別生嘛若你領不到銀子,我分你一半就是」
阿叄那曉得阿四已知他可以分紅千餘兩?心頭霎時又將阿四視為患難兄弟,愕然道:「真的」
阿四含笑點頭:「你安心去吧不過要是你賞的了,也該分找一些喲」
阿叄登時笑口不絕:「那當然!誰叫我們是二十年好友」走過去就抓阿四肩頭,「一言為定」瞄向箱子,「現在能借我五十兩銀子。」
「可以!」阿四立時放下箱子,掀開箱蓋,抓出銀錠交予阿叄道,「你總該相信了吧?」
「哈哈果真兄弟一場」阿叄激動地轉身,「小邪幫主阿四永遠不會出賣我的你看五十兩呀」
小邪訕道:「賣是不會賣,騙,到是很正常」
「不會的我相信阿四是純的」
阿四呵呵而笑,不停同小邪拋媚眼,自認聰明絕頂。
小邪懶得理他們,道:「你們兩個的心,就像女人的心一樣善變不可捉摸」
「小邪你說什麽?」小丁嗔目叫道,「你罵我們女人?」
小邪霎時乾笑道:「不不不是『有的女人』當然不包括你啦你剛才替我驗銀票,現在還是一樣嘛」斬金截鐵道,「你是永遠不會變的!」心裡又暗道一句,「才怪」
難得小邪肯讓步,縱使明知他是為了有求於自己,小丁仍覺得充滿愉悅之情,嬌柔一笑道:「你的嘴,能聽才怪?」
「好好好反正都是『才怪』?」小邪道,「怪歸怪,有些問題還是非說不可」他問,「你可知道天下有何寶物,是一對玉獅?」
「玉獅」小丁沉吟起來。搜思所具、所聞之記憶,仍無法想出結果,只好苦笑搖頭,「我不知道」
阿叄興緻沖沖道:「小邪幫主你也真是小丁是才女,問她孔子、孟子,什麽風花雪月,她還行這些江湖典故,珠光寶,怎麽不來問我?何必大費周章把小丁從廚房拉來?簡百浪費人才」
小邪見他說得口味橫飛,問:「你知道?」
阿叄回答更乾脆:「不知道」
「主你的」小邪給他一個響頭,「不知道還鬼叫什麽勁?」
阿叄哭喪著臉,右手直搓後腦勺:「小邪幫主怎麽可以亂否定我的寶貴意見?」他道,「我說『不知道』就表示天下沒有這對名不經傳的寶貝你也可以不必再問別人,問也是自問。」
小丁嬌笑道:「這也算是一答案,小邪,我不能幫你了」
小邪沉思:「奇怪?若說它不是寶物,怎麽會出那麽多的銀子保它?」
他想不出,阿叄、阿四和小丁也想不出,只能推於世上寶物何其之多,若想全獲知,談何容易
小邪不再想此問題,反正自己只負責保鏢,他笑道:「我找你來,不是為了玉獅,而是想問你瓦刺國有什麽厲害人物?」
阿叄搶口道:「這問我不就得了?瓦刺第一勇士叫『也先』,年輕盛,驍勇善戰自稱小王子,藩邦就是他最囂張了。」
小邪白眼瞪他:「我又沒問你,你鬼叫什麽?」
阿叄閃了舌,無奈聳肩:「良才不中用,就是現在的我」
小丁嬌笑道:「阿叄說的設錯,也先本是『韃靼太師』,但他承父親之勇猛,已統領各部落,最近又常舉兵東來遺患邊疆不少。」
小邪問:「除了他,還有誰?」
小丁搖頭:「真實情況,恐怕只有親自走一趟」突地她愕,「你就是要保玉獅到瓦刺國」
小邪安詳笑道:「別那麽急我只是到寶石山,瓦刺國還有段距」
小丁心中稍安,但仍擔心:「寶石山已在關外,不比在中原安全。」
小邪得意一笑:「你忘了,天下可沒人殺得了我?」
「我是怕你惹事」
「不會啦純生意天下都太平了,有啥好擔心?」
「在中原太平,在塞外就不一定了」
