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嗟我懷人
第六章嗟我懷人
齊老太爺曾是御醫,為人十分耿直,在暗藏危機的皇宮裡待了三十年,離宮后回老家元德鎮開了仁心堂,和妻子生有四個子女。齊老爺是長子,三十齣頭繼承家業,如今正好是第十個年頭。往來的人見得多了,也有了認人的本事。
而那謝崇華,憑著一封像描著鐵畫銀鉤的信,就讓齊老爺有了想法。
從女兒荷包一事來看,品性不錯。又從這字來瞧,越發覺得這年輕人也不俗。
齊老爺拿著信來回看了幾十遍,又想深了幾回。直到聽見門口傳來妻子的聲音,才將信收好,佯裝下棋。
齊夫人沒想到他今晚會在這,好不奇怪,「今天你不是該去二姨娘那嗎,怎麼還在這。」
齊老爺哭笑不得,「怎麼聽著好像要趕為夫走,難道不能有個例外?」
齊夫人不可抑制地輕笑一聲,坐在一旁攏攏衣角,「八年風雨無阻,突然來個例外,也是讓妾身驚奇了。」她鳳眼微挑,雖然年輕不再,但年輕時是美人,如今也比同齡的婦人貌美三分,「老爺有什麼事要說?」
這當真是沒有,往常今日他都是去二姨娘那就寢的,今天光顧著深思這寫信的人身上去了,一時忘了時辰。他開口說道,「在想妙妙的婚事。」
見他是在為女兒著想,齊夫人便收起冷臉,說道,「妙妙的婚事不急,才剛長大成人,嫁過去保不準就會懷上,她身子骨小,我可捨不得。等再過兩年吧,我瞧十七歲時最好,如今先挑著。」
齊老爺喝了一口茶,問道,「那你心裡有屬意的沒?」
齊夫人想了想,「有倒是有……但妙妙瞧不上。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當然要挑我們喜歡的,妙妙也喜歡的。」
別人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人,接連為齊老爺添了三個兒子,懷第四個的時候,大夫說她元氣受損,這可能是最後一胎了,她慌得忙去天天拜菩薩求女兒。生下孩子后,產婆說是千金,她便覺人生圓滿,痛痛快快地暈過去。
比起三個兒子來,她最疼的還是女兒,怕她身子骨太小是一回事,私心是想女兒再多留兩年的。
見他問起這事,齊夫人禁不住說道,「老爺突然提起這事,難不成您有瞧上的人了?」
齊老爺確實是心偏謝崇華,但人品尚未了解清楚,不好說是,便說「沒有,只是關心妙妙罷了」。話落又道,「那謝家公子沒偷妙妙錢袋,被下人打了一頓,心裡過意不去,我讓人送點葯過去吧。」
一聽見謝崇華的名字齊夫人就面色不佳,一雙鳳眼轉了轉,說道,「送什麼葯,妙妙借他的錢我也不要他還了,兩清。日後別再扯上什麼關係,這種人,不就是想藉機親近我們齊家,老爺也是個看不明白的。而且妙妙現在不也是好像瞧上他了,這可萬萬使不得。」
齊老爺見她慌張,苦笑,「謝家公子長相俊秀,手腳齊全,為何就使不得了?」
齊夫人瞪眼,「窮。我可不要妙妙去受苦。」
「人窮志不窮尚可挽救,日後我們幫扶幫扶就好。」
「這也不成,同妙妙玩在一塊的姑娘,哪個不是尋了好人家,就連那面有麻子的安家姑娘,都找了個茶鋪家的,雖然鋪子小,但好歹不用做農活。那謝家窮小子算什麼,沒爹,還供個弟弟念書,沒錢了去山上挖藥材去幫工,這算什麼事。」
齊老爺聽出門道來,「夫人打聽得真仔細。」
齊夫人哼了一聲,「知己知彼總是好的……」她一頓,警惕道,「老爺該不會是想把妙妙下嫁給他吧?」
見她眼又瞪得更圓,他要是點頭今晚就別想安睡了,訕笑道,「當然不是。」
齊夫人略有狐疑瞥他一眼,「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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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正禹夜裡回到家,聽父親說謝崇華找過自己,正要出門去尋他,就被母親喊住了。
