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辯論
昨天還是風和日麗,一晚上就變得陰雨綿綿了。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聽著雨滴敲打著樹葉所發出的聲音,我鬱悶地嘆了一口氣。
本來說好今天和秀英一起戴上人皮面具出去散散心的,可是天公不作美,這麼一個天氣叫我怎麼放心地和秀英出去呢?只好獃在書房裡看著那批不完的公文了。
收回思緒,打開面前的一份公文,剛看了幾句,便覺得很有幾分意思,遂認認真真地一口氣讀完。
這份公文是蔡俊豐的監察院發過來的,其主要內容卻是痛訴一份叫「怒江日報」的報紙,說它肆意誇大事實,引起民眾與官差的糾紛,還說他不顧監察院的勸說,將一些尚未查實的消息刊登在報紙上面,其中還有一些是我方的機密內容。
這個「怒江日報」我是知道的,其實說起來它還是由我出資創辦的呢!它的負責人就是那個文章寫得很好的文章,呵呵,這個人的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其實,這個「怒江日報」還有一個真正的主管——我的妻子王秀英!只不過她因為身體的緣故,很少過問罷了。
我之所以會創辦這份報紙,看中的是它能控制民意。眼下不知怎的卻和監察院鬧起了彆扭,怪不得蔡俊豐要在我這裡告狀呢,因為他根本就拿這分報紙沒辦法,誰叫它是我的寶貝妻子管的呢?
說實話,自從報紙開辦到現在,我只見過它的第一份報紙,那還是文章特意送過來給我審閱的,不知道現在這份報紙辦得怎麼樣了?
推開房門,外面的雨水依舊,我對門口的一眾護衛吩咐道:「去兩個人,分別將監察院的蔡俊豐和怒江日報的文章給我傳來,恩,叫文章將最近的幾份報紙都給我帶來看看。」當下自有他們的長官調派人手前去通知。
站在走廊上,我的思緒一下子又跳轉到了青天高原上,書中描繪的那高高的雪山,藍藍的天空,金碧輝煌的寺廟,神氣傲慢的貴族以及衣不遮體的農奴一下子就活靈活現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搖了搖頭,趕走了浮現在眼前的幻象,我在心底盤算開來:經過一年多的休整和建設,我軍已經完全按照我的規劃分成了幾個大的集團軍。雖然這五個集團軍之中,只有我的近衛軍之中才有一支完全火器化的軍隊,但其他的幾個集團軍的實力也有了極大的長進。
尤其是從軍官學校輪訓完畢,回到部隊的軍官們將他們新掌握的軍事技能和武器知識教給士兵后,幾乎在全軍範圍內又展開了一次高強度的練兵**,使得部隊的實力猛長。
但是完全火器化的部隊實在是太耗錢了,簡直是用黃金堆起來的部隊!按我原先的估計,每門火炮需要白銀三千兩,炮彈十兩,每月產炮十門,炮彈千發就是需要白銀四萬兩,一年下來也就是四十八萬兩,加上工錢也就是五十來萬兩而已。
這個價錢雖然高昂了點,可是還在我軍能夠承受的範圍內。可是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到了給部隊換裝備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原來光有了好的武器還不行,說到底武器還是需要人來操縱的。於是在第一個月的練兵當中,我庫存的炮彈就給那些不知好歹的傢伙們給消耗得差不多了,而那些傢伙還不斷地在我面前抱怨說給的炮彈太少了。
再加上一個部隊光有炮還不行啊,還得有大量的火槍兵才是,於是只好加大投資,擴大生產。在耗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和將近六百萬兩白銀之後,我終於有了第一支全火器化的部隊——近衛第一師!