阿叄道:「我有話不知準不準說?」
小邪瞄向他:「你什麽時候學會客了?」
阿叄正經道:「剛才不說沒關係,我將保有我的秘密」
他那副賣弄神情,可以登天。
小邪捉狎道:「你好好保密沒人會想知道。」
阿叄聞言已不起來,如泄了之皮球,道:「既然你如此說,我拚死命也要將它說出來這實在是太重要了」故意不看小邪,轉向茶几,斟茶而飲,道,「瓦刺國雖然時有騷,但他們還是每年有進貢,可是他並不明目張胆造反此行大可不必擔心」他對茶杯吼叫,「聽到了沒?笨茶杯」
阿四故意襲擊他一個響頭,馬上轉身,若無其事地瞄向對牆山水畫,許作悠哉狀。
阿叄腦袋猛往前傾,差點將黑褐色胖圓茶壺給砸破,忙回首,望著小邪,乾笑不已。苦笑道:「這茶杯會打人啦?」他以為是小邪所賜,但又五尺餘。
小邪、小丁和阿四被逗得呵呵直笑。
阿四奚落道:「話說多了,何只打人?咬都會把你咬死」
小邪不再理會兩人,轉向小丁,走下圓桌,道:「阿叄說的也是有理,你也不必太擔心,不會有事的」
小丁悵然道:「還是小心點較好」
小邪含笑點道:「要你來,最重要是想問你至寶石山,如何走比較快,而且安全?那人要我從居庸關,你以為呢?」
小丁道:「不必如此居庸關通道狹窄,直如巫山叄峽,兩邊峭壁如劍,飛鳥難渡,若有人在此設下埋伏,千軍萬馬也攻不過去。」
阿叄插嘴道:「而且守將羅通,武功蓋世,調軍神奇,如果發生衝突,有得戰的」
小邪道:「這我倒不擔心,我只是想照自己的路線走,省得那位玉獅買主搞鬼」
小丁凝思半晌道:「其實往寶石山,從此地經熊耳山,越過煙筒山從宣府出關,再往西北走向,不但地形較平緩,而且路程也較近。」
不加思考,小邪馬上道:「好就從此路呵呵」
他只不過想找出第二條不一樣的路線,如今小丁一說,他馬上接受,至於有啥危險,他一概不放在眼裡。
路程已說定,小丁又問:「何時啟程?」
「可能近叄天」小邪拿出皇上所贈玉佩交予小丁,道,「我不在,也許王堅那群人趁騷,天龍佩你留著,以防萬一。」
「可是你要出關」
阿二道:「沒關係啦宣府守將楊洪,和小邪是同姓,包準一家是親戚,不會有多大困的」
小邪得意道:「沒想到姓楊的還有在當官者?這下可好辦了小丁你該放心吧?」
小丁拗不過他,只好收下天龍佩,道:「你放心,若館里有事,丐幫弟子一定會全力以赴」
一切都覺得已妥善。小邪道:「就如此辦了生意總得做下去,累著你們啦」
眾人為之會心一笑,隨即各自回去辦自己該辦之事。小丁仍在魚,為小邪做幾頓可口膳食,阿四重回大門收帳,存心想賺千百兩紅利,阿二則較為泄地回到庭院廣場,陪著小七教導學生。
小邪留在廳旁,稍對事情加以思考,已有了安排,淡然而笑,也步向前廳,瀏覽眾門徒。
明月初升,瑞雪如銀霄,撒向大地,清又冷。
黑影掠出通吃館高牆,飄浮如飛雪般直往城南瀉去。
遠處傳出犬吠聲,嗷嗷涼。
城南,翠綠長招牌嵌於左門,寫著「翠葉古董店」。襯在原黃棕木色外牆,格外突出,招牌似新制,門牆亦似重新翻修過,仍有一股木材特有息滲出。
黑影從積厚雪片之瓦檐倒掛而下,雙眼不停溜著,一扇門緊閉,毫無動靜,他方始翻身而下,欺向門扉,輕輕扣門。
「張老闆,我來啦」小邪特有聲音已響起。
