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君
「不錯。」姬惠點頭,「正是黃圖。」
當年軒轅皇帝打敗蚩尤,一統人族,在一張金絲織就的山河圖上劃出諸部地圖,姓氏,以作標記,這絲帛就被稱為黃圖,後來每個大部又分出小的姓氏,而有自己的黃圖,上邊標註著各大小部落的情況,每年部族祭天時用白色蠶絲修改,相當於最古老的戶籍,南荒做為夏國的四大屬國之一,當然也有黃圖,它也是南荒君主傳位的憑證。
「我的阿惠真的太厲害了,一眼就把整張黃圖記下來了。」孔雀才誇耀一句,就見姬惠不悅地看他,於是立刻改口,「我知道這不是重點,好吧,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今日,黃圖失竊。」姬惠淡淡道。
「真是大事,」孔雀驚訝道,「上邊可有你南荒軒轅一系的整個兵力部署,會是誰偷的?妖族嗎?」
「應該不是,」姬惠手指輕揮,將那龜甲上的零碎掀開,若有所思道,「三年前,九鼎一戰,雖然孔雀妖王攻破艮宮關口,卻戰死於我父槍下,妖族近年本就勢微,又失妖王,又怎麼可能輕易盜走黃圖?」
「那你懷疑誰?」
「暫時沒有頭緒,」姬惠想了許久,終是搖頭,「父親大限將至,如今局勢混亂至極,我們先做壁上觀吧。」
「由誰繼承,你沒有用觀星術一測?」孔雀很奇怪地問,「這不像你啊?」
「測過。」姬惠冰冷的神情里罕見地帶了一絲憂慮。
「大凶還是大吉?別擔心,你也說了,參星術法,是窺視天意,天意難測嘛,不一定準的。」孔雀又撲過去親親抱抱蹭蹭。
然後被姬惠熟練地扯下去,斥道:「再說一次,白日不許放肆!」
「我是妖啊,親親抱抱是我們妖的天性,你不能這麼壓制我的天性,而且,你明明也喜歡的!」孔雀掙扎道。
「那又如何。」姬惠道,「塗欽,你既傾心於我,就要知人事,懂人倫,否則必然被視為異類。」
「反正你要負責,」聽到阿惠叫自己的名字,孔雀終於認真了一點,「不管我是不是異類,你能不能不喜歡我。」
姬惠凝視著他,認真地點點頭:「那是自然。」
「不說這個,今天我除了那找這個龜甲,還給你帶了些水果和姜,天色漸晚,你想吃什麼?快點開始做吧。」
「那就做……」姬惠突然停下言語,把自然而然又靠到他身邊的孔雀輕巧地甩到角落裡,整理好長袍,安靜寂寥地凝視著門外。
下一秒,一句金甲衛士匆匆進門,在姬惠面前恭敬地跪下,雙手遞上一塊甲骨刻成的令符:「祭祀大人,山君急召。」
南荒多山,是以南荒之主又稱山君。
姬惠點點頭,隨衛士走出房門。
很快,那兩孩子匆匆跑了進來,同時站到孔雀面前,有些驚惶地看著門外:「塗欽塗欽,為什麼大兄又被叫走了?」
「是你們的父親叫走他的,放心吧,你們兄長應付的來。」孔雀微笑著安慰這兩個孩子。
「你怎麼不跟著去!」女孩氣的跺腳,「他們會欺負大兄,當年母妃去世時,大兄給他們欺負的好慘,你快去保護他啦!」
「再叫我把你們吃掉。」阿惠不在,原形畢露的孔雀懶得和他們扯,「明天阿惠考我時記得給我說答案,再小聲我也聽的見,敢不幫我就別想我再帶你們出去玩。」
兩個小孩子果然被鎮住,紛紛委屈地看著他,幾乎氣得掉下眼淚。
孔雀化成一隻烏鴉,嘆息著蜷縮在帶著阿惠氣息的皮墊上,三年了,自己居然淪落到欺負這麼小的孩子了……
不過,也挺好玩的。
只是不能讓阿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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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涅阿城依山而建,高聳入雲,而君王的宮殿,自然就在山城最高之處。
白石鋪成千步台階,時值盛夏,兩旁的山花正艷,映著兩側的執杖衛士,有如通向天庭的成聖之路。
這樣一條路,濺灑無數南荒王族鮮血,但只要稍一打磨,就會再度白凈如昨。
姬惠明白,他的考驗,這才剛剛開始。
做為山君第九子,他非嫡非長,如果不選一方依附,那塵埃落定之時,無論王位誰繼,都不會讓他好過。
台階雖長,終有盡時,當踏入宮門之刻,一道銀光劃破天空,挾雷霆之勢轟然而下,直擊他面門。
姬惠冰冷的眉眼終於一抬。
指尖向天空一點。
轟!
