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醫院騎士團的新人們
天空一片碧藍,幾朵白雲點綴其中。
空氣中有微微的腥味,那是海水的感覺。
吳忻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這樣一番美好的景色中。
但是這些景色吳忻根本無暇關心,他的背因為在堅硬的甲板上睡得太久,正在向他的大腦發齣劇痛的信號。
吳忻很驚詫,他輪班后明明回到了自己的艙室睡覺的,怎麼現在睡在又冷又硬的甲板上了?
而且甲板有問題,怎麼是木質的?
不對,整艘船都是木質的,而且噸位不超過一百噸,大概只有吳忻原本工作的集裝箱船的千分之一。
他立刻看了下自己的身體,從手腳和身材上看,似乎成了一個十多歲的青少年。
『穿越了?』吳忻心頭一陣彷徨,雖然早年父母雙亡的吳忻並沒有什麼家人,但是他去年剛剛得到船東賞識成為大副,只等年近七十的老船長宣布退休,他就能成為船長,以後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這樣也挺好,成為海員就是為了遍嘗各種地理和風情,現在我擁有更多青春,可以再一次探索世界,不同的世界。』
吳忻正在努力調整心態,身邊有人就開口說話。
「閣下,這就是馬爾他島。」隨著話語一起過來的,還有一隻戴了三隻戒指的胖手。
借著這手的一拉,吳忻站起身來。
拉起他的人一副商賈打扮,一身龐大的綢袍也蓋不住他那身肥肉,圓滾滾的臉上堆著市儈的笑容。
他對吳忻的態度很恭謹。
肥胖的身體,深深地彎了九十度,雙手把一個包裹遞給吳忻:「閣下,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閣下了,過去的生活已經結束了,以後你就是切薩雷-西博。這是你的行李,還有你母親的遺物和新的身份證明。你父親也是迫不得已,你也不要再想報仇了,那些敵人不是你能應付的,好好在這裡渡過餘生吧。你的新身份是一個英格蘭船長的兒子,文書絕對可靠,能夠應付最嚴肅的審查,對方也向你父親保證保證了,只要你不離開醫院騎士團,他們就不會再找你麻煩。」
聽上去是避禍?
吳忻想了想后,找到了問話的方式:「我成了切薩雷-西博,那你呢?」
「我還是夏洛克,誰會注意我這麼一個小小的威尼斯商人呢。」夏洛克的胖臉上一副驚訝的樣子,「你放心好了,你的父親不是不管你了,我會一直在島上照顧你的。」
然後夏洛克微笑著拍了拍吳忻的肩膀,他的表情和動作都非常自然,聲音也很舒緩:「但是加入了騎士團后就不能娶妻生子,更不可能繼承家業了,其實這也挺好,金錢和權勢都是些讓人痛苦的東西,以後你安心侍奉上帝,就能找到內心的平靜。」
如果這時候聽這話的是那個少年人,說不定就信了他的鬼話,在宗教生活中尋求安慰去了。
不過他眼中的少年人,擁有足夠的閱歷,吳忻完全能聽出夏洛克話語中的欺騙和冷酷。
不過他當然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看法,而是開始考慮如何離開這個島了。
作為一個海員,吳忻來過馬爾他,這是地中海上的一個小島,位於突尼西亞和義大利中間。
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紀,吳忻也覺得這是一個人口稀少,荒涼乏味的地方,在這個看上去和中世紀差不多的時代,那糟糕的程度吳忻真是不敢想。
而且加入了這個騎士團還不能討老婆!