全師裝備有最先近的後膛式火炮三百門,其中兩百門集中起來編成了兩個火炮團,還有一百門是不到百斤重,便於攜帶的小炮,分散在每個連隊之中,平均每個連擁有一門小炮。這種小炮的射程雖然比不上用於野戰的大炮,不過由於用上了開花彈威力也不可小瞧,一炮下去若打在人群當中,躺下個十個八個的絕對沒問題。
除了火炮手之外,全師的官兵是人手一槍,這槍可不是以前朝廷那幫軟蛋們用的那種前膛式火槍了。我軍裝備的火槍都是後膛式的,在槍的後段有一個拉栓,將拉栓往後一拉,露出槍膛就可以將制好了的子彈填衝上去,再也不用往槍管里塞火藥了,僅此一項,我軍的發射子彈速度就比以前快了三倍。
近衛第一師是我的拳頭部隊,也是我的秘密武器,自然裝備要好的,人也要好的。一般的師只有九個團、八十一個連,加上師部的直屬也不過是八十三個連。可是我的第一師有一十二個團、一百零八個連,再加上師部直屬的兩個炮兵團和軍法部、醫療部、後勤部等等,足有一十五個團、一百三十五個連了。
全師共有兩萬七千八百二十六人,個個都是我從全軍之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窮家子弟,除了體格強壯和機靈外,對我的忠誠是最重要的。美中不足的是裡面能識文斷字的人太少了,我只能從他們少得可憐的休息時間內再擠出一點時間來,讓他們每天接受一次識字教育。也別說,他們的識字熱情還真高,一年多下來,大多數人都能夠自己寫家書了。
當然,在教他們寫字讀書的過程中,那些教官們常常有意無意地給我歌功頌德,近一步加強了他們對我的忠心,這是免不了的。
但是,這支部隊還缺少一個靈魂——大量的高素質的基層軍官!這支部隊的軍官必須是完全忠於我的,我可不放心其他部隊的那些老兵油子們。再說,這樣的一支全新裝備的軍隊,也不是那些人能夠發揮其威力的,看來只能從這支部隊的內部和軍官學校里選拔了。
正在思考時,有護衛前來報告,打斷了我的思路:「大人,蔡俊豐大人來了,正在客廳中等待您的召見。」
我站直了身子,用力擺了擺有些發漲的腦袋:「請蔡大人去書房,恩,等下那個文章也會來的,你們就將他直接帶到書房吧,不用再請示了。」
書房內,我笑兮兮地看著蔡俊豐,一言不發。這個傢伙自從當上了監察院的院長之後,老是板著個臉,彷彿別人都欠了他好幾萬兩銀子似的。
蔡俊豐本來正在處理公務,一聽見總督大人傳見,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立即就跑了過來。此刻見到總督大人一臉賊笑,心中不由打鼓,暗自反省起自己這些日子裡的所作所為來。只是思前想後,著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還是我打消了他的疑慮:「聽說你們監察院對那個文章辦的報紙十分不滿啊?到底是什麼情況?」
蔡俊豐對眼前的這個總督大人是又敬又怕的,生怕他抓住了自己的小辮子,雖然不會出現什麼嚴重的懲罰,可是自己的臉面可就算丟完了。此刻一聽是為了報紙的事,立即就來了精神:「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啊!那個文章自從開辦了那個報紙之後,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去買他的報紙,經常標新立異,聳人聽聞地攻擊各級衙門,這大半年來,沒有被點名大罵的衙門幾乎沒有了,搞得下面的衙差現在辦事都沒了點積極性。」
「哦?他總不會是無緣無故地就破口大罵吧?」他這麼一說我倒真的來了幾分興趣。
「那倒是,他所說的那些比如官員態度不好、馬虎了事、多吃多佔等問題我都仔細調查過,確有其事。」蔡俊豐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不過,他這麼寫,豈不是在廣大百姓心中樹立了我方官員已經開始**的印象了嗎?再者,這些事也應該是我們政府裡面內部處理的,怎能讓他們隨意攻擊政府官員呢?」
我笑了笑:「其實,我倒覺得他這麼做對我們是很有好處的。要知道,現在我們這些人再也不同以往了,以前我們是一無所有,而現在有了太多的瓶瓶罐罐讓我們捨棄不下,換句好聽的話說,也就是我們這些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我以前一直在思考,以往的那些王朝無一不是可以共患難而不可共富貴的,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現在我算是想明白了:那些皇帝不是不想和他以往的忠誠手下共富貴,而是他的那些手下不能和他共富貴。」
望著蔡俊豐有些不解的眼神,我解釋道:「一個集團,一個勢力,乃至一個國家,其中最主要的組成部分就是人。而由於分工的不同以及出身的差異,就形成了一個金字塔式的社會結構,而站在最頂端的就是皇帝了,往下就是各級文武百官,這些人組成這個金字塔的上面一小部分。再往下呢,就是各級官員的親屬和各地的豪強了,這個豪強也許是個地主,也許是個富商,還有可能是個坐地分髒的土匪,就是這些人組成了金字塔的中部,恩,當然,有著特權的讀書人也能算進這個圈子。但是這些人可以說只佔了全部人口的不到百分之一,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生活在這個金字塔的最底層,可以說越是生活困苦的人,就越是這個社會的基石。」