巨響塵煙散去,一名高大男人持槍懸空,槍尖隱隱顫動,似乎用盡全力,卻被那修長指尖牢牢擋住,無法前進分毫。
那男人臉色不由一紅,怒道:「還不幫忙?」
幾乎同時,數枚凶厲冷箭自四面八方破空而至,在空中帶起凄厲嘯聲。
姬惠輕描淡寫地向左踏出一步,那尖銳箭支彷彿長了眼睛一樣,前後不一,卻正好自他身前擦過,掠起的陣風帶飛一塊衣角,右手一轉一托,那男人一□□空,生生被掐住了脖子。
「他死了嗎?」姬惠淡淡問。
男人哪說的出話來,只是怒視著他,幾乎把眼珠子瞪出來。
「看來快了,否則你又何必心急。」姬惠右手發力,就要取他性命。
「九弟且慢!」一個聲音焦急傳來,開始還在百米之外,話落卻已近在眼前,那是一句高大俊美的男人,長的與他手中的敵人有□□分相似,很容易讓人以為他們是雙生子,他緊張地看著姬惠的一舉一動,小心斟酌道,「父王病重,如果你此刻殺了三弟,豈非讓父王病情雪上加霜。」
「那就管好你的狗。」姬惠聲音平靜冰冷,捏人脖頸的右手輕輕一晃,就聽那男人一聲慘叫,卻是被這陰柔巧勁生生錯開所有關節,像爛泥一樣被丟在地上。
「多謝九弟手下留情。」後來的那名男子神情一松,急忙跪在地上,給同胞弟弟接骨。
「大兄別管我!」受傷男人睚呲欲裂,「殺了那賤民,他沒資格去見父王,要不是他那無恥的母……」
話未說完,就已經被兄長拿腰帶塞住嘴,剩下的話只是咿唔在嘴裡,說不出來。
姬惠沒再看他們一眼,徑自離去。
大王子看著九弟那遠去的背影,這才給他扯出布條,苦笑一聲:「你吃的虧還不夠嗎?」
「大兄,雖然你既是嫡子又是長子。可你別忘記了,當年他母親有多受寵愛,萬一父親心軟,讓他……怎麼辦?」
「不會的,哪怕那些已經死去的王子被從墳墓里挖出來做王,父親也不會讓他繼續大位。」
「為什麼?」
「因為他母親。」
「因為他母親是賤民?」
大王子終於怒了,再度把腰帶塞住他的嘴:「你什麼都不知道,閉嘴好不好?」
姬惠耳目極靈,這番對答自是聽清,卻也懶得計較,繼續從正門入殿,經正殿不遠,就到了山君寢宮。
南荒貧瘠,宮殿雖不如夏國那樣輝煌大氣,卻也簡潔不失豪華,白玉鋪地,金石為席,足夠十個人睡在上邊打滾而不掉出去,織錦的被捻里填充的是最柔軟的青鳥絨羽,輕薄如無物。
只是,此刻躺在席上的人,已經時日無多。
姬惠入門之後,只遠遠在席邊站產,並未接近。
「惠兒來了么……」席上的男人面容俊秀,雖蒼白枯槁,卻依然風姿不減,漆黑的眼眸似乎在透過他,凝視另外那人。
姬惠點頭說是。
「你在怪我?」男人低聲笑了笑。
姬惠沉默了一下,說是。
「你和你母親真像,高傲的說慌也不願。」男人點點頭,然後平靜道,「也對,當年她產後血崩,病重將死,那時不過七歲,卻日日去采靈藥為她續命,就想她堅持到神農部落來人為她續命。」
「若非姬瀾說破,我又怎會相信,你從來就沒有找過神農部族的人!」姬惠眸里的焦距終於落到他身上,「所以,就算他數次想殺我,我也放過了他。」
「所以,你就再也不相信他人,寧願與一隻妖類為伍?」
「妖類又如何,妖類可曾如你這樣絕情?平民無知,說妖類兇殘就罷,你我難道不知,妖類一但傾心,就絕不更改,更不會如你這般——連元妻也不放過。」
「好了,我們不要吵了,你母親的事,不是一時半刻能說清的,我已經時日無多,三年前,艮宮關口一戰,我雖然殺了孔雀妖王,卻也被他傷了根基,最多三月,就是我的死期。」
「你想要我幫你?」姬惠問。
「不,我只想要你答應,離開南荒,除非天河倒轉,否則絕不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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