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潛在對手
皇帝一個細小的舉動,卻是拳拳愛子之心,完全落在了大臣們的眼裡。
這份疼愛的是對誰的?吳王李恪是也!
這個舉動或許只是尋常的慈父之心,不希望兒子們手足相殘,不希望在失去了一個兒子之後,讓另外一個兒子蒙上污名。
也許換作任何一個皇子,李世民都會這麼做,但也許這只是針對吳王李恪的……
齊王李佑的謀反一下子讓大唐的皇子們走上了風口浪尖,太子不肖已經成為越發顯眼的問題,皇帝對某一個皇子的態度所產生的影響和意義將非同一般。
承慶殿里的諸位大臣都是人精,也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與皇子們背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李二陛下這微妙的舉動落在他們眼裡,自然也都體察出完全不同的意味。不過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不會今天討論的主題,所以心領神會即可,然後當作沒聽見就可以了。
宋州兵馬出擊,對於平叛自然是大有幫助的,只是吳王李恪未免可惜,皇帝這麼一點愛護,無疑讓他少了不少功勞。反過來自然是便宜了謝逸,這個年輕人的運氣真是好啊!
不過……
轉念一想,有反應靈敏之人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李恪和謝逸之間的關係。雖說兩人之間沒有什麼直接來往,但是有那麼關鍵的幾次,謝逸似乎欠著李恪的人情,已經第幾次好像沒人說得清楚了。
人情這東西有時候一錢不值,有時候卻堪比千金,當然也與相關的人有關係,若是個無足輕重的普通人,縱然他欠你人情又能如何?
或許不想還,或者想還卻還不上的情況太多太多。但有人的如果還得上,且有能力還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謝逸就是這樣的人,而且能耐和作為都不可估量,如果將來他要還給吳王李恪這個人情,只怕回報不小啊!
不經意間,某些人又有些羨慕李恪,運氣那麼好被派駐在宋州,又剛好趕上了齊州叛亂,還遇上謝逸人在那裡,真是好運氣啊!
眾人心中暗自感慨的同時。李世民補充道:「只有謝逸和李恪恐怕不行……」
這話說的也沒錯,平定叛亂這樣的大事卻只派了兩個「無名小卒」,卻沒有一個柱國大將,或者說名宿老將出馬,難免讓人有些不信服,甚至無法服眾,尤其是不能壓制或者警醒那些暗中蠢蠢欲動之人。
李世民沉吟片刻,沉聲道:「下旨給李績,讓他統領河東各州兵馬。隨時做好出擊準備,在後面策應謝逸。」
「是!」宰相和大臣們自然是遵命行事的,心中越發感慨李恪和謝逸的運氣好了,李績親自出馬。哪怕只是在後面策應,其威懾也很大,只怕是叛軍聽說之後直接會聞風喪當。有這樣強大的後盾,謝逸和李恪還有什麼怕的?必然是自信心滿滿。戰無不勝,一往無前啊!
除此之外,李世民還命岑文本發揮專長。寫一篇討伐李佑的檄文,公開向天下昭示李佑的罪過,並標明皇家平叛的決心。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一眾大臣們走出承慶殿的時候,心中滿是感慨,同時也意識到一個問題。今天在承慶殿等了那麼久,似乎沒有什麼必要啊。
除了彙報了一些情況,好像壓根沒有商量什麼,全都是皇帝陛下乾綱獨斷。皇帝耽擱了一段時間沒有及時前來承慶殿,究竟去做了些什麼他們不知道,也許是思考對策吧!
