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怨老人
達摩令出,凡少林弟子,皆須接受徵召,否則示為叛徒。
沒了去了哪裡?
哪裡都沒去,打從他聽到少林追捕小刀一事以後,他就偷偷潛到此地。
對於小刀兒的舉動,他是既高興又緊張。高興小刀兒果然揚名天下,緊張者,他竟太歲頭上動土,找到了少林頭上?
他非得好好問清楚不可。
基於朋友義氣,他不能出賣小刀兒,但達摩令已下達,他已不得再躲了。
「掌門師兄,你找我?」
沒了仍是紅鼻子,兩張嘴,一副醉態可掬,不過這次他是有意裝的。
酒醉了總容易誤事,誤事後總以為罪會比較輕。他和一般醉鬼相同,有此想法。
無心嘆氣:「師弟仍是這般德行,幾年了,都改不了。」
沒了眯起醉眼,道:「師兄,你可知什麼叫大徹大悟?眾生之象,無有無存,喝就沒喝。無物不通,無物不達,這才叫徹悟。」
無心道:「師弟,要是能不飲而飲,豈不更上一層樓?」暫時借住的小寺廟有他倆位師兄弟在談話。沒了年齡雖差無心二十餘歲,但他卻是圓光的閉門弟子,圓光為圓空的師弟,圓通為圓空師兄,也是無心師父,是以沒了得稱無心師兄。
沒了醉步來回走動,笑嘻嘻道:「師兄,你發出達摩令,就是要勸我戒酒!」
無心道:「師兄有事請你幫忙。」
「哦……」沒了坐在一條長木板凳,左腳一翹,象個市井無賴:「師兄別把我看得太重,有的事我是辦不來的。」
無心道:「我並沒硬要你做到,只希望你盡點力量!」
說話間,雙目茫然瞄向只有幅畫的關公神像,一把青龍偃月刀,舞得神武,像有股神氣,可劈殺任何邪惡之鬼神。
沒了道:「師弟我無時無刻不在為少林寺儘力,你說吧!別拐彎抹角,醉的人聽不懂暗語。」
無心長長喧個佛號,也不再說些不相關的話,道:「二師叔被害,師弟想必已有耳聞,而元和曾說師弟與歹徒有所交往。」
沒了點頭道:「是有這麼一點,不過,少林寺規可沒有禁止門下交友吧?」
「師弟,那人……」
「我知道!他涉嫌殺了圓空師伯!」沒了道:「那也只是涉嫌,怎能硬往壞處想?」
無心道:「若兇手非他,師兄一定還他公道,最主要是找他出來澄清一切。」
「象你們這種找法,我看連讓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解決了。」
「不會的。」
「會不會現在不必爭論,你們找我來,是要引誘他,而他又是我朋友,這不是在為難我吧?」沒了提起葫蘆,咕嚕直灌,酒溢滿襟。
「師弟,該以事情為重,明辨是非。」
沒了發過一陣牢騷,道:「你們都找不到,我還找得到。」
「他就在此山中,你可以和他談談。」
「然後,你們就利用機會逮住他?」沒了叫道:「你們既然知道他的厲害,也知道他躲在暗處,就想要以我當餌?說不定我們現在談話,早就在他監視之中!」
無心立時極目往廟門及四處搜去,一片被煙熏的黑漆,沉重的往下壓,對這名未謀面而可怕的年青人,他也感到忌諱甚多。
誰又敢擔保他不在這附近?
