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4號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流行期房,叮叮噹噹的售完了再開始拿著賣樓的錢修樓,我們這個小區也是這樣,8棟樓只立起來7棟,獨獨立著一個半殘在建的4號樓在小區角落裡天天看著工人們爬上爬下忙忙碌碌著
於是這個孤單單的4號樓便兀立在一片人間煙火氣息里安靜不語著,等待完全誕生的一刻不過奇怪的是已經住進來很久,4號樓之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很倔強地保持著本色點都不改變
這天路過小區中庭迴廊,耳尖地聽到幾個中間准大媽級人物在討論著什麼,「我們小區」「詭異」「鬧鬼」這些個關鍵詞在俺經過的短短几秒鐘內飄進了耳朵,馬上調動了俺內心深處的八卦要素,在即將路過准大媽們身邊的時候,俺用一個華麗又飄逸且低調自然地動作一屁股坐在一準大媽身邊,身邊隔著一根柱子
我就這麼一邊裝著擺弄手機晒晒這八月份熱辣辣的陽光,一邊偷聽難得的八卦,還得拚命壓壓抑著臉上那種急迫得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一聽不要緊,簡直是激動到兩眼放光彩,原來在這個充滿著和諧正氣溫暖到滾燙的世界里,還真的可能有一種東西叫做「鬼」的東西,而且還離我那麼近那麼近那麼近
近得就潛伏在我身後不足百米外的那棟沒有完全蓋好的4號樓里
一瞬間,我腦袋裡出現一句話:陽光下的罪惡
這個小區說來還真怪,東南西北中幾棟樓都修好了,唯獨3號樓和5號樓之間孤獨獨地杵著個4號半成品,窗戶什麼的都安了一半就沒有動靜了,要是說這樓出什麼樓王還好理解,kfs壓著惜售嘛,可是那位置,跟它兄弟姐妹沒啥區別,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後天營養不良了
如果僅僅是沒修好可能外人還不會對4號樓這麼感興趣不知道是誰先流傳出來的,說4號樓里「不幹凈」雖然「傳說」都很大同小異,無非是什麼巡樓工人遇鬼慌不擇路摔傷,大晚上的電梯突然啟動,走到4號樓會覺得陰風陣陣等等,但是傳說歸傳說,誰也沒見過直到水清出了事
這天傍晚水清照例在小區中庭的綠化帶遛她的寶貝坨坨,平時上班時都把坨坨鎖在家裡,難得出來活動下,小傢伙鬧得挺活潑剛剛轉到4號樓時水清的手機響了,公司打來電話,一件她經手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她跟電話那邊的同事啰啰嗦嗦講了很久,邊回憶邊解釋說得口乾舌燥,好不容易處理好了按掉發燙的電話,水清這發現,剛剛還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坨坨,不見了
周圍的綠化帶噴泉水池迴廊統統找了個遍,但坨坨就這麼「失蹤」了眼看著天色一點點黑下來,水清急得眼淚直打轉,小區保安勸她先回家等,說不定坨坨跑到哪個角落去玩,玩累了自己就會出來,明天白天再發動大家來找找好了雖然水清不太情願也不太相信明天坨坨會自己出現,但此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點點頭同意了水清給保安說自己再轉一圈找一次,保安看看天色,把手電筒遞給她,叮囑了一番便離開了
水清是單身女子,平時只有愛犬坨坨陪著,就像一家人的感覺,心急如焚也能理解一圈搜索下來,依然沒有什麼收穫,水清最後來到之前接電話的地方,一聲聲叫著「坨坨」的名字,借著昏暗的夜色想最後找找看,眼前黑乎乎的4號樓,矗立在巨大的灰色天幕間,和旁邊的萬家燈火格格不入,像是另一個被禁錮的空間樣,安靜得有些可怕
就在那一片安靜之中,水清聽到很模糊很模糊的狗狗的叫聲,那是坨坨的叫聲水清忙循著聲音四處張望,越來越覺得,坨坨的叫聲是來自眼前這沉默的4號樓里的這下水清有些釋然了,肯定是自己打電話的時候坨坨自己溜進去玩,又迷了路出不來想到這,水清也顧不得太多,看看四下沒人悄悄翻過隔離標誌帶溜了進去
「坨坨,坨坨」走進4號樓后水清方才有點後悔,還是盛夏的季節,這裡竟然會感覺到冷,讓皮膚髮麻的冷,30多層的樓還不知道坨坨在哪,只好先一點點得找起水清在心裡默默期望著調皮的坨坨千萬別跑得太高,五層樓找下來,她已經明顯覺得有些體力不支了
已經走到九樓,手電筒里的光似乎減弱了不少,看來是電池快耗光了,水清告訴自己,如果走到10樓還找不到坨坨,就返回明天再來這種黑漆漆散發著冰冷的水泥味道的空間安靜得讓她覺得有點汗毛直立,每次站在黝黑深邃的走廊盡頭叫著坨坨名字時傳出的淡淡迴音不知怎得都讓她有點奇怪的感覺,好像那迴音的聲音不是來自自己
