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實我不是想這麼早就見主父

第四章 其實我不是想這麼早就見主父

狐嬰把祖父的信交給了門房,過了好半天裡面才有人叫他進去,還是走側門。不過總算肥義還記得狐不疑,在側堂接見了狐嬰。狐嬰見肥義只是個乾癟的老人,和祖父年紀相若,不禁好感油然而起,說話時也較平日恭敬了些。

肥義看著這個故人之孫,不禁感慨萬千。自己雖然已經坐到了相邦的高位,卻中年喪子,眼下只有一個孫女一個外孫。外孫在外惹是生非,給自己添了不知多少麻煩,孫女也被寵壞了,刁蠻任性。唉,如果有個和狐嬰一樣知書達理的孫子該有多好?

狐嬰不願意入朝為官,生怕因為自己的出現打亂了歷史進程。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萬一在這中間歷史被改變了,自己押的寶豈是不是沒了?不過肥義卻不這麼認為,若是就這麼讓狐嬰走了,豈不是失信於故人么?還怎麼當這個相邦?狐嬰在肥義的堅持之下,只得道:「蒙相邦大人錯愛,只是嬰尚未弱冠,恐不堪驅馳,還請相邦大人留嬰在身邊,多加調教。」肥義聞言,不由細細打量狐嬰,心道:此子舉手投足間頗為老成,卻不料尚未弱冠,可惜啊。

既然沒有弱冠,自然不能入仕。狐嬰便成了相邦府上的一名賓客。戰國風行蓄養門客,肥義身為相邦,有選賢與能的職責,自然也免不了門客雲集。只是據狐嬰看,相邦府上的這些庸才,不過是在這裡混吃混喝,根本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

肥義也看出了狐嬰的卓爾不群,時常命狐嬰出席家宴給客人斟酒。這絕非是看不起狐嬰。凡能參加相邦家宴的人,皆是一時權貴,負責斟酒的不是相邦的寵妾,就是寵愛的子孫。狐嬰不卑不亢,有禮有節,身著華服器宇軒昂,沒多久便讚譽之聲傳遍了邯鄲。這隻讓狐嬰苦笑不已,累積人脈雖是好事,如此張揚卻非狐嬰本意。

這天,狐嬰剛監督拓練完功,侍女傳肥義的話,讓狐嬰入內堂陪酒。狐嬰無奈,換了衣服往內堂走去。剛出了自己的別院,卻發現相邦府上的護衛居然全換了,不禁疑心。

內堂是會見至親的地方,肥義偶爾會叫狐嬰去陪酒,卻從未在內堂接待過客人。會是誰呢?狐嬰想著,已經到了內堂堂下,被兩個面生的趙兵攔住,二話不說便搜狐嬰的身,還取了他的佩劍。

趙王來了?

也只有趙王有這種待遇吧。

「宣,狐嬰入見~」寺人扯著攻鴨嗓子喊道。

狐嬰捋了捋頭髮,吸了口氣,拾階而上。

內堂主座上是一個年過而立的中年人,神采奕奕。黑瘦的面頰透著紅暈,顯然保養得不錯。兩道斜插入鬢的劍眉之下,一雙鳳眼看著堂下跪著的少年,有欣賞,有好奇。

「狐嬰?」

「小子在。」

「主父,此乃是大夫狐不疑之孫,士狐弱之子,年方十六。」肥義主陪,恭敬道。

原來這人就是趙武靈王趙雍,現在的惠文王的父親。狐嬰不禁打量起這位雷厲風行的明君,同時也是第一個被自己兒子餓死的倒霉君主。

「狐不疑?」趙雍像是已經忘記了這個下大夫,想了半天。肥義正要提醒,趙雍一拍案幾,笑道:「寡人想起來了,是那個寧可在原陽牧馬,也不願穿胡服上朝的狐不疑么?」

「正是此人。」肥義笑道。

「令祖雖然固執,卻年年能上貢好馬,寡人御苑裡還有幾匹呢。」趙雍笑道,一臉和善,「說來也怪,為何以前的別駕司馬上貢的馬不如令祖的呢?」狐嬰見這個窮兵黷武的君王已經不追究祖父當年的過失,膽子也大了,笑道:「家祖訂立了馬譜,又從秦國引入了更西面的戎馬加以改良馬種,更避免了近親繁殖,故而現今的代馬腿長而善賓士,又能耐久。」狐不疑哪裡知道這些,全是狐嬰「胡鬧」的意外收穫罷了。當時因為狐嬰喜歡看馬交配,讓狐不疑擔心了很久,生怕這個長孫有些什麼少年人不該有的怪癖。

