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仗劍突圍
喝聲出口,黃衣鼓風,銜尾追出,雙手揚處,轟雷似的就朝畢玉麟劈到!
畢王麟堪堪掠起,驟覺身後勁風如山,猛襲而來,他方才和婁老怪對過一掌,深知對方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身未著地,那敢輕攖其鋒,趕忙身子一側,吸氣下沉,向側飄開了幾步。這一遲緩,鳩面神翁戚南山及鬼參子高忌,也同時追到!
「畢少俠不聽勸告,老朽也只好出手了!」
鳩面神翁狼嗥般聲音才一出口,人隨聲落,杖挾風雷,當頭碰下,同時,金刃劈風,鬼影子一柄鬼頭鉤,也攔腰鉤來!
鳩面神翁手上這支鳩頭杖,長逾八尺,粗如鵝卵,一杖之勢,沉猛絕倫,畢玉麟手無寸鐵,不敢出手封拆,腳尖微一用力,又移退了數尺,閃開兩人杖鉤攻擊。「嘿嘿!」右側參仙婁老怪尖笑一聲,右手食中二指一併,疾點過來。畢玉麟右臂一揮,硬格婁老怪點來一招。哪知婁老怪這一招竟是虛招,右手突然一撤,借勢向前欺進一步,左掌疾發,當胸印去!
這一掌不但去勢威猛,而且變化奇奧異常,畢玉麟一格落空,身子不堪向右微傾,百忙中用左手架去,竟然沒有封住,對方掌勢,已快按上前胸!百忙之中,微微提氣,身如流雲,倏然飄退,他這式「仙人掛衣」,使來輕靈已極!
婁老怪眼看一掌離他胸口,不到五寸,正待吐勁,眨眼之間,連人影都沒瞧清,畢玉麟已脫出自己掌勢之外,心頭不禁一怔!
只聽鳩面神翁陰笑道:
「畢少俠再試老朽一杖。」
鳩頭杖一抖,挾起一股凌厲嘯風,橫掃而出!」
畢玉麟這回早有準備,悶聲不響,右掌代劍,使了一招「洞元記」上絕學「寒玉橫飛」,對準杖頭劃出!
鳩面神翁見聞廣博,一看畢玉麟推出掌勢,不帶破空聲音,但來勢磨然,真氣沸沸,不禁臉色一變,立即舞杖化解,一面縱開尋丈。畢玉麟一招逼退鳩面神翁,身子一轉,左手「神龍抖甲」,「呼」的一掌,疾如閃電,已向攔腰鉤來的鬼頭鉤上拍去!但在這一瞬之間,參仙婁老怪大笑一聲,身形飄動,欺身而來。
這一回,他掌勢一變,雙掌如輪,一連劈出四掌,鳩面神翁戚南山,一退乍進,緊跟著揮杖攻到!
這三人攻勢倏忽如電,出手極為驚人,掌風、杖影、刀光,漫天匝地的向畢玉麟圍攻!
畢玉麟臨敵經驗不足,被三人聯手搶攻,便有接應不暇之感,但此時自己落在他們的包圍之中,除了硬拼,已不易脫身,不由激發豪壯之氣,奮起精神,右掌左指,源源出手!
他此時功力,何等精純,右手使的「龍形掌」,原是括蒼異叟數十年精研絕學,加上他隨掌發出的「鴻鉤真氣」已非小可,左手並驕指如戟,不時隔空虛點,輔佐掌勢,力拒強敵。對方三人,鬼影子高忌雖然是最弱的一環,但他總究是邙山鬼叟門下,武功已得鬼叟真傳,在江湖上也足可算得一把好手。這一戰當真勢若雷霆,凌厲已極,單是他們發出的真力罡風,已激蕩得風雲變色,厲嘯震耳,五丈之內,砂飛石走,樹木搖撼!
畢玉麟雖然機緣曠世,但火候究竟還差得多,「鴻鉤真氣」尚未練到運用隨心之境,此時只是仗著「仙人掛衣」,飄忽身法,穿行在三人掌風杖影交錯之中,那敢絲毫疏忽?