沿著安全樓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上走著,上面就是十樓,手機顯示著她已經進來了40多分鐘,小腿肌肉隱隱的酸痛著,雖然還是很擔心坨坨的安全,但水清依然決定,找完這一層就離開
正在這時,水清的耳朵捕捉到幾聲急促的狗叫,那是坨坨的聲音讓她揪心的是,只有在坨坨受了驚嚇的時候才會這樣叫著想到這裡,水清加快了爬樓的腳步,可坨坨的聲音卻突然又不見了,四周安靜得就好像是她發生了幻聽
「坨坨……坨坨」水清呼喚著寶貝坨坨的名字,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樓上走突然坨坨的聲音又出現了,比之前更清晰了些,水清甚至可以肯定就是從十一層傳出來的,「咚咚咚」得小跑了幾步,站在十一層的樓梯通道口,幾十米長的幽深樓梯間吞沒了昏黃的手電筒光線
「坨坨?」水清看著黑得似乎看不到頭的走廊,內心掙扎著要不要尋找,只好先試探性地叫著寶貝的名字
「啊嗚……」走廊盡頭那聲小嗚咽,是坨坨水清給自己定定神,咬咬牙,舉起手電筒朝著黑暗的深處走去走廊兩邊是還沒有整修完畢的毛坯房間,散發出特有的建築物的粗糙味道,外面的風通過四通八達的裸露的門窗灌進來,匯聚在走廊上,陰冷冷的強勁,吹得水清心裡毛毛的
一間間房間找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快到盡頭,只剩下兩個房間「坨坨,坨坨出來」水清的聲音有點顫抖和焦急,這種鬼地方她還真的是一秒鐘都不要多待下去了
冷冷的安靜中,水清聽到一種奇怪的「沙沙」聲,像是誰的腳步拖沓著水泥地板發出粗糙的摩擦,她用手電筒四處探照著,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危險的東西在慢慢接近那「沙沙」聲越來越近,她卻什麼也看不到,水清顧不得找下去,只想趕緊離開這裡明天再說她拿著手電筒向房間門外晃了晃想要走出去,一瞬間,好像有個人形的東西站在角落被光逮了一半出來,待到水清驚訝地再次照射過去想要看仔細時,手電筒卻突然熄滅了忍著心裡強烈的心跳,水清摸出手機,借著微弱的光亮摸索著牆壁,尋找出去門的位置
短短的兩分鐘好像是幾個小時般漫長,當感覺大門裸露的水泥和磚頭框出的熟悉手感時,水清終於有點鬆口氣,出了房間門左轉就是走廊,一直走到另一個盡頭便是逃生樓梯了就在要摸出門的時候,她覺得手上的感覺有點……怪怪的
上一秒摸著的還是粗糙的牆壁,邁過一步後下一秒,手上傳來的竟然是一種黏膩的冷冷的卻光滑的手感,水清心裡一震,不由自主地把手機湊過去白色的手機光照亮小小的一片,但這已經足夠滿足水清的好奇了那黏膩光滑的手感是來自於,她手下的另外一隻手,沾滿了一些不知道什麼噁心粘稠的黃白色液體的手,白光下,那隻手似乎還在微微的顫動,指甲上還掛著一些皮屑污垢隨後,一雙毫無活人氣息帶著鮮紅血絲的眼睛出現在手機白光里,就那麼獃滯的、惡狠狠地盯著水清,好像在審視自己的獵物是不是合格
「你是?」這突如其來的恐懼讓水清活生生吞下馬上就要出口的尖叫,又生怕驚動了這雙手的主人,只能故作鎮定輕輕地問
「我是來找我的狗狗,我沒別的意思」那隻眼睛向上翻了翻,帶出一大片巨大的眼白,但卻依然沉默著,空氣中充滿對峙氣氛
水清聽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感覺得出冷汗順著脊背慢慢往下流,她不敢再開口,她甚至覺得對方根本不是人,所以聽不懂也無法給予自己什麼反應雙眼睛一眨不眨得繼續盯著她,一秒也沒移開過,似乎還帶著嘲笑意味
手機燈光暗了一下,水清知道,待機后屏幕馬上就要黑了,她必須借著這個機會跑出去於是幾秒后,讓純粹的黑暗再次包裹一切,水清鉚足力氣,屏住呼吸,迅速從門邊左側閃身出去,她甚至不敢確認門右邊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古怪的人的存在,她也顧不得坨坨是不是在那個人手裡原本酸痛的小腿此刻卻特別有力,顧不得腳下那些水泥塊和沙土,也不敢用手機照著路,水清就這麼憑著直覺踉踉蹌蹌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跑著,在她身後,緊緊貼著那「沙沙」的聲音
跑到走廊盡頭,左拐就是安全樓梯跑得太急,腳上的拖鞋掉了也不敢去找,水清就這麼光腳,踩著滿地的建築廢渣,瘋了樣的跑,只管往樓下跑,什麼也不想