似乎張平也在等候,敲門不久,他已啟開門扉,一襲錦袍依舊。見著小邪急道:「楊幫主快請進」
小邪一閃身已溜入門內,張平馬上將門鎖上。轉身輕笑:「請隨老朽來」
帶著小邪已往內院走去。雖是黑黝黝,店面各古董仍瞞不過小邪眼晴,尤其有些似是金、銀、水晶、夜明珠之類的寶物,更是閃閃生光。深讓小邪信這些都是值連城之寶物,也更相信張平那對玉獅是無之寶。
繞過店面,燭光已傳射而出,為一正方形石屋,四周牆上置有不少如藥房之箱子,靠裡邊則為長形黑木櫃桌,置有不少帳冊和文房四寶,毛筆正卡在金質算盤上,張平方才可能在算帳。
「滿隱密的嘛」小邪瞄向四周,輕笑而說。
張平淡然陪笑:「做這行,總得小心些楊幫主見笑了」
小邪不多言,道:「玉獅呢?」
張平聞言,含笑道:「楊幫主來得好快呵呵」輕輕一笑,已走向左牆,往許多箱口扣環中的兩個拉去,立時左牆再已凸出石塊,原來那些箱子只不過是關的開啟鈕。
張平走向石塊,從其裡邊抓出一半尺寬,一尺長之木盒,含笑走向小邪,道:「玉獅在此。」
「能瞧瞧?」
「隨你」張平已打開盒子,交予小邪。
小邪拿著它,走向桌面燭台,想藉燭光看仔細些。拳頭大碧玉雄獅,透明如冰,兩眼嵌鑽,光芒四射,但小邪感到失望。此玉獅所用碧玉雖為上貨,鑽眼亦十分昂貴,但以其本身雕塑看來,似乎是新完成不久,和「古董」兩字比起,要差了些。
張平似也看出小邪心思,遂解釋道:「此獅貴在眼睛那兩顆『火龍鑽』,此鑽能隨光線和溫度而變顏色,現在黃棕燭光,它變的是深藍,若在陽光下,它將變成紫藍,而且閃光更強,實是不可多得。」
「哦」小邪似懂非懂道,「我收下了,還有那銅幣」
「都為您準備好了」張平馬上從桌櫃抽屜拿出半塊眼般大銅幣,笑道:
「另一半在那人手中,只要合對了就可交貨。」
「我省得」小邪接過銅幣,審視雙面,也覺得無奇特之處,道,「貨已拿到,要給你什麽證明?」
張平立時拿出一張寫有字跡之宣紙,道:「你在此划押就可以了」
小邪看不懂寫些什麽,道:「我看不懂,不能亂划來」他拿起宣紙,撕下字跡,隨後抓起毛筆在紙上畫出一隻四不像,只見四隻腳長大毛的「獅子」,再押個「邪」字,得意笑道:「有了它就可以啦」
張平也陪笑道:「隨你,最主要是不要失落,否則可就慘了」
「放心通吃幫的招牌決對砸不掉」小邪正凜然道,「你好好在此等候佳音本幫主去了」
丟下毛筆,他已準備進行保鏢任務。
「老朽送你出去」張平馬上跟出店面,道,「楊幫主,一切都看你了」
小邪拍拍他肩頭:「你的選擇是對的交給我,比交給皇上還安全,以後有生意,要多捧場啊」
「一定一定要此次不出錯老朽以後一定找您再說,也沒別人可找了」
小邪更形得意而笑。
說話間,張平已開啟大門,送走小邪,直到其背影消失黑夜,這才反視那塊青綠招牌,似乎已覺了卻一樁心愿,露出生意人應有的精明而狡黠笑容。
「希望他能平安送到才好」
卡地脆響,門扉已閉,檐瓦積雪稍被震落,卡卡往下叄數而落。
落聲已竭,雪夜更形靜,靜得能壓炸血管。
煙筒山,直如煙筒,險峻陡峭,臨江而立,邊疆之重地,素有重兵駐守城城。於其東南則連著宣府,雖無居庸關之險阻,卻也相差無幾。