陸大娘皺眉說道,「這都這麼晚了,他也沒說是急事,指不定已經睡了。」
「六弟哪裡有這麼早睡,他白日要做活,晚上都挑燈夜讀的。」
「六弟六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有六個孩子。」陸大娘不滿指責,「那些媒婆一聽說你是長子,底下還有三個弟弟妹妹立刻為難得不願意為你說親事,你卻滿不在乎,一點都不聽勸。」
陸正禹知道母親對自己的婚事可謂是耿耿於懷,從每日的念叨里可見一斑,笑笑溫了聲,「娘,好媒婆的話會將我們家的情況打聽好再說給對方姑娘聽,壞心眼的媒婆才聽風是風聽雨是雨,那樣介紹的人家也是諸多隱瞞,不可信。」
陸大娘一張嘴能說哭一個人,可就是對兒子沒辦法。別人越吵越急躁,一急躁她就不饒人了,可兒子總說軟話敷衍,她是說不過的了。
陸正禹到底還是順利出門了,夜裡不見有風,走了十餘步就覺悶熱,步行至榕樹村,裡衣都濕了。
一到晚上村落總會顯得特別安靜,偶有幾聲犬吠,依稀能瞧見幾盞燈火。
陸正禹快到謝家時,正好沈秀出來倒潲水,瞧見有人往這邊來,眯眼看去,陸正禹已先打了招呼,「大娘,是我。」
聽出來人聲音,沈秀意外道,「怎麼這麼晚過來,有急事?」
陸正禹見她並沒有憂慮,那定是無關家裡的事,而是好友要尋自己。不告知長輩的,自然也不用他來告知,怕她擔心,便笑道,「沒事,只是走著走著就走到附近了,就過來坐坐。」
話一說完,果然沈秀原本有些緊張的聲音就安定下來了,「你六弟在屋裡看書。」
果真是在看書。陸正禹心裡笑笑,他要是有這好友一半勤懇用功,就不會整日被母親念叨了。邊想邊走到他房前,敲敲門,「六弟。」
正在給手抹葯的謝崇華被突然的敲門聲嚇了一跳,以為是母親,生怕她瞧見,彎身就要將葯胡亂收起來,聽出是陸正禹的聲音,這才沒有繼續收拾,將門開來一條小縫,見母親不在他一旁,才將門打開。等他進來,又將門關上,看得陸正禹好不莫名。
他瞅瞅自己又瞅瞅他,「這是你在做賊呢還是我在做賊呢?」還沒打趣完,就看見他額頭上的傷,「怎麼弄傷的?還有你胳膊……」
「噓。」謝崇華讓他噤聲,再這麼喊下去母親想聽不見都難,「不小心傷著的。」
「不小心?」陸正禹仔細瞧看,「這是什麼硬東西打的吧?誰打的,我給你打回去,不行我就叫上幾十個人一起去,把那人往死里揍!」
謝崇華見他握拳,笑道,「你當自己還是黃口小兒么,打人要進官府的。誤會而已,不礙事。」他又說道,「我白日找你是想跟你借錢的。」
「借錢看病?我等會就回去拿。」
「不是,是還人。」
陸正禹氣惱道,「你果真是被人威脅了吧,怎麼被人打了還要還錢……等會,這是一碼子事嗎?」
謝崇華嘆氣,「說來話長。」
深諳他脾氣的陸正禹接話道,「所以你就是不打算說了。」他找了找身上,摸出幾十個銅板,「上回要給你的那袋銀子放在家裡了。」
「等有錢了還你。」
「考科舉還要去京城,長路漫漫,好好攢錢做路費吧。」提及路費,陸正禹倒為好友擔心起來,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只說道,「我去多給你跑動跑動,看看有什麼合適的短工又不大費力氣的找給你做做。」
謝崇華說道,「費力氣的無妨,能賺錢就好。你也是,知道要考試了,也該靜下心用功念書了。」
一聽他說讀書的事陸正禹就頭疼,在書院被先生折磨就算了,而今又被念叨。他抱了腦袋踉蹌挪步,「我頭疼,先走了,明早見。」
見他耍賴逃走,謝崇華哭笑不得,這好友什麼都好,惟獨不愛念書。只是憑著腦子好,學業倒也沒落下,但再勤奮用功些,更能上一層樓的。他忽然想到他以前倒是有一段日子十分愛看書的,還常往他家跑,什麼時候來著……
想了許久,才終於想起來。
姐姐還在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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