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浴佛節之變（三）

第三百七十六章浴佛節之變（三）

「為何？」

「因為她太怯懦。菁菁永遠不會對一個男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說完怔怔出神良久。

陳公公黯然。佳人已逝，這個時候再回想，真的令人忍不住心酸。

御液池的水流緩緩流動，從龍口中吐出的泉水晶瑩剔透，聽起來分外空乏。陳公公看見他長長的墨發還未乾透，忍不住提醒。

「皇上，小心著涼。」

君雲瀾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苦笑：「朕又想起了菁菁。陳伯，朕真的是一個無情的人，自從梓潼過世后，腦中時常想的竟然不是她而是別的女人。夫妻十幾載，朕不但騙了她，也是騙了自己。」

陳公公勸道：「皇上不要再為難自己。」

君雲瀾緩緩搖頭：「朕錯了就是錯了。梓潼的過世，朕也有責任。若朕真的愛她，她怎麼會隱瞞了病情而朕一點都不知？朕怎麼會等她偷偷服用禁Yao而最後一個才發現？是朕害死了梓潼。」

陳公公黯然：「往事不可追。皇上如今身邊也需有個知冷暖的女人照顧了。先皇后不也是希望皇上身邊有真心喜歡的女人照顧嗎？」

君雲瀾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翎兒呢？」

陳公公一愣：「蘇女官？」

君雲瀾看見他的臉色，眸色一沉：「糟糕!」

陳公公頓時愣住。

……

浴佛節，廟門口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到了夜裡依舊車馬川流不息。商鋪掛出紅燈籠，整條街道上各種燈籠爭奇鬥豔，為這個小鎮上添了平日未見的色彩。

雜耍，賣藝，各種各樣的小攤小販們紛紛趁著這個節日通宵做生意。蘇雲翎穿著一身粉色長裙，頭上戴著紗帽，一如普通富家小姐出行緩緩款步走在熱鬧非凡的街道上。

這個時候京城恐怕也是熱鬧非凡，熱鬧上三天三夜才堪堪結束。這小鎮毗鄰京城自然也學了京城浴佛節的熱鬧光景。

小烏鴉跟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蘇雲翎一邊走一邊悠然自得地看著熱鬧的街景。

「二小姐!二小姐，你快來看這簪子!」

「二小姐!二小姐，你看著糕點，好好吃的樣子!」

「二小姐，快來啊!……」

她在那邊大呼小叫，行人們都拿著友善的目光看著她。一看她們主僕的裝束就知道是深閨的小姐帶著丫鬟出來逛街。

蘇雲翎隨意應著，她目光一掃，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浴佛節，祈求今年一切順遂，自然是高興的。

小烏鴉在前面見她晃晃悠悠的，心急提了一袋子的糕點跑到她的身邊：「二小姐，你看這麼多好吃的糕點，奴婢每一樣都買了一些。」

蘇雲翎見她興奮，取笑：「再吃，可就成了胖丫頭了!」

小烏鴉被說得臉紅紅的，哼道：「這可是給二小姐路上吃的。我們這一路到了壽州找元真大師還要走很久呢!」

她正說著，忽然前面傳來一陣喧鬧。小烏鴉是個愛湊熱鬧的，急忙墊腳尖看去：「二小姐前面做什麼？是馬戲嗎？」

蘇雲翎比她高一點，墊著腳看了一眼皺眉道：「好像是一處從西域來的賣藝的馬戲團。」

小烏鴉一聽立刻雙眼發亮，拽著她的袖子就人群擠去。

主僕兩人便半推半擠地跟著人潮到了一處街邊小空地。空地被看熱鬧的百姓們圍城了一圈，在圈中是幾個高鼻深目的胡人藝人。

有兩個肌肉虯扎的大鬍子漢子，兩個身穿露臍，面罩艷麗紗巾的胡衣少女，還有三個頭髮黃黃，正在眾人面前機靈地翻著筋斗的胡人小孩，再有就是一個面目蒼老，滿頭白髮的胡人老人正在吹著胡笛。

笛子曲聲歡快，那三個胡人小孩翻得更是眼花繚亂，引起百姓們紛紛喝彩。而那兩位身穿露臍胡衣的胡人少女趕緊趁機拿著盆子去討賞。

秦國雖地靠北邊，也時常有西域胡人進中原地方討生活，但是畢竟是小城鎮，像這等胡人賣藝並不太常見。更何況這些賣藝胡人雖然看起來不怎麼樣，但是畢竟有異域風情，一個個都掏出銅板賞了。