冬陽艷麗,映向山頭積如冰針雪峰,山下則為一片黃澄沙土連向天際,除了幾束枯黃茅草堆外,一無他物,塞外荒涼景象盡浮無疑。
小邪和阿叄一身百姓裝束,布衣泛洗痕迹依舊,若非一個大光頭,一個扎斜馬尾發束,和各有一個特殊臉孔以外,誰也認不出他倆會是江湖中人。
阿二指著左邊雪白山峰,道:「那就是煙筒山,我們快到宣府城了」
返往塞外風光,兩人卻有一興奮,似乎心情豁然開朗,似如脫疆之馬,可以任意奔放。
尤其是小邪,早已習慣十餘年之塞外生活,雖然此地未盡屬塞外,但景象已逐漸轉變,十成像了七成。
他笑道:「可惜這裡靠北方,莫塔湖在老君廟,相隔了幾個大沙漠,否則也可以藉此回老家一趟。」
阿叄笑道:「生意忙,以後再說啦小邪幫主,我們是準備闖關呢?還是照規來?」
「到了再說」小邪瞭望無限黃土平原,興緻又起,「我們策馬狂奔如何?」
「哪來的馬?」
小邪踢出雙腿,笑道:「馬在此」
阿叄抿嘴道:「這麽一跑,不就泄露行蹤了?」
小邪道:「怕什麽都已叄天,一點風聲都沒有而且玉獅那麽小,誰又知道我們身藏寶物?只要一過煙筒山,任務就算完成一大半啦」
見兩人裝束,除了一身青色布衣外,連包袱都沒有。卻不知其玉獅塞向何處?
阿叄道:「話是不錯,但若因策馬狂奔而掉了玉獅,這麽大荒地,怎麽找?」
小邪瞄問他凸出的肚子,笑道:「按著它不就得了?」
敢情玉獅是綁在阿叄本就微凸的肚子上。
阿叄叫道:「不行我這麽一按肚子,一定比不過你這不公平」
小邪白眼道:「那我也按著肚子跑,該沒什麽問題了吧?」
阿叄聞言方始露出笑容:「這還差不多」擺好姿勢,「來吧誰又怕了誰?」
「喝,喝」小邪耍弄手腳,耀武揚威一陣,方瞪向阿叄,如鬥牛般,頭頂頭,喝道:「輸的是烏龜」
兩人突然「啊」的吶喊。聲如霹靂,似能將硬地鏟開,搗碎人耳、人心。撞得遠山倒出迴音。
在此同時,兩人已手按腹部,急往前奔竄,直如兩縷勁風往前疾吹。
阿叄自始至終都想找會蠃過小邪,無論任何比賽,其必定全力以赴。此拚老命去嘶吼狂奔,比起千軍吶喊亦相差無幾。
而小邪興之所至,任何花樣都得盡興方始甘休,現在賓士又如童年故鄉和好友嬉戲般,逼得他更發狠勁,狂奔狂闖,盡情發泄童年應有之幻想大將軍概。
兩人就此嘶殺狂奔,誰也不讓誰,那聲音更如萬馬奔騰,十里開外都可聞知。
阿叄眼看就要輸了,忙一手把住小邪腰際,冷笑道:「看你多會跑?」
如此一絆,小邪也往地上栽,霎時吼叫:「阿叄你少耍賴你輸了」
「誰說我輸了?沒到地頭,誰也別想蠃」
「好」小邪霎時動用牙齒,咬向阿叄左手臂。阿叄一時不察,被咬個正著,尖叫出口小邪己藉此掙脫,又往前奔。
阿叄痛叫歸痛叫,仍然爬起猛追,但只一耽擱,小邪身形已剩下黑點,直罵道:「可惡臭小邪幫主,你知不知道,君子動口呀不對你知不知道只有四隻腳的畜牲才會咬人?」
罵聲不斷,小邪卻越跑越遠,簡直就快抵出的另一頭。無奈之餘,他也放慢腳步,擦著額頭汗珠,喘息不已,苦笑道:「媽的這怎麽能蠃?這麽厲害的狗牙呵呵也罷烏龜就烏龜,烏龜走路是慢慢的來」
乾脆他已學起烏龜走路,腳底貼地的走,笑聲不斷。
而小邪嘶嚎猛叫,沖往煙筒山方向,正在得意甩脫阿叄,奔得更加起勁時。
突地
一陣紅雲帶著轟轟聲音,從前方滾滾而來。
