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善後
蔡恆明在驛館內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心中充滿了期待.一旁的護衛們雖然依舊默不做聲地警戒著,但也不再沉穩的腳步中亦可看出他們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也是,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數十萬大軍加上同心同德的地方居民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人咬一口也會將他們區區幾十人給撕成肉絲,說心中不起波瀾那是典型的假話。
正在眾人覺得呼吸都開始困難時,遠方傳來了陣陣類似炮竹一般的聲響,有經驗的人一聽就知道這是火槍發射的聲音。眾人立即面面相瞥,隨即在蔡恆明的帶頭下蜂擁而出,直奔院中的高台而去。
站在高台上,蔡恆明朝響聲傳來的地方放眼望去,隨即心中一片冰冷。那遠處火光衝天,但卻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總督府,倒象是平日常去的校場,顯然自己派去偷襲的人已經失敗了,正在那裡與趙遠的人在交戰。
蔡恆明此刻心中只有一個**頭,那就是趕快逃出城去,免得被老羞成怒的趙遠立即給喀嚓了。至於出城之後還有上千里路才能回到己方的地盤,這中間的許多兇險一時之間倒也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撤!大家馬上出城!」來不及細說原由,蔡恆明馬上就下達了命令.其實眾護衛心中亦是十分清楚,瞧見小王爺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相信己方已經是大事不妙了,此時還不趁早開溜更待何時?因此大家馬上一鬨而散,各自回房收拾細軟不提。
總督府內,我剛接到蕭武傳來的全殲敵軍的好消息,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還是精神大震.隨即起身走到欽差的面前朗聲道:「如此良宵美景豈能如此虛度?下官願意與大人一起出府欣賞一下這怒江城中絕美夜色,不知大人可有此興趣?」
這位欽差大人名叫黃世忠,原本在京師眾臣之中並不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在一般重臣的擠壓下,日子過得並不是十分舒坦.
好在蔡中造反時,他是僅有的幾個『忠心為主『的大臣之一,在整個戰鬥之中,一直陪伴在慶隆帝左右.因此在慶隆帝親自執掌大權后,他深得盛心,加上慶隆帝此刻也的確人手缺乏,因此才派他來怒江安撫。
此人其實也是個不學無術之徒,雖然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但幾十年的宦海生涯早就將他所學的那一點東西忘記得差不多了,平日里勾心鬥角之餘填兩手風月小曲倒是十分在行,但叫他出使怒江的確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此刻,早就被灌得迷迷糊糊的他一聽要出府,馬上就以為我要和他去那風月場所,不由心花怒放,連聲應道:「好!好!好!既然來到了怒江,自當親身體會一下這裡的風土人情才是,只是還要煩請總督大人帶路,本人真是打心眼裡過意不去。」
隨便打了個哈哈，我帶上大隊護衛和黃世忠出了總督府一路向驛館開去。行至半路，黃世忠有些疑惑地問道：「趙大人，按說晚上這個時刻是城市中最熱鬧的，怎麼怒江城中的行人如此之少呢？一路走來，下官仔細數了一下，所見不過十餘人，難道是大人下令宵禁么？」
我心中有事，倒也並未注意這些，聞言不禁也有些詫異：「奇怪，平日此時的確是熱鬧非凡，今日怎麼這般冷清？若非黃大人提醒，本督也未曾注意此點。來人啊，提高警戒，再派幾個人前去打探一下，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下大隊人馬就地警戒起來，不一會，前去打探的人回來了：「啟稟總督大人，是蕭武將軍正率軍在城東校場附近圍剿匪徒，居民們怕影響了剿匪大局，因此都各自回家待命。」
我「大吃一驚」張口大喝道：「這還了得！怒江城內怎能容許盜匪橫行！傳我命令：關閉城門！立即揮師城東校場，與蕭武將軍一道將大膽匪徒迅速剿滅！」
隨著我的一聲令下，大隊護衛立即向東開拔，我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怪異的黃欽差，皮笑肉不笑地呵呵笑道：「欽差大人請了，請看我怒江健兒是如何建功立業的！」
黃欽差心中暗暗叫苦：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前來怒江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怎地如此倒霉，碰上了匪徒作亂？