終於,氣喘吁吁的她站在4號樓外,看到外面熟悉的路燈和三三兩兩在中庭散步的人們,水清這才感覺到雙腳鑽心的疼,剛剛慌不擇路的赤腳奔跑讓雙腳早就傷痕纍纍了,不過和這點小疼痛比起來,此刻的她最大的恐懼還是剛剛那似乎不真實的所見
「保安,保安!」水清拖著雙腳,喊著不遠處巡邏的小區保安雙腳在路面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竟然是那麼熟悉,讓她愣在原地
趕過來的保安看著水清這幅怪異的模樣,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從不遠處,水清的身後,傳來一聲悶響水清感覺到自己裸露的腳踝處一點溫熱的濕潤
她慢慢回頭,路燈下,坨坨卧在一片鮮血淋漓中,無聲無息
抱著摔得血肉模糊的坨坨水清哭的不能自己,一邊是驚嚇,一邊是悲傷,她禁不住對身邊的保安大罵,責怪都是保安們的安全工作沒做好,弄得小區里出現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聞訊趕來的保安隊長周洋看著眼前這一幕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不住得向水清和不明真相的圍觀業主們保證明天白天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還業主們一個安心
人群散去后,周洋向自己的保安隊員們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沒人說的清楚,最先趕來的保安小李是個憨厚內向的孩子,還不滿20歲,之前陪著水清找坨坨給她手電筒的也是小李小李也不清楚整個事情,只能給周洋大概講了下周洋抬起頭看著夜色中黑洞洞的4號樓,緊緊皺著眉頭
這天晚上,周洋留下小李和小孟兩個人輪流值班,在4號樓下面守著,以免有人跑出來第二天一早,趁著還沒開工,周洋便帶著自己的保安隊員進入4號樓檢查,可是除了些水泥磚塊渣土外,4號樓里空無一人,尤其是在十一樓,看不出有人在這裡待過的痕迹檢查了一個多小時,周洋只好告訴聚集等待在中庭的業主們一無所獲的結果這下子業主們炸開了鍋,水清還沒從昨晚一連串的驚懼悲傷中回過神來,聽到周洋說4號樓里空無一人時,再也忍不住爆發得喊起來,「那我昨天見到的是鬼么?」她一把抓住周洋旁小李的胳膊,「昨天你也看到了,坨坨從那個上面摔下來,你也看到了對不對,一定是有什麼把它摔下來的啊!一定是有的!」說完水清又轉向周洋,臉上是神經質的扭曲的笑容,「如果沒有人,那……那我看到的一定是鬼,一定是的,人不可能長成那個樣子!好可怕!所以你們找不到,她是鬼呀,怎麼會找得到!」
「什麼鬼啊,他們肯定是沒有好好找!」一位業主氣憤地說,「就這些保安,讓他們來保護我們,怕是連狗都不如!」
「就是,他們根本不把業主的事兒當事兒!」又有幾個業主附和
幾個年輕的保安們原本想爭辯,但被周洋壓了下來周洋知道,現在業主們正在氣頭上,而且這事兒確實怪得說不清,別人生氣也是能理解的,忍著
「呵呵,就是鬼,就是鬼!我看到了」水清手舞足蹈地對眾人比劃著,「我真的看到的!」
「水清小姐,別這樣了,大家都知道你很難過,坨坨的死,是個意外」小李見水清繼續發瘋,湊上前來想安慰幾句,沒想到水清啪得一聲,打了小李一個耳光,「意外?怎麼不見你們這些人意外了呢!」這巴掌打的大家都愣了,水清則開始哭起來
周圍人看著水清這副樣子,半信半疑的又是怕又是擔心,周洋拍拍小李的肩膀,只好讓大家平時盡量遠離4號樓,畢竟正在建的建築物本來也存在一些安全隱患大家雖然覺得這個辦法根本不是什麼辦法,但是也沒什麼其他更好的了,眾人只能對保安們罵罵咧咧幾句后各自散去
只有水清,獃獃地看著4號樓的11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件事情在小區里喧囂幾天便慢慢沉寂了,畢竟大家還有太多需要去關心和忙碌的事情,畢竟只是一隻小狗,畢竟只是一個受了點刺激的女人的瘋言瘋語於是大家漸漸忘記了4號樓的事情,而4號樓依舊立在那裡,每天工人們在它身上爬上爬下,添磚加瓦,平整牆壁
可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詭異的4號樓再度回到人們的視線里
先是有一家人在遛狗的時候,狗狗在4號樓附近跑丟了,大家找了好幾圈,也不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