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雨和淚的交融
張小麓坐在頂樓的咖啡廳里,低眉看著下面街道上來來去去的人群,突然皺起了眉頭。連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怪異。
不久,店外的天色越發沉重,彷彿是水中滴入的墨水一般慢慢散開,原本靜好的天空變得低垂烏黑。而張小麓的手,也跟著收緊。手中的那一頁紙張也被她蹂躪地直接從書本里分離出來,有些慘不忍睹。
恰逢此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看著那顯示屏上的名字,原本恬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恨意。
「喂。」
「你在哪兒?「那邊傳來焦急的聲音,張小麓卻只是冷冷一笑,久久不做開口。直到那邊再次焦急地開口,「你在哪兒?求求你別不說話。」
「我在時代廣場,拿傘來接我。」張小麓說完便掛斷電話,不給對方任何回話的機會。之後便一直看著窗外。
一刻鐘的時間還未過,張小麓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道上。
此時,雨已經下了起來。而那團紙,也已經被張小麓揉碎在手中,一直不曾鬆開。
撥通那個人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不難感覺出,那邊的人比張小麓本人更為著急。想著,張小麓譏諷一笑,「下雨了,全都打著傘,我看不見你。你把傘放下來吧。」
這語氣,似乎是帶著商量的態度,實則是讓對方無法反抗的命令。
張小麓輕輕說完,那邊許久不曾開口。不斷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吵鬧的聲音……卻聽不到那人說話的聲音。
彷彿那邊人陷入了久久的思考之中,過了好久好久,都依舊是沉默。直到張小麓偏頭看見站在街上的他,站在雨中的他,緩緩將傘放下。
「現在呢?看見了么?」
「沒看見。你就站在那裡,等我找到你。」說完,張小麓掛斷電話,隨後看著桌上的咖啡和一旁已經被她撕壞的書,眉頭再次蹙緊。
「小麓……」看張小麓那眼神,似乎下一刻就會把咖啡潑進那殘破的書中。而就在此時,一聲清冽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已經渾濁的目光瞬間變得清冽,只剩下一絲絲還依舊盤旋著化不開的霧氣。
江帆伸手將那揉碎的紙團從她的手中摳出來,然後伸手合上書本,提著張小麓的包,牽著她的手往咖啡廳外走去。
張小麓也不反抗,就任由江帆拖著她走。而那個站在雨中被雨水肆意拍打的人,卻再也不是誰眼中的風景。
被雨水浸濕的手機,沒有也不可能再響起……
江帆喂張小麓吃了一點安眠藥,她便沉沉地睡下了。看著她在睡夢中都還緊蹙的眉頭,他眼中也儘是散不開的愁。
車子還未啟動,江帆反而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不多久,那邊就傳來歡快的聲音,「哈嘍,江哥你今天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風楹,池墨城在時代廣場中街,你過來接他一下吧。」江帆考慮到目前張小麓的狀況,最後還是決定先帶張小麓回家。
葯勁最多能讓張小麓睡個一個小時,之後的慘烈狀況,江帆比任何人都清楚。
回到張小麓的住宅之後,江帆先是將張小麓抱回她自己的房間,隨後才環視她的房間。
張小麓的房間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懶人沙發,以及沙發上擺放的筆記本電腦。至於衣櫃等一系列女生房間應有的標配物品這裡都沒有,反而都放在了她隔壁的房間。
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麼怪異的地方,那麼房間內唯一的意外就是角落裡擺放著的那一摞書。
儘管如此,江帆還是不放心。看了看那安靜躺在沙發上的筆記本電腦,秀長的手指輕輕托住它,順手便將它帶了出去,放在了旁邊的房間里。
張小麓沉沉的睡著,渾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麼。然而眉頭卻永遠皺著,無法舒展開來。
陳奕迅的《紅玫瑰》又一次在夢中響起,而她,似乎又在夢中回到了那一年。
那年,陳奕迅的《紅玫瑰》剛出來,歌曲雖然略顯悲情,然而,夢裡的她卻是開心的,笑著,鬧著,永遠都是一手拉著爸爸,一手被媽媽牽著。
直到……
張小麓睜開了眼。
那瞬間,便是淚水的奪眶而出。
然後,撕心裂肺的哭聲從張小麓的房間里散開。趕回來的池墨城站在門外,低頭站在門口,雙手緊緊握成拳,卻沒有推開門的勇氣。
即使努力地去給自己勇氣,卻還是敗在了張小麓的哭聲中,搶天哭地,彷彿世間再無什麼比哭更為重要。
