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有一張與耀相似的臉龐，只是多了歲月磋砣的痕迹。

他看耀的目光好像沉澱了太多情緒的抑動，卻最終歸於一片冷寂……

他的腿上坐著一個女人，華衣美服包裹住她姣好的身形，可惜，她對自己的這身衣服好像不太滿意，沾滿油污的縴手在上面蹭來蹭去，發出痴痴的笑聲。

「小怡，乖，先吃飯好不好。」男子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輕聲哄她。

「不要不要，我要去玩，我要玩！」女人拚命地搖晃著腦袋，臉上黏著飯粒。

「小怡……」男子手裡端著飯碗，試圖喂到她嘴裡。

「啪」，男子的臉上多了五條鮮紅的抓痕。

「我說了，我要去玩！為什麼不讓我玩？」女人目光兇狠地瞪著他，用力掙脫了他輕柔的擁抱。

她披頭散髮光著雙腳，邊叫邊跳著向外跑去。

「喔！大魔王被我打敗了！……」

「你！你陪我玩！」她緊緊抓住星語的手。

「我？」星語疑惑的目光望向耀。

耀沒有看她，只是沉默地注視著站起身的男子。

「夫人，我們到外面去吧，外面有好多好玩的呢……」一個女僕把女人帶離了星語身邊。

「好喔好喔！去玩去玩！哈哈哈哈哈哈……」痴癲的笑聲消失在厚重的門后。

夫人？莫非……

「你去哪兒了？」男人冷冷地問。

耀只是靜靜地站著，不回答。

「額，那個……是我帶他出去透氣去了，伯父就別責怪耀了。」星語擺出一零一號的禮貌笑容。

「你是我兒子的朋友？」

「恩，算是吧……」星語撓撓頭。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就不追究了，現在請你離開。」男人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趕她？「伯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好歹也算是客人吧，連杯茶都沒有喝到就被請走，這待客之道未免有點失儀吧？」

沒想到豪門人家小氣成這樣。

男人沒理她，「病得那麼重還這麼不知分寸，出去鬼混了？」

「我怕待在這裡會死得更快。」尹耀陽嘲弄地勾起唇角。

「是啊是啊……」星語在一邊幫腔，「他燒得好厲害，怎麼都不請醫生？」

到婦女兒童保護協會告他去。

「小姐，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請回吧。」男人嫌惡地看了看星語。

星語笑著勾住尹耀陽的臂膀，「不行，我怕你欺負耀。」

「……他是我兒子。」他罪孽的象徵，時時刻刻在他眼前提醒著，他做錯了，毀了自己一生的摯愛。

「喔，原來你還記得他是您兒子呀！」星語挑挑眉，「兒子病得奄奄一息，你關著他連醫生都不給他請又是何居心？如果不想要他，那他剛出生的時候就乾脆摁到抽水馬桶里淹死得了，省得他將來受虐待您煩心不是嗎？」

男人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曾天真地以為，耀的出生能改變一切。

「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就算您看不到，也請您尊重……不想要他的話，那送我好了，讓他將來幫我養老送終。」星語把頭靠在耀的手臂上。

不論他自己有多不幸，耀是無辜的，她絕不會讓他再傷害耀！

尹耀陽默默地注視著星語。

好像能看見，耀眼的金色光芒從她純美的嘴角綻放出來……

……

她在笑，笑得那麼光芒四射。

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鏡中她飛揚的表情，動作很輕柔，好像怕碰碎了她細嫩的肌膚。

可惜，回應他的唯有冰鏡的冷寒，她的光芒照耀不到他。

黑色的長袍上流動著暗夜的影子，銀色的髮絲輕泛冰冷的光澤，俊美的臉龐看不見情緒的波動……

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

……

千萬年的歲月轉眼逝去，他如行屍走肉般的活著，沒有未來，也不需要未來，他的生命從開始就是個錯誤……

這是什麼東西？

眼睛！看他的眼睛！

惡鬼！

帶著你令人憎惡的命運滾回黑暗裡去吧！

鋒利的匕首穿透他的脖頸，鮮血在半空中畫出妖冶的花朵。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瞳孔渙散的女人瘋狂地笑著喊著……

喉嚨里發出噝噝的聲響，沒有疼痛，他漠然地望著流淌成河的血……

死亡在村落里蔓延，他眼中的骷髏散發著噬血的光采……

他的生命經過時間的風化早已枯萎，瑟瑟地抖落殘留的悲傷與絕望……

稚嫩的笑聲在月光傾泄的林谷中飄散開去。

他走過去。

腳步輕盈的少女在瀲灧的碧綠湖水上曼舞出空靈的百合，就像春天的精靈。

而他，早就被凋零的寒冬所籠罩。

他們之間，橫亘著兩個季節。

「誰？誰在那兒？」少女回過頭。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你是誰？」她笑著問，紫色的眼瞳里有著春天的光采。

他不說話，只是貪婪地盯著她姣好的臉龐。

「啊！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好有個性喔！」她俏皮地眨眨眼。

這句話，夾帶著春天的氣息，掠過他早已冰寒的心……

雲姬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痴痴地守望。

她知道，他永遠都不會回頭看他，她留也好去也罷，他的眼裡從來就沒有她……

可是，時間的塵埃沒有蕩滌去她一分一毫的愛戀，他的寂寞早就成了她的寂寞，他簫條的身影就像被極寒凍結了的幽深湖水，被吸引沉入湖底的，是她無望卻綿密的相思……

千萬年的輪迴，暗夜追隨著朝陽周而復始地勾勒出生命的輪廓，她就站在他的身後，就這樣也好……

直到搖曳的月光下，那個女孩的出現……

……

這次，不會再放開你。

他輕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