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零六十七章 萬變不離原始積累
在回到吐谷渾之後，韓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欽陵這些戰犯交給吐谷渾審判。
這是很重要的事，畢竟吐蕃跟吐谷渾已經是結下來血海深仇，那總得給受害者一個交代吧，怎麼也得是受害者說這事過去了，才能算是過去了，不可能說吐蕃認為我們現在是大唐子民，你沒有道理找我報仇，這就太不公平了，必須得吐谷渾認為這樣才能夠了結，那這事才算是過去了。
這是第一回用審判的方式來結束戰爭。
當初大唐消滅突厥的時候，頡利還能夠在長安善終，那頡利絕對是中原的仇人，他當年打到渭水的時候，他不可能沒有殺人，但是唐帝國不但沒有殺他，還養著他。
當然，畢竟是泱泱大國，總得有一些風範，不能什麼都斤斤計較，但是主要原因，可能還是因為李世民當時也得考慮到突厥百姓的感受，若將頡利他們都給殺了，那些忠於頡利的百姓，肯定不會願意臣服，是一定要報仇的，好歹頡利是突厥的黃金貴族，可能無休止的繼續打下去，因為當時中原管不到那邊，只能採取羈縻制度，為了大局著想，就沒有殺頡利，以及那些貴族。
其實殺人的話，都是在戰場上殺的，李靖、李績他們就殺了不少突厥貴族，李靖這個老司機，可不會心慈手軟的，該搶的還是得搶。
但是之後就有了契苾何力、阿史那杜爾這些良將，這些將軍可真是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啊。
可見這任何事都是有兩面的，欽陵本是一名出色的統帥，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依李世民的性格，可能會召回長安，讓他效忠自己。
但是韓藝才無所謂，如今是火槍和工業生產的時代，也不需要太厲害的統帥，火力壓制就行了，而且他用得律法來審判，這殺人償命，在律法中，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只要有證據，那就逃不了律法的審判，這其實也算是一個突破，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要給吐谷渾百姓一個交代，讓這段仇恨必須要成為歷史。
當然，如果吐谷渾方面認為可以不殺他們，那韓藝也無所謂啊！反正人是給你們帶來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但是吐谷渾上下對於祿東贊家族是恨之入骨，不殺就有鬼了，他們是儘可能將所有罪犯都判以死刑。
欽陵與他弟弟，以及以白蘭部酋長為首等二十多個酋長，都被吐谷渾方面判以死刑，絞死的地點就在白蘭山的入口，這裡就是罪惡的源泉，當初祿東贊就是以白蘭為由，入侵吐谷渾的，而且，幾乎每次都是，因此白蘭的貴族幾乎也被判死刑。
實在是韓藝先將罪行都放在他們面前，沒有讓他們去調查，不然的話，吐谷渾方面估計會全部判處死刑，吐蕃這回打得吐谷渾就剩下一個青海湖，幾次都差點滅國，而且每次都是先打吐谷渾，這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行刑之日，很多人前來觀看，哭得，笑得，統統都有。
韓藝也就是這個目的，讓他們宣洩自己的仇恨，如今兩邊不能再結仇，因為吐蕃都已經納入大唐版圖。
絞死欽陵他們之後，也許在許多百姓心中，就準備放下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有些人可不認為就這麼過去了。
伏俟城。
「韓小哥，事可不能就這麼算呢？」
剛剛趕來的兀可烈是非常激動道：「我們的家園都被他們給燒毀，成千上萬的百姓流離失所，這殺人償命是一回事，但還得賠償咱們的損失啊。」
為什麼兀可烈他們趕到吐谷渾來見韓藝，要知道等會在庭州還會有一場審判，就是審判鐵勒九姓的戰爭罪犯，他們趕來其實是怕吐谷渾將錢都給要走了，他們與吐谷渾可都是受害者，那麼這事得一起談，可不能分先後，畢竟他們也知道中原也消耗比較大，物資不是非常充裕。
依固也是激動道：「契苾將軍他們做得就挺過分的，在我軍反攻之時，他竟然不准我們進入鐵勒的領土，這對我們太不公平了，他們將我們打成那樣，他們當然得要賠償。」
燕女王似乎心不在焉，靜靜得坐在一旁。