小邪乍覺,已停下腳步,往前望去,登時跳而起:「我的媽呀什麽時候又戰爭了?」
不敢再想,忙甩頭就往回跑,速度比剛才更快上許多。
「阿叄快溜我們誤入戰場啦」
他在大喊,希望阿叄能及時回頭。
可惜在此時,又有一路人馬從左邊荒原橫切而出,快馬如電,封住了小邪退路。
小邪不得已,只好改道往右側奔去,一心想逃開戰圈。他一直認為是:有雙方兵馬選擇此地為決戰場地,自己不小心而誤闖。
果然他往右賓士叄里,左邊兵馬已切向先前追自己之紅雲般部隊。小邪馬上又轉身,想看熱鬧,張大眼睛拍手吹喝:「好殺這不關我的事,殺戰場已讓你們,你們可要好好表現」
萬馬奔騰,蹄聲隆隆,響徹四面八方,兩軍兩直排就要交鋒而成為一直排,霎時又如倒剝香蕉皮般撕撕開,再成兩橫排,然而這已不是兩軍交鋒,而是來個更讓人想不及之包抄,如雙手般抱向小邪。
小邪又愣眼了:「媽呀怎麽是我」來不及再想,他已往後撥腿就奔。
然而奔不足五十丈,他已駐足,苦笑不已。
不知何時,他背面早已圍上第叄組軍隊,現正已雷霆萬鈞之勢,奔騰而至。
和另二組軍隊配合,恰如酒罈封蓋般,將小邪封入壇中。
阿叄在遠處,也已聞及小邪喝聲,又見紅雲般騎兵切出,心急如焚,不顧一切也沖向前。
誰知突然間,已有數位黑衣人幽靈般飄至,一老者喝道:「速戰速決」
七個人,七不同身法,從七個方向撲向阿叄,個個身手矯捷,武功高強。
阿叄厲喝:「擋我者死」右手一翻「大悲掌」化作千百條狂龍,罩劈左方叄位,掌勁過處,登時逼退叄人。而另外四人四掌已攻至阿叄背面四處要害,出手毒辣無情。
阿叄不得已,千斤墜之功夫已展開,硬將身形逼向地面,滾落石側,避過掌勁,一個「橫掃千軍」掛向四人腿部,右掌再舉,已砍劈攻向左側的黑衣人手腕。
驀然一聲唉呀,阿叄已打斷對方左手腕,同時已將四人掃跌地面,然而左肩卻吃了對方一掌,悶哼一聲,已往右滾去,口角已掛血。
黑衣人並未因此而住手,相反地出手更快,四前、叄後,全然罩向阿叄,存心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
阿叄拼狠了心,厲吼:「來吧」竟然以手代劍,使出「孤星劍法」中之最具威力一招「月毀星沉」,霎時狂風嘯起,黃沙飛滾,身形一閃,撲向前方四名敵手。
雙手一,轟然巨響,四聲慘叫,四個人已倒撞而去,噴出一片血幕,腥風撲鼻。
阿叄心知後邊仍有叄名敵人,擊退四人之際,馬上扭身迴風掃葉般又罩向叄人頭顱。歐陽不空之絕學果然不同凡響,逼得叄人無法從容得手,忙撤招以自保。
啪然數響,叄人雖避開頭顱,以免開花,但肩頭也吃了一記火辣辣的掌勁,滾落地面。
阿叄沒佔多大便宜,左腰也被其中一人旋腿掃中,痛得他冷汗直流,跌於地面。他不敢停手,猛咬牙,又是絕頂掌法劈向敵人。
忽然有人喝道:「用迷藥」
四人圍攻,叄人撤出一幕淡紅藥粉,罩住阿叄,人也為之倒滾而退。
阿叄自認服過大蟒蛇內丹,普通毒藥根本傷不了他,是以他不閃不避厲罵道:「迷你媽的頭無恥之徒」掌勁不退,仍如電閃,撲向敵人。
驟然間,飛掠空中的他,卻如摔死狗般往地上跌,啪噠一聲,已不醒人事。
看來這迷藥定非普通藥物所製成,竟能迷倒阿叄?
