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張壁堡(上)
正是深秋時節,山西介休綿山二十里以外的龍鳳鄉小路上,兩名官員打扮的壯年男子正匆匆疾行二人皆著紫綢勁裝,顯得極是幹練,腰間佩刀柄鞘皆飾以烏金二人身形俱是極高,只不過前面的略嫌清癯,但顧盼之間宛若利剪,頗有威勢;後面的魁梧剽悍,亦是精明強幹之相
但見一堡兀立,典雅而未失森嚴,順塬勢南高兆低,西處窯灣溝深達數十丈,高牆以土夯築就,體勢巍然,望之峭若懸劍,下方水漱泉岩,風搖碎玉,兩旁民居古樸秀致,一派旖旎之色
那壯漢不由大喜過望,喊道:「段大人,咱們到了,這便是那張壁古堡罷?」
段大人極目遠眺,悠然道:「不錯……終於給咱們追到了此堡南高北低,竟是公然有悖子午坐城之千古定律,實是詭秘非常背靠綿山,堡東有溝壑相隔,那賊子要想通過,便唯有入堡一條路了」
原來,那段大人便是名滿京城的六扇門名捕段恆俊,字志城,自幼修於浙南雁盪,練就一身狠辣異常的橫練硬功,后考武舉入長安當差,屢破奇案,因使一柄白鋼鑄制的長槍,便得了個「銀槍神捕」的美號那壯漢是他的得力助手熊祿
此時卻見熊祿面呈難色,道:「段大人,自玄魄真人開創太行一派,當今掌門星華子將張壁堡易名為摘星堡,聲威更是大震,當今武林誰都得多少讓他三分薄面,而咱們朝廷之人跟他素來無甚交情,若硬要入堡拿賊,只怕……」
段志城冷哼一聲,語氣中充盈著不屑之意:「再大的聲威,能蓋得過朝廷么?這太行是他星華子的太行,還是當今聖上的太行?那獨孤老賊,惡名昭著,他又豈能不知?他太行若真算名門正派,便不該包庇朝廷重犯!」
二人說話間,已至摘星堡北門以磚砌築的瓮城瓮城城門面向正東偏北開設,與北堡構成兩道門卡,自一門竟望不到另一門,寓為「風水不外流」城門指向一里半外的山丘「照壁」,一旁栽種了太行道家象徵北斗天罡的七株抱柳古槐兩名粗布青衫的太行弟子仗劍而立,伸手相攔道:「二位牌翁,解劍石前還請放下兵刃,此乃武林通規」
段志城劍眉一蹙,慍怒道:「你既知我二人乃京城應捕,如何還敢這般無禮攔阻?應捕若無兵刃,怎生緝拿賊犯?」
兩名太行弟子面面相覷,內中略年長者仍堅持道:「我太行名門正派,天下皆知,又怎會窩藏朝廷重犯?二位牌翁當真說笑了」
熊祿怒起,揚聲道:「甚麼說笑?你說沒藏便沒藏?好大的氣派!」他本就性情粗莽,向前踏上一步便欲動手兩名太行弟子同時右手按住劍柄,整齊得無可指摘,如同事先演練過一般,配合得纖毫不爽,別無二致段志城起初見他們氣息不勻,心生輕蔑之意,便默許師弟的挑釁行為,此時卻知他們講究團體陣法,萬一開罪了他們,太行上下四百弟子傾巢而出,己方二人根本招架不住驚詫之餘,他一把拉過仍不知好歹要上前拚鬥的熊祿,賠笑道:「太行果真大派風範,今日得以親睹,幸何如之我們把兵刃留下便是,適才無狀之處,尚請多多原宥則個」
那弟子眉色緩解,正色道:「解劍即是客,二位請進罷」
但聽得一聲雄渾之音,如古剎洪鐘,悠遠綿長:「二位施主不必解劍,亦是貴客,這就請進罷」
段志城與熊祿俱是一怔,順著太行弟子的目光向內一投,見十餘步外竟無聲無息地站出一位高大老僧,銀眉方面,垂輪雙耳,杏黃袈裟,正笑吟吟地往這邊看去,事先居然全無半分徵兆,足見內功頗為沉醇
那太行弟子畢恭畢敬道:「既是玄渡大師同意,想來師父亦不會有何異議,二位牌翁請收回兵刃,我等放行便是」