沒了嘆道:「我看,你們還是撤開比較好。」
無心沉吟半響,道:「好!」
沒了道:「不只是口頭的答應,而是真的撤!甚至還要防止其他的人侵入,否則就算我去,也是石頭數樹榦,白去了。」
「師弟該知道,出家人不打誑言!」
「什麼誑言?」沒了訕笑道:「只是一張嘴,我想說就說,誰能如何?」
無心臉色沉重道:「師兄向你保證。」「這還差不多。」
「師弟你勸勸他,只要他說出一個理由來,少林一派決不治人罪。」
沒了似笑非笑:「希望是如此嘍!」
沒了可沒有勸人之意,他清楚得很,留下那些證據,又發出武林帖,動上了達摩令,沒罪的人也會硬被人說成有罪了。
朋友一場,沒了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逃過這個劫數。
「小刀兒……聽到我的叫聲了?」
沒了叫遍山林,現在消立於崖頂。往深幽幽的崖底喊叫。
「光頭兄?」幾日茹毛飲血,小刀兒已長出一大把鬍子,有點野人味。他聞到叫聲,不假思索,已回話:「我在下面」
聲音不大,仍可傳送沒了耳中。
「好小子!專找死路躲!我怎麼下去?」
「跳下來,我接著。」
「要是接不到……」沒了有點發毛,對此萬丈深淵,硬往下跳,不就等於自殺了?他還是跳了。
身如飛花柳絮,輕飄而下。
小刀並沒飛身去接,他等在洞口,手持獸皮結成的長索,一個揮出,如長鞭般將沒了給捲入洞內。
「你啊!真不知道你是怎麼一個人?」沒了找了塊地方坐下,推過酒葫蘆:「要出名也不能找到我祖師爺頭上啊!」
他最重要的是這句話:「害我們並肩作戰的機會都沒有。」
幾天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刀兒,乍見好酒也不假思索,一副饞樣,大口大口地灌,幾口不到,已喝下一半,看得沒了有點捨不得。
「你幹嘛沒事把我師伯給宰了?」
「我沒有……」小刀兒交還葫蘆,一臉通紅,道:「我們只是教他認罪,廢了他武功而已。」
「這麼說,你真的去過悔心洞了?」
「嗯。和蘇喬。」
「我的媽呀!怎麼又是蘇喬?」沒了叫道:「你將事情說一遍。」
小刀兒很快地說一遍。沒了實在哭笑不得,叫道:「走就走了,還留什麼飛刀?好啦!
現在全武林的人都在找你,這種日子你怎麼過?」
「我可以回山中。」小刀兒說:「等皮索夠長了,就從崖底逃走。」
「真虧你還有一身本事。」沒了長噓短嘆。
小刀兒問:「圓空不是只廢了武功,怎麼會死了?」
「你廢了我師伯?」
「不是,是蘇喬。」
沒了坐不住了,無處發泄情緒地來回走動:「你這人也真是!連人家是何來路都搞不清,就隨著人家到處去行俠仗義?」「她們救過我……」
「救過你?你就變成她的忠心奴僕?凡事由她牽著鼻子走?」
「她們很善良……專門濟弱扶貧。」
「什麼叫善良?壞人臉上有沒有寫一個壞字?」沒了坐下,情緒激昂叫道:「你知不知道?這可能是個圈套,大圈套,你掉進去都不知道!」「我想不會!」
「怎麼不會?好!你告訴我,上次廢的那名老人,長得是何模樣?」
「滿頭白髮。身材瘦高,看起來已有百歲開外。」
「是不是精神很好,兩眼炯炯有神,出手之前,手掌好象要漲一倍?」
「嗯!」
沒了嘆道:「我的媽!我該想到你們在華山,要找的就是無怨老人,只是怎會想得到你們會動上他的主意呢?」
「他們都罪有應得。」
「他們又犯了什麼罪?」沒了道:「無怨老人一生無怨,又怎會作出傷天害理,讓人家想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的事來?」
他大聲叫道:「這分明是詭計。」
「我……」小刀兒有點迷糊了。
「你也不跟我說一聲!」沒了叫道:「你知不知道廢了一個人的武功,就等於置他於死地?而且還是蘇喬出的手,她這麼一戳一指,誰知道用的是幾分勁。」「她跟我說……只廢功夫……」
「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蘇喬真的在利用小刀兒嗎?
「怎麼不是?看你還不明白?她一辦完事就避開你,說什麼西湖見,若她真有心,為什麼不出面澄清?還說什麼暗中報仇?」沒了叫道:「現在你落難了,她為什麼不來救你?」
小刀兒坐了下來,神情沮喪。
難道蘇喬真如沒了所說,只是想利用自己?
春神救自己,是在施行她們詭計的一部分而已?
蘇喬那份感情全是裝出來的?只是虛情假意,想偷取自己的情感?
她門所要殺的人,並沒有所謂的罪行?只是一個借口?然後利用自己的飛刀,然後嫁禍於己?