見趙雍陷入沉思,肥義笑道:「主父,看來狐氏賢能,古今如此啊。」看似隨口而談,卻挑起了趙雍的胃口,好奇問道:「師傅此言何謂?」趙雍十五歲被舉為國君,設有三師輔導,肥義正是其中之一,故而私下以師傅相稱。肥義笑道:「主父尚記得晉文公重耳否?」一代霸主,趙雍怎麼會不記得。「文公的重臣,位列元尉的狐偃便是狐不疑的先人。」肥義道。

狐偃作為名臣,在三晉有如楷模一般。趙室更是難以忘懷,因為每一代趙君都會告訴子孫,千萬要學狐偃,不可學狐偃嫡子賈季。父子兩人同時成為正反教材,還不足以讓人牢記么?趙室也的確吸取了狐氏沒落的教訓,傳賢不傳嫡,終於開疆列土,成為諸侯。

「若不是狐子早逝,何來我趙室天下。」趙雍一向欽佩為晉文公打下霸業的狐氏名臣,乃至有些謙虛過頭了。當年趙室的家主趙衰也是一代名臣,完全有資格爭奪元尉高位。

狐嬰見主父這麼說,當然得謙遜一下,一時找不到什麼客套話,只得硬著頭皮道:「小子嘗聞:趙若不改其政,晉終歸之矣。可見趙室代代明君,天命所歸,世所共推。我狐氏先祖固然賢能,終究非天命所眷。」趙獨吞晉的說法是狐嬰從《孫子•吳問》篇中看來的,後來證實那是漢人的偽作。反正現在只是拍馬屁而已,何必較真。

誰知趙雍聞言卻異常激動,居然微微顫抖:吞併魏韓,一領三晉!這是寡人的夙願啊!

「斟酒。」肥義輕聲道。

狐嬰站起來,上前斟酒。趙雍這才想起賜狐嬰座,轉頭問肥義:「寡人此來,乃有一事想聽聽師傅的意思。」肥義在肅候時便是重臣,以忠義聞名諸侯,趙雍對他的意見一向十分看中。他也是午間才得到線報,楚王逃出秦國,已經進入了趙國地境,到底是迎還是拒拿不定主意,只得連夜趕到相邦府討教。

肥義捻須沉吟了片刻,道:「此事秦國那邊可有消息?」肥義所指的秦國方面乃是特指樓緩。樓緩也是肅候時代的重臣,為趙雍的登基也是勞苦功高,乃至初胡服也是他大力倡導才有的結果。自秦武王死後,趙國立了親趙的秦王稷即位,史稱秦昭襄王。樓緩便在秦國擔任相邦。

「樓子的意思是,」趙雍長長一頓,顯然面有不甘,「綁楚王入秦。」

肥義歷經兩朝,哪裡看不出趙雍的意思,沉吟道:「照樓子之意,寧可得罪楚國,不可得罪秦國。楚國積弱,屢屢喪城讓地,與我趙國還隔著韓國魏國,不足為懼。秦國與我大趙接壤,若是開戰,恐難完勝。」

狐嬰聽肥義的意思,居然是要送楚懷王給秦國。這還不算,隱隱中居然很懼怕秦國。現在還沒有打過長平之戰,就算是長平之戰,秦國也是慘勝,有什麼必要怕它?

