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決裂
自古以來,哪個朝代中對於謀反一事俱是誅其九族,皇帝最忌也是這件事,別說朝臣,就是父子兄弟同樣也是照殺不誤。
張玉書的言語自然是忤了龍鬚又忤了虎鬚。
首先向他發難的是尚書右僕射諸遂良,李世民當政以後,朝中最高權力中心就是尚書省,尚書省尚書令是最高執權者,尚書令的助手就是左右僕射,只是李世民年輕的時候曾做過尚書令一職,所以朝中避忌,均不任尚書令,實際上左右僕射是真正的最高執權者,也就是所謂的左相右相了。
諸遂良道:「皇上,張侍郎此言差矣,所謂君臣,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謀反之罪歷來便是十惡之首,罪不可恕,何況皇上乃千古明君,國泰民安,此種狀況尚且謀反,誅其九族實屬正常。」
就連長孫無忌也認為張玉書太過冒失了,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聰明有才華有遠見,卻偏偏還不夠成熟啊。
「諸相,你此言更差矣!」張玉書不說便罷,既然說了出來,那便是不吐不快,又道,「君臣也都是媽生的,哪個不是媽生娘生的?皇上也是慈父,太子與齊王都可放過,那是親情,所謂法不責眾,只責有罪之人,有罪罰之,無罪免之,都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子尚且放過,其屬從家屬為何不可放過?成年者也不說,其中尚有剛出生幼兒,幼稚者與婦孺何罪之有?只因為嫁了一個丈夫有了一個有罪的父親嗎?」
其實李世民也頗有心將法律的限度放寬一些,不過將時機拿到現在可就有些有痛快了,張玉書說得有道理,但就是喜歡自己擰著性子來,得找個機會挫挫他的銳氣,免得以後老跟朕這般賭氣斗性子。
張玉書這些話拿到現代來說,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了,但是在儒家年代,那分明就是打忠義仁孝的臉!
果然大理寺卿孫伏伽牛氣沖沖的出來道:「張侍郎豈有此理!自古以來,君就是天,臣就是地,君要臣死,臣還不得不死,就憑你這些話,你便是忤逆不道!」
「哼哼!」張玉書冷哼了兩聲,「你那是愚忠!皇上需要的是良臣,不需要一味順從的愚民,若皇上犯了些錯,走了彎路,你仍只順著而不勸阻,你這不叫忠臣良臣,那叫庸吏,無能!那就等於皇上叫你吃屎,這樣不合理的事,你也是吃得不亦樂乎,毫不反對,而不是說,『皇上,您這話有些不妥!』」
孫伏伽那一個氣呀,吹鬍子踢腿的,偏又無言反駁,直是無法言語!
李世民心裡有些好笑,這小子真是無法無天,不過為人君者,的確應當如此,只是極少有人敢這麼說,這個傢伙,把個老臣氣得快躺倒了!
御史大夫馬周見張玉書說這些話太也無禮,又見孫伏伽下不了台,便出列道:「張侍郎,皇上一代能君,千古偉人,是順應天意,對臣子向來是賢愛豁達,再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到底是龍種,龍血,就算是庶人,那也還是不同常人!」他說這話是想把張玉書引到李世民身上,想來他也不敢對皇帝不敬,趁早結束了這番爭端。
張玉書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說這話下官不知用意是為何,但是下官對你的話可就大大的不贊同了,首先,皇上不是一個人的皇上,而是天下百姓的皇上,天下臣民皆為皇上的子民,理應一視同仁,王子犯法不能與庶民同罪,那這法究竟還有什麼作用就值得懷疑了,皇上常說過,天子是舟,百姓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子愛民最直接的便是法律面前要人人平等,皇上愛兒子那是慈父,對百姓又何嘗不應該如此呢,如若對百姓與對王子一視同仁的話,那就更應當想一想,太子齊王還有高陽公主,要追究責任,那皇上這個當爹的不是更應該負責任嗎?又辟如房相爺,兒子房遺愛反了,但房相爺毫不知情,皇上愛他的才,憐他的功,也不追究,皇上是仁厚之心,但其他受到誅連的婦孺也應該得到這樣的仁厚之心啦,皇上要做的臣認為是把現有的法律進行修改修改!」
一席話把殿中群臣說得都呆住了,魏徵暗叫不好!
果然李世民騰的一下站起身,拿手指著張玉書道:「張玉書,你……你……!」驀地里拂袖邁步離去,嘴裡硬生生嘣出了兩個字:「退朝!」
這一下惹了眾怒,群臣俱不理會他,各自離去,連長孫無忌經過他身邊時也沒看他一眼。
只有魏徵緩步來到面前,嘆了口氣,道:「玉書,走吧,陪你喝壺酒去!」
張玉書搖了搖頭說:「玉書謝過您了,酒其實不是好東西,玉書酒量很薄,飲不得酒,再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啊!」
魏徵喃喃**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這個張玉書啊,怎麼隨便說出來的話便如此有詩意,如此成佳句呢?」
怏怏兒的回到府中,卻見府中大廳中幾個女子個個如鬥雞一般!
和琴冷冷的在一旁,張秀兒與小依護著習慕顏,習慕顏獨自飲泣。對面則是公主李清,府中八個侍女自然是幫著公主。老李頭李還山不在府中。
張玉書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問道:「什麼事這般模樣?」
和琴冷著臉兒首先說:「姑爺,公主說你已經是駙馬爺了,我家小姐傷心得不辭而別,這事是不是真的?侍劍又在哪兒?」
張玉書張了張口,卻沒有任何借口好說,另一邊李清指著習慕顏問他:「張玉書,你給本公主說清楚,這個狐狸精又是從哪兒來的?一個林紫霞本公主也認了,誰知道你還勾三搭四的,瞧我不饒了她!」
習慕顏臉色越發蒼白,忽然轉身走進裡屋拿了一把剪刀出來,咔察咔察幾下把一頭如雲青絲剪了個遍!
眾人都驚得呆了。
習慕顏決然的說:「小女子慕顏對張大人只有感激之情,決無貪戀之意,自父兄逝后,早已經心如死灰,蒙張大人執意相救,小女子除了感激不盡之外,實不忍破壞各位的情誼,今日剪髮明誓,此後將青燈古佛,出家為尼!」說完又對張秀兒與張玉書盈盈一拜說,「姐姐與張大人多多保重,慕顏就此告辭!」
張秀兒拉住她手,悲戚的說:「你……你能上哪兒?舉目無親的,就算要走也得打好地方才能走啊!」
習慕顏倒是笑了一笑,道:「姐姐,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掙脫了她的手轉身獨自離去。
多愁善感的張秀兒忍不住淚流滿面,這個女孩也太可憐了!
李清氣沖沖的來,這一下反倒心中有些不好受了!
張玉書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好好的把個可憐的人兒逼成這樣!冷冷的朝公主道:「如你意了!你還不走?」
李清面子下不去,一聽他這話蠻勁又上來了:「我走?為什麼要我走?父皇給這棟宅子就是要讓我來住的!」
「你不走,我走!」張玉書再也不理她,轉身朝張秀兒小依道,「姐姐,小依,收拾東西,咱們走人!」
今兒個你皇帝老子也得罪了,也不怕多得罪你一個!大不了卷了鋪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