**頭一轉：不對，來前早就將怒江的一切都打聽得明明白白了，這裡自從趙遠大力整頓之後就可以說是全國的第一個治安模範城了，一時間哪來的大批匪徒？看來不是趙遠想向我展示他的軍威就是有人想破壞己方與趙遠的合作了。
心中雖是千轉百結，但亦只是一瞬間的功夫，眼見事已如此，黃世忠也只好趕鴨子硬上樹了：「難得可以一睹趙總督的雄壯軍威，下官正是求之不得，只是下官向來體弱，還請大人派人注意下官的安全才是。」
見我眼中露出一絲譏笑之意，他知曉我是有點瞧不起他的貪生怕死，面上微微泛起紅潮道：「並不是下官貪生怕死，只是朝廷派我來此有重要之使命，在完成此使命之前我若死去，便是有負於我皇的重託，因此下官才會如此珍愛自己的生命！」
我眼中不禁有了一絲敬意，不管他此刻所說的是否真心，但毫無疑問，他是一個有著幾分才華，幾分急智的人才，怪不得慶隆帝會派他來怒江主持談判大局呢。
微微一笑，宛若春風拂面：「欽差大人不必過度緊張，區區小毛賊又怎能撼動我方軍威，趙遠此去也只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大人儘管只當是在花園裡看系就是了。」
也許是我的微笑，也許是我的言辭，此刻的黃世忠明顯的放鬆了許多，看了看自覺地圍在他身旁的十多位護衛之後，他也笑了。大軍行不多時，只見前方快馬來報：「啟稟總督大人：匪徒業已全殲，但查不出來他們究竟是何方勢力所屬。」
我有些吃驚地問道：「查不出來？難道他們都是死不開口的死士嗎？」
快馬有些心經肉跳地回答：「並非如此，只是大軍久未開戰，將士們有些興奮過度，一個收手不及就只留下了幾個重傷昏迷不醒的俘虜。」
我不禁木瞪口呆，遙想當時的情景，眼前登時浮現出了一群紅著眼、拿著兵器四處尋找對手，希望能發泄自己殺意的隊伍。
稍稍轉頭看了看黃欽差，發現他也是兩眼發直，想來也是和我一樣想起了同樣的場景。我心中暗暗嘀咕：「這樣的部隊可得小心駕御才是，免得惹火上身，看來有必要經常給他們找點事做做，不能讓他們太過於輕閑了。」
輕輕乾咳了幾聲，喚醒了兀自沉思的黃欽差：「欽差大人切莫見怪，底下兒郎們許久未曾上過沙場了，因此些微匪情變按耐不住心中的殺意，倒讓大人見笑了。」
黃欽差聞言不禁心底嘀咕：想不到趙遠手下有這麼嗜血的虎狼之師，怪不得以前派來圍剿的官兵一敗塗地。看來聖上招安趙遠不失是個明智之舉，與如此嗜血的軍隊為敵，即使勝利也會損兵折將，於朝廷當前的局勢大為不利，但若是能順利將此賊招安，則朝廷等於多了數十萬虎狼之師，那麼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陡然沉重了許多。然而此刻容不得他多想，順口接道：「哪裡，總督大人擁有如此虎狼之師，怪不得是百戰百勝呢！只是希望總督大人能率領他們為朝廷效力，早日為天下帶來太平，也好為百姓們造些福蔭，讓他們能安居樂業地過上好日子。」
我不禁有些動容，想不到在這個腐朽的朝廷里還真有人能想起天底下受苦的百姓。不管他是不是我的敵人，也不管他是否出於真心，但是他的這句話使他贏得了我的尊重。
正在此時，前方又有一馬馳來：「報：南京特使深夜意欲出城，我方因大人有令關閉了城門不讓出城，對方竟然拔刀相向，眼下正在爭鬥中，因未得大人指令，我方不敢傷人，但對方卻個個用命，此刻只怕我方傷亡不小。請大人立即指示該如何處置此事？」
我心中雪亮，看來蔡恆明知道事已敗露，因此才要如此急匆匆地想要離開。唉！還是年少沉不住氣啊，想想以他南京方面的勢力，我即使是知道是他做的手腳，又能拿他怎樣？若想動他，除非是想和南京方面全面開戰。而我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是不會和南京方面開啟戰端的，那對我軍的發展不利。
「唉，看來還得給那個毛頭小子一個體面的台階下才是」我心中暗嘆道。
面色一板，我森然道：「雖然他是南京特使，但此處是我怒江城中，豈容他如此放肆！傳我號令，給我全力緝拿，除了小王爺之外，死傷不論，但不得傷及了小王爺的性命。」
來人立即興高采烈地去了，看來他是領會了我的意思了，不得傷及小王爺的性命就可以了，那麼身上多出幾個窟窿出來也不是不可以的。那小子也是該受點教訓了，再說讓他的心中有那麼一點對我軍的恐懼也不是什麼壞事，說不定以後對陣時還會影響他的發揮呢！來人剛走，黃欽差馬上會意地說道：「大人明智，在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之前，的確是不宜大動干戈。稍稍地教訓那黃毛小子就是了，對他以後的成長更有莫大的好處，不過就怕那小子不但領悟不到大人的一片好心，反而會懷恨在心，只恐將來於大人不利啊！」我知道他是一心想挑撥我和蔡中的關係，只是這麼明顯的離間計也太幼稚了。也難怪，朝中奸佞當道已久，使得朝中無人啊。