這太可怕了!
「不會的!她還救過瘋子!是我親眼所見!」小刀兒極力不願相信此事。
「她怎麼救瘋子?用琴音?不錯,就是用琴音,已控制了瘋子的心智,她們要他殺誰,他就殺誰,這和你的處境有何不同?」
沒了現在已相信蘇喬她們是在利用小刀兒。
「你想過沒有,你和瘋子都是武林一等的高手,她們實在太需要這種劊子手!」
「我……我……」小刀兒不敢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猛搶過沒了手中酒葫蘆就要灌入口中。
「喝什麼酒?」沒了反把它愴回來:「現在不能喝!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小刀兒疾往洞口衝去,一股悲憤湧上心頭,冷風刮向臉頰,鬍子唰唰地震動,卻不能颳去心頭那份痛苦。
難道世上真的沒有一絲溫暖?為什麼全是一些讓人受不了的遭遇?
蘇喬的笑,蘇喬的情,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什麼才叫作真的?
連一副慈祥的春神,她也是帶一副面具?
她也在利用無知的人,我,還有瘋子,甚至其他人?去當她的劊子手?
劊子手?劊子手?我是劊子手嗎?
為什麼我不問清楚,就那麼相信她們的話?為什麼我那麼容易就了結了一條生命?
為什麼?為什麼她們要騙我?為什麼?為什麼
小刀兒已忍受不住內心悲愴,暴厲怒吼,脖頸青筋暴漲,肌肉綳得快要撕開衣服。
震聲如狂雷,撞得山嶽抖動,迴音震耳欲聾。
沒了不忍,送過酒葫蘆:「喝吧!喝了以後心情會好些。」
小刀已失了心,並沒有接過酒葫蘆,喃喃念著:「不行……不行……我要問問她,一定要問問她!」
「問她」
一聲咆哮再起,小刀兒整個人己沖向崖頂,快得連沒了都來不及拉住他。
「小刀兒,你不能去!外面都是想捉你的人快回來……」
沒了在叫,然而卻無法叫回小刀兒。讓他頭痛的是自己根本無法爬上直崖頂,著急也沒用。
「小刀兒……你怎麼那麼性急……唉……」
他只有想其他辦法爬上去,希望還有機會阻止眾人殺害小刀兒。
小刀兒的吼叫聲,早就將撤向附近的人給引回來。
突見他已衝下山,元和驚喜大喝:「就是他!」已騰身追過去。
無心也不落後,冷喝:「別讓他跑了!」眾人如剿惡虎般迎上。
「讓開人不是我殺的」
劈向元和念珠。
小刀兒真如一頭瘋虎。銳不可當的沖向元和,只一碰面,他真的不顧自身,雙掌劈向元和念珠。
嘩啦啦,念珠暴開,數十顆齊向小刀兒射來,他仍不改衝勁,一味兒猛衝,擊碎無數念珠,硬是將元和擊退,自身左腿和左腰也被砸了三顆,然而他全然不感覺痛,又沖向人群。
「讓開」
元和被他一擊,如摔死狗般掉向後面,暴吐鮮血已不醒人事。「好狂的小子!」
華山掌門劍南舟無相神掌化出重重掌影,如一座銀牆壓了過去,以他想法,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惜他低估了小刀兒拚命的神勇,只一照眼,小刀兒已瞧出神掌七實十五虛,沖勢不停,雙掌開放,猛往前以拍,奇快無比地封向劍南舟左掌,啪然巨響,劍法舟已被震得手掌發麻,不敢怠慢,又擊出右掌。
豈知他快,小刀兒比他更快,右掌如猛龍過江,直搗其心窩。
啪地一聲,劍南舟已悶哼退了一步,而小刀兒卻被木陽子拂塵掃中左腳,摔在地面,也幸好木陽子這一擊,否則劍南舟非得吐血不可。
小刀兒忍痛落地,眼見拂塵又攻到,寒光一閃,飛刀已取向木陽子肩井穴。
木陽子冷笑,伸出左手食中指就想挾飛刀,可惜太小看飛刀威力,眼睛一花,飛刀已插入肩井穴,痛得他功力盡失。
小刀借勢滾向右頭,無心十指已抓過來,不得已,他只好讓出左肩,來個兩敗具傷,一掌已截向無心右肋。
