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4 灰姑娘的夢

「為什麼分手嗎……」

在和楚東分手了將近一年半之後，孫文馨終於聽到了這個原本楚東早就應該詢問，但卻一直沒有詢問的問題。

她抬起頭來深深地注視著楚東，語氣很是複雜地繼續回憶起了「當年」的心情：

「按成績重新分班的時候，我當然沒辦法繼續和你分在同一個班裡了。

一開始我雖然覺得有些失落，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學習很一般，不管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考進年級前五十。

而且就算分班之後，課間、中午、晚上和假期我們也還都能見面，所以我本來覺得沒什麼，現在這樣就可以……」

說到這裡，孫文馨停頓了一下，好像稍微平抑了一下某種酸楚苦澀的情緒，然後才繼續說道：

「可是有一天課間我興沖沖地跑到你們班級找你的時候，恰巧看見你在和其他女生說笑——我不是因為嫉妒，只不過我當時忽然就發現了，原來你離我真的是太遠了。

不管是相貌、學習還是別的什麼方面，我們都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儘管剛入學的時候我因為運氣好，不僅和你分到了一個班級里，還坐到了你的前面，可是運氣用完之後我終究還是要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的。

就像那個……灰姑娘吧，哪怕有魔法的幫助，在十二點之後也會重新變成普通人，因為她本來就不是那個世界里的人。

之前的我就像是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什麼都沒有考慮，只感覺自己太幸運了、太幸福了。

可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就從夢裡醒來了，然後我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從那以後我就很少主動去找你了，雖然是同一年級，但是我們兩個班級樓上樓下的差距，同時也就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你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而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只能遠遠地仰望你，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

能夠和你這樣優秀的男生站在一起的，就只有和你同樣優秀的女生。不管是學習、長相還是才藝，哪一方面優秀都行。

可是我卻哪一方面都不行，所以雖然每次和你見面的時候我都是笑著的，但其實我心裏面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知道這就是自卑，可是我卻根本沒辦法不自卑，和其他女生比起來我根本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哪怕連一點都找不出來。

所以我逐漸開始害怕再和你見面了。每次不得不和你見面的時候，我都得強打起精神來，生怕你看出什麼；每次見面之後我又會忍不住擔心你覺得我不好，決定和我分手。

而且為了能和你再分到一個班裡，我也曾經試著努力學習，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也只不過把成績在班級里提高了十幾名而已，距離年級前五十名起碼還有五六十個人。

——畢竟我在努力學習的時候，其他人也都在努力學習，那麼同樣努力了，憑什麼我這個頭腦笨的就能夠超過頭腦好的呢？

所以我開始覺得累了。覺得沒有信心了、沒有希望了——不管是學習方面還是和你的關係方面。

等到三次月考之後，我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了。所以就和你分手了。

你當時什麼都沒有問，默默地接受了我的要求，這讓我真的鬆了一口氣。

如果你問的話，我當時肯定答不上來為什麼要分手；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也肯定狠不下心來堅決和你分手。」

說到這裡，孫文馨的目光反而坦然了許多，因為她已經鼓起勇氣將自己心中最軟弱、最難看的一面展示在了楚東的面前，無論楚東對她的印象怎麼壞都不可能變得再壞了。

當然，她能夠鼓起勇氣全都是因為末世的來臨——既是因為在末世里的日子朝不保夕，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怪物吃掉，所以她才想要將遲遲無法訴說的心情告訴楚東；也是因為她在末世里獲得了超越普通人的能力，所以她才有信心正視自己曾經的自卑。

「我雖然也想過這方面……但是我真沒想到我這個人本身就給你帶來了那麼大的壓力，抱歉。」

知道了前女友要求分手的真正原因之後，楚東所能做的就只有道一聲歉，再仰天長嘆一聲而已了。

他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放慢甚至停下自己前進的腳步，更不可能倒退幾步回去找孫文馨，最多在知道之後儘管安慰她，告訴她自己絕對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和她分手罷了。