諸位大臣們走出承慶殿的時候,恰好遇到老宦官匆匆忙忙而來,皇宮上空的黑煙尚未散去,顯然是出事了。
皇宮裡出事了,諸位大臣們本身在宮內,且都是消息靈通之人,所以很快便知曉的很清楚。
首先一個,陰妃娘娘在寢宮之中上吊自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諸位大臣只是略微唏噓,但並未有太過強烈的反應。這件事發生一點都不奇怪,兒子謀反,做母親的能怎麼辦?沒有顏面面對天下和世人,或者不想成為兒子的拖累,或者……
總而言之,原因可以有很多很多,這個時候陰妃似乎只有死這一條合適的路可走。反倒是如果陰妃還活著,反而會顯得不太正常。
這種情況就和古代和親的公主一樣,成婚之後雙方交戰,公主夾在其中無疑最為為難,往往要麼是鬱鬱而終,要麼是自殺身亡。
總而言之,陰妃就這麼死了,這讓齊王李佑的謀反事件一下子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顯得越發的悲涼。
也有大臣心中暗想,或許皇帝陛下遲到就是前去面見陰妃,那麼陰妃之死究竟是無言面君,還是被皇帝陛下逼死的呢?
無論是誰,心中也只是浮現過這麼一個念頭而已,誰也不敢揣測君父,只會心中暗嘆一聲罷了。
可憐陰妃先是娘家盡數伏誅,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眼看著有了盼頭的時候,唯一的兒子又走上了這麼一條絕路,想想也是可憐人。現在自盡身亡,死後能不能陪葬昭陵都是個未知數……
除此之外,皇宮之中他恰巧發生了一件事,長樂門內起火,不過幸好沒有造成什麼傷亡。
這件是外人眼裡或許不當回事,畢竟失火是常有之事,但在這群知曉很多高級機密的大臣們面前,這件事便不那麼尋常了。
長樂門內住的是誰?隱太子妃鄭觀音是也,雖說是幽禁,但李建成的身份已經恢復,鄭觀音皇嫂的身份不可小覷。
她的居所發生了火災,還是今天這個特殊的的日子,很耐人尋味啊,這事該怎麼說呢?
眾人心中都不約而同浮現出一個問號,尤其是長孫無忌,他驀然想起好像在什麼時候看到過陰妃匆匆忙忙從長樂門那邊走過。
當時便覺得有些詫異,也有幾分懷疑,但事後並沒有仔細追究調查,否則……
突然之間。長孫無忌心中便明白了許多事情,齊王李佑的反叛的原因似乎的有解釋了,陰妃之死和長樂門的火災似乎也有解釋了。
原來如此,之前長孫無忌還很是不解,但現在心裡卻格外通透……他隱約也明白了皇帝今天為什麼會那麼冷靜,原來背後有如此複雜的原因。
悲劇啊,說到底這是皇家內鬥的人倫悲劇啊,這事真是……
長孫無忌暗嘆一聲,然後悄然走過,事到如今這些話只能爛在自己肚子里。自己曾經察覺到陰妃和鄭觀音有來往的事情誰都不能泄露,過去沒有過,沒能夠阻止悲劇的發生,這個發現就毫無意義。
現在說出來可不僅僅會被人笑話是事後諸葛亮,更要緊的是皇帝可能會懷疑自己,認為是自己故意不說出來,甚至故意縱容陰妃和李佑走上邪路。
雖然自己自始至終沒有這個意思,但是皇帝未必這樣想,畢竟自己是國舅。有三個皇子是長孫家的外甥。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是完全有這個動機這麼做的,畢竟少一個皇子,對長孫家外甥的威脅就少一分。
長孫無忌可謂是大唐數一數二的聰明人。心裡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即便是皇帝素來信任自己,關係匪淺,在這件事上也不能犯錯誤。更不能心懷僥倖。
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幫皇帝處理好這些麻煩事,其他的……
且就等吧。李佑出事了,但是皇帝還有那麼多的兒子,彼此的爭鬥才剛剛開始。
太子李承乾最近一段時間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失望自然是有的,李泰則是春風得意,氣勢如虹,兩個都是長孫家的外甥,自家至少一碗水端平。何況皇帝警告過自己,不讓自家參與到皇子們的爭鬥中去,所以現在只能默默地做個旁觀者……
如此也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在一旁仔細觀察,能夠看得更為清楚一些。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下來,長孫無忌隱約有種感覺,李承乾和李泰這兩個外甥似乎都有些……
長孫無忌心裡最害怕的便是一句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長孫家的外甥內鬥,會不會兩敗俱傷,最後便宜了旁人?會不會這樣他?尤其是想到那位身在宋州,英武不凡的吳王李恪。
此番出兵齊州,幸好最終主事的會是謝逸,否則李恪將會再立大功。
想到謝逸,長孫無忌便想到了另外一個外甥李治,因為年紀的原因他一直不曾正視過這個外甥,但是現在看來,似乎……
李治現在已經成婚,而且成長很快,某種程度上算是個文武全才,且立有功勞。且是嫡出的皇子,深得皇帝寵愛。
假設沒有了李承乾和李泰,似乎李治完全可以與李恪一爭高下,而且晉王府的背景可非同一般。
自己這個舅舅不消說,晉王妃出身太原王氏,整個山東世家估計都會出現在背後,而且晉王府還有個了不得的長史——謝逸!
