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釀酒有因
「那五千貫錢現已入庫代管,文斌既然來了,呆會兒去取了就是。」
魏仁浦辦事效率還蠻快,剛剛進廳還沒坐,就把一張取錢的憑條遞給了鄭斌。
「多謝大人。」鄭斌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眼就塞進了袖中,「鄭恩將軍現在可還在汴梁?」
「你六哥啊。」
魏仁浦對柴榮、鄭斌他們結拜的事摸得門兒清,見鄭斌提到鄭恩,便直接改說「你六哥」,這樣一來顯得他也和義社十二兄弟關係不一般了。
「前日你六哥來的太急,郭將軍那裡又有嚴令,所以沒等你來便回去了。走時他讓下官給你捎話,說是鄴城家中的事不必擔心,有郭將軍和他們兄弟在,出不了什麼亂子。文斌在此安心打理就是了。唉……」
魏仁浦把鄭恩交代的話說完,突然莫名其妙的嘆了口氣,這聲嘆很是奇怪,怎麼聽也不象是被鄭恩他們的兄弟情所感動,反倒有點象是遇到了難處。
「大人這是……」鄭斌試探的問了一句。
「唉。文斌,咱們也不是外人。如今大軍進了汴梁,哪裡有原先在鄴城時那麼好管?此事大帥頭疼,下官自然也是頭疼的。」
魏仁浦搖頭加嘆氣,兩句話就把鄭斌給說愣了,郭威治軍一向嚴厲,而且現在又是大勝餘威未消,郭威聲望震天的時候,怎麼會出現軍隊不好管的問題?魏仁浦這話說的實在是蹊蹺。
「大帥治軍嚴厲,軍士不好管……這事大帥怕是有些安撫之策。」
鄭斌突然悶過了點來,天雄軍不好管也正常,古代軍隊又沒有政工幹部做政治思想教育,天雄軍剛剛大勝,還能不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好象……好象攻打汴梁的時候,郭威還給手下人許了什麼賞賜,後來進了城又不作數了,這才引起將士們的不滿。
是什麼賞賜來著。這事沒傳回鄴城去,再加上鄭斌一路顛簸,大腦受到了超輕微級腦震蕩,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誰說不是。唉,驕兵悍將,有了些功勞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大帥說那些話不過是鼓舞士氣,若是當真踐諾,天下還不得大亂。」
魏仁浦一席話出口,鄭斌頓時嚇了一跳,「天下大亂」四個字讓他想起了郭威許諾的賞賜是什麼。這賞賜實在是太歹毒了,郭威居然答應將士們說,攻下汴梁允許他們屠城三日!你老人家好歹是政治家吧,明知道這種事不能做,頭腦發熱下居然還能說出來。現在看你怎麼收場。
魏仁浦見鄭斌滿臉的恍然大悟,頓時放下心來不再提屠城那件事,轉口道:「大帥現在是想著法子安撫軍心,本來嚴管酒政是為了少糟蹋些糧食,可這些軍大爺們哪個不是酒蟲投胎?雖說大帥治軍嚴厲,將士們不敢造次,可大帥也不能不想著他們一些。所以才讓你來建這酒坊專供營中使用,以免外頭的人見大帥放寬律令,更是糟蹋糧食。唉,這事做是可做,不過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難怪魏仁浦要套近乎,大家都是天雄軍一系的人,現在郭威剛剛控制政權,還處於名不正言不順的尷尬地位,先別說敵對的力量進行搗亂,單說天雄軍內部的怨言就夠郭威喝一壺的,這種情況下,大家要是再不抱成團,那還不得把勝利果實拱手送人?