而這哭聲,在《紅玫瑰》唱紅大江南北的那一年,便替代了張小麓的笑聲,便是池墨城這麼多年來最為熟悉的、也最害怕的聲音。
不是怕張小麓的瘋狂,而是怕這哭聲中的絕望。
江帆看著池墨城目前的狀況,皺眉,細薄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去把衣服換了吧。」
那地上,已經躺著一灘水。那是從池墨城的衣服,褲子點點低落下來的。混著的,是張小麓的哭聲,以及池墨城無言的淚水……
早知道自己就是開口了,眼前這個人也不會聽自己的。江帆只能無奈搖搖頭,「我把小麓的筆記本放在隔壁,明早記得放回她的房間。我那邊還有點事,先回去了,你照顧好自己,還有小麓。」
「她是我姐,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管。」池墨城受不了江帆如同男主人般指點著這個房間里的一切。
只有吼出一句「她是我姐」,似乎才能宣告這一切和旁邊這個優秀的男人沒有任何關係。然而他也清楚,自己……和張小麓亦是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真要說,那也只能算是仇人。
這句話,是張小麓一字一句告訴自己的。
「池墨城,你以為和她生活了幾年你們就能變成家人嗎?你……不過就是她上輩子欠下的債而已。」
江帆向來對池墨城是平平淡淡的態度。或者說,但凡是和張小麓好的人,對池墨城都是這樣的態度。
只是在池墨城的眼中,張小麓可以這樣對她。然而江帆卻不可以。
「如果我是張小麓上輩子欠下的債,那你又何嘗不是?你對張小麓的傷害,不比我少。」池墨城轉身沖著江帆吼道。「說到底,你和我還不是一樣。」
「我和你不一樣。」江帆奮力沖池墨城低吼回去,隨後語氣猛然變低,「張小麓……她才是我上輩子欠下的債。」說道這裡,江帆也有些失落。從認識張小麓那一刻開始,他就想把最好的給張小麓。
然而有的東西,雖然是她想要的……但卻未必是對她好的。
或許在很多人的眼中,這只是江帆的借口。然而江帆的成熟和穩重卻清楚地告訴著他他在做什麼。
而池墨城,從來到這個家開始,就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著。他唯一明白的,就是屋裡面的這個女人,希望他活著,並且希望他痛苦的活著。
而池墨城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痛苦地活著……
「墨城……」匆匆趕上來的風楹一上來,便看見了一如往常一樣見面就吵架的狀態。細緻如柳葉一般的眉毛緊緊蹙緊,手中握著散發著熱氣的玻璃杯,裡面的白開水就如同她一直對池墨城的態度一樣,「喝點熱水。」
將手中的杯子遞過去,然而池墨城卻沒有絲毫的動靜,依舊低垂著頭,任由雨滴順著髮絲,順著指尖掉落……
「墨城……」
連著兩聲並沒有引起池墨城絲毫的動作……
哐當!
一聲巨響從屋內傳來,隨後緊閉的房門抖了抖,屋裡屋外瞬間安靜了下來。當然,這裡面並不包括裡面那個人的哭聲……
池墨城在下一刻便有了動靜,伸手握住門把想要開門就去。風楹見狀,顧不得自己手中的玻璃杯,隨手往旁邊放著盆栽的木架上方,一步上前攔住了池墨城,「墨城,你現在不能進去。」
「池墨城,你如果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那隻能說明你確實很幼稚。」江帆隨後也跟著開口,雖然江帆沒有明說,但十分確定的是,他也不支持池墨城現在進去。
風楹聽了江帆的話,更多了一份篤定,「墨城,江哥說得對,你現在不能進去。不如……」風楹左思右想,猛然間想到一個主意,「送小麓姐去醫院吧。」
「寧風楹,」池墨城這輩子大概最聽不得的一句話就是送張小麓去醫院吧。寧風楹這樣說,無疑是觸犯了池墨城的禁忌,眼神兇猛地看著她,緩緩向她逼近,寧風楹被嚇得連連後退。後退中,寧風楹身體撞在了身後的木架上,那裝著熱水的玻璃杯轟然落地,發出生生脆響,池墨城這才停了下來,「寧風楹你給我聽好了,張小麓她沒病。」
「我……我……」寧風楹從來沒有見過池墨城這種表情,自然也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話也一句都說不出來,偏頭看著江帆,發出求救的信號。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溫柔的江帆此刻卻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意思,而是冷冷一笑,「小麓的筆記本在旁邊的房間,記得及時拿回去。」
江帆輕輕說完,轉身便準備下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語氣比前面一句更加的冷,「對了,小麓確實沒有病。我不想聽見任何對小麓不利的話。風楹,就算是你……也不可以,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