突然,無心巳抓破小刀兒左肩,指痕露血,人也縮著右腰窩退而後,小刀兒那掌打得也不輕。
往地上摔去,小刀兒再次騰空,想掠過成百上千的人群。
念珠結成的網罩過來。
小刀如利刀衝破。
暗器雨點般罩至。
小刀揮掌拂去,人往下掉。
地面蛟筋巨網又起,四面八方裹至。
小刀打出飛刀,精確地削斷網結,趁這裂隙鑽身而過。
數位高手封向小刀,武功盡展,旋風呼嘯如排浪。
小刀再發飛刀,人已拔高丈余,繞過那群高手。
念珠如蛇,絞向他雙腿。
小刀翻騰躲開念珠,其勢已竭,往下落。
珠網又結,當頭罩下。
「啊」小刀兒大吼,劈出十七掌后,念珠撒落一地,他也墜往地面此時那張巨網已罩了過來,另一張網又結成,無心及七重生以及劍南舟,木陽子都圍了過來,各自出招,全是狠力。
小刀兒衝破巨網,再也無法突破念珠網,其勢一竭,整個人已成網中困獸。
雖是如此,他還拖拉十數人五丈余遠,然後啪地跪下來,雙目盡赤,如頭猛獸。
四周人群戰戰兢兢,一絲不敢鬆懈,一步步逼近。
「蘇喬……你在哪裡……」
小刀兒終於黯然說出此話,整個人已坐於地面,腦中一片空白。
此時無心才走近,可以看出他臉色蒼白:「把他綁好!」
元悟立時又加了兩條蛟筋繩,綁在小刀身上。局勢總算落定。
無心轉向眾人,雙掌合十道:「多謝各位幫忙。」
木陽子早已將肩井穴上的飛刀拔踔,雖有一絲血跡,但除了當時功力受制,現已恢復,他是三位掌門受傷最輕的一位。
他道:「如此惡徒,留在武林,實在遺禍非淺!」
他有意當場處決小刀兒。
劍南舟十數年來,早已忘了受傷是什麼滋味,今天一上場就讓小刀兒給撂了,心情自是難以忍受。
「要是再讓他多活幾年,恐怕就沒人治得了他了。」
無心長嘆道:「是非雖甚明顯,站在同是武林立場,該給他有個自白的機會。」
木陽子道:「惡人多屬狡辯,掌門大師當小心才是。」
無心道:「老衲自有分寸。」
他走向小刀兒,只見他全身至少有一半是傷,有的甚至於流出黑血,顯然受了某些飲過毒的暗器。
「公孫小刀。你還有何話說?」
小刀兒仍木訥地坐在地上。無任何錶情和反應。象是突然變成白痴般。
無心又問:「你是否潛入少林禁地,而殘害了本派長老圓空師叔?」小刀兒仍然不語。
劍南舟冷笑道:「惡徒自知難逃一死,說也白說,掌門無復再費口舌,他不會開口。」
無心有所思,此時他想起了沒了的話,才發現沒了不知去向,趕忙轉向元靜道:「你快找找看,沒了在何處?」
元靜遵照指示,往崖邊尋去,立時發現崖下有人,很快地找繩索將沒了吊上來。
「掌門師兄!殺不得,兇手不是他!」沒了急忙奔向人群,醉態全失,突見小刀受傷累累,於心不忍,倒出烈酒,為他洗滌傷口,罵道:「媽的,那麼多人對付一個,算什麼?」
無心道:「師弟,此人霸氣逼人,師兄不得不如此。」
沒了叫道:「他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他若不是兇手,就已如此了得,那兇手豈不是更難纏?
無心愕然道:「兇手是誰?」
「杭州蘇喬。」
劍南舟訕笑道:「若說別人還有可能,若是蘇喬,她根本不會武功。」
木陽子道:「若不是他,飛刀會落在現場?」
對小刀兒的飛刀,竟然能射中他,他可是刻骨銘心,永生不忘。
「唉呀!反正就是那麼回事!」沒了轉向小刀兒,急道:「你快說啊!事情總該有個結果。」
烈酒燙傷口,也將小刀兒的知覺給喚了回來,他悵然地望向沒了,嘴角抽動,欲言又止。象這種事,又有幾個人受得了?而且對方又如此斷然,說也白說。輕輕嘆氣。歉意地眼神流露著無奈。
「你說啊!就算為了我,你忍心看我沒辦法救你,是不是?」
小刀兒見他如此急樣,心頭十分不忍,自己難過,又何須拖累他人?然而說出蘇喬,萬一要是蘇喬不是沒了所言,那不就等於害了她?可是事實又多麼讓人失望?