「只是如此一來,我趙國豈不成了秦國的走狗!」趙雍到底是血性男子,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丟臉事小,楚國再弱下去就事大了!狐嬰心道。

「主父,」肥義道,「若是我趙國拒不納楚王,則楚王必定去魏國。到時候,這個燙手的山芋就交給魏王了。」

的確是歷史的走向,魏國綁了楚懷王送到秦國。

狐嬰權衡再三,終於開口道:「國政大事,小子本不當胡言亂語,只是小子有二三問,困擾於胸,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是小事,天下一統,與民休息才是大志啊,狐嬰下了決定。趙雍目光犀利,只是吐出一個「講」字。

「秉主父,」狐嬰起身道,「齊國已經立了楚太子熊橫為王,秦國為何還一定要囚禁熊槐呢?再者,熊槐總是一國之君,被囚於敵國,是如何脫逃的呢?想商鞅變法之後,便是朝堂官長要出秦川亦非易事,何況熊槐外國君侯,是怎麼逃到趙國的呢?」

狐嬰兩問一出,趙雍肥義目瞪口呆。肥義眼中只是詫異,而趙雍則如獲至寶,欣喜道:「小狐嬰是如何看法?說與寡人聽聽。」

狐嬰踱步而談:「主父,相邦大人,咱們不妨想想,若是熊槐歸國,誰的利益會受到傷害?」

趙雍肥義心想:莫非不是秦國?

狐嬰感覺又回到了當年的董事局會議室,心道:熊槐此人與弱智無異,被張儀玩弄於股掌之間,他若是複位,秦楚之戰只是給秦國再占楚國便宜的機會罷了。熊橫本就是太子,在齊國為人質。齊國立他為楚王,定然想從中拿不少實惠。此時若是讓熊槐回去了,熊橫退位,受害者非但不是秦國,而是齊國……

「莫非不是秦國?去年秦國攻楚,呼吸間還取了楚國十六城。」肥義道。

狐嬰茅塞頓開,笑道:「是熊橫。為了不讓他父親回去複位,熊橫定是以十六城為賄賂,讓秦國囚禁其父。」

「怎會如此!」趙雍叫道,「這等逆人倫的畜生!」

狐嬰苦笑,過不了多久你兒子也要來這招。

「正是,」狐嬰道,「熊橫不甘退位,又不敢背負弒父之名,只有賄賂秦國,不讓父親回國。」

「那熊槐是如何逃出來的?」肥義問道。

狐嬰略微理了理思路,道:「小子曾聞秦王稷乃是主父所立,當年他才八歲,可是如此?」趙雍點頭,立秦王稷和燕王職乃是他一生中最自負的事,兩個大國的國君都是他一人所立,何等的榮耀!

「算起來,」狐嬰踱步道,「秦王稷已經二十有七了吧,但是宣太后似乎還是青春正盛啊。」

趙雍頓時心中明了,當年冊立公子稷為秦王就是因為宣太后和魏冉勢大,必須加以制衡。現在秦王稷已經二十七了,親政多年,王黨與后黨之爭恐怕已經空前激烈了。可惡的樓緩!居然沒有細報,還不如這個十六歲的孩子。

「熊橫到底買通的是王黨還是后黨呢?」肥義輕聲自問,卻又像是在問狐嬰。

狐嬰笑道:「樓子是向著哪一黨的?」

「王黨!」「后黨!」趙雍樓緩兩人同時叫道,答案雖不一樣,結論卻是一樣的。樓緩本來就是趙國樓煩人,自然是向著王黨的。既然樓緩希望趙王把熊槐送給秦國,那熊橫買通的自然就是王黨。而要放走熊槐的,只有后黨了。

狐嬰笑道:「不論哪一黨,秦國內政的爭奪尚不足以未及趙國,但楚國的強弱卻迫在眉睫。」

「此話怎講!」趙雍已經不把狐嬰當作一個孩子了。在他眼裡,狐嬰已然是個謀國之臣了。

狐嬰行了一禮,略一思索,不答反問道:「主父以為,代周室而起的將是哪國?」

趙雍如同被雷了擊了一樣,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三家可以分晉,七雄為何不能分周?

我大趙既然有志吞併韓魏,為何不能立志吞併天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戰國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戰國狐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其實我不是想這麼早就見主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