韓藝心如明鏡，他們不是向吐蕃、鐵勒要錢，那窮山僻壤能夠拿出多少錢來，他們是在向朝廷要錢，問道：「你們沒有向朝廷反應情況么？」
「如何沒有？可是送去的信函，都石沉大海一般，朝廷連個回信都沒有，我們聽說.....。」
兀可烈是欲言又止。
韓藝問道：「聽說什麼？」
兀可烈訕訕道：「聽說陛下駕崩了！」
韓藝道：「原來你也知道啊！」
兀可烈他們是一臉尷尬。
韓藝嘆了口氣，道：「其實原本我是來打算處理這些事的，想盡辦法給予你們幫助，道理很簡單，中原百姓再怎麼也不會餓著，而這裡百姓卻面臨著飢餓，大家都是大唐的子民，理應相互幫助才是。」
「對對對，我們就是這個意思。」兀可烈是直點頭。
韓藝道：「但是我在回來的路上，聽說了很多關於長安的消息，相信你們也聽說了一些，想要支援這裡，首先得將那些事給弄妥了，別說你們了，現在我寫信過去，都不一定會有回應的，而且目前朝廷也是負債纍纍，可能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兀可烈緊張道：「這可如何是好？」
韓藝忙道：「你們先別緊張，朝廷雖然沒有錢，但是中原商人有你們需要的物資，只不過那些商人也不可能無償將物資贈與你們，其實他們已經捐給你們很多很多物資了，所以我是這麼打算的，由金行向你們這些西北富商發放貸款，但由朝廷來幫你們支付所有的利息，你們拿著金行的貸款去從中原商人手中購買你們所需要的物資，然後拿著這些物資來雇傭當地百姓幫助你們恢復生產，如此一來，至少可以保住百姓不受飢餓，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鐵勒的百姓。」
兀可烈他們用眼神交流著，他們當然希望著朝廷無償支援。
韓藝又道：「各位應該沒有忘記，其實上回你們曾借過一次，只不過當時你們是向朝廷借錢，而這回換成了商人，記得當時你們也不是非常情願，可結果如何呢？你們在還款的時候，都不覺得自己還了錢，因為實在是太輕鬆了，那點錢對於當時的你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我曾向你們保證過，三年之後，你們將會遠比戰爭之前要富裕的多，倒是這些錢也根本不算是什麼。唉...我這麼做其實也是沒有辦法，因為朝廷如今沒有錢，只有商人能夠幫助你們，朝廷不能強迫私人將物資送給你們，只能這麼辦，而且，我金行將錢借給你們，我當然得幫助你們富起來，你們要不富裕，那就沒辦法還錢。」
兀可烈回想起那筆債務，突然也覺得挺奇怪的，還錢的時候，他們確實沒有多大的感覺，但為什麼會那樣呢？
很簡單，就是資本化。
因為戰後有著太多的勞力，他們可以聚集非常多廉價勞力，能夠讓一切都資本化，一旦發展起來，那點錢就根本算不得什麼。更加誘惑他們的是，如今還多了一個鐵勒地區，從韓藝話來看，鐵勒也必須全面商業化，這不但給他們提供了資源和勞動力，而且還多出一個大市場來，如果發展的好，他們的財富將會翻番的。
兀可烈他們權衡半天，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韓藝道：「但是現在長安那邊情況不明，而且商人也都捲入其中，可能暫時還無法進行，你們目前還得靠自己，你們得盡一切努力去生產商品，盡量先恢復一些買賣。等我回去之後，將朝廷的問題解決，我馬上就會金行放款給你們，並且讓商人將物資也準備好。」
兀可烈皺眉道：「這得等多久啊？」
韓藝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一定儘快解決的。」
兀可烈他們不禁又是憂心忡忡，但他們也沒有辦法，因為他們也聽到一些風聲，知道韓藝的難處，那些問題不解決，韓藝的政策就不可能執行的下來。心裡立刻默默的支持中原商人，其實他們心中只是有大唐的概念，認為自己是大唐的百姓，嚮往著大唐的文明文化，至於這皇帝是誰來當，他們還真不是很在意，他們喜歡的是制度，如今朝廷拿不出錢來，就商人可以拿出錢來幫助他們，那他們當然希望商人勝利，要是商人輸了，那他們可就尷尬了。
這當然都是早就計劃好的，韓藝不可能只想著如何掀起這場戰爭，而不考慮戰後的事宜，戰後其實就是收取回報的時候。
其一，整個西北地區都會支持中原的商人，以此來給予朝廷壓力，就是再怎麼樣，你們也不將商人都給殺了，你們要將商人都給殺了，那西北肯定亂了。