劍南舟冷笑道:「不必說,也不必問,他是脫不了罪嫌……」
「放屁!」沒了突然如發了瘋一般,不管什麼掌門不掌門,吼道:「你又能拿什麼來證明?一把破刀?什麼正派?硬要將人逼死你才甘心,是不是?我……」
無心急忙喝道:「師弟,不得無禮。」
「什麼有禮無禮?人命關天,能無禮回一條命,我情願無禮,掌門人你看著辦好了!」
沒了氣沖沖,他已豁出去了,雙手捏緊,準備拼上老命。
劍南舟被罵,老臉一紅:「沒了,老夫尊你輩份較高,豈知你如此狂妄,今日要不領教領教,華山一派從此退出江湖!」他已擺出姿態,負著雙手,準備動手。
「打就打!我怕了你不成?」沒了也想動手。
「沒了退下!」無心喝道:「再不聽,逐出少林派,再治辱派之罪!」
沒了硬是將發的掌給澈回來,眥目仍甚。
無心轉向劍南舟,道歉:「劍掌門請息怒,沒了冒犯之處,老衲定將其治罪,還掌門人公道!」
劍南舟冷哼。瞪向沒了,負手而立,不再理會沒了。
小刀兒於心不忍,沒了為他受罰,淡然轉望無心,道:「沒了說的沒錯,還有蘇喬。」
他在想,如果蘇喬真的是在替人伸冤,那麼更可據理力爭。也問心無愧,若蘇喬騙了他,也無須讓沒了為此而受波折。
「聽到沒有?是蘇喬!蘇喬才是真的主謀!掌門師兄,你該查明再定罪!否則少林將蒙羞!」沒了高興地轉向小刀兒,激動道:「對!就是要說!說了他就宰不了你!只要今天不死,以後還有機會。」
無心道:「此事非同小可,師弟千萬不可袒護兇手。」
沒了叫道:「誰袒護了?事實就是事實!」
木陽子道:「此種事實,很難讓人相信!」
劍南舟冷笑:「方外之人,心境卻如此混濁,少林派恐被你羞污了。」
沒了不屑道:「總比你草菅人命,濫殺無辜好得多。」
「二師弟!」無心見他們又爭執,立時喝開他,道:「劍掌門說的沒錯,片面之辭,實令人難以相信!」
「媽的!少林家事,要……」
「沒了!不準胡說!」無心怒喝,沒了是過份了點,有損他掌門之尊嚴。
「什麼胡說!」沒了不服氣道:「如果他說謊,我就摘下這顆人頭讓你們當球踢!」
此語一出,嚴重性已成,無心不得不謹慎:「師弟……」
「沒什麼好說」沒了喝道:「我一生也交這麼一位朋友,他受冤屈,我不能伸,有什公好活的!」
劍南舟冷笑:「只怕你陪了命,也救不回他的頭顱!」
沒了不屑道:「你又算什麼?自己師父被廢了功夫,也不知道,還好意思在此說風涼話。」
劍南舟霎時臉色一變:「你胡說些什麼?」
「我胡說?呵呵!我還要說只要找華山無怨老人問問看,就知道廢了他的武功是誰呢?」
劍南舟再也呆不下去,拱手向木陽子和無心,道:「兩位掌門,事出突然,在下先告辭了。」
說完他已飛身掠往左側樹林,消逝而去。
無心追問:「師弟,你所說可是實話?」
沒了點頭道:「一點不假!蘇喬利用他,而廢了無怨老人,以及圓空師伯。」
小刀兒此時已站起來,欲言又止,他想說出蘇喬為何廢去兩人武功的原因,但此時誰會相信他的話?轉向沒了,心緒為之激動:「光頭兄,多謝你……」沒了走近拍拍他肩頭,笑道:「事實就是如此。也沒什麼好說謝不謝,誰叫咱們朋友一場。」