眨眼工夫,四個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畢玉麟用盡一身所學,只有以掌代劍,使出「洞元三式」,才能把參仙婁老怪的凌厲攻勢逼退!但這三式均是獨立劍招,並非互相連貫,三人的攻勢,連綿不絕而來,是以只能夾雜在「龍形掌」和「括蒼劍訣」使出。婁老怪見多識廣,自然瞧出他這一弱點,在聯手合擊中,採取了分工合作的打法,由婁老怪獨當一面,發掌猛攻,鳩面神翁和鬼影子高忌聯合,從側進攻。這麼一來,畢玉麟果然漸落劣勢,二十幾招下來,便已感到大大不妙!正面參仙婁老怪,掌掌勢勁力足,猛如開山,除了「洞元三式」,幾乎無法封架,同時左手還須分化招式,應付鳩面神翁和鬼影子高忌的攻勢。每招每式,不僅沒有時間容他思索破解,就是連轉個念頭的機會也沒有,只是掌不停揮,指不停出,身形不停的飄動,才沒有落敗,才能繼續支撐下去,心中已直覺地知道形勢不妙。尤其對方四人中,還有一個擅用迷藥的九花娘,還沒下場,她只是站在一邊,遲遲不曾出手,可能另有詭計!
但就在此時,只聽耳邊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
「傻瓜,你身上不是帶著兵器,難道說不會取出來使用嗎?」
畢玉麟聽得暮地一怔,這分明是九花娘的聲音!
不錯,自己身邊,確實帶著屠龍劍,只是在離開黃鐘別府之時,因假扮呂兆熊,怕被人認出屠龍劍來,才藏在長袖裡面,一直無暇取用。畢玉麟想不通九花娘何以會在自己漸落下風之時,出言提醒?心神微一分心之際。婁仙婁老怪已借勢欺進,一面揮掌搶攻,一面輕輕說道:
「可惜!可惜!」
畢玉麟困在三人品字形的包圍之中,面不改色,朗聲道:
「可惜什麼?」
婁老怪尖笑道:
「你雖是天門傳人,只是火候略嫌不足,縱有絕世之藝,也難逃過今日,豈不可惜?」
他在說話之時,雙掌齊出,一輪急攻,倏忽之間,攻出了五掌三指,這八招不但招招辛辣,而且著著含蘊內力,攻勢凌厲無比!
畢玉麟劍眉軒動,身形一閃,一連後退了三步,右掌如劍,使出「洞玄三式」中一招「蓮花倒掛」,掌影繽紛,真氣大盛,一下把婁老怪掌勢完全封住,口中朗朗笑道:
「你們有多少絕技,只管施展……」
身形手臂微轉之際,左手虛空一指,向鳩面神翁乘虛而入的鳩麵杖上點出!
他這一招正是「洞元記」上的「仙人滴硯」,一縷凌厲指風,筆直朝杖頭迎去!指風出手,鳩面神翁立時覺出不對,心頭猛震,趕忙疾收杖勢,縱身躍開。鬼影子高忌鬼頭鉤一振,由側疾攻而至!
畢玉麟一掌擋住婁老怪,一指逼退鳩面神翁,身子跟著斜飄而起,橫閃八尺,迅速撩起長袍,從袍底撤下屠龍劍。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鬼影子高忌見他飄身急閃,哪肯放鬆,左手一掌「鬼斧劈山」,疾拍而出,腳下一頓,人隨掌發,右手鬼頭鉤一招「追雲取月」,跟著朝畢玉麟身後劃到!
畢玉麟經九花娘「傳音入密」,一言提醒,撤下屠龍劍,正好鬼影子高忌向後衝到,立即反手一劍,橫掃過去。這一劍當真迅快無比,鬼影子沒防到畢玉麟身上還帶有兵刃,此時一鉤逸出,陡見青光乍閃,朝自己鉤上撩來,欲待後退,已然遲了一步,青芒過處,一陣金鐵交鳴,鬼影子手中鬼頭鉤,登時被截作兩段。鬼影子又駭又怒,猛退了一大步,手腕一抖,竟把半截斷鉤,當作暗器,打了出去。畢玉麟冷笑一聲,屠龍劍忽然收轉,左手驕指虛點,只聽「叮」的一聲,鬼影子打來半截斷鉤,被他一縷指風,懸空擊落!
