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安然遠去
客廳內,颳起一陣陰風。
陽光被窗帘阻隔在外,四處瀰漫著陰寒之氣。五人站在原地沒動,屋內卻響起拖沓的腳步聲。
長鳴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熟悉這種聲音,以前他經常嘲笑張士誠,說他懶到極致,連走路都不肯抬起雙腳。
腳步聲從客廳角落響起,一步步向著他走來。
長鳴驚慌失措,他實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念頭。
張士誠還沒有死!他又回來了!
……
「不要過來,我沒有殺你,別纏著我,別纏著我!警官,救命啊,救命……」長鳴屁滾尿流在屋內亂竄,陰鬱的風一直纏繞著他。附在他身上,圍著他打轉。
他簡直就要瘋了。
「你不是說要人證嗎?這個案件中最有發言權的就是他。他就在你身邊,你沒什麼可說的嗎?」
郭瑤聲音清澈動人,可在長鳴聽來,卻被地獄的催魂曲更讓他驚悚。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警察怎麼會這樣,鬼啊,有鬼啊……」
長鳴覺得臉頰上冷冰冰的,好像有什麼東西緊貼在上面,他拚命揉搓,耳邊卻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救我,救我,救我……」張士誠抬起血淋淋的臉,空洞的眼眶中淌下血淚。
他狠了狠心,咣當關上房門。
屋內聲音沉寂下去,他渾身都在發抖,抱著一個厚重的包裹奪門而出。
「你本來可以救他,可你選擇了逃避,內心的貪婪讓你摒棄了做人的原則。為了區區五萬塊,你漠視你的朋友在你面前咽下最後一口氣,你於心何忍。」
郭瑤對著長鳴的方向搖了搖頭。
張士誠五官中淌下血蛇般的痕迹,他死死抓著長鳴的雙肩。頭頂裸露出森森白骨。
長鳴癱軟在地上。不停喃喃:「我沒有殺他,我沒有,他留了那麼多血,活不了了,憑什麼他隨便揮揮手就能賣幾萬塊,我卻連房租吃飯都負擔不起,憑什麼我要看他的臉色,我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
張士誠眼眶再次淌出黑血,潰爛的唇間不停翕合。
郭瑤愣了,緩緩看著長鳴,「你誤會了他。雖然你從沒當他是朋友,可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看不起我,他趕我走,他讓我滾開。」
長鳴失聲慟哭。
「他那是在鞭策你,刺激你,變相鼓勵你,你不懂嗎?音樂和繪畫是相通的,藝術的升華不僅僅來源於對樂器極限的追求,而是來源於內心的感動。你背離了最初的追求。一心追逐華麗的樂器帶來聽覺上的衝擊,忽略了音樂本身的魅力。」
「你怎麼會知道他說過的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長鳴怔住,眼角留下的淚淌了滿臉,痴痴看著郭瑤。
郭瑤眸光閃動,一字一句說,「當初你們一同來到這個城市,住的是地下室,吃的是干饅頭,你只有一個破吉他,而他只有幾隻光禿禿的畫筆。可那時候,你們的心是一致的。追求完美的色彩和動人的旋律。只可惜,城市的燈紅酒綠讓你迷失了自己。你變了,不在苦苦追求音樂的純粹,盲目相信樂器帶來的聽覺盛宴,士誠苦苦勸你,你不聽。你們兩個人越走越遠。他痛心疾首,無計可施只能把你趕出去門去。他不是真心想讓你離開。而是想讓你回到過去那一種一窮二白,但內心極其豐富的世界里去,找回原來的自己,可是你誤會了他?一個人能遇到一個真心對自己的朋友多麼不容易,可你偏偏不知道珍惜。」