這種和尚騎士誰愛當誰當去,反正吳忻一點興趣也沒有。
倒是那個似乎很強大的仇人讓他有點擔心,但是吳忻決定盡量避開衝突。
吳忻當然不會去報仇,他連仇人是誰都不想知道。
他也不想繼承什麼家業,也不想知道這個身體的父母是誰。
總之,吳忻根本不想摻和那些事。
世界那麼大,他只想盡情探索,同時依靠自己的未來知識,建立一番事業也是完全可能的。
可惜馬爾他島距離中國太遠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年代,但是從這艘木質帆船來看,航海術還很落後,上萬海里的旅途實在太危險了。
不過就算沒法回中國,他依然可以經歷各種各樣的文明,探索各種各樣的未知。
『先找機會躲到某艘商船的貨艙里,潛回歐洲大陸,只要改名換姓,這個身體的仇人又去哪裡找我。以我超越時代的航海術,到哪裡都是稀缺人才!』
吳忻一邊下船,一邊就在策劃如何跑路。
「那個騎士就是你們的引路人,我是不能去騎士團駐地的,我們先在這裡分手,我會在那邊的小鎮上做點小生意,安頓好之後我會來找你的。」夏洛克說完之後,就拿起自己的行禮從碼頭的另一側離開了。
看著他胖胖的身體消失在視線里,吳忻跟著一個身穿鎧甲騎士走過了碼頭。
和吳忻一起被騎士團接走的有十幾個人,有男有女,看上去都是十歲出頭的少年,大部分都比吳忻矮,吳忻不知道自己長得如何,但是身高至少在水準之上。
走出沒有幾步,吳忻就隱隱約約聽到有人似乎在哀號。
又走了一段路,他看到路邊有幾個人被綁在樹上,就是他們發出的哀號,旁邊有人正用鞭子抽他們。
「你們都看好了,這些人就是背棄了對信仰,想要當逃兵的傢伙。」幾個侍從用不同的語言告訴新來的少年這些人為什麼挨打。
拉丁語、西班牙語、法語、波蘭語、德語……
『穿越的福利?』
吳忻突然意識到,從剛剛蘇醒的那一刻起,夏洛克和他說話中就換過一次語言。
先是德語,后是英語,這應該是身體原主人懂的兩種語言。
現在又是好幾種拉丁和印歐語系的語言,他也都能聽懂,回想起來,剛剛在船上,他還聽懂了好幾種船員們說的黑大陸方言。
少年再博學,也不可能會那些船員的土話,這顯然是穿越的原因。
吳忻大喜,雖然沒有記憶,但是這個福利已經足夠不錯,哪怕生意不順利,就憑這份翻譯的功夫,他也能輕而易舉地過上體面的生活,越是落後的世界,能說多種語言就越是罕見的技能。
哪怕逃跑失敗了,也不過是挨打,雖然那一下下揮舞的皮鞭和一聲聲凄慘的哀號確實足夠嚇人。
但是在吳忻看來,這些痛苦和永遠當個和尚騎士的生活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然而逃跑的懲罰可不僅僅是鞭子。
就在那顆綁著逃亡者大樹的後面不到十米,有另一顆大樹,上面也有許多逃亡者,不過他們不再是被綁在樹下,而是被吊在樹上。
混合著空氣中的腐臭,帶隊騎士用低沉可怖的語氣繼續說話:「你們的家人給了騎士團捐款,所以你們第一次逃跑不用被處死,但是逃跑者永遠沒有機會成為正式騎士,而且如果再次逃跑,那就不會再被寬大處置!看看,那就是反覆逃跑者的下場!他們不僅失去了生前的榮譽,死後也不得進入天堂山!」
大樹上是猶如地獄一般的場景,那十幾具屍體中,有的看上去還很新鮮,有的已經完全腐爛地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只是弔死他們的繩子還沒有朽爛,所以依然在隨風飄蕩。
大樹下面,則是橫七豎八的枯骨,這是更早的死者的遺骸。
這番下馬威效果極佳,少年們一個個都是臉色蒼白、嚇得路都走不穩了,甚至有人抽泣起來。
「膽小鬼,哭什麼!」哭泣當然受到了帶隊騎士毫不留情的嘲笑和斥責。「不想死,就老老實實為上帝效勞。」
那些晃動的屍體給吳忻也施加了不小的壓力,但是在深吸了一口氣后,他很快鎮定了下來,中東航線他跑了無數趟,索馬利亞海盜也是見識過好幾次了。
又沿著海岸線上的土路走了一會,一行人到了一座堡壘前。
這座堡壘的外牆厚度超過五米,看上去非常堅固,位於一個和本島分離的微型離島上,依靠弔橋和本島相連,不過這不是讓吳忻真正注意的地方。