為首一名黑衣人見他倒地,甫自噓口,不敢怠慢,猛揮手道:「扛他走」
立時另有一名黑衣人負起阿叄,已隨著眾人掠往西方,眨眼消失無蹤。
打鬥雖激烈,喝聲卻無法穿破騰騰馬蹄聲,阿叄的被擄,根本無人知曉。
這些人為何要擄阿叄?是和此騎兵一夥?還是江湖人物?見其黑衣裝束,雖未面,但個個面孔生得很,他們來自何處?
他們難道是為「玉獅」而來了否則怎會只擄阿叄?
若說為的是此物,他們又如何知道此消息?
馬蹄聲不絕於耳,齊往小邪縮去。
小邪弄不清這些人為何要圍堵他,似乎早已準備好在等他入殼,這太不可能了。
見著全是中原人,他也噓口,若要讓藩邦捉去,那可真的是「有理說不清」,啞巴虧吃定了。
蹄聲已竭,圍著小邪者,至少有上萬兵馬。就算小邪能殺出一條血路,也得累個半死。
一名將軍裝束,威武概泛然逼人,手持青龍偃月刀,若再掛紅臉,長長須,就更像關公了。
小邪瞄向他,中年稍白的鬍鬚不多,但卻長得十分恰當,威凌眼神逼人,給人有孔武有力之感覺。
「喂關公你幹啥?沒事發神經啦?」小邪叫道,「窮追著我?有何企圖?」
將軍身旁較年輕戰士叱道:「小鬼對大將軍不得無禮」
小邪瞪向將軍,冷道:「你既然是大將軍,幹嘛找我這小老百姓麻煩?沒事尋我開心啦?」
將軍長眉一豎,威凌更甚:「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我是我我高興到哪裡,你管不著」小邪見他語逼人,心生不服,也不買他的帳。
「大膽」年輕人手中長矛就想往小邪刺去。
「梁副將不能如此」將軍喝住他道,「先查明此事再說」
小邪見他喝阻手下不傷害自己,對他又生好感,冷道:「是嘛有話好好說,仗勢欺人,我可不怕你們,楊將軍軍」
此地靠近宣府,除了楊洪之外,還有誰會領兵出戰?小邪已大膽如此猜測。
楊洪臉色微變道:「你竟知本將軍姓楊」
小邪叫道:「這有什麽大小怪?住在宣府城,誰不知你姓名?」
楊洪恍然,但仍對小邪存疑道:「此為軍事要塞,你一個小孩,怎會在此?
見你口舌伶俐,定非易之輩,你來此有何目的?」
「出關」小邪回答很乾脆。
「憑你一人?」
「兩人還有一名在後頭。」
「你關外有親戚?」
「沒有」
楊洪更加疑心,登時抬頭往四處瞧去,似想找出某心裡所想之結果。但仍感失望,轉視小邪問:「此地當真只有你們兩人?」
「沒錯」
梁副將道:「不可能方才明明一陣陣狂吼,至少有千人以上」
小邪聞言,驟然笑起,原來是自己大喉嚨惹的禍,雖然心中感到後悔,但那份得意,更是充斥心靈,過悔意的多。
他白眼道:「恐怕你們聽錯了吧」
「不會」楊洪道,「本官也有所聞,是以才兵分叄路,準備圍剿」
「聽錯聽錯」小邪猛甩手搖頭,大有在教訓小孩般,「不可能有千人吶喊」
梁副將堅決道:「全軍都聽見此聲音,你還說沒有?」
「我不是說沒『聲音』而是說,那聲音不是千人所吶喊」小邪瞪眼、神色更得意,「你搞清了沒有?」
梁副將冷道:「我不信,天下不可能有人喊出這聲音」
小邪冷道:「好吧就算有,現在一千個人跑到哪裡去了?」
梁副將道:「這正是我們想查明的原因。」
小邪指向下面,戲謔道:「人在地下,你們忙挖吧」
梁副將叱道:「休得胡言亂語」
「什麽叫胡言亂語」小邪叫道,「我說沒有那一千人,你偏不信?不信就挖,挖久了,閻羅王就會放人出來你再好好地數」
梁副將臉已發紅,一時也不知如何斥責小邪。
