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176章 巫術
屍油潺潺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最後一縷煙絲燒成餘暉般燦爛的紅光也隨之黯淡了下來,山風還在吹,時而把油麵上如絲如綢的屍油打出柔順的微波,隨一縷縷的動蕩不安,掀來的是悚人刺鼻的氣息,我滅了煙頭,想關手電筒,卻也不敢,想關是因為不想回憶起那副可怕的畫面,不敢是因為怕關了燈,那一張張臉會浮現的更清晰,更近。
小柳那句話,我聽了整句,懂了一半,白衣人是守棺靈,守棺押棺自然是他們的份內,這地方既然有黑棺,自然有他們的影子,對於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樹一花,一人一屍,他們自然瞭然於胸。
只是我不懂,姥爺和這裡有什麼關係,難道因為他和白衣人相識相熟,就必須曉得這種地方兇險在哪,麻煩再哪,骯髒在哪?沒這個道理。
她既然敢說這樣的話,那便是楊春三月飄的雨,寒冬臘月飄得雪,有板上釘釘的理由。
理由是什麼?
她曉得什麼?
在她們的組織里,姥爺似乎是個值得尊敬,又值得憎恨的人,對於姥爺的了解,或許他們比我更深刻。
我微微蹙眉,想了想:「你們眼裡,我姥爺,我們陳家,或者說我們陳家的人,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小柳把頭埋在膝蓋里,也看不清她表情,就聽一幽怨的聲音飄來:「有什麼區別,始終是一個人,都是一個人,哪怕下一代,下十代,都還是一個人,都不是人。」
她這語氣讓我一時有點發懵,這什麼道理,她這語氣語調,怎麼像是個守了寡的怨婦,失了寵的小妾似得,莫非她也和我們家,和姥爺有什麼關係?
我沒做聲,心裡正煩著這些九九,忽然聽到嘀嗒一聲落地,側目回頭,就見青石井底下開始溢出那層黑糊糊的屍油,又像是生了腿的手,沿著地板縫一步一步朝前爬,分成八條線,朝八個方向延伸,那股味道先且不說,可照這個移動的勢頭……
眯眼再看,我也不顧其他,將燈光順著地上的『油線』一寸寸的移動,一寸寸的勾勒,就見這八爪似得線條忽然齊刷刷的逢著某一處就折去,蒼天可鑒,憑肉眼去看根本看不到地面上有任何諸如此類的縫隙,這一整個平台看上去就似一塊完整的大石,沒經過任何修飾和雕刻,怎麼會突然生出那麼多的線條,這古怪的畫面看上去就像是這些屍油真就都生出了魂來,能憑著本性自由的走著。
八個折點雖然時間軸上一樣,但畫出來的圖形不一樣,每條線到盡頭都開始繪製屬於自己的圖騰,就像八個古怪的印章,既不像漢子,也不像我猜測中的梵文或者更冷門的語言,與其說是文字,更像是八個獸爪,印著它們的爪印,這莫非就是獸形文字?
宋朝有個文人叫張滿金,名字看上去俗了點、土了點,但肚子里的墨水可不比金鑾殿上的大老爺們來的少,用現在的話來說,這丫在當時就是文科院教授,可偏生這教授即不管人,也不管事,成天琢磨著自己的那點學問,而他的學問,在當時根本就無甚人感興趣,即便放到現在,也不是誰都高興去學的屁事兒。
他搞的這研究,就是文字。
不是漢人的,不是金人的,不是突厥的,也不是契丹的。
那文字用他的話來說,叫獸型文字,聽起來有點像是古巴比倫時代用的楔形文字,但按照他所著的《字之源丶獸錄》里來看,這種文字的時代甚至比楔形文字的歷史更要久遠,彷彿就在結繩記事之後不多久,在某一片原始時代,那段歷史中出現的斷檔處,有一群人曾使用過這樣的文字,這樣的語言,並且直到他那個年代還能在某些名勝處找到相仿的文字。
當時看書,覺得這書有點扯,畢竟正史里沒記載的事兒,就單單一本野史實在是經不住時間的推敲,所以便也沒吃的太深,沒把那些獸型文字的翻譯太當一回事,此時看看,難免心悔,雖然這文字丑了點,破了點,臭了點,又古怪生澀了點,但既然和黑棺有關,那自然值得調查。
我蹲下身,咬著手電筒,翻翻包,包里就一支黑筆,唯一的本子,還是姥姥那本手記,無奈,便翻到最後一頁,拿筆開始描繪起那些獸型文字的模樣,連著把八個字統統描完一圈后再回味,就覺得好像每畫一個字吧,都會有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和感觸從心底下鑽出來,好像這文字裡頭蘊含著妖法,能激發起人內心深處對於某一種情緒的渴望。
這圖騰裡頭有古怪。
我合上手記,把東西都塞進包里,蹙眉沉吟,這圖騰不管說明什麼,都是用屍油來畫的,再加上那種古怪的文字感覺,讓我不由猶豫起來,要不要把這些油線給打斷,破壞這些屍油的流淌,畢竟這種不詳的東西天曉得任由他繼續蔓延下去最後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我琢磨著就拿起之前那根魚竿,想要去推開這油,但小柳卻突然站了起來,握住我的手,搖著頭:「不行。」
她指甲力氣大的都快嵌入了我肉里,就跟倆鐵釗子卡住了我胳膊,我一時愕然這女人的力氣怎麼那麼大,但第一句問出來的話還是兩字:「為啥?」
小柳見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也不說話,也不鬆手,冷冷搖著頭,那雙眼再次對準了繼續遊動的油線,眼神里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注意到這不對勁,便趁她不備,悄悄把一隻手伸到了兜里。
「小柳。」
她沒有理我,也沒有回頭,於是下一秒我兜里的打火機倏然拔了出來,貼著她頭上的毛便燒了起來,就聽一陣焦味飄散,她頭髮本就油光光的,瞬間燒了起來,就聽她尖嘯的一叫,猛退後一步,抱著腦袋在那裡狂瞪腿。
火來的快,去的快,她腦袋上畢竟也沒頂著油。
我心裡猜到了一件事。
突然把打火機往油線上一扔,反手從包里抓出包東西,就聽見打火機撞上油線的瞬間砰的一聲響,本在前進的屍油倏然戛然而止,一道火油逆流而去,朝著青石井燒了過去,黑暗裡燒起的這火蛇似乎比太陽還亮還高,突然拔起的火勢幾乎都快到了我肩膀,那股子焦味還真******帶感。
與此同時,剛剛撲滅頭髮火勢的小柳倏然發狂。
十根手指可怕的摳者自己的臉,摳到皮膚溢出了血,摳到兩顆布滿血絲的眼瞳跟金魚一樣都快蹦了出來,才從喉嚨里像是用鋸子鋸著一樣,擠出了兩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的字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