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湘娥啼竹素女愁(3)

第十七章 湘娥啼竹素女愁(3)

湘娥啼竹**愁(3)

梁太醫登時不知所以,見琳妃不欲多言,便告了退,木棉適時端來一盞決明子茶,道:「娘娘為何要梁太醫去看朱大人?」

朱成璧望著那一盞棕褐色的茶湯,驚覺自己臉色的蒼白無力,只淡淡道:「蕭竹筠一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德陽殿,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按兵不動。」決明子淡淡的香氣逐漸蔓上琳妃的臉龐,朱成璧此刻方覺得有些舒心下來,「朱祈禎呆了那麼久,不應該叫本宮失望。」

傍晚時分,連翹醒了過來,琳妃去看她的時候,她只枯坐在床頭髮呆,淚水正在她光潔的面龐上無聲地蜿蜒。

朱成璧緩緩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右手,掌心細膩深刻的紋路昭示著屬於這個女子不再豐沛的青春年華,從此以後,甚至連青春也不會再有了。

朱成璧輕聲道:「人死不能復生,你若想殉了他,我自不會阻攔。」見連翹帶淚的睫毛微微一顫,朱成璧繼續道,「只要若捨得下親者痛、仇者快,只要你捨得下不為他報仇便匆匆與他黃泉相見。」

連翹的聲線帶著顯而易見的粗噶,像是從心底擠出了兩個沉重不堪字:「是誰?」

「宓秀宮,林若瑄。」朱成璧只覺得污穢不堪,吐出這六個字,心頭便是燒起了一把火。

方才梁太醫已經來回過了,通過朱祈禎的描述,朱成璧已然得知,驍騎營統領趙全心有莫大的嫌疑,他不僅與蕭竹筠有過交惡、更有著一重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是玉厄夫人安插在驍騎營的一枚棋子,驍騎營擔著紫奧城的所有防備、安危,玉厄夫人便等同於把持紫奧城的軍權,實在是居心叵測。自然,玉厄夫人是不願意見到含章宮分去自己對紫奧城的掌控的,如此一來,蕭竹筠的遇害便也說得通了。

朱成璧見連翹眼中的恨色愈加濃烈、右手在自己的手心狠狠地握在一起,那樣緊,直到指關節微微發白,朱成璧心裡的酸楚一陣蓋過一陣,本以為連翹能夠獲得勝於自己許多倍的幸福,如今的變故卻使得她從雲端迅速墜落,跌入深不可測、終年不見日光的谷底,更為可怖的是,心病勝於身病,倘若連翹哀傷不能自拔,恐怕再無可振作那一日,她的心,將徹底被谷底的藤蔓生生束縛,直到窒息心死。

「連翹。」朱成璧一點一點掰開她緊握的右手,「你的恨便是我的恨,也是含章宮上下的恨。」朱成璧稍稍頓了頓,髮鬢的紫雀紋鎏金穿玉步搖垂下的累累明珠靠在微微燒起的耳後,一絲寒涼滲入肌理,「我今天在這裡對你發誓,來日必叫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連翹緊緊迫住朱成璧的雙眼,烈火般的恨意逐漸熄滅下去,直到一股強烈的哀傷瀰漫,她突然撲到了朱成璧的懷裡,失聲痛哭,彷彿要哭盡一生一世的淚水。

自此以後,再無可戀。

第二日,弈澹來德陽殿陪著朱成璧同用午膳,看著木棉近身伺候著不免唏噓:「連翹確實可憐,原本只待著出嫁那一日,一朝一夕,竟至於此。」

朱成璧停下手中的銀箸,紅了眼圈道:「臣妾與連翹自幼一同長大,從未見過連翹傷心到如此地步,連翹日日悶在房中,臣妾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弈澹握一握琳妃的右手,溫言道:「蕭竹筠府中好端端的為何起了大火,朕覺得事出蹊蹺,梁王素來領著驍騎營、神機營的差事,朕早朝時已經囑咐了他好好查辦此事,必會還你一個公道。」

朱成璧聞言起身下跪:「多謝皇上關愛。」

弈澹微微嘆氣,起身扶起朱成璧:「朕與你十數年的情分,你何必言謝,今日見你明顯憔悴多了,移光說得不錯,為了連翹的事情,你可真是傷心壞了。」弈澹輕輕拍一拍朱成璧的雙手,「得空多去關雎宮走走,散散心情也是好的。」

朱成璧心裡微微一震,移光,是舒貴妃在擺夷時的名字,這樣普通甚至略顯寒酸的字眼,在弈澹口中說出,卻多了幾許溫柔繾綣的意味。

朱成璧不敢遲疑,忙答了聲是,又夾上一筷酒釀鴨子到皇帝碗里,柔聲道:「皇上也該好好關心自己,連著幾日皇上政務繁忙,日日宿在御書房裡,也該多多休息。」

弈澹只是苦笑:「政務多也便罷了,偏偏那些窮酸腐乳天天鬧著要立太子,奏摺一封一封雪花似的飄上來,真當是煩得緊。」

朱成璧笑道:「皇上春秋鼎盛,不必急著立太子。」

弈澹咳了一聲道:「朕也是這麼說的,但偏偏一眾朝臣爭執不已,認為立太子為固國本,又抬出先帝末年的事情來壓著朕,朕也是無法。」弈澹的眉頭微微蹙起,「奏摺當中,卻竟有一半是提議立玄濟為太子的,玄濟陰鷙孤傲,如何擔得起太子之位呢?」

