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沙中金

第十七章 沙中金

狐嬰柱槍站在校場前台,下面是趙希從軍中替狐嬰選出的一千精銳。趙希不信自己需要五萬人,但統兵打仗,又不是自家的兵糧,自然多多益善。狐嬰將這批宋兵精銳略一整頓,派了火狐地隊隊員為伯長,只留了天干隊為親隨護衛。

「若是我沒記錯,」趙希看了狐嬰的操練,「小狐子是擅長騎兵吧?」狐嬰無奈點了點頭,道:「若是有一千精騎,勉強也算得上是偏師了。」趙希道:「宋國戰馬奇缺,莫若我將兵車營拆了給小狐子組騎兵?」狐嬰連忙道:「萬萬不可。中原多平地,兵車多寡乃是決勝關鍵。而且這些宋兵,大半連馬都不會騎。呵呵,將軍還以為這是代北?隨便拉個人就會騎馬?我這一千步卒,就跟著將軍左右以為策應吧?」趙希一想,道:「如此也好。」

不是狐嬰挑剔,可看著兵士們有氣無力的樣子,狐嬰真的不相信這群農民工能夠打仗。在當前這個時代,職業兵已經普遍被列國重視,早非當年只要是精壯就算精銳的時代了。狐嬰接觸軍旅到底不多,以龍騎兵的標準來衡定這些宋兵,那這些宋兵就是送上屠場待宰的豬羊。

趙希內心中的感覺其實與狐嬰也是一樣。出身於趙國北方的趙希,一直以來見到的都是彪悍的趙兵,尤其是趙**中之軍——三萬百金騎士都部署在北方,猛然一見宋兵的操練和士氣,真是哭笑不得。

這樣的軍隊,真能伐薛成功么?

狐嬰安慰趙希:「兩弱相遇眾者勝。宋兵固然不強,薛邑之兵也強不到哪裡去。我軍還勝在人多,定然能成。」狐嬰在安慰趙希的同時,也用歷史書上的知識安慰自己。史載,宋康王伐薛。一般而言,只有成功的才會這麼寫,不然就會用「薛敗我」這類的話了。

「夫君,我頭暈腦脹,噁心想吐,莫非是有了?」韓陵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靠在狐嬰懷裡。

狐嬰心中微微一顫,自己這就要當父親了么?那此番伐薛……

「請醫士看過了么?」狐嬰問。

韓陵臉色潮紅,垂頭道:「看過了。」

「醫士怎麼會說?」狐嬰急忙問道。

「是中了……」韓陵羞澀道,「中了暑氣……」

狐嬰不知不覺嘆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解脫。

「夫君,咱們就說我有了身孕,你便別去伐薛了吧。」韓陵搖著狐嬰的胳膊,「你是兵尉,那可是沖在前面的,你可知道一仗下來要死多少兵尉!」

狐嬰無奈,摸著韓陵的臉龐,道:「既然有王命在身,刀山火海也只能闖下去。」韓陵一臉愁苦,道:「你們趙人偏偏如此死腦筋!王命、王命!王命就比自家性命還重要麼!」狐嬰在韓陵屁股上輕輕一拍,佯裝訓斥,道:「忠孝節義,豈不比自家性命重要?」韓陵百般撒嬌也無可奈何,只得默默為狐嬰整理出征的衣物。

狐嬰的一千兵卒中,有長戟手三百,刀牌手六百,弓弩手一百。宋國號稱五千乘兵車,其實舉國搜刮一下也就湊足一千乘見頂,撥給趙希兩百乘,已經是舍下老本了。趙希本要給狐嬰十乘,以作親衛,卻被狐嬰謝絕了。

開拔日期將近,狐嬰日日在校場教授長戟手用戟。戟與槍同樣是長兵,只是戟靠的是硬力,槍用的是柔力。狐嬰將自己槍法中用硬力的幾招挑了挑,無非也是刺、擋、掃、點,訣竅也一樣是圓、松、進退而已。

長戟手在狐嬰的教導下,倒也算學得賣力,這點是狐嬰領兵第一天便明說的:「學的好,能殺敵立功。學的不好,被人殺了立功。何去何從,自己思量。」宋兵們明白這是機會,以前營里從未有過什麼教頭,上了戰場真是生死由命。現在能有的學,當然不敢偷懶。至於刀牌手,狐嬰讓火狐傳了他們馬刀六式,雖然不是全都能用,卻比他們揮刀亂砍強得多了。只是那些弓弩手,以狐嬰的標準,只能遠遠放箭,阻撓敵兵衝鋒了。

終於,在周赧王二十一年八月,宋國伐薛之戰開始了。

此戰,宋國出步卒三萬五千眾,兵車兩百乘,總計兵員五萬餘。若是算上民夫、營役、甲奴,動用人數在十萬眾。

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目標只是方圓百里的薛地。

薛地原為宋國徐州。後來被楚國占區,齊國又從楚國手裡搶了過去,封給靖郭君田嬰為封邑。田嬰為相之後,在門客的建議下,說服了齊威王,在薛邑建造齊國王室宗廟,這便是史上「投鼠忌器」的原典。