段志城陡然想起,百年前距此二十里的綿山,有個俗名叫田志超的和尚,在山頂雲峰寺苦修數十載,佛性武技,皆有超凡入聖之大成,為後世奉為綿山山主,稱「空王佛」,被尊為史上首位成佛的漢僧,亦是這百年間中土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後來西方彌屍訶教入中原傳法,其教主大德僧及烈?阿羅本亦是歐洲首屈一指的劍術名家,二人在張壁堡千古一戰,連斗三晝夜,空王佛終於險勝大德僧一籌,揚我中華佛威,傳為百世佳話百姓築廟供奉,歷代香火未絕雲峰寺與張壁堡素來交好,這位玄渡大師,必是雲峰寺的僧侶,且身任要職,這才有如此許可權念及此處,又不禁有些擔憂,追緝大盜獨孤還,又多一層阻礙
段志城拋開煩亂的思緒,雙手合什道:「有勞大師了」示意熊祿快步跟上二人經過瓮城北城牆之際,瞥見一座二郎廟,但內中所奉神像卻非手執三尖刀的楊戟,倒有幾分神似北漢開國皇帝劉崇段志城心中不由暗喜道:「若理你等不交出獨孤老賊,我便表奏朝廷,說你太行派乃是劉武周的殘孽,判你個大逆不道秘謀作反之罪!」而南堡門外則造有關帝廟,乃是為遮擋沖氣十足、地勢峭拔的綿山所發出的「煞氣」
令段、熊二人心驚的是摘星堡詭譎超前的構造,每一外看似凡庸的民宅,都含萬般珠璣,玄秘異常
段志城不敢明著四下細察,只是以眼的餘光掃視,卻又如何瞞得過玄渡法眼?玄渡大師心若光風霽月,索性大方介紹道:「此堡乃是昔年我大唐開國之初十八好漢之一的尉遲恭將軍,尚未歸降大唐前,為其主公劉武周設計的十步之內,必有秘道大者可作屯兵洞、糧倉、馬廄,小者可作陷井、箭坑、水道、訊道、望孔,暗含『六壬奇門之術』,進、退、攻、防、逸、現,變幻萬端君不見,便是那水井之眼,井壁上亦均鑿有洞,伏下機關」
段志城不禁「哦」一聲,由衷欽服,心下卻又一冷:「那獨孤老賊逃跑的功夫本就已是天下第一,加上這城堡秘道縱橫,豈不恰似久旱逢霖,如魚得水?此番若想拿住他,實是忒難了些」嘴上卻道:「現下盛世太平,這城堡也無甚大用」
玄渡佛性極深,一笑不答,只伸手一指,道:「星華子道長一個半月前遠赴江南,料來今日便歸兩位施主,請進大堂用茶,堂內已有貴客了」
段志城翟然驚異,與熊祿對望一眼,下意識地摁住了刀柄,心下皆忖度道:「遮莫是那獨孤老賊跟星華子熟識,邀其助拳,反而坐待我等上鉤?單一個玄渡的修為便遠勝我二人,何況……程元振公公大軍仍遙在十里之外,遠水難濟了……」
未到門前堂內突然走出一位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鳳眉蠶目,豐凝俊逸,芳蘭競體,身著黃緞長衫,似是個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段志城見他居然著皇家禁色之袍,心中大是忿懣,但聽他很無禮地問道:「這倆哥們是幹嘛的?」
段志城原本估摸著他要說:「這不是人稱『銀槍神捕』的段爺嗎,久仰久仰!」漸生好感,正欲洋洋自得,卻聽他如此言語,與熊祿皆是一愕,不由怒起,見這小子相貌雖儒雅高昂,卻如此無禮恣肆,保不齊是星華子出家入道前的兒子亦未可知,仗著家勢,驕縱拔扈,卻又不便開罪,只得暗暗隱忍玄渡一笑,介紹道:「哦,這兩位是京城來的牌翁,段施主和熊施主,你等多親近親近」
那少年怔了怔,這才笑道:「哈哈,原來是段大人和熊大人啊,失敬,失敬!不過真的沒聽說過!哇哈哈哈哈!快請進,俺給你們一一引見」段志城「哼」一聲,緩緩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