「哈哈,你們這般苦苦相逼,刀劍無眼,恕畢某不再客氣了!」
話聲一落,霍地轉過身去,屠龍劍一揮,滿天青芒流動,分向婁老怪、鳩面神翁,身前漾去!
同樣一招「寒玉橫飛」,但畢玉麟以掌代劍,隨手劃出,雖然也真氣沸沸,勢道銳利,總究比不上此刻一劍在手,聲勢不同。這一招幻奇劍式,才一出手,劍氣大熾,直迫得婁老怪、鳩面神翁開齊向後退出一步,婁老怪目光炯炯,心中一凜,他知道這位年輕人真實武功,決不在自己之下,他只是吃虧在臨敵經驗不夠,應攻不攻,應進反退,只顧趨避,不敢硬接,以致方才被自己三人,逼得施展不開手腳。但此刻他手上多了一柄寶刃,膽氣一壯,便如虎添翼,要是被他搶去先機,錯過今晚,以後更難把他除去。心念轉動,不由瞧了九花娘一眼,只見她眉眼盈盈,嘴角含笑,袖手站在一邊,心頭不禁大是怒惱,當下大喝一聲。
「老夫今晚不斃了你,就在稱參仙婁老怪!」運起功力,雙掌排山推出!
「天炫掌」一股炙石炭的如火狂飈,在天色迷濛之中。閃出一道暗淡紅光,直逼過來:
畢玉麟先前雖然曾和他「天炫掌」硬對過一掌,那時婁老怪只是豎掌當胸,使的是一股暗勁,已使人感到一陣無形的炙熱氣流,逼上身來,但這會情形,和方才大不相同,他雙掌迸發,變無形為有形,拍出掌風,竟然還有一道淡紅光,隨掌而出。心下一驚,要待閃避,已感不及,只得運起功力,振腕一劍,指擊過去!
「一線天光」,乃是「洞元三式」中的第三招,劍勢發出,只聽「嗤」的一聲,一縷劍氣,從屠龍劍尖射出,迎著暗紅掌風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掌風、劍氣,剛一接觸,婁老怪一張孩兒臉上,神色大變,他只覺畢玉麟這一縷氣劍,有如一支鋒利尖錐,破開自己「天炫掌」力,直刺而入,寒砭肌骨!
心頭猛然一震,急忙雙掌疾收,向旁躍開,滿臉驚異的瞧著畢麟點頭大笑道:
「好,好,今晚老夫見識到天門絕學了,當今之世,使劍的人極多,但能夠以氣馭劍的,只怕還不多見,老夫平日很少帶劍在身,意欲移后此時日,老夫和你單獨訂個後會,你意下如何?」
他聲音說得很高,好像是有意讓其餘三人,一齊聽到,鳩面神翁戚南山聽他喝出畢玉麟這一招居然是武林中只有傳聞的「以氣馭劍」之木,也不禁愕然一呆,趕忙收住杖勢。畢玉麟自己也不知道這招「一線天光」,就是馭劍之術,怔得一怔,暗想:自己此刻原也不想多留,他既然自動訂下後會,自然最好不過,這就抬頭道:
「在下悉憑吩咐。」
參仙婁老怪不再多說,回頭朝九花娘冷嘿一聲,雙腳頓處,一團黃影,破空斜飛而去!
婁老怪這一飛走,鬼影子高忌心下大急,慌忙朝鳩面神翁和九花娘瞧去。鳩面神翁戚南山手柱鳩杖,面色尷尬。九花娘卻瞧著婁老怪背影,冷冷一笑,道:
「這老不死台階找得好快,我就瞧不慣他那副自高自大的怪模樣!」說到這裡,俏生生走前幾步,媚眼流動,瞧著畢玉麟嬌聲笑道:
「小兄弟,你那手易容之術,委實高明已極,連我九花娘在江湖上也總算閱人已多,竟然被你輕易瞞過。」
畢玉麟因她方才一再出聲指點,雖然覺得她妖聲妖氣的瞧得不大順眼,也不好過份不理,這就拱拱手,道:
「在下身有要事,夫人如無吩咐,請恕在下告辭。」
九花娘瞟了他一眼,格的笑道:
「小兄弟,你快莫跟著他們叫我什麼夫人夫人的,我哪是什麼夫人?你還是叫我老大姐就是。」說著眼珠一轉,輕笑道:
「哦,你用不著急找,那小妹子就是抓回黃鐘別府,也有我老大姐擔待,保你不損她一根毫毛……」
畢玉麟聽她口氣,吟香可能已被抓回黃鐘別府,心下一急,不待她說完,故意轉頭朝鳩面神翁、鬼影子兩人說道:
「兩位如果也願意延緩時日,訂個後會之約,畢某要失陪了!說完,昂首向來路走去!