我沒有理會蔡俊豐比較難看的臉色,接著說:「一個王朝的穩定,不在於生活在上層的人是否忠誠和賢能,而在於最底層的人們能否安居樂業。當然,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否定了上層人物的功績,只是想說明一個問題:一個王朝要是想長久地生存下去,就絕對不能讓生活在最底層的老百姓沒有了活路,否則就會狼煙四起,遲早只能滅亡。反之,只要老百姓支持你,那你就有了不斷戰鬥的本錢,即使一時失利,勝利的果實遲早還是你的,所以古人才有了『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樣的名言啊。」
蔡俊豐再也忍不住了:「大人所言極是,不過我們剛才好象是在談論那個報紙的事啊,這些和報紙好象是沒什麼關係吧?」
「怎麼會沒關係呢?」我詫異地反問:「要知道,各個朝代的開國帝王不是不想和他們的下屬一起開開心心過日子,而是那些開國功臣們仗著自己的功勞開始作威作福起來了,而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危害到了這個金字塔的下層人民的生活,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話,那麼這個剛建立的王朝就馬上要被原本擁戴他們的那些佔有全部人口百分之九十九的最底層的人們所拋棄。那麼,將很快就會有一個新的勢力來取代他們的位置,難道這還不危險嗎?現在這些你可都明白了?」
蔡俊豐思索良久後點頭道:「大人高論,下官雖然一時之間不能完全明了,但是仔細想來還是很有道理的。按大人您的說法,下官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站在最上面的頂層人物要想自己過得安逸一點,就必須要善待百姓,使得人心穩定,則天下太平無事,反之則會引起社會動蕩,人心思變?」
我笑著點頭道:「正是如此!我天朝自古以來經歷了多少朝代,又有哪一個是完全因為外敵入侵而滅亡的呢?它們都是因為遭到了自己的百姓反對而不得補滅亡的啊!所以又有言道:兄弟齊心,其力斷金。如果一個百姓和官員都支持自己的皇帝的國家,它還會滅亡嗎?」
蔡俊豐慢慢地被我說服了,他點頭道:「是啊,如果我們屬地里的百姓都和我們這些人是一個心思,大家齊心合力地把所有的力氣凝集在一起,那麼天下間還有什麼事情是我們所不能做成的呢?」不過他還是有點不太明白:「不過,大人,下官還是不太明白這些和報紙有什麼關係?」
我嘆了一口氣,這個人也算是個聰明人了,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你也是個讀書人,你發現了沒有,以前的歷代王朝都是實行的愚民政策,在他們的刻意安排下,能識文斷字的人始終不多,在這裡面能夠明白事理的尤其為少,縱有幾個也是被他們籠絡過去當了個一官半職,還美名為:不使遺賢於民。這樣就導致了大多數的人目不識丁,只知道盲聽盲從,遇事沒有自己的見解,聽從那些『有知識』的人的安排。」
「而那些人又是什麼好東西嗎?要知道能夠掌握知識的人大多都是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官宦人家或地主商人之類,他們將這這些對自己信任的人當成了魚肉,將他們任意擺弄,從他們身上剝削出自己感興趣的每一樣東西。這樣的吃虧的次數多了,即使是傻瓜也會明白自己被人愚弄,上告吧,官府十之八久都是向著那些人的,因為在朝廷看來,那些人才是朝廷的基石,而百姓不過是能為自己創造財富的牲畜罷了,導致廣大百姓對官府的不信任,最終發展成了壓迫與被壓迫的兩個對立階級,使得百姓們失去了他們對這個國家的認同和歸屬感,反正在百姓們看來,不管是誰當權,最終他們還是被人壓迫和欺侮的對象。這樣就造成了現在人們常說的『人心不古』『麻木成性』的現象,根本沒有發揮出蘊藏在百姓身上的巨大能量來。」
「我之所以要在屬地里大興土木,開辦學校,就是要將知識普及化。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人人識字明理將不再是夢想。同時,我們還可以將我們的理**逐步傳授給那些學生,這樣我們將儘可能地將蘊藏在百姓身上的巨大能量誘發出來,並為我所用。但是,要知道,人心是很複雜的東西,一個同樣的事情,在不一樣的人心裡,會產生不同的影響來,說出不同的話來,進而會產生很多變故。所以,我才會開辦這個報紙,希望可以通過它來引導言論,使之不對我們的工作產生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會監督我們的工作,使之更加快捷有效。」
掌聲猝然響起:「大人高論,文章佩服得五體徒地!」我定睛一看,書房的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悄然推開,門口除了一幫探頭探腦的護衛外,還有一名身著長衫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正是文章。
原來我剛才因為全神貫注的辯論,聲音難免大了點,引起了護衛們的警覺,他們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敢擅自闖進我的書房,要知道不聽召喚就擅自闖進來的話,等待他們的將是斬首之刑啊。恰好文章的到來,使他們想起了我開始吩咐的話:將文章帶進書房,不必再行稟告。於是就推開房門看看裡面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當然是我事後調查才知道的,當時一時間也沒想那麼多,只是稍微有些詫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