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舉世罕見不願封君者――安陽君公子章
狐嬰到了邯鄲才知道,主父下詔書命祖父與父親回邯鄲議政。同時被召回邯鄲的還有代郡守公子章和代相田不禮。
狐不疑一到邯鄲便被宣入宮中,用過了餐才回到肥義的相府。主父趙雍已經以王命晉狐不疑上大夫位,輔佐公子章,兼領雲中相,改日便可擇地築城。父親狐弱也在相府收到了王使,領了晉下大夫的詔命。一時間全家都沉浸在快樂之中,似乎已經看到了狐氏在三晉的重新崛起。肥義也特別設宴,邀請邯鄲名流權貴與宴,預祝狐氏重返卿族之列。
唯獨狐嬰沒有那麼高興,他擔心的是公子章舉事時狐不疑的立場。
「爺爺,」狐嬰趴在狐不疑的案幾前,傻笑道,「古人云:廢長立幼,取亂之道,是不是真的啊?」狐不疑看了一眼早熟的孫子,謹慎道:「以古觀之,頗為有理。」狐嬰繼續笑道:「萬一我趙國有公子章和趙王何爭立,那誰才是正統呢?」狐不疑久不在朝,一時無法轉過彎來,遲疑道:「既然主父已經傳位於公子何,還是應該以法統定正溯吧。」狐嬰心中暗叫不好,這種立場呆在公子章身邊豈不是太危險了?
狐嬰當即正色道:「爺爺,孫兒在邯鄲曾聽人說:公子章血氣方剛,好勇鬥狠。田不禮心狠手辣,忍殺而驕。這兩人在一起,一定有陰謀的。爺爺以上大夫之尊為其僚屬,恐怕難逃連累。」狐不疑心中一緊,問道:「如此該當如何?」狐嬰道:「爺爺還是安居原陽,待孫兒覲見主父,求主父**在爺爺年歲已高,不予驅馳。」狐不疑心知孫兒說得在理,可到手的上大夫之位就如此放棄,頗有不舍。能升為上大夫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待遇也是天壤之別。位至上大夫,非但可以為一郡之守,還能築私城以自養,何等的榮耀。
狐嬰看出祖父的遲疑,勸道:「爺爺,我狐氏當興,一個小小的上大夫算什麼?若要人不欺,除非有兵權在手。若是手中無兵,總得有幾個看家護衛。爺爺只要安居原陽,我們便有充足的馬源,日後別說上大夫,位列諸侯也並非不可能的事……」狐不疑聞言捂住了狐嬰的嘴,摒退左右侍女,壓低聲音道:「怎麼說出這等不忠不義的話來!」狐嬰這才覺得自己失言,因為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不免有些放肆了,撒嬌笑道:「爺爺,我狐氏對晉室忠誠不二,卻落得流亡輾轉。再者說,三晉諸侯乃是亂臣賊子,弒君自立。若爺爺對趙室忠心,則置太祖公狐突於何地?」
狐不疑心中一驚,顫顫地縮回手。狐嬰趁熱打鐵:「孫兒常慕管子之業,但願輔佐周室,宣王道,攘亂臣,平天下!若是孫兒功成,必定是列土封疆之賞,爺爺還需要著眼區區上大夫?」
狐不疑微微閉目,良久方道:「我狐氏一族存亡,盡在你手了,千萬要慎重其事,千萬千萬啊!」狐嬰看著祖父懇切的目光,自信地點了點頭。
公子章到了邯鄲,邯鄲頓時颳起了一陣代風,幾乎每家權貴的客廳里都多了不少上等的狼皮和貂裘。人人都在傳頌公子章的慷慨大方,惟有公子成與李兌一黨例外。雖然他們也受了公子章的重禮。
公子成與李兌兩人都相信一點,此人是趙國內亂的根源所在。但是他們也不因此嫉恨公子章,因為國亂方有忠臣,渾水才能摸魚。
平原君趙勝為了給大哥公子章洗塵,在府邸設宴,遍邀邯鄲權貴。因為主父與趙王何也會赴宴,邯鄲權貴之中當然沒人敢推辭。
宴請當日,趙勝看著滿堂客人,不禁流露出一絲滿足的快感。只是當他的目光看到獨自一人坐在廊檐下的狐嬰,便升起了一股恨意。其實趙勝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麼恨狐嬰,難道只是因為狐嬰曾經拒絕過他的邀請?可趙勝又不承認自己的小氣。於是只能歸結為狐嬰與他前世有仇,故而今生註定不合。