紅影一閃,香風浮動,九花娘已然一下攔住身前,吃吃笑道:
「唷,小兄弟,瞧不出你真還是個多情種子,我才說到她,你就急成這個樣子,放心,我老大姐答應了你,尚老頭決不會不賣我的帳,你還是乖乖跟我老大姐回去……」
畢玉麟皺皺眉頭,站住身子,凜然問道:
「夫人是否也有賜教之意?」
九花娘媚笑道:
「你要是還沒打累,老大姐倒真想叨教幾招呢。」
畢玉麟道:
「夫人既然這般說法,在下……」
九花娘蓮足輕頓,搖手道:
「嗯,你快別夫人在下,誰和你動刀動槍的,拼什麼命?咱們只是點到為止,比劃上幾手試試,不就得了?」一面轉頭朝鳩面神翁和鬼影子高忌嬌聲道:
「啊,戚大俠,高少俠,就煩勞你們兩位咯,給我和小兄弟作個見證!」
說著從腋下衣襟上抽出一條粉紅手絹,掩口一笑!
畢玉麟見她抽出手絹,驀然心中一動,想起早晨聽吟香說過,義弟孫燕,就是被九花娘用「迷魂帕」擒住的。她此時取出手帕,故意要和自己對掌,分明不懷好意,敢情她瞧出自己不易對付,才暗施狡獪。心念動處,目光瞥過,只見鳩面神翁和鬼影子兩人,果然面露喜色,一連後退了幾步,心中更覺自己所料不錯,不由朗聲一笑,道:
「夫人請恕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行領教吧!」
話聲一落,右腕微微一振,青芒輪轉,屠龍劍護住全身,一式「仙人掛衣」,向斜刺里飛去!
九花娘目睹畢玉麟在一團劍光繚繞之中,去勢如箭,心頭一急,口中「噫」了一聲,嬌喊道:「小兄弟……」
玉腕揚處,一團粉紅香霜,很快從掌心飛出!
但畢玉麟身形才一縱起,同時施展「萬里飄風」身法,快若追風,一下掠出八九丈外,頭也不回的在樹梢上一閃而逝!
等他趕回原地,正好吟香在陰魔尚師古密如驟雨的竿影之下,只是仗著一式「仙人掛衣」身法,不住的閃避,秀髮披散,身形滯頓,情勢業已十分危急。畢玉麟無暇多瞧,劍先人後,一招「蓮花倒掛」,從樹上飛瀉而下,朝陰魔尚師古一圈竿影中撞去!一聲金鐵大震,半空中飛濺出一串火花,匹練似的青虹,和陰沉竹竿的一片綠光,同時倏斂。陰魔尚師古連人影都沒有看清,只覺來人劍光強勁,武力之深,幾乎是自己生平所僅見,心頭一怔,竹竿疾點,暴退出一丈來遠!
定睛瞧去,只見場中凜然站著一個藍衫少年,手橫一柄青虹吞吐,寒光四射的長劍,那不是畢玉麟是誰?
