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上) 落草為寇(上)
映入魯子貴眼帘的,是一張扭曲變形的面孔,充滿著不甘,死不瞑目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神采,卻似乎帶著無盡的疑問:為什麼我剛出去就被打成了馬蜂窩?
魯大虎的眉心多了一個仍在汩汩淌血的槍眼,這已經足以帶走他的生命,更何況他的胸前腹部還有幾十個血洞。
魯子貴臉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兩下,一下撲到魯大虎的屍體旁邊,從喉嚨底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乾嚎:「大虎!」
羅立勝和冼峰從兩邊欺過去,那個蹲在門口的親信被魯大虎的死嚇破了膽,一個勁地哆嗦著,想舉槍又抬不起手,陷入了一種很糾結很尷尬的境地。
「出來!把槍放下!」斷喝如雷鳴般在耳邊炸響,那親信臉色慘白,一屁股跌坐在地,僅剩的最後一絲勇氣被吼得精光。
羅立勝的大喝彷彿洪鐘大呂,把正在乾嚎的魯子貴也給震得清醒了。魯子貴抬起一雙小眼睛,裡面閃動著無邊的戾氣,一副擇人慾噬的模樣。
冼峰把槍口對準了他:「魯子貴?」
魯子貴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問話,猛地撿起魯大虎屍體旁邊的駁克槍,嚎叫著舉起了槍,看樣子是打算拚死一搏,撈兩個墊背的了。
喪失理智的傢伙!冼峰那雙不帶任何感**彩的眼睛從魯子貴身上掃過,毫不遲疑地扣動了扳機。
槍聲中,魯子貴那胖大的身體一個踉蹌,兩臂張開,向後重重地倒下,砸在魯大虎的屍體上,最後一梭子駁克槍子彈全都掃在屋頂上,碎屑紛灑,飄落而下。
羅立勝搖了搖頭,看向那個親信:「除了你們,後院還有拿槍的沒有?」
「沒,沒了,就我們仨……」
「這個是不是魯子貴?」
那親信牙齒打戰:「是……下面那個是,是咱隊長,魯大虎……」
冼峰走上前兩步察看了幾眼,見得叔侄兩個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便把槍枝撿起來,「走,到前院集合去。」
那親信扶著門框,勉強站起來,哭喪著臉:「好漢,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小的一死,可就是全家四條人命,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
武進恰好走了過來,狐疑地打量著這個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毛頭小子,「你騙誰呢?你成家抱兒子這麼早?這媽六十歲才生的你?」
冼峰看著那親信滿臉的尷尬,不禁笑罵道:「去,別啰嗦,誰要殺你了!自個兒到前面集合去!」
四個人回到前院的時候,劉得勝已經帶著幾個好漢隊員在那邊等候了。他們沒幹啥事,閑得有些發慌,便圍著那群俘虜嘖嘖稱奇,評頭論足。這兩隊人平日里算是對頭,這會兒一邊倒了霉,另一邊自然樂得看笑話。
劉得勝眼角看見羅立勝過來,連忙招呼幾個手下迎上前去:「羅老兄,好手段啊!魯子貴那老小子吹噓得固若金湯的魯家大院,老兄只憑八個人,乾淨利落地就打下來了,三十多號人沒一個跑得了路……佩服!劉某是真心佩服!」
羅立勝呵呵一笑:「劉隊長客氣了,我們是運氣好,殺了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才能這麼容易拿下來。」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運氣這玩藝能跟得了一時,可跟不了一世……羅兄這幾天來無往而不勝,橫掃二道崗,而自己不傷一人,劉某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實在是聞所未聞啊!」說著,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這句經典的台詞一出,武進頓時想起了古老的黑白電影《地道戰》里那位高翻譯的猥瑣形象,連忙側過臉去,正好張志先也看過來,兩人會心一笑,一陣擠眉弄眼。