其實狐嬰並不想表現得特立獨行,只是實在厭倦了虛偽的客套,隨便在外面呼吸些新鮮空氣而已。等趙雍宣布開席的時候,狐嬰又已經回到了席間,誰都沒有注意到他離開過。
趙勝對這次筵席下了大本錢,每個環節都做的非常妥當,讓趙雍大感欣慰。公子章也對這個弟弟刮目相看,在他離開邯鄲前去代郡的時候,趙勝可以說還是個孩子。
在筵席上,傻傻的趙王何還是眾人奉承的焦點。公子章也完全按照田不禮的建議,對趙王何畢恭畢敬。他也看出來了,自己越是對趙王恭謹,主父便越感到愧疚。只要主父回心轉意,就算成不了趙王,也能成為代王。公子章就是這麼想的。
當歌女們退下,筵席上的大臣們也都醉眼迷離之時,李兌突然站了起來,走到堂下,向主父行了個禮,道:「臣恭喜我王,以及主父。」主父也有些喝多了,打著酒嗝問道:「李中尉……這喜從何來?」李兌笑道:「喜從代郡來。」說著望向公子章的席位。
公子章一臉戒備地看著李兌。
李兌道:「代郡守大人年少有為,軍政民政皆是一流,實在是我大趙中流砥柱,能有此能臣孝子,豈不當賀?」趙雍聞言,心情大好,舉起酒爵道:「與我大趙萬民同喜!章兒,你不可驕傲,當更加自勉才是。」公子章回敬主父,道:「承蒙中尉大人繆贊,兒臣自當更加勤勉,不負眾望。」說罷,眾人盡飲一爵。
李兌卻沒有退下,又道:「主父,公子章功大,又有賢名,當列土封君,方顯得主父賞功罰過之明啊。」趙雍望向公子章:「封君?」公子成也站了出來,道:「正是,應當封君,章兒十五從軍征,又鎮守北疆,勞苦功高,可將安陽封與他。」公子成是宗室馬首,在公室中的號召力甚至超過了趙雍。此時他這麼一說,頓時附和之聲鵲起。
公子章幾乎被嚇呆了,這麼多人都是公子成和李兌的黨羽,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
趙雍以為是公子章聯通大臣討封,心中大為不滿。再次望向公子章時,公子章已經自己出來了。公子章道:「父王。我何德何能可列土封君?能鎮守北疆乃是兒臣的職責所在,更難談勞苦。總之,兒臣萬死不敢受安陽君之封。」
趙雍以為公子章裝模作樣,更是心下不滿,酒興也沒了,隨口道:「如此,便以安陽封趙章。散了吧。」說完就起身下堂,傳駕回宮去了。
當下有些沒眼見的牆頭草還去祝賀公子章,被公子章怒目瞪了回去。狐不疑與狐嬰兩人冷眼旁觀,只不同的是,狐嬰看得明明白白,狐不疑卻大惑不解。
回相國府的路上,狐不疑與孫兒同車,忍不住問道:「為何今日公子章受封安陽君,似乎還有不滿?」狐嬰偎依著祖父,道:「爺爺,今日席上兩黨相鬥,爺爺可看出來了?」狐不疑搖頭。狐嬰笑道:「公子成李兌為一黨,他們今日大敗公子章田不禮一黨,想必今夜還有一場歡宴呢。」狐不疑奇道:「他們相鬥?那公子成李兌為何要請主父封公子章為安陽君?」
狐嬰笑道:「爺爺。公子成一黨之所以要主父封公子章,為的是逼公子章造反啊。」狐不疑像是受了什麼驚嚇,看著孫子。狐嬰道:「爺爺你想啊,若是公子章不封,說不定哪日主父心血來潮立他做王,不論是趙王還是代王,豈不都讓公子成李兌難以安寢?」
狐不疑登時明白了許多:「所以公子成要主父公子章為安陽君,徹底絕了立他為王的**想?」狐嬰點頭道:「正是呢。而且爺爺再看,公子成若是封在武安、晉陽,哪怕是榆次、馬陵都不會反。只有封在安陽才必反無疑。」安陽乃是秦魏相攻的必經之地,民心不固,地產不豐,可以說是雞肋之地,而且說不定哪天便被秦國或是魏國取了,到時候討理的地方都沒有。
狐不疑經孫子這麼細細一說,心中涼了大半。深感政事錯綜複雜,朋黨交雜,果然不是他這雙老眼能夠看得清的了。不過這也堅定了他請求告老的決心,把這家業就交給狐嬰,想來不會錯的。
此時王宮別院之內,公子章仰天長嘯,聲音中居然流露著濃濃的恨意。他從東宮之主被廢,遷居代郡為郡守。本來還滿懷指望趙雍能夠改變主意,廢了趙何重新立他為王。現在公子成李兌一句話,居然永遠絕了他得到王位的機會,豈不是恨事?