尚師古幾乎不敢相信,憑畢玉麟這點年紀,竟會有恁地深厚的功力?尤其他會在此時此地,突然趕到,難道憑婁老怪、戚南山等人,還對付他不了?尚師古原是城府極深的人,心念轉動,口中卻發出一陣大笑,低沉的道:
「畢賢侄來得正好,老夫和令尊交誼不薄,賢侄何苦聽信這丫頭搬弄是非,不別而行?」
畢王麟朗朗一笑道:
「在下雖是初闖江湖,但並非輕信人言之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所作所為,自己應該清楚?」
尚師古蹲在陰沉竹上,臉色絲毫不變,而且裝出輕鬆笑容,和聲道:
「難道老夫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對之處?」
畢玉麟大笑道:
「兩月前,在下身負重傷,由義妹護送,至孫氏墳庄投宿,當時你何以不認在下是你故人之子,卻反而把義妹和在下兩人,逼下出雲口去?如果不是為了在下身邊佩有『萬年溫玉』,你何須裝出一副偽善面目,認在下這個世侄?」
尚師古笑容一斂,神色肅穆,憤憤的道:
「不錯,老夫當日確實不知賢侄就是故人之子,直到賢侄和呂兆熊一同到黃鐘別府來了,方始知道。至於賢侄說老夫親見『萬年溫玉』,哈哈,老夫當日,也是向公孫姑娘借用,而且還以替賢侄打通奇經八脈,作為交換,老夫如果真有逞強奪取之心,試間公孫姑娘能有多少武功,能和老夫抗衡?再說,日前賢侄,把溫玉借與老夫,老夫如果志在溫玉,昨日賢侄辭行之時,也不會親手交還與你?哈哈,賢侄初入江湖,閱歷不深,把捕風捉影之言,信以為真,這也怪你不得!」
畢玉麟總究是毫無江湖經驗之人,此刻聽陰魔這麼一說,心中不禁又將信將疑起來!暗想:他這話果然也有理由,當時如果遏強奪取,自己義弟武功有限,他何用以打通自己奇經八脈,作為交換,而且昨日他聽說自己要走,立即取出萬年溫玉,交還自己……
尚師古看在眼裡,突又故意臉色一緩,尖笑一聲,低沉的道:
「賢侄既然見疑,老夫多說無用,日久見人心,你他日遇上令尊,就知老夫所言不謬……」
鐵拐婆婆站在一邊,忍不住冷笑道:
「陰魔為人如何?江湖上誰都有個耳聞。」
尚師古只作不聞,續道:
「賢侄天涯尋父,老夫未便堅留,賢侄只管請吧!」說到這裡,忽然濃眉一軒,臉上倏然換上一副陰沉隨怒之色,用手一指吟香,凌厲的道:
「至於這個丫頭膽敢搬弄是非,吃裡扒外,破壞黃鐘別府家規,老夫豈能寬恕?」
畢玉麟聽他說得聲色俱厲,心中不禁一寒,知道吟香只要被捉回黃鐘別府,萬元生理,自己豈能不管?這就介面道:
「在下答應過吟香,把她帶出黃鐘別府,老莊主能否例……」
他話雖出口,但因吟香總是一個丫頭,自己帶她逃出黃鐘別府,即使兩人之間,清清白白,也會被人當作有什麼暖昧行為,是以說到一半,臉上不禁紅一陣,白一陣,嚅嚅的說不下去。「哈哈哈哈!」
陰魔尚師古,不待他說完,雙目一霎不霎的緊盯在畢玉麟臉上,口中故意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桀桀大笑,點頭道。
「老夫瞧在賢侄份上,原可饒她一死,但老夫系主黃鐘別府,此例一開,何以服眾?賢侄乃是武林中罕見奇材,前途似錦,豈可為了一個丫頭,自墮清譽?」
畢玉麟一張如玉俊臉,被陰魔說得滿臉脹紅,還沒開口!吟香早已撲的跪到地上,淚流滿臉,連連嗑頭,毅然道:
「少爺,你只管走吧,小婢已是將死之人,小婢願意隨老莊主回去領罰。」
畢玉麟心頭一陣惻然,墓地劍眉一軒,凜然揮手道:
「走,畢某答應過把你帶出黃鐘別府,豈能半途而廢?」
尚師古目光向四下一瞥,陰聲笑道:
