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浩然之體
名次公布后,其餘考官和熟知本縣情勢的人都有點意外,沒想到周知縣如此痛快的定下了葉行遠為案首。
話說周大人明明對葉行遠不滿,又要給他案首,這其中轉折還挺有意思的。眾人議論紛紛,難不成周知縣以功名為誘餌,招安葉行遠?
周知縣沒有對任何人解釋,沒看過葉行遠試卷的人,是體會不到他的震驚和無奈的。很俗套的說,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沒有用的!葉行遠那樣的文章寫了出來,誰敢不判它是第一?
周知縣確實不喜歡歐陽舉人力保的葉行遠,很不喜歡,這種輕佻姦猾、難以掌控的學生,不是他理想中的好學生模板。但這時候,周知縣只能捏著鼻子讓葉行遠當案首,沒有任何選擇餘地。
周知縣可以想象,哪怕只自己把這篇文章壓到第二名,那自己立刻就會成為士林笑柄!成為被天下人議論的有眼無珠之輩!自己的名聲不值得栽在小小的縣試上......至於別人誤會什麼,就讓他們誤會去吧!
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權力欲很強的周知縣感覺自己像是被逼著定下案首,並不是出於本心,所以更不喜歡葉行遠了。
此時縣衙門口已經是喜氣洋洋,中榜之人被吏員迎到榜前,都是笑逐顏開,向著四面作揖道謝。
一謝天,二謝地,三謝百姓,這本是天地人三才之福,才有童生中榜,得浩然之體的福源。
葉行遠站在最先,他個子又高,相貌又好,說不得引起一片片的讚歎。
童生到底不過一縣之事,這中榜的儀式並不算過於隆重,但也足夠葉行遠揚眉吐氣,畢竟這是他功名之路上第一個成就。若是日後中秀才、中舉人、中進士,插花遊街,受萬眾矚目,想起來就更是精彩。
「歸陽縣縣試已畢,取童生二十人!張榜在此,請天地為證,受印!」張榜的吏員朝著牆上榜單拜了一拜,畢恭畢敬的請出縣衙大印,在榜單蓋上硃紅色的印章。
天上的雲團瞬間聚攏,彷彿掩藏著什麼光輝燦爛的物事,把雲團鑲上了一道金邊。
榜文上的名字與縣衙印章閃閃生輝,與天上金光呼應。黎庶百姓知道這是皇家天命授予上榜之人神通的徵兆,不少虔誠的人已經跪下磕頭,口中讚頌不停。
只聽一聲輕響,雲破光生,有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將二十名新童生籠罩在內。
葉行遠只覺得身上微微發燙,金光有如實質,從他皮膚、七竅之中鑽入,在體內肆意穿行,吞噬雜質,改良經脈肉身。他知道這便是天授浩然之體的過程,雖然微有痛楚,但卻受益無窮,當下也穩穩站住,感受著這種種奇妙之處。
所謂浩然之體,在修仙之中,可稱為先天之體,當然其中也有微妙的不同,因為天機加持,浩然之體更有避禍、除穢、清心、養神等等多種好處,但本質來說,還是相同的。
人生之時,經脈通透,無有阻礙,一口先天之氣藏於腹中,游轉全身,可保生機不絕。
所以人在母腹之中十月,不用呼吸、食物,亦可生長,但到了呱呱落地,吸入世間第一口濁氣之後,這先後天就開始混淆,待日後食用五穀,在臟腑中輪轉,後天濁氣再也排除不去,身體之中經脈阻塞,身子越發沉重,先天之氣漸漸散逸,人的身軀也就由先天轉為後天。
修仙之人,為了鍛造可以修仙的先天之體,一來是要及早修行,保住一口先天之氣不絕,等待成年女子天癸至,男子陽精泄之後,想要修仙就難上加難;二來則是要辟穀斷食,餐風飲露,吃極大的苦頭,將身體中的後天雜質排除,功成九轉,才能得到這先天之體。
相比之下,這個世界的讀書人就要幸福得多,其它一切都可不論,只要你能中童生,自然而然就會被皇家天命授與浩然之體,價廉物美無副作用,所以很多人總會覺得讀書上進才是正途。
天授神通的過程甚為短暫,金光照射不過半炷香功夫,葉行遠就覺得神清氣爽,渾身上下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完全沒有先前的虛弱感覺,
這時候讓他去跟幾個成年壯漢廝打,大約他也不會落在下風,只是讀書人不會做這等斯文掃地的事情罷了。