其二，韓藝希望要用經濟控制住這些地區，以及那些剛剛佔領領土，要讓這些地方對於中原產生高度的依賴，那麼這些地區必須全面商業化，用資本來運作，一旦資本運作，就必須依靠中原，因為貨幣、商品都是來自於中原，中原的市場又是全世界最大的市場。
其三，幫助中原商人消耗過剩物資。因為如今中原的生產規模可能已經超出整個中原地區需求，他們先前不斷擴大規模，全都是為戰爭準備的，而且大規模的採用蒸汽機，當然不能讓他們都縮回去，得幫他們找到渠道消耗這些貨物。
可見這原始積累，必須是要建立在暴力上面，中原商人剛剛已經完成最後的原始積累，其實那場危機還只是起步，這場戰爭，才是徹徹底底原始積累，商人一舉控制了生產力和生產資料，不然的話，那些商人也不敢與士大夫叫板。
當然韓藝的計劃走到這一步，不斷是從哪方面的利益來算，都必須要打這一仗。
等到兀可烈他們出去之後，韓藝突然看向坐在邊上一直都心不在焉的燕女王道：「女王是在擔心長安的事么？」
燕女王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點了下頭，她來自於中原，她對於這事那是非常敏感的，她知道這種事要是處理不好，可是非常致命的。
韓藝沉吟片刻，道：「燕女王，你可想知道我成功的秘訣？」
燕女王稍稍一愣，道：「當然很想知道，就是不知尚書令是否願意告知？」
韓藝呵呵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秘訣，很簡單，就是我永遠都堅信明天一定比今天好，因為好不好，明天也都一定會到來的，如果你不堅信這一點，那麼明天永遠都是黑暗的，而當你堅信這一點，明天就永遠是光明的，困難只是一時的，它總會過去的，而明天總會有的，那麼這個光明的明天遲早會到來的。同理而言，在當初那麼困難的情況下，我們大唐都挺過來了，我就不相信這點點困難會打倒大唐。雖然陛下的去世，令我感到很悲傷，但是我對於大唐的未來卻充滿著期待。」
燕女王沉思半響，突然笑道：「從尚書令這一番話中，我又領悟出一套適合我的成功秘訣。」
「這麼快？」韓藝錯愕道。
燕女王抿唇一笑，道：「就是堅信只要有韓小哥在，這光明就會到來，以韓小哥的能力，再加上明天，就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韓藝愣了片刻，道：「那你得可得保佑我長命百歲。」
言罷他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燕女王也是掩唇輕笑著，臉頰透著一絲紅暈。
過得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對了！如今吐蕃都已經推行州縣制度，我們吐谷渾上下也想併入大唐。」
韓藝愣了下，道：「你們都是這麼想的么？」
燕女王點點頭。
韓藝嗯了一聲：「我也能夠理解，但是這恐怕得等到長安的事確定之後，才能夠確定這事。」
燕女王輕輕嘆道：「真是希望能夠早點結束。」
韓藝詫異的看著燕女王。
燕女王道：「其實最近這幾年，我一直都有回長安的念頭，唉...我覺得太累了，我想要休息一下。」
韓藝嘆道：「其實我也是，我也想早點致仕。」
「是嗎？」
燕女王驚訝道。
韓藝點點頭，道：「其實權利也就那麼回事，嘗試一下就行了，生活中還有很多很多值得去追求的事情。」
燕女王直點頭道：「言之有理，我前幾日偶遇一個名叫王蘊圖的畫師，原來他一直都躲在這裡，悄悄的畫下了一幕幕非常有意義的畫，我當時就在想，如他那樣活著也未嘗不可啊！」
韓藝呵呵道：「這個王蘊圖可是中原最近幾年中，最有名的大畫家，他還舉辦了一次畫展，去看他的畫，可都得花錢啊！」
「是嗎？」
「是呀！我就是承辦方，他的畫展幫我賺了不少錢。」
燕女王噗嗤一笑，道：「難怪，難怪，不管是吐谷渾，還是西北的百姓，都認為，只要跟韓小哥沾上邊，生死不知，但至少是窮不了。」
韓藝哈哈笑道：「過獎，過獎。」
原本這麼多煩心事全部集中在一起，燕女王心裡很煩的，但是韓藝聊了半天，心情立刻變得輕鬆起來。
然而，這種精神恰恰是吐谷渾、西北的百姓需要的，這種時候，百姓如果持以悲觀的心情，是非常糟糕的，必須樂觀向上，因為情況實在是太糟了，這情況一下子是改變不過來，唯一能夠改變的是自己的心態，當你懷有一種樂觀、積極向上的態度去看待未來，未來才會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