羅立勝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東西,使勁忍著笑意,齜牙咧嘴地抽著涼氣:「哪裡哪裡……如果沒有劉隊長帶人在外面圍著,估計魯子貴他們早就跑得沒影了。」
不錯,自己雖然沒出什麼大力氣,可也算是戰略威懾力量,嗯,這位羅老兄很會說話吶。「哦?那魯子貴現在又在何處?」
「死了,和魯大虎都已經死了。」
劉得勝呆了一呆:「魯大虎也死了?」那魯大虎是道上報得出名號的人物,絕非普通土匪可比,向來心狠手辣,殺的人不少於個位數,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幾個橫空出世的強人手裡。
「嗯,比魯子貴先走一步,都在後面柴房裡躺著呢。」
劉得勝又是一抱拳:「厲害!從今往後,劉某的好漢隊就不存在啦,全部加入羅兄的隊伍!」
羅立勝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劉得勝這麼一開口,基本上就是把這批人手拉過來了:「歡迎歡迎,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劉老弟盼過來了!有了劉老弟的加入,咱們是如虎添翼吶!以後準保讓日本人聞風喪膽!」
「呵呵,劉某汗顏吶,之前還不太相信羅兄的手段,現在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呃,順便問一句,羅兄的隊伍叫啥名?」
羅立勝眼珠一轉,有些犯了難----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其實這是因為他潛意識裡覺得給隊伍起名號是綠林的做法,堂堂中國人民解放軍特種精銳的成員,搖身一變,成了綠林好漢,怎麼想也有些虎落平陽的感覺。這名字可不好起,既要名聲響亮,又不能匪氣十足。
他身後的武進胸有成竹,插口道:「常勝隊!」
張志先哥幾個差點一頭栽倒:好土的名字!見過土的,沒見過這麼土的!
就連羅立勝也一皺眉頭,這隊號太不符合他們這些二十一世紀來客的審美觀點了。
沒想到劉得勝就吃這一套:「好!這個名字好!常勝常勝,無往而不勝,還跟羅老兄和劉某人的名字能扯上關係,哈哈,好名字啊!想必今後日本人只要聽到咱們一報號,就能嚇能尿褲子!」
羅立勝轉念一想,這隊號確實夠土,眼下卻很合適,「勝」之一字,可以讓好漢隊員們在加入新隊伍的時候不至於產生多大的排斥感。至於以後真和關東軍幹上了,再改成什麼義勇軍或者抗聯的番號,就是另一回事了,眼下不用多加考慮。
「呵呵,借劉老弟吉言,咱們可得一起干一番大事業出來。」
「說得是,不能光宗耀祖,也沒得辱沒了祖宗。」
兩人相視一笑,敵意盡去。
忐忑不安的魯家大排隊的俘虜們受到了一番嚴厲警告:如果再有禍害老百姓的惡行,常勝隊將嚴懲不貸。隨後,他們便在每人發給了兩塊大洋之後,全都被遣散了。
新生的常勝隊毫不客氣地在魯家搜颳走了大量給養,按劉得勝的意思,應該把所有浮財全都捲走,最好再放一把火,把魯家大院給燒了才好。羅立勝及時勸阻了他,魯子貴的那些女眷罪不至此,不但不必趕盡殺絕,最好還得給她們留下些生活必須的錢財。劉得勝想想魯子貴已死,氣消了不少,對婦孺刻薄確實非大丈夫所為,便爽快地同意了。
隨後,一行人把拿不走的不義之財全都分給了聞訊跑來圍觀的老百姓,近四十來人扛著大包小包,在老百姓的歌功頌德聲中,迅速消失在黑透了的夜色里。
對於常勝隊的窩子定在什麼地方,雙方又起了爭執。劉得勝捨不得放棄他那個易守難攻的山頭,自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羅立勝對這種死抱著家當的小農經濟的局限想法很無語,只能擺事實講道理,苦口婆心,好說歹說,主要強調兩條:一,地方有限,人一多,就沒法發展下去;二,易守難攻是不錯,可被人一堵,自己也攻不下去。
在他的堅持下,劉得勝最後不得不放棄了把自己的老窩作為常勝隊主要地頭的想法,退而求其次,要求保留那座山頭,作為一處營地,畢竟那個地點也不賴,不能輕易被人佔了去。
羅立勝想想也不錯,雙方很快達成了妥協,決定派部分人手回好漢隊的窩子,其他大部人馬去王四眼那處在密林中的營地,再另做打算,重新找個好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