「難道畢賢侄為了一個丫頭,真要和老夫作難么?」
畢玉麟一掂屠龍劍,長笑道:
「在下必須把她護送出黃鐘別府範圍之外,咱們之間的這場過節,是非曲直,只好往後再說!」
尚師古眼中陡然射出兩道陰森目光,大笑道:
「賢侄自信闖得出去么?」
畢玉麟冷笑道:
「那要闖了才知。」
鐵拐婆婆和翻天手古松只是站在一邊,此時眼看畢玉麟和尚師古漸漸把話說僵。要知吃裡扒外,原是武林中的大忌,吟香又生得苗條多姿,這件事,顯然是畢玉麟勾引了她,才相偕私奔出來的,一時不禁對畢玉麟深感不齒,不屑的望了畢玉麟一眼,回頭朝翻天手古松道:
「古老四,這裡沒咱們的事了,咱們走吧!」
翻天手古松為人耿直,早已不耐,聞言「嘿」了一聲,果然掉頭就走。尚師古瞧兩人走去,雙手一拱,陰笑道:
「兩位恕老夫不送。」
畢玉麟明知兩人對自己似乎意存不屑,但這等事極難分辯得清,只好由他們誤會,一面迎眼朝吟香低聲道:「咱們也走吧!」
吟香原已抱著必死之心,此時看到畢玉麟一臉凜然之色,不由流淚道:
「少爺,小婢死不足惜,你只管走吧!」
畢玉麟劍眉飛揚,仰天朗笑道:
「我自有安排,你只管跟我離開此地。」
話聲一落,一橫手上長劍,大踏步往前走去。吟香見這般說法,也只好默默跟著走去。
陰魔尚古師蹲在陰沉竹上,身子絲毫不動,直等兩人走出三丈開外,突然陰笑道:
「畢賢侄,這可怪不得老夫手下無情!」
「嗒!」陰沉竹就地一點,一圈黑影,快若殞星,一天竿影,挾著划空銳嘯,朝畢玉麟當頭罩落!
「來得好!」
畢玉麟早已防到有此一著,喝聲出口,健腕振處,屠龍劍劃出一片冷芒,一招「寒玉橫飛」,對準竿影迎出!
尚師古方才被畢玉麟硬擋一劍,試出他內力極強,這一招「千蓬雷雨」,蓄勢而發,差不多已凝集了畢生之力,強猛絕倫。竿、劍乍接,但聽半空中揚起悠長的龍吟虎嘯之聲!
陰魔尚師古,身如離弦之矢,向空飛起,「嗒」的一聲,落到三丈開外!
畢玉麟吃尚師古凌厲一擊,也只覺血氣浮動,腳下站不住椿,一連後退了幾步,手握屠龍劍,閉目而立,顯然這一招硬接,耗去他甚多真氣!綠衣劍客呂兆熊,一聲不作,疾欺而出,長劍抖動,朝畢玉麟當胸就刺。同時四周的黑衣大漢,也鋼叉齊舉,一擁朝吟香撲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呂兆熊長劍堪堪刺到畢玉麟胸口,陡見畢玉麟嗔目大喝,左手一指,朝劍尖點出!
「叮!」呂兆熊猛覺手上一震,一柄長劍生似被一股巨大力量撞上,再也掌握不住,脫手橫飛出去,連自己一個身子,也吃劍身一震之勢,被帶出了一步!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畢玉麟劍眉怒剔,星目圓睜,身形乍轉,青芒閃動,只聽又是一陣金鐵交鳴,向吟香撲去的四個黑衣大漢手上,四柄鋼叉,同時被劍光截斷,四個大漢,驚愕之間,一齊縱身後退。尚師古和畢玉麟一招硬接,同樣感到血氣一陣浮動,是以畢玉麟凝立運氣,他也蹲在陰沉竹上,暗暗調息。哪知轉瞬工夫,畢玉麟居然出指震飛自己徒兒長劍,同時又削斷四個撲近吟香的人的手上兵器,心頭不由更是震駭,暗想:此人不除,不出一兩年,自己就無法和他抗衡了……
心中想著,只聽畢玉麟大喝一聲:「你們再不讓開,莫怪畢某劍不留情!」
喝聲中,但見青光暴漲,一丈方圓,儘是森森劍氣,劍光散布,逼得七八個黑衣大漢不迭後退。尚師古不覺大怒,手中陰沉竹一點,縱身朝畢玉麟撲去。耳中忽聽一聲嬌笑:「小兄弟,你幹麼發這般狠勁?」
一條紅影,隨著笑聲,從樹頂倏然飛起,長袖飛舞,灑出一片香霧,往畢玉麟當頭撒去!