長鳴渾身顫動,聲音沙啞,「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知道我倆的一切。」
「我是通靈師,張士誠他……就在你身邊,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他告訴我的。」
郭瑤嘆了口氣。
「我不信,他已經死了,你騙我,你騙我!」長鳴歇斯底里的爬起來,表情極盡癲狂。
郭瑤沒有出聲。張士誠悲愴看著長鳴,轉頭對她說了一句話。
深吸一口氣,郭瑤輕聲說道,「士誠讓我問你,那把斷了琴弦的木吉他還在嗎?」
長鳴愣在原地,眼淚滾滾淌下。
良久。
雙膝跪地,匍匐大哭。
「我該死啊士誠,我誤會了你,我見死不救,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地板上平地起了一小撮和旋的風,圍著長鳴輕輕旋轉,轉了良久,慢慢散了。
涼意如水般散去,寒氣殆盡。
一團微光從屋內騰起,光霧中,張士誠慢慢恢復了原狀。依舊是個清秀乾淨的年輕人,眉眼溫和,一身文氣。
「他讓我謝謝你,如果不是你驚擾了兇手,他的靈魂早就墮下了地獄。他心愿已了,是時候離開了。」
郭瑤靜靜遙望著光霧中的年輕人,輕輕翹起唇角。
張士誠遠遠看著郭瑤,眸光充滿感激。
是她釋放了禁錮在軀殼中自己的魂魄,把自己的執念釋放,讓自己心安理得的離開。
否則,他的怨靈將久久徘徊在人世間,受盡煎熬和苦痛。
「那幅畫,找到它。你們會知道一切。」張士誠漸漸消失在光幕中。
郭瑤點頭,「安心去吧,我會找到真兇,還你一個公道。」
……
小張和李浩興沖沖跑回來,正看到田濤壓著長鳴出門。他手腕上帶著手銬,一臉淚痕,眸光卻異常乾淨。
「警官,士誠的東西就藏在花壇中間最高的那株茉莉花樹下,你們去取吧。抱歉。」
小張和李浩愣了,他們還什麼都沒說啊,他怎麼自己就招了。
「一定要找到殺害士誠的兇手,拜託了。」長鳴對著郭瑤深深鞠了一躬。郭瑤重重點了點頭。
小張瞪大眼睛道,「不是他謀財害命的嗎?我剛打聽出來了,他十一點就回來了,他一直在撒謊。」
「我的確害了士誠,可我不是兇手。」長鳴沉重離去。
小張徹底懵了。
「這個案件我會解釋清楚的,你和李浩先隨著田隊去處理下犯人的移交手續,我們還要處理下死者的屍體。」
「是。」兩人滿腹疑竇的離開。
郭瑤返回屋中,卻看見鄧世傑一臉糾結的站在畫室門外。彭格自己在屍體邊忙碌。
「你去檢查下死者畫冊的遺失情況,死者既然有記錄交易的習慣,也許也會有畫作創作的記錄。」
「好,你呢?」鄧世傑如釋重負,他實在看不了一臉血污的屍體。
「我去幫忙處理下死者的屍體。」
「他?他走了嗎?」鄧世傑支支吾吾。
「嗯,他離開了,去了他想去的地方。挺好的。」郭瑤眸光閃爍著希冀。
「所有死去的人都會離開嗎?」鄧世傑突然問。
「多數人都會,可也有些人因為生前執念太重,執意選擇固守在某個地方,不肯回歸。」郭瑤凝視著鄧世傑。
「而我們通靈師的職責,就是發現這些冤魂,送他們去自己該去的地方。」
「真的有天堂嗎?」鄧世傑又問。
「為什麼這麼問?」郭瑤抬起頭,鄧世傑的表情很奇怪,有些期待,也有些許彷徨。
「剛才,我突然感受一股溫暖,很舒適。我有點好奇……」鄧世傑垂下頭,「不是說屍體不完整的靈魂,無法魂歸大地么。」
「那只是影視劇中的渲染。一個人只要靈魂是安寧的,他就會安然。」
郭瑤笑了笑,徑直走到彭格身邊,輕輕抬起張士誠的屍體,把他裝入密封袋中。
鄧世傑遙遙看著忙碌的二人,沒在說話。
陽光從窗口射入,微風颳起她額前細密的短髮,飄揚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