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苦命公子的另一面
符昭遠走的時候,王朴跟在柴榮屁股後頭送的倒是很親熱,可一回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柴榮親切的拉著未來小舅子噓長問短當先回了偏廳,而王朴則偷偷拽了拽鄭斌的衣袖,故意拉在了後頭。
「文斌,你上次去拜會魏王時見過這位五公子?」
王朴滿臉吃了苦藥的表情,雖然符昭遠早已經走的看不見了,可他依然盡量壓低聲音,以免耳力並不見得怎麼好的符昭遠聽見。
「見過。魏王家世代王侯,這位五公子將來必定不是等閑之輩。」
鄭斌見王朴滿臉的吃虧,已經猜出了王朴的心思。學生是老師的臉面,就符昭遠那表現,估計符彥卿提這事時,王朴心裡是一萬個不樂意,所以鄭斌只得替他寬寬心了。
「你啊,就是太會說話……你的心思老朽明白,也不必說了。唉,只是老朽這一輩子清譽算是完了。」
鄭斌的寬心話倒是讓王朴氣順了不少,可王朴依然一陣搖頭嘆氣,畢竟人家符昭遠是魏王,而且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樣做更重要的目的是為了表示對柴榮的支持。那麼作為柴榮的親信,王朴即便不情願,那也得勉為其難了。可勉為其難的收下了符昭遠,王朴心裡的不樂意終究是去不掉的。
「老朽看昭遠怕是有什麼心思。這樣吧,老朽事情也多,怕是沒多少時間考較昭遠的學識。你們倆年歲相差不大,倒是能說到一塊去。今後文斌便替老朽費些力,看看昭遠這孩子心裡到底想著什麼,弄通了他的心結,老朽才能施教,免得辜負了魏王的一番苦心。」
王朴為了躲清靜,推的倒是乾淨,直接把符昭遠塞給了鄭斌,這時候鄭斌才鬧清楚王朴老爺子收徒弟為什麼把他叫來,原來老頭耍這花花腸子。
為了避免鄭斌拒絕,王朴不等鄭斌答話接著就走了。鄭斌無奈,只得跟去。
偏廳里,符昭遠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幾乎是柴榮問一句他答一句,弄得柴榮最後都沒話說了,場面很是尷尬。
就在這時候王朴和鄭斌恰好進來,柴榮看見王朴他們,彷彿看見了救星,趕忙轉了話題讓王朴坐下說話。這樣一來,廳里多了幾個人,柴榮總算不用沒話找話說那麼難受了。
「昭遠吶,啊。」王朴跟符昭遠說著話,倆眼珠子卻一直在瞟鄭斌,那眼神里滿是解脫,「聽魏王說,四書五經你都已經讀過了?」
「是,先生。」符昭遠拘謹的站了起來,抱拳躬一躬身才道,「都已經讀過了。」
「不要客氣,坐下說話。小小年紀能通讀聖賢文章實在是不容易。不過先賢奧意不是讀通文章就能明了的,要深加探究才能明白。另外孔子當年師從多門,精通六藝,也不僅僅是讀書那麼簡單。禮樂射御書數,要健體啟智並重方能成國家棟樑之才。今後老朽若是無暇時,你和文斌多親近些,你們即是同門,當相互為師,不能有文人相輕的心思。」
這小子倒是不謙虛,王朴一陣失望,不過想到符昭遠小小年紀,恐怕說話還不會拐彎,他心裡又平衡了許多,接著轉頭看了看鄭斌。
「文斌,老朽這話說得也是你,當年項橐七歲就算孔子之師,聖人尚且如此,你更不應看輕了昭遠的年歲。明白沒有?」
王朴目光閃爍,那意思是讓鄭斌自己接下陪伴符昭遠的差事。鄭斌一直在旁邊聽著,王朴這話一說,他雖然不情願,但自己接活兒總比王朴硬給他安排有面子的多,所以只得點了點頭。
「學生受教了。文伯先生,要不學生這就下去向昭遠討教討教。」