到了蘇雲翎跟前，她看了那胡人少女一眼，見她一雙大眼生得深凹又美麗。她微微一笑，掏出一錠小碎銀賞了。

那胡人少女詫異看了她一眼，不過很快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句類似感謝的話，就向著下一個圍觀百姓走去。

很快賣藝胡人的表演開始了。照舊是胸口碎大石、口中吐火、跳胡人舞等等。圍觀百姓看得興高采烈。小烏鴉更是看得連呼過癮。

節目告一段落，那胡人少女忽然打了個漂亮的旋，走出來用生硬的中原話道：「各位客官，我們兩姐妹初來乍到貴地，還望諸位老爺叔叔大哥大嬸們多多海涵。接下來是我們的絕技，還望諸位多多給賞!」

她說完一抬頭示意，那胡人老漢的胡笛忽然變調，吹得尖銳而快，透出一股緊張來。圍觀眾人也不禁屏住呼吸。

果然那兩個大漢喝了一聲，一條粗大的木杆被他們豎起來，那胡人少女腳尖一掠，整個人如蝴蝶一樣附在了木杆上，然後她雙手交替，不一會已躥上去，人已到了杆子的盡頭。

另一個胡人少女道：「諸位瞧好了，我姐姐要立在杆子上。」

眾人吃驚，那杆子大約有五六丈長，頂上只有不足碗口大，一個妙齡少女要站在上面何其難？

眾人屏息凝神。那爬上杆子的胡人少女似乎在準備，過了以後，她猛地躥起，整個人竟然穩穩地一腳站在杆子上。

底下頓時掌聲雷動。無數的銅板飛了過去。

小烏鴉也興奮得拍手：「二小姐，那胡女好厲害!」

蘇雲翎看著那杆子上的胡人少女，忽然眼角掠過一道莫名光芒。她眼瞳猛地一縮，下意識拉著小烏鴉往後退了一步。

「二小姐……」小烏鴉正要問怎麼回事。正在這時，聽得眾人一聲驚呼。那杆子頂上的胡人少女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頭朝下栽了下來。

蘇雲翎才剛退後第二步，眼前一道寒光就朝著她直射而來。她目光一沉，冷笑：「果然來了!」

那道寒光還未到她跟前，「鏗」的一聲，一柄短劍迅捷地磕飛了那寒芒。

「咔」的一聲，那寒芒被打飛，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著，竟然是一把彎彎的胡人小彎刀。

眾人嘩然，而那「失足掉落」的胡人少女眼中寒光掠過，手中一拍地面，斜斜撲向蘇雲翎。她手中的彎刀舞得如絢爛銀花一樣令人睜不開眼。

小烏鴉驚叫一聲，蘇雲翎已一把將她拉在身後。與此同時，那撐著杆子的兩個胡人大漢大吼一聲像兩座山一樣撲了過來。連一旁吹笛的胡人老漢也喝了一聲枯瘦的手指如骷髏骨爪抓向她。

四面八方的攻擊在一瞬間配合得天衣無縫。蘇雲翎就如被困在牢籠中的一隻小白兔一樣，無處可逃。

她紅唇邊冷冷勾起一抹笑容。幾乎是在同時，兩道黑影從天而降，劍氣縱橫盪開那胡人少女的彎刀，於是同時又兩道黑影齊齊撲向兩個胡人大漢。

至於胡人老者終於到了蘇雲翎的跟前。他朝她獰笑一聲，爪子就要抓向她嬌嫩如玉的面容，忽然一道灰撲撲的黑影不知怎麼從人群中鑽出來。

「砰」的一聲，樸實無華的掌對掌。胡人老者哇的一聲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他睜大眼睛看著屹立不動在蘇雲翎跟前的灰衣人，不明白為什麼是自己第一個被撂倒。明明他才是這一群刺客中武功最厲害的人。

蘇雲翎看著擋在跟前的灰衣人，亦是詫異不已。可是不等她多想，眼前的一切變成了一面倒的對決。

夜，染上了血色。

當一切重歸安靜的時候，街上已經空蕩蕩的沒有半個行人。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痛苦呻吟的胡人刺客。

「怎麼樣？可有受傷？」一身黑衣的君雲晟走過來關切地問。

蘇雲翎搖了搖頭。她身上連半點血都沒濺到。她看著方才灰衣人迅速離去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

君雲晟冷冷看著躺著一地的胡人刺客，冷哼：「真是夠狡猾的，竟然派的是西域刺客。難怪本王沿路暗中盤查都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蘇雲翎默默看著地上那倔強不肯跪地的胡人刺客，搖了搖頭：「他就是如此小心謹慎。比起行蹤惹人懷疑的江湖人士，賣藝的胡人反而不會引人注意。這次是胡人刺客，下一次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