小刀兒頓時感到世間還有溫暖存在,鼻頭都快酸了。
無心沉重道:「看來,武林又將起波瀾!此人雖暫時脫嫌,但也是幫凶,老衲必須帶回少林治罪。」
木陽子道:「如今也只好如此。」
「等等!」
遠處已奔出兩人,一老一姑娘,錦灰勁衣者正是公孫秋月。白衣不用說是湘雨了。
「小刀兒!你怎麼了?」
湘雨急沖而上,淚如湧泉,哭得十分凄涼。
「早跟你說過,那狐狸精一定會害你!你就是那麼傻!看你,全身都是傷!」
小刀兒想裝笑安慰湘雨都裝不出來,黯然長嘆不已。
公孫秋月走向無心,拱手道:「掌門人,在下是為此人而來。」
數天前,他就知道小刀兒被困此地,已和湘雨趕來,雖能及時趕上眾人逮捕小刀,卻不能伸手援助,他能作的只是求情。
無心嘆道:「此人犯下罪過不小,老衲恐怕無能為力。」
木陽子道:「公孫大俠俠名遠揚,理當看您面子,但此人只不過是公孫府一名奴僕,公孫大俠何須自甘冒著瀆身之嫌呢?」
公孫秋月寧靜一笑道:「雖為奴僕,但公孫府虧他太多,總想找機會補償他。」
無心嘆道:「公孫大俠仁慈心腸,但武林帖已發,老衲必須向武林有個交代。」
公孫秋月道:「此規矩在下也懂,只希望能保他暫時免受囹圄,若他真有罪,在下也不敢袒護。」
無心苦苦一嘆:「雖然公孫大俠武功蓋世,但此人神勇無比,不瞞您說,老衲亦受其掌傷,傷勢頗重,七重生折其五,還有數十名弟子以及武林同道。若再拿他,談何容易。」
他已表明,自己少林派都無把握捉住小刀兒,縱使會孫秋月能耐高,也未能擒住他。
木陽子也說話:「不僅如此,華山劍掌門和貧道,也一樣受了波及。公孫大俠當三思。」
公孫秋月知道今天是保不了人,無奈地轉向小刀,關心道:「你覺得如何?」
小刀微微點頭:「還好!」
「什麼還好?你一定很痛?爹,您一定要救他,爹……」湘雨感情總是脆弱,又哭了。
公孫秋月微微地張了張嘴,有點哽咽地道:「你好好在少林寺,我一定替你開脫。」
「多謝老爺……」
沒了總算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立時道:「公孫老爺,要開罪很簡單,只要將無怨老人請來即可。」
「無怨前輩……」公孫秋月不解。
沒了急道:「一時也說不完,我們先趕去,省得劍南舟這個小心眼的阻止無怨老人出山。」
「好!」公孫秋月立時轉向湘雨:「雨兒你先回去,爹有事要辦,或者住在洛陽,也好就近聯絡少林派。」
「爹您快去,我住洛陽好了。」
公孫秋月又轉向無心和木陽子,道:「兩位掌門,秋月去請無怨前輩,屆時有個交待,還請善待公孫小刀。」
無心點頭:「放心!公孫大俠,老衲定當依江湖規矩辦理此事。」
「多謝了!在下銘感五內。」
沒了道:「小刀兒,別想不開,好好養傷,我一定給你好消息!」小刀兒望著兩人離去背影,感觸如許之深。
此時他多麼希望蘇喬也能如此。
可惜人海茫茫,蘇喬影子一絲也看不見,摸不著。
蘇喬呢?
她當真如沒了和尚所說,只是在利用小刀兒?