楊洪問:「難道那聲音是你喊的?」
小邪霎時得意笑道:「還是姓楊的聰明,呃我是說我也姓楊,我們同一祖先,當然有良的血統你果然一猜就中了」
眾人已往小邪瞧去,共同升起的是:「不可能一個小鬼」
楊洪對他被困於萬軍之中,仍處之泰然,這份膽識並非普通人所能擁有,疑、信半之下道:「你既然有此本領,能不能再喊一遍,以解本官心中疑慮?」
「當然可以」小邪二話不說,張大嘴巴「啊」地已吼叫起來。
音如江河裂堤,澎湃奔騰,足可竄破天空,震得千軍血翻騰,萬馬狂,悲嘶人立而起,四處亂竄,霎時人仰馬翻,亂成一片。
小邪突然發現自己聲音如此好用,不但可以嚇人,還可嚇馬,更是變本加厲,再吼,脖子已逼得快比臉粗。
眾人終於相信小邪有此能力了。
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此時已如戰敗軍旅,四處散亂奔逃。
楊洪也白馬匹帶走甚遠,心中大駭,急叫:「小兄弟請住『喉』」可惜他的聲音根本抵不過小邪尖叫聲,不得已棄馬而奔,沖向小邪急道,「小兄弟不能再吼了」
小邪得意煞住喉音,呵呵直笑:「我這段『英雄叫』還說得過去吧」
楊洪苦笑不已,他哪知,如此不可能之事情,會在小邪身上出現?見著潰散不堪之軍旅,心頭說不出哭笑不得之滋味?自己領兵數十年,從來也沒有像此不堪一擊,少說也殺得士高昂、血淋淋、火辣辣,那從容赴義,百戰沙場的魄。頭斷血流,嚼斷舌根也要噴洒敵人滿臉血,那將軍殺疆場可泣場面。
如今,被人一叫?
這算什麽戰爭?
還好楊洪手下軍隊不愧訓練有素,不到幾分鐘,全部已再跨上馬,策馬整軍,已然恢原狀。只是一身黃泥溶和了那臉不信和訝之神情,千萬雙眼睛全盯向這位奇小孩。
小邪裝出迷惑模樣:「是不是叫得不夠響?比不上千人吶喊?」一張口,又想再叫。
「楊兄弟不可」楊洪立時沖前,右手已封向他嘴巴急道,「夠了夠了太夠了」
「噢」小邪避開他粗手,想再裝蒜,卻禁不住心頭戲弄他人之喜悅,已咯咯笑起。
楊洪苦笑道:「楊兄弟,本官已相信先前之吶喊,是出你所發出」他拱手,「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小邪亦拱手:「哪裡哪裡楊將軍這手伏兵,還真讓我吃哩」
方才奇兵所演包抄之計巧,小邪乃由衷佩服,心頭暗自決定,哪天也帶兵遣將,耍它一耍。
楊洪道:「更讓本官吃的,是楊兄弟的腳程,本官快馬竟追不上你」
小邪自得而笑,這些都是他看家本領,愈能表現,他愈感得意,口中謙虛地「哪裡,哪裡」直叫著。任何人也看得出,他一點也不謙虛。
楊洪道:「若非本官隨時將軍旅分潛各處,今天就無法楊兄弟相遇了」
小邪捉狎道:「如此見面,相見不如不見」
楊洪乾乾一笑道:「見了也好楊兄弟不是想出關麽?本官特准你自由出入關卡,唯一的條件是」他又乾笑,「請楊兄弟別再四處亂叫」
對於小邪叫聲,他真的是怕了,若多叫幾次,他不瘋,馬兒可就會發瘋了。
小邪聞及如此奇怪條件,已然呵呵直笑:「意外全是意外,我那曉得『英雄叫』如此厲害,以後不再對你叫就是了」
楊洪拱手道:「如此本官先向你謝過了」他問:「不知楊兄弟出關為了何事?」
「是去做生意,對了還有一個和尚」小邪隨即往他認為是後方之方向叫出狼嚎聲。聲音雖高,卻不再刺耳,馬兒亦安不再騷動。
楊洪對於小邪如此怪舉動全以叫聲辦事,感到甚為訝,想不透世上怎會有此人?