「趙成!我要你不得好死!」公子章揮劍砍斷了案幾,猶自喘著粗氣。
「恭喜君上,賀喜君上。」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冷眼許久,終於作揖相賀。
「田相你……」安陽君趙章一時語塞,「今日筵席之上,田相怎地不出來說句話啊?」
田不禮本是齊國沒落宗室,流亡趙國就是為了東山再起。誰知他好不容易傍上了嫡長子趙章這棵大樹,卻忽咧咧大樹傾倒,被委為代郡相,跑到那個空氣中飄著馬糞的不毛之地。
「君上,」田不禮行禮答道,「君上手握一郡三十六縣之生死,又有百金騎士三萬眾,無論封君與否終究不會久居人下。既然如此,君上何不做出一副感激不盡,今生無憾的模樣,好讓趙成一黨輕心。等君上大運到來之時,突然發難,豈不更好?」
田不禮心中其實是十分感謝公子成的。有了安陽君的封號,更絕了趙章合法繼承王位的**頭。否則趙雍不死,等趙何長大親政,趙章揮師邯鄲的日子就更遠了。非但如此,一旦趙何親政,趙章能不能活著還是個問題。
趙章到底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哪有田不禮老練。見田不禮已經將話挑明了,當下田不禮盟誓:自己管軍,田不禮管民。待日後大業成時,趙章定聯絡諸侯,送田不禮回齊國,將那些曾經排擠過田不禮的宗室貴族一舉殺盡。
趙章卻不知道,田不禮何止只是想報仇雪恥,等到趙章成了趙王章的時候,齊王的位置還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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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東城,平原君趙勝的府邸。
「王叔祖所言及是啊,小子定當在父王面前舉薦王叔祖。」趙勝頻頻點頭,他對面的老者就是趙雍的叔父,公子成。
公子成果然沒有回府,而是留在平原君趙勝的府上說了一夜,等的就是這句話。他今夜順利打敗了趙章,心情激動,面色居然也罕有的紅潤起來了。等到了趙勝說支持他做大司馬,他便真的相信雙喜臨門真乃所言不虛。
只是等公子成一走,趙勝便笑著對趙安道:「老傢伙居然還想當大司馬!」在他眼裡,這個司馬的位置是他的。他已經二十歲了,大哥公子章在這個年紀已經身負戰功,深得軍心,而他還沒有寸功在手,怎能不著急?主父現下正在籌備聯絡齊國燕國共伐中山,若是此時搶到大司馬的位置,豈不是到手的功勞?
「君上,」趙安道,「在下倒覺得,這個司馬讓與趙成反倒是好事。」趙勝閱歷淺薄,趙安飽經人間冷暖,頗顯滄桑,不經意間已經成了趙勝的謀士乃至師傅。趙安道:「君上,主父此次伐中山,約兩大國,顯然是勢在必得要一舉攻克中山王都。以君上看,是身為先鋒督令一軍斬首敵酋功大,還是任一司馬,傳遞糧草,供中軍驅馳功大?」
趙勝聞言心中盤桓半晌,道:「此言甚是。我父王十五登基,二十歲便揮軍南北,若是在中軍,定然被他看做累贅,不如自己去建立功勛。只是……」趙安笑道:「千金之子怎能立危牆之下?到時君上只需要做個樣子,自然有人衝鋒陷陣。」趙勝笑道:「是啊,我大趙強將如雲,自然能保我周全。對了,我要那個狐嬰給我做護衛!」趙安一愣,轉而明白趙勝是要公報私仇,勸道:「君上,沙場險惡,若是依靠稚子,恐怕對君上不利啊!」趙勝一想也對,只得作罷。
「君上,何不用樂毅?在下曾聽聞此人頗得先祖遺風,善戰好兵法,且勇氣過人。」趙安道。
樂毅?趙勝將這個名字在心中過了幾遍,有些遲疑。因為樂毅曾殺中尉李兌的親隨,被李兌排擠出軍。而且他還是中山國人,他可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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