終於再也不會動不動暈厥了,葉行遠想道。他原本身體稟賦太弱,很多事根本就做不了,得到浩然之體以後,所有暗疾與營養不良造成的虛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後再使用宇宙鋒破字訣的時候,總算不必太過擔心——其實在考場中葉行遠是迫於無奈,這才不得不用破字訣破了針對自己的禁制。當時他也提心弔膽,萬一這大動作做完身體支撐不住,又暈上幾日,那可就太鬱悶了,幸好這種情形未曾出現,這才有了他這個案首。
當晚歐陽舉人設宴,為葉行遠慶賀。
這算是不尋常的待遇,也算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區區一個童生,若非至親,實在不值得舉人老爺為他擺宴,歐陽舉人此行,無異於表示葉行遠就是我自己人,將他拉進了陣營。
葉行遠也猜得到歐陽舉人的心思,但自己確實也是他儘力提挈的,在縣裡人眼中,早已打上了歐陽的烙印。他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當下也無異議。
歐陽舉人手面闊,就說葉行遠是他世侄,邀來了同縣好幾位舉人,這就絕不光是慶祝,而是打著慶祝的名頭,介紹人脈,算是正式把葉行遠介紹進他們這個縣中名流圈子。
葉行遠早知道歐陽舉人隱隱為本縣士紳之首,也是對抗周知縣的中流砥柱,這一宴聚集地全是縣中各鄉的大人物,當下就把姿態放低,絕不把自己當成這場酒宴的主角,不擺一點驕傲之色,而像是一個剛剛進入職場的新鮮人,態度殷勤得體,左右逢源。
落在其他人眼裡,就是葉行遠少年老成,不驕不躁,倒是一棵好苗子。
舉人們對葉行遠甚為滿意,不過就有一點疑惑,西山鄉的張舉人脾氣最急,才喝了兩杯酒,就忍不住第一個向葉行遠發問,「賢侄,說起來有件事你莫見怪,你有才學,我們都是知道的。只是你既與歐陽兄交好,縣尊老爺怎麼會點了你的案首?難道是這文章實在了得,他壓不住?」
這件事眾舉人心中都有疑團,他們倒不是懷疑葉行遠,只是周知縣此人城府極深,手段高明,剛來縣中的時候一眾士紳都吃過他三板斧,心有餘悸,怕他又耍什麼花招。
葉行遠是知道自己的文章確實了得,他清醒過來之後還有點懊悔,覺得童生試拿這種文章出來實在有點嚇人,以這樣的篇章,周知縣是絕對不敢不給第一的。
只是此時當然也不能太驕傲,總得謙虛兩句,「這......晚輩也實在不知到底為何,這縣試文章晚輩自然是儘力而為,不敢有絲毫怠慢,自覺也頗為不錯。至於縣尊如何想法,卻不是晚輩可以揣度的。」
這話其實就是表示對文章有信心了,一眾舉人明白,也都起不免好奇。
張舉人哈哈大笑,拂開一片桌面,招呼小廝送上筆墨,對著葉行遠招手,「來!你且將那文章錄下,吾輩也開開眼,瞧瞧把周縣尊都壓制住的雄文到底如何,正好藉此下酒!」
他本是豪爽之人,雖中了舉,也沒改這脾氣。歐陽舉人知道他的性子,並不見怪,他自己也想看看葉行遠的文章,昨晚是怕他太累才沒有追問。
葉行遠遜謝幾句,推不過只好接了毛筆,略一回憶,正要在紙上落筆,忽然手腕一滯,竟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奇了!葉行遠莫民奇妙。就算是在考棚之中被隔絕天機,也只是無法引發靈光,並不是不能寫字,而此刻筆鋒竟然根本落不下去。
「你這是怎麼了?」歐陽舉人瞧出不對,趕緊動問。
葉行遠揉了揉手腕,苦笑一聲,「諸位前輩,不知為何,我竟是下不得筆,想要口述,這句子明明就在嘴邊,卻偏偏說不出口......」
封禁之法!一眾舉人都是識貨的,不由得面面相覷。縣試之中的文章寫不出來也說不出口,那顯然是被人下了封禁。
而在本縣之中,有能力封禁縣試文章,並且讓舉人都無法一探究竟的,只有七品縣尊周大人了。
難道說葉行遠的文章竟然好到如此程度,要封禁送京的地步?還是說縣尊又有什麼陰謀,讓他們無從揣測?
「了不得!」歐陽舉人是力挺葉行遠的,「當真是英雄出少年!.葉行遠年紀輕輕便能寫出這般文章,不出幾年,他的位格當在我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