尚師古身子堪堪縱起,知道這是九花娘撒出的「桃花瘴」,武功再高,只要聞上一點,也得當場迷昏。當下猛吸真氣,身子在半空,腰骨一挺,硬行向下沉落,竹竿疾點,重又退回原處。畢玉麟一劍逼退了八個黑衣大漢,正待向外衝出,九花娘嬌笑乍起,迎面飛來,她長袖揮動,香霧迷濛!
吟香瞧得大驚,急忙掩口叫道:
「少爺,快摒住呼吸!」
畢玉麟抖腕一劍,灑出一片青芒,朝上撩去,他手中寶劍,雖只四尺來長,但劍尖上吞吐的寒芒,也長及數尺,劍鋒掃過,一下削斷了九花娘揮出的長袖。九花娘沒想到畢玉麟會有這般厲害,口中驚噫一聲,立即撤身後躍,但她揮出的「桃花瘴」,已如霧似煙,罪罪揚開!
畢玉麟給吟香一叫,早已暗暗摒住呼吸,一劍出手,左手拉起吟香,一式「仙人掛衣」,從一片淡紅薄霧中飛起,疾奔而去!
九花娘的「桃花瘴」,沒把畢玉麟迷倒,但一片迷霧,擋在山路當中,尚未消失,卻反而掩護了畢玉麟吟香兩人,大家誰也不敢沖越過去追人。陰魔尚師古瞧著畢五麟遠去,不禁憤怒的道:
「此人不除,終是後患!」
鳩面神翁點頭道:
「尚兄說得不錯,此子和兄弟初見之時,前後不過兩月時光,武功竟然精進得極快,如不設法除去,確是一個勁敵。」
尚師古凝神道:
「此人一身武功,出於天門一派,和雙龍堡主所學相同,可惜……」目光一瞥,忽然「噫」道:
「九花夫人哪裡去了?」
紅日已高三丈透!
山林間,一片都是溫煦陽光!
畢玉麟拉著吟香,突圍而出,只是朝前疾奔,此刻,少說也奔出二三十里路程,看看后無追兵,心頭稍寬,方想就地休息!
陡覺吟香一隻手掌,指尖冰冷,而且不住的顫動,回頭瞧去,只見她好像十分怕冷似的,嬌軀抖顫,不覺問道:
「吟香,你覺得怎麼了?」
吟香似乎竭力忍耐著,搖搖頭,勉強笑道:
「小婢沒……什麼。」
畢玉麟目光一瞥,只覺吟香一張粉臉,在陽光底下,隱隱泛起了一層毒氣,一時只當她趕路疲乏,問道:「你可是怕冷?」
說著脫下長袍,替她披到身上。吟香連忙用手一推,噙著淚水,幽幽的道:
「小婢還忍受得任,少爺快穿上,別著了涼。」
她口中說著,身子抖動得更是厲害!
畢玉麟道:
「我不冷,你就披著吧,咱們找個避風地方,先休息一會再說。」
兩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個石窟。畢玉麟用手拂了拂,讓吟香坐下,一面說道:
「咱們已是一晚沒睡,你快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吧。」
吟香才一坐下,只覺全身血液,好像凝結似的,奇冷徹骨,越想忍耐,越抖動得厲害,口中不禁發出呻吟!
畢玉麟聽得一呆,抬頭道:
「吟香,你到底怎麼了?」
吟香眨眨眼睛,滾落兩顆淚珠,凄涼一笑,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本羊皮小冊子,和七八個小磁瓶來。畢玉麟自然識得這是臧瘋子那天硬行送給自己,由吟香代為收起的東西,不知她此時掏了出來,有何用處?