朱成璧心中暗暗冷笑,卻只是靜靜說道:「群臣既然支持襄城王,必然說明襄城王也是禮賢下士之人,素日里在政務處理上也甚得群臣之心吧。」

弈澹輕輕敲著桌子,嘴裡喃喃道:「群臣之心?」

朱成璧只是平靜地說下去:「況且襄城王素來得博陵侯教導,舅甥同心,而且這些年來,襄城王的脾氣也比之前好了許多,娶妻娶賢,看來慎陽侯的女兒賀妃當真是賢惠的。」

弈澹的唇角慢慢浮現一絲冷笑:「博陵侯?慎陽侯?」

朱成璧知道一席話已然奏效,皇帝對玄濟背後的勢力勢必更多了一層忌憚,卻只是嫣然笑道:「前幾日在宓秀宮與玉厄夫人喝茶,碰巧襄城王進宮請安,給夫人帶了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說是博陵侯在西南得了交趾的進奉,襄城王自是孝順的,夫人可是喜歡極了呢。」

弈澹面上的神色愈加陰鬱,也不多言,只看著碗里的酒釀鴨子道:「這道菜雖是好的,不過鴨子清蒸是更好的,如此繁瑣的工藝制出來,只是失了原味罷了。」

朱成璧忙道:「皇上說的是,臣妾以後必當注意。」

弈澹淡淡一笑:「朕只是說小廚房的人太過精細了,其實有些物事,還是原原本本的好。」皇帝一撫朱成璧的肩膀,正一正她髮鬢上的紫雀紋鎏金穿玉步搖,嘆息道,「朕登基以來,只覺得許多人、許多事都變了,還好,唯有你,一如始初。」

朱成璧順勢靠在了皇帝懷中,忍住那一股龍誕香的氣味,聲線無比輕柔:「臣妾只知道,身居後宮,不應當越了自己本分,其餘的一切,自有皇上做主。」

弈澹輕輕擁著琳妃,悵然道:「但願其他人都能像你這般,朕也不會如此煩心了。」

朱成璧閉上眼睛,任憑思緒慢慢飛了出去,飛出德陽殿,飛出紫奧城,一如始初,那麼,最初的自己,是什麼模樣呢?

兩日後,趙全心因為指使人暗殺蕭竹筠被捕,玉厄夫人雖然有心救他一命,但因著連日來宮中甚喧塵上的關於趙全心與宓秀宮暗暗通款曲的流言,玉厄夫人只能忙於撇清關係,坐等趙全心被處以斬刑、其族人被流放而不能置之一詞。

驍騎營連遭變故,梁王更加留心驍騎營的人事安排,不日,副統領杜廣生領了趙全心的職位,朱祈禎則成為了新的副統領。

於朱祈禎而言,二十四歲便成為副統領已經打破了蕭竹筠創下的記錄,面對著各色前來送禮、祝賀的侍衛,心裡泛起一陣苦笑,他七年前進入驍騎營,大家知道他是宮中那位頗得寵愛的琳貴嬪娘娘的遠房親眷,便是各種拉攏與討好,後來卻發現琳貴嬪根本不搭理這位所謂的遠房侄子,逐漸也對他冷淡下來,甚至某些得臉的人處處與之作對。直到前幾日,琳妃竟然派了太醫來為自己診治,一時間,朱祈禎府里迎來送往、分外熱鬧。

面對著屋裡幾乎擺放不下的各色禮物,朱祈禎想起七年前入宮那一日,彼時的琳貴嬪只送了一張紙條來,上面是四個簪花小楷:韜光養晦。朱祈禎便懂得了這位姑母的意思,從此安安穩穩在驍騎營做一枚棋子,靜靜等待著出人頭地那一日,直到今天,七年的歷練早已將他打磨成一塊八面玲瓏、心有城府之人,他自是擔得起副統領的職位。

這一日,趙全心於午門外處斬,朱祈禎則是生平頭一回來德陽殿請安,朱成璧靜靜看著面前這個剛毅的青年,心生讚許:「如今已成了副統領了,處事為人更要多多留意才是。」

朱祈禎道了一聲是。

朱成璧又道:「本宮把你扔在驍騎營,一扔就是七年,你可曾怨恨本宮?」

朱祈禎淡淡一笑:「若是怨恨姑母,侄兒早就回了老家,何必在驍騎營里苦苦挨著?」

朱成璧笑道:「你倒是想得開,只是驍騎營並不輕鬆,前頭的蕭竹筠便是一個例子,你怕不怕?」

「怕?」朱祈禎唇間似在玩味這個辭彙,嘴唇上淡青色的茸毛折射出一種淡淡的光澤,「自古富貴險中求,侄兒來到驍騎營,便是要立身於此、求得富貴,何須畏懼?」

朱成璧點頭稱讚,起身來到朱祈禎身邊,握住他因為多年習武而生出一層厚實老繭的雙手:「姑母從來都相信自己的眼光,禎兒,你必不會叫姑母失望。」朱成璧眼中生出殷切的期許,「但是,路是你自己走的,姑母能幫你一時,卻幫不了你一世,你自己需要判斷、需得看準自己的方向。」

朱祈禎深以為然,深深頷首。

木棉目送著朱祈禎離開,笑吟吟道:「朱大人必定不會讓娘娘失望,也是娘娘眼光精準,便像朱府的那位二小姐一樣,也不會叫娘娘失望的。」

朱成璧看著遠處的恢弘的昭陽殿,輕輕笑道:「我此生坐不到的位置,宜修卻是有本事坐到。」眼中透出一絲深沉,朱成璧緩緩道,「皇后的位子自是無比榮耀,但也需心機深沉、能謀會算的人才坐的穩,所以宜修自是比柔則更能勝任。」

一語未必,連翹與木槿卻是穩步入殿,齊齊跪下道:「請娘娘成全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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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琳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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