末世之前的世界雖然表面上不如現在的世界這般殘酷，但無論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后，所有生命所遵循的都是同樣的叢林法則，想要生存下去、想要生活得更好，那麼就必須要比其他人更加優秀——尤其是楚東這種家境普通，就算想要坐吃山空也沒山可吃的人。

「不……應該說抱歉的是我，你什麼錯也沒有。

身為男朋友你做得已經足夠好了，就算分手之後我也非常非常感激你。

——謝謝你，曾經對我那麼好。

雖然那個時候我們其實還都不懂得愛，只是因為喜歡而在一起玩著過家家一樣的遊戲，但我仍然覺得之前的那一年裡真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一定就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了。」

孫文馨沒有接受楚東的道歉，反而向他表達了自己一直深藏於心的謝意，她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飽滿著溫柔情感的可愛笑容，但楚東卻覺得這份笑容背後的重量是他幾乎無法承受的。

「最難消受美人恩」，但即使不是美人，只是一個除了笑起來有點可愛之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她所付出的真心也和絕世的美人有著同樣的重量——甚至猶有過之！

「啊……雖然真的算不上愛不愛的，但我也覺得，有你做女朋友真的沒什麼不好。」

儘管因為「男人的尊嚴」，楚東十分羞於直接說出情情愛愛之類的肉麻話語，但是此刻他仍然以自己的方式，有些彆扭地表達了自己那時的感受。

對楚東頗為了解的孫文馨並沒有糾結於只是「沒什麼不好」這一點，她有些羞澀地低著頭微笑了起來，眼睛里還泛著點點的淚光——那是身為男人的楚東絕對不可能理解其深邃內涵的眼淚。

楚東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是好，只能像根木頭一樣默默地佇立在前女友的面前，不過他的前女友卻很快又握緊了拳頭，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抬起了頭，自顧自地繼續敘說了起來：

「雖然我當時和你分手了，可是我卻仍舊是喜歡你的。

每次在學校里和你碰面的時候，我都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你擦肩而過，可是我的心都會『呯呯呯』地跳個不停，然後情緒低落好一陣子。

坐在窗邊的時候，每次你們班上體育課，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望向操場，看你踢球或打籃球。

有的時候你們中午為了踢球或打球不吃飯，我又會習慣性地會想中午有沒有人幫你帶飯……

其實我在高考結束之後就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是我卻一直沒有勇氣，所以只能下定決心在查詢完分數之後再給你打電話……又或者是等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再打。

可是沒想到這個分數已經永遠諮詢不到了，而且，從今以後也沒有人去關心學習、才藝又或者是長相了，我之前所煩惱的那些問題，現在已經全都不是問題了。」

說到這裡，孫文馨露出了深感命運弄人的無奈笑容。

楚東對此也頗有感觸——原本他還為笨蛋妹妹的未來擔心，可誰知道紅光一閃，妹妹就完全不需要他去擔心了，而且還反過來擔心起了他。

那陣紅光，不光改變了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體，同時也改變了許多無形的東西。

「所以在紅光閃過的幾天之後，我就開始後悔——非常非常後悔，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那麼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和你分手，一定要和你一起快快樂樂地過完整個高中生涯。

接著我就開始想你——非常非常想你，想得都哭出來了。」

說起自己對楚東的思念，孫文馨害羞得滿臉通紅，只是借著星星和海藻的微光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甚至楚東也都因為如此直白又肉麻的話語而開始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可是孫文馨卻沒有再低下頭，這一次她鼓足了勇氣，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楚東的眼睛，繼續深情而又堅定地說道：

「我本來以為永遠都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一想到你就傷心得想哭，可是沒想到你竟然又重新出現在我面前了！

當我在窗戶上遠遠地看到了那個穿著迷彩服，感覺很像你的男生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儘管我在真正見到你的時候表現得好像不是特別激動，但是親眼確認了那個人是你之後，我心裡已經樂開了花，甚至都想跳起來了！

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決定了，這次、這次一定不會再和你分開！

所以……你能再……」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