沒錯,先前在承慶殿,心裡還念叨著謝逸欠了吳王李恪多少人情,將來會怎麼還。可是他無論怎麼還,能超過的晉王府嗎?
畢竟謝逸是晉王府正經的長史,而且謝逸本人與晉王李治最有淵源,私交最厚,所以這高下自然不消說。
猛然間,長孫無忌有種錯覺,這個自己猜剛剛準確認識到的事情,似乎謝逸早有先見之明。
這些年謝逸在晉王府的投入非同小可,謝逸寧願意同時得罪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也毫無畏懼,難道就是因為李治的緣故?
謝家上下和晉王府關係親厚,謝逸這些年對李治也可謂是悉心培養教導,李治在定襄立下的大功,甚至與太原王家女之間的婚事實際上都是謝逸促成的。
這些事情的分量真的不輕,過去以為只是巧合,沒當回事,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非同小可。
不經意間,謝逸用了一眾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讓晉王李治成長起來,走到了人前,然後悄無聲息給李治早就了讓人讚歎的背景履歷,以及強大的後援力量。
真是有備而來啊!
由此可見,謝逸是一早就看中了晉王李治,且為此努力準備多年;但是對自己卻是剛剛在退而求其次的情況下才想到了這個小外甥。
怎麼說呢?
一直以來長孫無忌對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力都有著非凡的自信,他自認為能夠知曉,甚至掌控大唐朝廷的諸多大事。
但似乎在李治的問題上自己略遜一籌,眼光,甚至是看待和分析問題的能力竟然比不上二十多歲的謝逸。
不簡單啊,實在不簡單。
轉念長孫無忌又輕輕搖搖頭,今時今日再用這幾個辭彙去評價謝逸似乎顯得有些蒼白,有些不足。
在很久之前便知道謝逸不簡單,但從未想想他竟然「複雜」到了這個地步,無聲無息地做成了這許許多多的大事。
現在想想,當真讓人害怕。
也許放眼望去,整個大唐朝廷里將來會和長孫家成為對手的不是房家,不是山東世家或者關隴貴族,而是這個名為謝逸的年輕人。
此人年紀輕輕,有著非凡的智慧,眼光與判斷力更是驚人,而且他還有這許許多多旁人所不具有的才能。今時今日,自己憑藉著幾十年的經驗尚且這般費勁才能看透他,想要擊敗或者掌控他估計是不可能了。
而且某種程度上,長孫無忌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倘若真的有一天,是李治可能走上那個位置。自家該怎麼做?能反對嗎?
李治走上那個位置是完全符合長孫家利益的,所以某種程度上謝逸和長孫家算得上是聯盟,將來自家少不得在背後出力支持。
但是再往後呢?最初是聯盟,但將來是對手,這是千年以來驗證過無數次的道理。自己在世的時候還能夠與謝逸一較高下,倘若有一天自己死去的話,兒子長孫沖會是謝逸的對手嗎?
突然之間,長孫無忌有種深深的憂慮感覺,謝逸這個潛在的對手著實太過可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