冷風掠過林梢,簌簌然,一片蕭索,先前那份熱鬧喧嘩,早已埋葬林葉中。
一身黑衣束裝的長發女人,默然的立於滴有血跡的草坪中。
那血,有眾人的,也有小刀兒的,時間不久,還鮮紅著,只是有點凝凍。
蘇喬並沒忘記小刀兒,她那輕柔指尖正觸及血跡,渾身不由得冷顫起來。
良久,她都沒動,只是嘴唇已咬出深深一道齒痕,臉更白了。
秋月和沒了和尚很快地趕向華山千重岩,他們必須比劍南舟先到,因為他們怕劍南舟在緝捕小刀兒時受創,因而生報復之心,阻止無怨老人替小刀兒作證。
不大的木造起居室,無怨老人正閉目盤坐在正房薄團上,其事神案的桌子放了一把劍,一座香爐,清煙冉冉,一片寧靜。
「老前輩!」
沒了匆忙打開竹片編成的門靡,跨入乾淨的鋪木地板,發現無怨老人還在,心口也噓了氣,總算沒白跑一趟。
公孫秋月隨後也跨入門檻,拱手道:「前輩,在下公孫秋月,冒昧造訪,還請見諒。」
無怨老人抽動白如雪的眉毛,張開眼皮,那種練武人該有的凌銳眼神雖然失去,但仍炯炯有神。有點驚訝地說:「你是秋月寒?」
「正是在下。」
「你呢?」無怨老人問沒了。
「小僧法號沒了。」
無怨老人稍加點頭,要他們坐於左牆兩張靠背木椅,他道:「你們找老夫,想必有事?」
秋月寒拱手道:「實不相瞞,在下來此,乃為了公孫小刀一事?」
「公孫小刀?」無怨老人不知上次傷他的就是此人,乍聽和秋月寒同姓,以為是他兒子,乃問:「他是你兒子?」
秋月寒搖頭:「不是,是府中小婢之子。」
沒了和尚可沒什麼耐性道:「老前輩,他就是以飛刀傷你的人,你還記不記得?」
此種事焉有不記得之理?無怨老人聞言,稍加愕愕:「此子也傷了你們什麼人?」
沒了道:「他把我師伯圓空給殺了,現在已被困於少林寺。」
無怨聞言,長嘆一聲:「我早該料想到他會去找圓空!」他問:「你們找老夫,是為了伸張他的罪行?」
「不是!」秋月寒道:「他說攻擊前輩的,還有一位女子?」
「沒錯。」
沒了急道:「我們是要前輩去證明此事!」他解釋:「他是被害者。」
「怎麼說?」無怨老人道:「他的飛刀,簡直不可思議,若非他,那女子奈何不了老夫。」
「就是那女人用計,欺騙他涉世尚淺!」
沒了很快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無怨老人長嘆不已:「他無罪,那女子也未必有罪。」
這話讓人疑惑了。秋月寒問:「前輩所言……難道……」
他本想說蘇喬報仇是真實,但顧及無怨輩份之尊,因而沒說出口。
無怨老人嘆道:「此事已過久遠,很難再加以追查,當時老夫確曾和圓空、武當全真、天山六百以及幾位高手,圍剿神鷹董仟。」
秋月寒臉色也微微——變,年輕時他也曾經聽過董仟事迹,傲岸而剛愎,武極高,后因牽連數件兇案,突然間就消失武林。
「原來,當時是前輩你們剿了他?」秋月寒道:「當時他已惡名傳播。似乎該無錯殺之可能。」
無怨老人嘆道:「畢竟只是傳言,老夫並未握有真實罪狀,就將人給剿了。心中實在難安!」
沒了道:「就算董仟只是性子烈了點,而被他們錯殺。蘇喬也不該利用小刀兒報仇,至少她該將此事說明,屆時,說不定受董仟之害的人會出面,她就沒有報仇的理由了。以她如此偷偷摸摸,一定是在進行什麼陰謀,還打主意到我朋友頭上來了,我第一個就不放過她。」
無怨老人嘆道:「似是而非,如今悔也無用,兩位要老夫出面說明真相?」
秋月寒:「還請前輩援手,小刀兒實在涉世不深,不知江湖險惡。」
無怨老人沉吟半晌,道:「老夫只能證明另有一位女子,並不想說出神鷹一事,此乃各派秘密,早有協定,何況董仟罪行未能確定,說出來恐怕會引起江湖波瀾。」
沒了點頭道:「這樣就夠了,老前輩,情況緊急,不如早點動身。」
突然地,「不行!」
劍南舟已匆匆奔入屋內,眥目瞪向沒了,冷道:「出家人也敢來此妖言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