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中) 風雨欲來(中)
蟻多咬死象。土匪們的武器可謂五花八門,其中甚至還有幾桿改裝的獵槍。若論單個火力,他們自然遠非十一年式機槍的對手,可這些土匪的槍法都不差,瞄準門口,各種長短槍一齊開火,一時之間,倒也和鄭常松打了個旗鼓相當。
鄭常松很是鬱悶,這挺破機槍火力不強就不說了,還通用性極差,看起來維護也不方便,不禁向身邊喋喋不休的劉得勝抱怨:「我說,老劉啊,日本鬼子的歪把子不是挺有名的嗎?怎麼不弄挺那個來,這什麼十一年式是什麼鬼玩藝,太爛了!」
劉得勝一臉茫然:「爛?上好的鋼鐵,哪兒爛了哈?歪把子?沒聽說過啊……日本人用的就是這種輕機槍,還有種什麼不知道叫什麼三式的重機槍,那傢伙太沉,咱們也用不著。咱東北軍用的是捷克式,也沒有那個什麼,什麼歪把子……」
羅立勝捅了鄭常松一下,壓低聲音:「別胡扯,言多必失!估計歪把子還沒生產出來呢,回頭你問問武進去。」
「噢!」鄭常松恍然大悟,嘆了口氣,只得繼續摟著那挺看不上眼的十一年式,用一種令劉得勝心疼無比的方式,揮霍著子彈。
這麼多人搞偷襲,還被人家壓著打,「盟主」樊歪脖不樂意了,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姥姥的,劉得勝!你這個王八蛋、龜兒子!你子彈不要錢啊?打!老子讓你打!看你子彈打光了還能有啥轍!」他是打算仗著人多,和對手耗下去。
劉得勝正為鄭常松不珍惜子彈而惱火,被樊歪脖這一罵,火頭更是「噌噌噌」直往上冒,立刻回罵道:「樊歪脖子,你個直娘賊!居然敢對老子們下黑手!你不講情面,也別怪老子下狠手!老子多的是子彈,你咬我毛!你喊,喊有個鳥用!老子今兒個打的就你!鄭兄弟,你別擔心子彈,只管打!狠狠地打!」
這下,本來被劉得勝嘮叨得有點不好意思的鄭常松徹底放開了,不要錢似的對著被壓制住的土匪們一陣猛掃,還順帶著沖樊歪脖出聲的方向掃了兩輪。
樊歪脖被噎了個半死,還險些被一梭子子彈打個正著,躲在樹後面空自發狠:「奶奶的,等老子帶人殺進去,有他劉得勝好瞧的!」
旁邊的一個綹子頭領覺著不對勁:「樊掌柜的,這樣下去不是事兒啊!弟兄們的士氣都快被機槍給打沒了,時間一長,恐怕不好控制啊。」
「那你說怎麼辦?」
「要不,組織個敢死隊,往上沖沖看?」
樊歪脖居然點頭答應了:「行,這個主意好,我看就由你帶隊吧!」
「啊?我?」
「當然是你,你提的主意,你不上,難道還要我這個盟主親自上陣?」
那頭領瞄了一眼樊歪脖那把對著自己的盒子炮,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歪脖子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自己沒事找事,提什麼建議啊!
可這會兒已經由不得他了,當下一咬牙:「行!樊掌柜的,兄弟我帶幾個弟兄從側面迂迴過去……不過咱得把話說在前頭,分大洋的時候,兄弟可得多分點兒。」
「行,沒問題!出多少力,拿多少大洋,論功行賞!」樊歪脖暗地裡一撇嘴:還想著撈便宜,等你有命回來再說吧。
那頭領低著身子往前拱了幾十米,招呼了六七個落在後面的土匪,跟他往側面爬去。有兩個傢伙急著離開這是非之地,心急貪快,身體抬得高了些,便被機槍打出十多個血洞,只剩下躺在地上哼哼的份兒。
剩下五六個土匪也顧不上他們了,進緊低頭收臀,拼了命爬到機槍射擊的死角,然後撒開兩腿,使出吃奶的力氣,猛衝到木屋的牆邊。
那頭領喘了口氣,招呼其他人貼著牆往門那邊挪,沒多一會兒,便到了離門邊只有兩三米的地方。
遠處的樊歪脖和幾個綹子頭目大喜過望,現在只需要往門裡扔顆手榴彈,就能解決掉那挺該死的機槍,被壓制著的大隊人馬就能殺進屋去----門邊那幾個土匪也正有此打算。
可他們都不知道,在百十米外,五點鐘方向,還匍匐著一個致命的殺手。
借著戰場槍聲的掩護,李葆紅已經狙殺了四五個企圖帶頭衝鋒的傢伙,直接導致剩下的土匪們沒了主心骨,只敢趴在地上打打槍,沒啥拚命的勇氣。
那土匪頭子帶著幾個手下一往側面跑,李葆紅就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所以一直穩穩地瞄著他們,找個最合適的機會下手。
眼看著那匪首從腰間摸出顆手榴彈,拉著了導火索,停了一停,就打算探身往門裡扔。
說時遲那時快,一發子彈從李葆紅的槍膛里呼嘯而出,在半空中飛行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便準確地擊中了那匪首的拇指根部。
如果是一般的有阪彈,或許只會打穿他的骨頭,但是這發子彈的彈頭被李葆紅輕輕刻了一個「十」字---簡單版本的達姆彈。這樣的子彈,其射擊精度自然不如原來的有阪彈,不過一百多米的距離,所造成的影響對李葆紅這樣的超級狙擊手,完全可以忽略不記。
那匪首的半隻手掌瞬時骨斷筋離,一片血肉模糊,再也拿捏不住那枚手榴彈,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它成為自由落體,緩慢而又堅決地掉在他腳下。