還是鄭斌這個大徒弟明白事,王朴心裡一陣輕鬆,但老師的架子還得端著,很嚴肅的點了點頭才道:「也好,你們先去吧。老朽還有些事稟報晉王。」
王朴倒是推了個一乾二淨,可麻煩事卻落在了鄭斌肩上,鄭斌心中埋怨,但又不好說出來,只得起身領著符昭遠走了出去。
「這孩子不大說話,文伯先生倒是難為文斌了。」
符昭遠一走,柴榮也是一陣輕鬆,但想到鄭斌走的時候那副苦樣子又不覺好笑。
「不才這也是沒辦法。」王朴搖了搖頭,「殿下,魏王這事做得大張旗鼓,怕是想給某些人看吧。」
「嗯。」
柴榮點點頭,示意王朴不要再說下去。
……
符昭遠好歹是王爺家的公子,出出入入都有僕人陪著,這回進晉王府當學生排場也沒丟,出了銀安殿,接著就有一個貼身侍童跟了上來。那侍童身材瘦小,和符昭遠年齡相仿,不過懷裡卻略略有點鼓囊。
鄭斌有些詫異,心中暗想不會是女扮男裝吧,可這話又不能問,所以偷偷瞟了兩眼,又做柳下惠狀。
當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僕,符昭遠不大吭聲,那侍童也是一臉的苦大仇深,一句話也不說,好像誰欠了他八百大錢似的,於是這三人誰也不說話,走得很是安靜。
既然「切磋文學」,自然是去右拾遺書房,王爺家規矩大,鄭斌他們一進書房,接著就有兩個晉王府內侍送來了茶水,那侍童從門口接了,連門都沒讓主家僕人進。兩個內侍沒了面子,自然怏怏然的離開。
「六兒。我餓了,拿些點心來。」
正當鄭斌走到書架旁找書的時候,符昭遠一改拘謹的樣子,大大咧咧的往書桌旁一坐,主子氣十足的吩咐上了侍童。
「少爺,小的怕老爺看見,在懷裡藏了一路了,怕是有些碎。」
侍童六兒伸手入懷,一個大紙包順手出來的同時,略略鼓囊的前胸終於癟了下去。
原來是偷藏的東西,鄭斌釋然,轉身繼續找書,以免因為自己看著,符昭遠不好意思下嘴吃點心。
「你他奶奶的,弄這麼碎,餵豬呢!」
當六兒打開紙包的時候,符昭遠突然暴怒的沖著六兒就是一腳,六兒猝不及防,噔噔噔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倒了身後的一隻圓凳,那圓凳「乓」的一聲翻倒在地,六兒沒了支撐,腰眼硬生生的硌在了凳子腿上,這一下撞的不輕,六兒吃痛,然而只「啊」了一聲,卻連動也沒敢動,側身趴在地上,滿臉都是疼痛和習慣性的逆來順受。
「別人欺負老子,你也欺負老子,老子踹死你!」
符昭遠並沒解氣,騰的站起身衝到六兒身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猛踹。六兒完全沒有一點反抗,只剩下了抱著頭挨揍了。
一個那麼拘謹的人怎麼這麼大脾氣?鄭斌見勢不好,連忙跑過去一把抱住了符昭遠,並將他拖到了一邊。
「你別攔我,老子揍死他!」
符昭遠瘋了似的睜扎著,鄭斌哪肯放開?他見這小子一副愣樣,不禁也急了,怒喝的:「你打他做什麼?有種自己挨頓揍試試!」
「鄭少爺,您就讓少爺打吧。您要是攔,少爺回頭得打死我。」
符昭遠繼續在發著瘋,而斜趴在地上的六兒卻主動討打了。鄭斌一愣,突然明白了六兒滿臉苦大仇深的原因:符昭遠在家裡是受氣包,一肚子委屈無從排解,自然拿僕人出氣,六兒是他的貼身奴僕,只怕是被打習慣了。
狼吃羊,羊吃草,符昭遠這個苦命公子並不是最可憐的,最可憐的是六兒這個苦命公子身邊的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