小邪以暗號向阿叄聯絡,得不到迴音,霎時緊張地抓過楊洪手中的青龍寶刀,插於地面,人已爬向刀尖,往遠方瞧去,空曠一片枯草隨風吹晃,哪有人影?
「大將軍,你另有派人抓我同伴?」
楊洪似知情況不妙,急忙道:「沒有令朋友」
「糟了」
小邪不再多言,暴喝出口,人如流星,咻然飛涼群雄上空,又如強弩竄出,快而猛急,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小邪已竄過百丈雄兵,成一黑點再竄而去。
楊洪猝見小邪身手,先是愕,後是感慨:「要是有他,何患藩邦作亂」
軍旅仍須調度,不能由他長嘆,他馬上指揮下令,叄路人馬已備份叄個方向馳散。霎時平原又已空空蕩蕩,一股荒涼再次卷向黃土、枯草,一整片寂冷世界。
小邪很快找著阿叄打鬥之現場,一片凌亂,還有血,目心的血滴在黃土上,滲出鑽人心肝的沉紅。
「阿叄」
失心般的撲在地面,無法控制情緒地抓扣血紅泥土,一股嗆鼻腥味直貫腦際,炸裂血脈,搗碎心肺的小邪已瘋狂般咆哮:
「阿叄」
揪人魂魄的聲音響起,小邪沖向西方,那鱗傷猛虎,拼一死命的嘶吼,誰見了他,誰就會被他撕爛。
追過一座山頭,見不著人跡,又追向熊耳山北麓。
突已有間土牆茅屋藏於山腹一角,若非小邪眼厲如鷹。恐怕無法發現。
轟地巨響,一片丈二寬,尺餘厚的土牆,已被小邪硬生生給砸碎,茅草已下垂成弓型,小邪已趁此竄入屋內。
小七教他的追逐功夫果然沒錯。七個黑衣人,有六個在此,突見門牆被毀,不一而同從木板床、方桌凳前蹦立而起。
還由不得他們反應這是怎麽回事,小邪如猛獸般撲前「啊」厲聲暴起,化做一道閃電,雙掌盡吐。
又是一陣暴撞聲,六人無一倖免,全然被擊中胸口,倒噴七尺餘,撞毀桌倚,碰上土牆,差點又將土牆給撞倒,六道狂血噴洒空中,奄奄一息堆成一團。
小邪煞逼人,久已不用的匕首已從右腿肚抽出,冷森走前,兩眼揪紅血絲,就如一頭瘋虎。
「說,捉的人在哪裡?」一字字像鋼刀般戳向黑衣人。
這模樣和以前在蘭州吉祥賭坊找尋鳳姑時相同。誰傷了他朋友,就算皇帝老爺子,恐怕也難逃他的索仇。
黑衣人不知煞星已臨,仍然表現不屑回答神情。但其眼神方露此意,小邪匕首已揮去。
「啊」一聲慘叫,第一名黑衣人左臉已被切下,叫聲未竭,腦漿腥紅混白汁已暴染滿胸衣,早已死亡。
五名黑衣人哪曾見過如此殘酷手法?嚇得兩眼發直,連尿屎皆滲出。
「說人在哪裡?」小邪冷冰冰又瞪向另一人。
「我我啊」
一樣,回答過慢,小邪已刺下他胸前一大片肌肉,連心臟皆可見在殷紅的蠕動著。他兩眼凸出,手抓活生生心臟,已倒地昏死過去。
「我說我說在錦衣衛統領王山磔手中」
剩下四人已抽搐發抖,爭先恐後搶說。
「他在哪裡?」
「永定河上游?」
「我朋友如何?」
「只受點輕傷」
「啊」小邪匕首猛揮,已戳向四人心窩,再戳,不停猛戳,瘋狂般厲吼:「媽的雜碎,敢暗算阿叄?有膽就找我找我王山磔你敢」
暴喝聲起,小邪又已撞牆而出,往東北方問疾奔而去,非得救回阿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