他的眼睛被城堡上的旗幟完全吸引住了,紫色為底的半個骷髏,骷髏的右上角掛著一個白色的分叉八角。
帶路騎士身上的披風也印著這個符號。
吳忻思來想去,也想不到記憶中哪個教團有這種詭異風格的標誌。
此時用來通行的弔橋並沒有放下來。
「這就是聖安傑洛城堡,騎士團的總部。」
帶路的騎士指了指堡壘,但是沒有帶他們進去的意思,而是直接把吳忻他們帶到了堡壘旁邊的一個小屋子,屋子的頂上同樣立著一個紫色骷髏。
「唯敬上帝,艾爾蘭神甫,這一批一共二十三個人。」說話的同時,帶路的騎士微微鞠躬行禮。
「唯敬上帝。」一個四五十歲、牧師打扮的人對騎士回禮,然後對吳忻他們招了招手,他的胸前別著一個紫色骷髏胸針。「少年們,歡迎來到馬爾他島,你們已經證明了自己都是最虔誠的信徒,只有最虔誠的人才會在這最危險的時候,到這同奧斯曼帝國戰鬥的第一線來。同異教徒戰鬥而死的人,都可以升入天堂山!好了,依次把身份文件給我。」
這段話他用好幾種語言各說了數遍,確保所有少年都聽懂。
吳忻非常鬱悶地聽了好幾遍,我可不想死在這個鬼地方,我要去巴黎,去倫敦當高薪同聲翻譯啊。
十幾個少年排成一排,吳忻不聲不響地排到了最後。
雖然策劃著要逃跑,但是他還是希望在面試中表現地好一點,如果能早點成為正式騎士那也能早點離開這裡。
他看了看自己的包裹,裡面是一條毯子和一身衣物,還有一個小小的紅寶石和一張羊皮紙,上面寫了吳忻的新名字,切薩雷-西博。
文件最後一個捐款的數字,五十個塔勒。
神甫走到第一個人面前,接過他手中的羊皮紙看了看,然後摺疊收好。
接下來艾爾蘭牧師用英語問了兩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來馬爾他島?」
「我叫約翰-特里。我是為了報效上帝而來。」被第一個問道的小男孩非常矮小,雖然第一個被問,但是表現地還算沉穩。
「約翰-特里,英語組,扈從。」艾爾蘭牧師頭也不抬地用英語回應,然後對下一個人伸出了手。
他的回答讓剛剛還抬頭挺胸的特里顯得有點喪氣。
接下來艾爾蘭牧師又問了幾個人,得到了類似的答案,給出了類似的分配。
「我叫米爾諾-齊丹,我是為了報復那些殺死了我妻子和女兒的異教徒而來。」這個齊丹看上去也就二十歲的樣子。
「米爾諾-齊丹,法語組,三等騎士見習。」艾爾蘭牧師點了點頭,用法語回應,然後在證明材料的背面寫了幾個字。
『嗯,看來表現出對異教徒的仇恨是比較好的答案。』吳忻也能聽懂他們的話。
然後是一個有著美麗金髮的女孩,不僅如此她還是女孩中最高大健美的一個,接近吳忻的身高,而且手臂和大腿上都有明顯的肌肉。
但是這個女孩顯得非常煩躁,和其他人的恭謹不同,她對艾爾蘭牧師毫無敬意:「我叫什麼名字你不知道?你不識字?!」
那麼多人總有一兩個桀驁不馴的,絕對不能縱容,吳忻肯定她是要吃一點苦頭了。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來馬爾他島?」和其他人預料的不同,艾爾蘭神甫只是嚴厲地瞪著金髮女孩的眼睛,然後再次重複了一遍問題,並加上了一句。「不要濫用上帝的恩典,年輕人。」
金髮女孩和神甫對視了一陣后敗下陣來,恨恨地說道:「迪莉雅-菲舍爾,因為走投無路才來這個鬼地方。」
她的態度還是很惡劣。
「迪莉雅-菲舍爾,英語組,二等騎士見習。」但是艾爾蘭神甫的回答很是出人意料。
這令吳忻感到很難揣摩回答的標準,似乎在虔誠的基礎上要不虛偽矯飾,直指本心?
剩下的少年也各報家門,再也沒有說英語的人,說法語、西班牙語和義大利語的最多。
其後也只有一個說法語的少年得到了三等騎士見習的位置,其他人則都是扈從。
吳忻最後一個遞上證明,然後被問了問題。
「切薩雷-西博,我是出於對上帝的信仰和對異教徒的仇恨來此的,我希望能展示自己的價值,尋求更廣闊的發展。」吳忻覺得二十一世紀的面試標準答案,肯定是千年智慧的結晶。
不過艾爾蘭神甫只是頭也不抬地說到:「切薩雷-西博,英語組,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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