不對！我心中電光閃石之間一片明了：在奸佞當道之下，此等有效的離間計又怎能不被人反覆應用？此人能在朝中安然為官，又怎能是心地光明的君子呢？此等計謀，應該是麻痹我，讓我以為他是個無能之人，那麼，此人的心智就十分可怕了，他已經看出我方定會和他達成盟約，從而雙方會有一個短暫的和平時期。想來他亦是十分清楚，最終我們是會兵戎相見的，看來我得小心才是，不叫的狗才是最咬人的。
待我們趕到東門時，狗急跳牆的蔡恆明等人已經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們給制服了。個個身上血跡斑斑，連蔡恆明身上都有幾處明顯的傷痕，兀自流血不止，臉色白的象紙一般，不過雙眼倒還靈活，一看就是在尋思活命大計。
剛下馬，一名軍官就上前敬禮：「總督大人，經過激烈戰鬥，我方以陣亡二百三十人，傷四百五十人的代價將敵人全數消滅，共俘獲敵人八十三人，在戰鬥中由於蔡小王爺奮力頑抗，我們不得不將其打傷，請大人處罰！東城門城守楊烈。」
我聽這個軍官口齒清晰，對他便有了一些好感，仔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濃眉大眼，一臉英氣，五官也還端正，是個鐵血軍人的樣子。
滿意地點了點頭，大聲說道：「你們何罪之有？難道有人拿刀子往你們身上扎，我也不許你們反抗嗎？雖然我說過盡量不要傷及小王爺的性命，但在戰場上又有誰能確保他的生命無憂呢？而且小王爺也沒有丟了性命嘛，只是多了幾處傷痕而已，那也不是什麼壞處，說不定反而讓他以後多了一個欺騙小女孩的光榮印記呢！」
一陣哄堂大笑之後，士兵們看蔡恆明等人的眼甚中又多出了幾分輕蔑。本來我的隊伍中平民和佃戶出身的人就比較多，這些人平日沒少受土豪劣紳的欺壓，再加上我們平日宣傳時的引導，使得我軍將士對那些豪門大戶和高官貴族打心眼裡有幾分仇視。眼下看見蔡恆明的熊樣，更添加了幾分輕蔑。
蔡恆明聽了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的，他打心眼裡恨透了眼前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那些沒用的護衛：要不是你們沒有竭盡全力，我堂堂小王爺也不會受到如此侮辱。對了，要是有機會能回去，眼前的這些護衛是一個也不能留了，免得他們將自己受辱的醜態宣揚出去，使得自己在爭奪皇位方面受到影響，不過眼前還是不要泄露出自己的心意，說不定自己要逃出怒江城還要依靠他們呢。
對於自己的性命之憂他倒是一點都不在乎了，因為他聽了剛才的話之後心裡有了底：既然趙遠下令不可傷及我的性命，那麼他一定是不打算殺害我了，當然受點侮辱是不可避免的，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誰叫自己陰謀不遂呢，看來這個過節只好等以後有機會再報仇了。
他打定主意之後掙紮起來走到我面前道：「總督大人，小王因有急事想出城一趟，不想城們守衛卻行兇傷人，今日您若不給我方一個滿意的答覆，那麼貴我雙方的關係必將受到極大的損害。」說完還故意挺了挺胸膛，混不顧胸前的剛剛包紮好的傷口經此一動又漬出了血跡。
我好笑地看了看倒打一耙的蔡恆明，心裡也為這個小子的機靈喝彩，他在我的提示之下馬上就清醒了過來，看來也不是一個全無一用的孬種。
我斜著眼瞪著蔡恆明看了半響，瞧得他心中直後悔，以為自己言語失誤，反而激怒了眼前這位掌握自己生死大權的「草寇」。
他的臉色變化滿不過我的雙眼，眼見也壓製得差不多了，我臉色一沉開口責怪道：「小王爺此言差矣，城門乃軍事重地，一到晚上便要關閉，相信南京城中也是一樣，怎能讓人隨便叫開？此事我已清楚，守城的將士們毫無半點錯誤，要是他們真被你叫開了城門，看我會不會要了他們的腦袋！」說到這裡，我以是神色嚴厲了，弄得周圍的將士們個個心虛不已。
蔡恆明一時無以為對，半響才搞明白原來我是要他自己向我認錯，他倒是能屈能伸，馬上就點頭道：「也是小王心急，一時忘了這其中的原由，小王在此向總督大人賠禮了。還望總督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好撐船，看在我方傷亡慘重的情形下，就不要追究我手下的責任了，一切都由小王自己一力承擔！」
我見他在知道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情形下不忘收買人心，實在是一個厲害的主，不過他這點能量我還不放在眼裡，他有點能耐正好，放他回去之後必定不會屈居人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就讓他幫我去削弱蔡中方面的實力吧，這對我只有好處絕無壞處。
不過我也不能就這麼輕鬆地放過他，正好庫房裡奇缺銀兩，就藉此敲他一筆竹杠吧：「自古刑不上大夫，何況您是王爺呢，不過因為您的錯誤，給我方帶來了巨大的人員損失，這筆帳咱們還是要算個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