現在田嬰已經死了,孟嘗君田文繼承了家業,薛邑自然也就成了孟嘗君的封邑。當初孟嘗君為齊相時,門下有舍人馮歡彈劍而歌,從一個下等門客到了上等車客。誰也不知道當時孟嘗君是如何想的,為什麼要將一個沒用的人提得那麼高。估計孟嘗君自己也不知道。

馮歡第一次讓孟嘗君感覺自己歪打正著,正是薛邑。受命去薛邑收租的馮歡臨行前問孟嘗君:「收完了租子,是不是要買些什麼?」孟嘗君隨意道:「你看府上缺什麼便買什麼吧。」馮歡到了薛邑,聚集鄉人,一把火燒了合卷,免去了所有人的租子,翌日便返回臨淄。

尚在睡夢中的孟嘗君聞報馮歡回來了,不禁好奇馮歡怎會如此之快就回來,服了衣冠召見馮歡。孟嘗君問道:「你已經收完了么?怎麼這麼快回來了?」馮歡徐徐道:「臣臨行前有問君上,收了租子買些什麼回來,君上讓歡自作主張,看府上短少什麼便買什麼。」孟嘗君點頭。馮歡繼續道:「臣見君上府中珍寶積累,外廄犬馬充斥,下陳滿是美女,什麼都不缺,唯獨缺義!故而歡便買了義回來。」孟嘗君大奇:「這義……是如何買法?」馮歡道:「臣到了薛邑,以君命燒了責券,百姓皆呼萬歲,這便是臣買的義了。」孟嘗君不悅,只得無奈道:「先生下去休息吧。」

後來齊宣王薨,閔王登基,對孟嘗君道:「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言下之意便是請孟嘗君就國。好聽些是就國返回封地,說穿了便是趕人,騰出相邦的高位來。

孟嘗君無奈之下只得前往薛邑,未出百里,已經看到了百姓扶老攜幼,中途相迎的盛況,感慨萬千。他對馮歡道:「先生買的義啊,孤今日方見。」馮歡微微笑道:「狡兔有三個洞窟,方才免得被獵殺而已,這只是臣為君上安排的第一個窟而已,君上還不能高枕無憂。」孟嘗君聞言,一把拉住馮歡:「先生請說。」馮歡向孟嘗君要了高車五十乘,黃金五百斤,出使魏國。

魏王聽了馮歡的鼓動,遣使百乘,金千斤,去薛邑請孟嘗君入魏為相。這便是馮歡所謂的第二個狡兔之窟。

齊王聽說了之後,不禁後悔,遣太傅賜下黃金千斤,彩車兩乘,服劍一柄,又立了先王宗廟於薛。於是,馮歡才對孟嘗君道:「如此,三窟畢矣。君可高枕無憂矣!」

雖然狐嬰固執地不承認孟嘗君善養士,但他卻不能否認孟嘗君府上的那些沙粒中,多少還是有一點兩點金子的。比如這個馮歡。

戰國時代在官制上最顯著的特徵便是文武官職開始分離。雖然並沒有從制度上確定,但是列國已經不約而同減少了上卿領兵的次數,而且但凡發現善於打仗的賢人,也盡量將他們放在軍中。因為行軍打仗也是十分專業的事,若是讓一個辯士謀士領軍,即便是雄師也可能被擊敗。

比如馮歡。

在趙希統領下的宋兵日行五十里,斥候開路,先鋒搭橋,不到十日已經兵臨薛邑。孟嘗君出奔魏,以馮歡為中庶子坐鎮中軍。馮歡善謀略,有辯才,卻沒有領兵之能。

趙希下了戰書,馮歡應戰,兩軍相戰於泗水之北。

齊兵擅長列陣對敵,這是當年田忌為大將軍,孫臏為軍師時留下的傳統。中**事史上第一個強調列陣的軍事家便是孫臏。只是馮歡到底不是能將,陣法之妙在馮歡手中毫無體現,反倒是一味強攻,這卻正是趙國將軍擅長的戰法。

趙希背泗水,三戰殲滅薛兵兩萬餘眾。薛邑一共出兵不過三四萬,經此三役之後元氣大傷,再不能禦敵,蜷縮於薛城。

狐嬰拿著戰報,忍不住對狐丙道:「兩相出兵相差不多,齊宋單兵相較,齊人遠遠超越宋人,此戰卻能有如此結果,可見趙希將軍非等閑之輩啊。」狐丙笑道:「也是薛將無能,揚短避長。」狐嬰點頭。

十日後,薛城告破。

城破時,馮歡自刎殉城。

狐嬰對此不禁感慨,這一幕似乎曾經出現過。當年陽城君也是棄城而逃,留了孟勝殉城。眼前是孟嘗君棄地而走,留了馮歡殉城。想到那些邀買人心之徒,不禁讓狐嬰有些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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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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