建酒坊是治標,那麼治本的方法是什麼呢?從歷史上來看,天雄軍將士有怨言倒不是因為沒撈著屠城,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郭威立了一個劉姓的傀儡皇帝,這樣一來,後漢王朝沒有滅亡,天雄軍將士就始終背著謀亂的罪名。所以要想治本還是要從皇權上做文章。
「既然如此,在下這就去籌辦酒坊。」鄭斌起身告辭,但還沒走出去一步,突然又轉回頭狡黠的笑了笑,「魏大人,郭將軍說契丹人這些日子怕是也緩過勁兒來了。」
「契丹人?郭將軍說……」
魏仁浦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等鄭斌走了才漸漸舒展開了眉頭。鄭文斌這小子還真不是一般人。他說的對,契丹人,要想治本關鍵還在契丹人身上。可這話明明是他自己的,怎麼又成了「郭將軍說」?莫非他是怕本官在郭大帥面前搶了他的功勞不成?這個混蛋小子心眼也太多了。
……
樞密院這裡各項手續辦完,剩下的事就是等酒坊開工的時候來取錢了。鄭斌信步走出樞密院大門,在門旁等著的趙普他們三個人趕忙迎了上來。
「少爺……」
何四不等趙普說話,便搶先一步沖鄭斌擠眉弄眼,並癟著嘴連連向一邊示意。就在何四指示的那個方向,好容易才被甩掉的小乞丐不知道怎麼找到了這裡,居然老老實實的抱著膝蓋蹲在牆角下,可憐巴巴的向鄭斌他們看來。
「他還沒完沒了了。則平兄,你最會說話,想個辦法去把他攆走。」
狗皮膏藥貼在了身上,鄭斌很是不舒服,不由撇了撇嘴。可趙普一聽鄭斌的吩咐,不但沒去,反倒皺著眉搖了搖頭。
「算了,我剛才倒是勸了幾句,可他一句話不說,就是不走。」
「不管他,咱們走。」
還是個犟驢!鄭斌心一橫,直接跳上了驢車。趙普他們見鄭斌不再理會那個小乞丐,也就不再說什麼,跟在鄭斌身後跳上車,一行人直奔柴榮在外城的小宅院而去。
柴榮的這處宅院處於汴梁城西部,本來是後漢政權建立時,柴榮為安頓家小而買,後來郭威讓柴榮一家去郭府居住,這樣一來此處宅院便空了下來,只留了一個老僕人看管。後漢隱帝劉承佑殺了郭威全家,這個老僕人算是郭家唯一倖存下來的人。
老僕人姓李名財,在鄭斌沒來的時候就接到了鄭恩的消息,所以早早的把宅院收拾一遍,等鄭斌一到,熱湯熱水的倒還不算太難過。
「鄭少爺,外頭有個小花子堵在了門口,說什麼也不肯走。您看這事……」
正當鄭斌他們吃了飯,準備好好休息休息的時候,李財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叫花子!」
鄭斌和趙普幾乎同時驚呼了出來。他媽的什麼玩意兒,給他個好臉,他還粘上來了,怎麼甩不脫?
「鄭少爺,您要不,您要不去看看。」
李財也是一陣鬱悶,他一個人清心寡欲的在這裡好幾年,老爺的十二弟一來住就招來了要飯的,這叫什麼事!
「唉,何四,你去把那個小叫花子叫進來。」
鄭斌算是徹底服了,大城市就是大城市,連叫花子都這麼橫。
何四對這事很不樂意,但是又不能抗命,嘟囔著出去轉了一圈,便把那個小乞丐領了進來。
「餓了?」
鄭斌大模大樣的坐在椅上捧著熱茶。
沒有動靜,小乞丐也不知道是受過什麼驚嚇還是本性就如此,低著頭好象沒聽見鄭斌的話。
「想在我這裡找些事做?」
還是沒有動靜,但是小乞丐略略抬了抬頭,污黑的小臉上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終於眨了眨,同樣污黑的修長十指則下意識的互相絞纏著。
「噢。」原來還真是找地方謀生活的,有前途。鄭斌點了點頭,喝了口茶道,「想在本少爺這裡也行,不過本少爺不養閑人,你都會幹點啥?」
「端茶倒水我還是會幹些的。」
小乞丐終於說了話。雖然聲音稚嫩,但卻很清脆。
「端茶倒水算什麼能耐?再說端茶倒水那是小丫頭伺候人的活。你雖然年歲小,但終究是個漢子,難道就不知道長進?」
鄭斌差點笑出來,這小子真是有點意思,本來問他有什麼手藝,他居然說會端茶倒水。
又是沒有動靜,那小乞丐感覺自己受了侮辱,齒咬下唇再次低頭以沉默相對抗。
「算了,你願意留下就留下吧。也不算我們發善心,這裡倒還缺些人手,你跟著何四學些手藝,若是還行,那就到酒坊做些事。何四,你帶他下去洗洗換身衣裳,髒兮兮的成什麼樣子。」
鄭斌歸根到底還是個好人,看著這小乞丐一點點年紀,而且怪可憐的樣子,再加上自己剛到汴梁,市井之中沒有認識的人,就算有壞人利用可憐相打自己的主意,也不會動手這麼快。以後多防著點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誒,少爺。」何四雖然心中十萬個不樂意,但還是得聽從吩咐,「小叫花子,跟我走。哎,哎!你……少爺,您看這叫花子!」
正當何四伸手去拉那小乞丐的胳膊時,本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小乞丐突然反手擰住了何四的胳膊。何四負痛,剛想叫罵,那小乞丐便順手一送,直接把何四推到了毫無防備的鄭斌身上。
「我說你還了不得了!我們看你可憐收留你,你居然還敢打人!」
鄭斌那叫一個氣急敗壞,推開何四騰得一聲站起了身來,然而沒等他繼續發作,那小乞丐便伸手摘下了頭上臟破的氈帽。
手起帽落,小乞丐一頭雖有些臟,但卻烏黑髮亮的長頭髮瞬間如瀑般撲了下來。
女的!鄭斌、趙普他們同時呆住,一時半會兒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