他身邊的兩個土匪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嗤嗤」冒著青煙的手榴彈在地上打著轉,彷彿充滿了魔力,完全吸引住了他們的目光。
最終,有人從這詭異的氣氛中猛地醒悟過來,發出一聲完全變了調的怪叫:「跑啊!」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火光一閃,橫飛的彈片毫不留情地切開了皮肉和血管,六個土匪當場倒下四個,靠得最近的匪首和另一個土匪當場斃命,兩個受了重傷的倒在牆邊只剩下半口氣,血像噴泉似地往外涌,眼見得也活不長了。另外兩個還能動的,轉念一想,當家的怎麼會好端端地把手榴彈扔自己人腳下面?這事兒太邪乎了!哪裡還敢待在這麼個危險的地方,連滾帶爬地就往回跑。可跑得再快,也快不過李閻王的催命符,沒跑上兩步,就一人吃了一粒花生米,早死早投胎去了。
居然功虧一簣!樊歪脖差點把脖子氣正過來,瞪著雙要吃人的眼睛,惡狠狠地罵道:「操他姥姥的!怎麼回事?苟大頭是瘋了還是怎麼的,龜兒子能用手榴彈炸自己?!」
眾當家的不敢介面,誰也不想這時候去觸他的霉頭,只有俞棒子仗著跟他關係相當不錯,壯著膽子道:「樊大掌柜的,我剛才好像看到是苟大頭的手被打爛了,手榴彈才掉地上炸的……不好!這附近很可能藏著老炮!」
話聲方落,一眾當家的顧不得在手下弟兄們面前的高大形象,全都以罕見的速度趴伏在地,樊歪脖還想硬氣一下,強撐著豎在那裡,俞大棒趕緊扯了他一把,他也就順水推舟,跟著卧倒了。其實是因為李葆紅潛伏的地點正好看不到他們這個角度,不然他們哪裡還有命在這兒發窮狠。
「俞大棒子,你說說,這繞過去也不成,還能怎麼著?」
俞大棒撓了撓頭,他只懂猛打猛衝,要玩兒戰術,那是一竅不通,「大掌柜的,這個兄弟也是為難得緊……」
「為難個屁!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樊歪脖一掃周圍還剩下的十多名土匪,「都給我上,不殺進去,大傢伙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死得轟轟烈烈點!」
幾個頭領還想爭辯兩句,樊歪脖充滿殺氣的眼神瞪過去,就不敢吭聲了。
「就這麼著!都給我往前沖!今兒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老子就在這兒督戰,誰要想跑路,先問問老子手時的盒子炮答應不答應!」
土匪們噤若寒蟬,樊歪脖用槍一指俞大棒,唬了他一大跳,忙往旁邊一閃,招來一頓臭罵:「躲個鳥!怕什麼怕,老子又不會殺你!……俞大棒子,你可是咱們二道崗出了名的猛將,前面就全靠你了,成敗在此一舉!只要拿下常勝隊,弟兄們就隨便吃香的喝辣的,我再請大夥去省城玩幾天,帳全算我的!」他也不是笨蛋,懂得軟硬兼施的道理。
此話一出,土匪們便跟吹足了氣的皮球一般,膽氣大壯。真正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幫亡命徒全都豁出去了,紛紛上前表決心。
「樊老大,沒說的,兄弟們今兒個拼了!」
「就是,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這仗咱們要是灰溜溜地撤了,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大掌柜的,兄弟一定把龜兒子劉得勝的人頭給你提回來!」
……
雖然明知這幫傢伙是見錢眼開,樊歪脖仍然止不住心情大爽,「全靠各位兄弟幫襯……時候不早了,就看咱們這最後一搏!」
土匪們哄然應諾,殺氣騰騰地起身奔向木屋營地,邊跑邊扯著嗓門高喊:「弟兄們,沖啊!衝進去重重有賞!」一時之間,槍聲大作,土匪聯軍大有一鼓作氣拿下營地的勢頭。
轉眼之間,林子邊上便只剩下樊歪脖孤家寡人一個。不過,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他的身後,便又多出了兩個無聲無息的影子。
樊大盟主沒有一絲危險降臨的覺悟,志得意滿地看著手下們奮力向前,似乎勝利已然在望,忍不住仰天長笑:「劉得勝啊劉得勝,你也有今天!呃……」他忽然覺得肩頭被人拍了一下,頓時心頭火起,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不上去衝殺,居然還敢跟老子動手動腳!
調頭一看,兩個陌生人正站在他身後,一個面容冷峻、殺氣盈目,另一個雖然笑嘻嘻的,可眼睛冷得跟冰一樣。
「你們……」樊歪脖一楞神,立刻醒悟過來。他也是個狠角色,根本沒想著逃跑,就要抬手開槍。
對面兩個人同時露出了輕蔑的神色,接著痛下殺手。
正在衝鋒的土匪們陡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高亢的慘叫:「啊!」那聲音熟悉得緊,回頭一看,可不正是他們的「盟主」么!
樊歪脖手上釘著一把奇形怪狀的匕首,一枝帶刺刀的長槍從他下巴處直刺而入,整個人都被挑了起來,軟綿綿地掛在槍上,顯然已經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