吟香冷得嘴唇發紫,雙手顫巍巍的送到畢玉麟面前,喘息道:
「這是臧瘋子送給少爺的東西,對少爺今後行走江湖,大是有用……」
畢玉麟劍眉微微一皺,道:
「你收著也是一樣,還是快休息吧!」
吟香默然搖了搖頭,苦笑道:
「少爺……你收起來吧,小……婢……今後不能再替少爺……保管了……」
畢玉麟兩道炯炯眼神,逼視在吟香臉上,只見她淚眼眨動,這一瞬之間,臉色逐漸由青轉灰,心中不禁一楞,急急問道:
「你到底怎麼了?」
吟香身子起了一陣痙孿,嘴角間露出一絲笑意,但看在畢玉麟眼裡,已可發現她笑得十分勉強,用衣袖抹去頰邊淚痕,幽幽的道:
「我不成啦,只怕這裡,就是……小婢埋骨之處了。」
畢玉麟驚道:「你說什麼?」
吟香慘笑道:「小婢是中了『追魂金鐘』之毒,只怕……難以挨得過午時!」
畢玉麟聽得又是一怔,他想起追魂總管果然說過:「追魂金鐘塗有劇毒,沾手之人,子不過午。」
但繼而一想,這又不對,「迫魂金鐘」自己也曾捏在手上,過了好一會工夫,如果說吟香中了鐘上劇毒,何以自己會絲毫不覺,心念轉動,搖搖頭笑道:
「不對,不對,『追魂金鐘』如有劇毒,我也沾過了手,哪會毫無中毒現象,你不可亂想,還是休息一會,就會好的。」
吟香身子不住痙孿,她竭力忍受,緊咬著牙關,低聲說道:
「少爺內功深厚,像昨晚……你……服了『迷陽散』,都能安然無事,小婢確是中毒甚深,此刻只怕已侵入內腑了!」說到這裡,抬起一雙淚光瑩瑩的妙目,凄聲道:
「小婢蒙少爺救出黃鐘別府,一心但願執鞭隨蹬,伺候少爺一輩子,不料小婢命鍾多乖,不能隨少爺去了……。」
她如位如訴,凄苦已極,雙目中不禁淚水泉涌,說到後來,鳴咽不能成聲。畢玉麟心頭一陣惻然,想起自己昨晚誤眼「迷陽散」之後,吟香為了挽救自己生命,不惜獻出她清白之軀,此刻她身中劇毒,自己豈能眼睜睜的瞧著她香消玉殞?但自己身邊並無解毒靈藥,又有什麼法子,可以救她呢?他瞧著她一陣又一陣的痙孿,心亂如麻,束手無策!
驀地,他想起昨晚「迷陽散」發作之時,五內如焚,神志昏亂,後來自己一經運功,立時從丹田升起一股清涼之氣,流注全身,劇毒頓時消失無形。就是發現「追魂金鐘」,自己剛一取過之時,確實也感到手指微微一麻,但當時因不知鐘上有毒,並未在意,從來連遇強敵,自己提聚真氣,運功禦敵,直到此時,就不再有一絲中毒現象,那麼難道自己體內,蘊有解毒之力?
不錯,自己體內那一縷清涼之氣,正是在出雲口壑底,無意服下的那管石中靈泉,這許多天來,它在體內好像始終沒有化去,只要自己一經運功,這一縷涼冰冰的氣體,便隨著真氣,流注全身。但運功完畢,它又回注丹田,敢情這一縷石中靈泉,就真有解毒的功能,自己何不用本身內功,攻入她體內試試?心念一動,頓覺眼睛一亮,急忙說道:
「吟香,快別說話,我已經想到法子啦!」
話聲一落,立即盤膝坐好,然後,伸過手去?輕輕抱著她的纖腰,移近自己膝前!
吟香體內劇毒,雖已發作,但神智十分清醒,此時給畢玉麟輕輕一抱,嬌軀不禁一陣顫粟,灰白的雙頰,泛起一絲紅暈,口中輕「嗯」了聲,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慢慢朝他懷中偎去,羞怯的幽幽的道:
「少爺……小婢……就是……死了……也……也已滿足畢玉麟沒想到她會錯了自己的意思,欲拒不能!不,只覺從她身上,散出一縷沁人的幽香,心頭狂跳,情不自禁的緩緩把她摟住!
但這隻不過一剎那間的溫存,畢玉麟聞聲警覺,面上一陣臊熱,立即鬆開雙手,輕輕扶起她偎在懷中的身子,嚅嚅的道:
「吟香,你快坐好身子,我替你運功逼毒試試。」
吟香喘息道:
「少爺……我……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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