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下) 重踏征途(下)
深夜時分,武進等一行四人剛趕到吉興河一帶,前面便響起了槍聲,一陣緊似一陣,打得不可開交。
不會是關東軍打到黑龍江了吧?武進一尋思,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關東軍到底還是會受到日本內閣那少得可憐的牽制,不太可能突進得這麼快,而且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打槍,恐怕早就炮火連天了。
冼峰喟然一嘆,吐出兩個字:「亂世!」
是啊,他們走的是大道,這一路上居然也遇險不斷,可見整個國家正是風雨飄搖,大亂將起。武進默然,「你看我們是避一避,還是待在這兒不動?」
「這麼大的動靜,更可能是東北軍的哪支部隊和什麼人打起來了,只要不是土匪火併,我們的危險就不大。還是在這兒等著吧,黑夜裡亂跑,容易被誤傷。」
武進點點頭,把大車靠在道旁,讓史密斯和羅絲都下了車,接著又把馬韁從車轅卸下,以車身為掩護,這樣便能更安全些。武進還打了個小心眼,既然可能是東北軍,那麼必要時可以讓史密斯出面,土匪能狠下心殺西洋人,正規軍可做不到。
槍聲越來越近,很快,在三四百米外的官道那頭,出現了一堆黑影。他們邊跑邊向後開槍,借著開槍時槍口噴出的槍焰,武進立刻判斷,這批人有二十來個,大概一個排的兵力。
這夥人順著官道跑了不及百米,追殺者也出現了----後者的人數多得多,至少也有上百號人馬,可謂兵強馬壯。
「站住!」
「別跑!」
「奶奶的!王麻子,你個王八羔子!賣國賊!」
「王麻子,老子瞎了眼,當你是兄弟,你他媽的居然投靠日本人!我操你八輩子的祖宗!」這個嗓門分外響亮,透著一股無法抑制的極度憤怒。
「張連長!大哥!你就放兄弟一條生路吧,兄弟這是迫不得已啊!」
「我呸!老子有你這樣的兄弟,沒得辱沒了祖宗!」
「大哥!連長!兄弟為了救老娘的一條命,才收了人家的錢財,既然收了錢,這『義』字當頭,沒辦法的事啊!」
「閉嘴!老子不是你大哥!收日本人的錢,你還好意思說!還跟日本人講什麼義氣,我日!他媽的日本人就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狼!你把旁邊那兩個日本人給我宰了,咱們做不成兄弟,我還能留你一條活路!」
「連長!我倒是有這心,可少帥再三有令,不能和日本人起衝突,我要殺了他們,就是違反軍令,要殺頭的!」
「去他姥姥的!大帥在的那會兒,可沒這麼窩囊!刀都架脖子上了,還不讓打,老子理他個球!再說了,這裡的弟兄都跟老子一條心,殺了那兩個日本探子,往山溝里一扔喂狼去,鬼才知道是誰幹的!一句話,你殺還是不殺?」
張連長等不到回答,破口大罵:「王麻子!你他媽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三排的弟兄們,你們跟著他干這種出賣祖宗的事,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給我把他拿下!」
王麻子這邊不吭聲了,只是一個勁地打槍,邊打邊接著往前跑。
「好啊!你們這是自尋死路!弟兄們,給我追!就算追到天邊,老子也要崩了這幫漢奸王八蛋!」
武進冼峰聽得再也明白不過:兩個日本間諜收買了這裡駐軍的三排長王麻子,以刺探軍情,為關東軍打前站,後來大概走了風聲,被張連長給發現了,那張連長是條血性漢子,便要殺了兩個日本人,可他的拜把兄弟王麻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只得裹脅了全排跟他一起逃跑,半路被張連長帶人追上了,雙方談不攏,便打了起來。
「幫不幫?」武進問冼峰。
「從我們的安全形度看,不幫為上。」冼峰面無表情地道。
武進咧著嘴笑了:「從抗日的角度看,還是要幫的。」
冼峰也樂了:「服了你了!你怎麼猜到的?」
「切!咱們又不是頭一回配合,你想什麼我能不知道?」
「呵呵,有道理!準備動手!你跟老美說一聲,讓他們自個兒注意。」
武進還沒開口,羅絲已經搶先道:「我聽明白的,你們要幫著打投靠日本人的中國人,對吧?」
武進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他們不是真正的中國人。」
羅絲居然也聽懂了:「嗯,漢奸!」
如果武進嘴裡有茶,只怕又要噴出去了:「啊,不是吧,你知道什麼是漢奸?」
羅絲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差不多,賣國賊嘛。」
武進笑了:「跟史密斯說一聲,我們要打前面逃跑的這批人,讓他注意保護著你就行,別的你們就不用管了。」
「OK,noproblem!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的!」她揮了揮手裡的三八盒子。
王麻子的人馬一路逃過來,沒在路上碰到過一個人影----普通人聽到槍聲都是避之不及。可在這兒,王麻子驚奇地發現,路邊居然停著一輛馬車,看上去空蕩蕩的,估計裡面的客商聽見槍聲棄車逃跑了。
本來王麻子已經有點絕望,以為跑不掉了,看到這輛馬車,頓時勾起了他的想頭:帶上兩個日本人和幾個心腹駕車跑路,可比兩條腿快得多。到時候只要把日本人安全送到地頭,榮華富貴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王麻子似乎已經看到成箱的小黃魚在向自己招手,一聲乾嚎:「趙班長,帶幾個兄弟,去把馬車給我搶過來弄好!其他人,跟老子守住這裡!」
趙班長應了一聲,帶著四五個人撒腿就往馬車那邊跑去,其他的二十多號人,就地卧倒,一起開火。
追兵沒想到他們還敢停下來阻擊,猝不及防之下,沖在前面的頓時被打倒了四五個。張連長連忙命令卧倒,雙方乒乒乓乓打起了對射。
離馬車還有二十來米,趙班長眼瞅著幾匹馬明顯受到槍聲的驚嚇,嘶叫著、掙扎著想要跑開,可是馬韁不知道被什麼給固定住了,一時半會兒掙不開來。
趙班長喘著氣,命令道:「快,先去把馬拉住。」話一說完,他突然身子猛地一頓,一個惡狗搶屎,重重地撲倒在地上。
趙班長身邊的兩個士兵以為他是不小心被什麼給絆摔倒的,連忙停下腳步,彎腰想去把他拉起來,但是他們的腰彎下去,就再也沒直起來。「呯勾」兩聲,他們便步入趙班長的後塵,一聲不吭地蜷曲著倒在地上。
這下,剩下那兩個士兵就算反應再遲鈍,也明白是被人打了黑槍,可是對手在哪裡?三八大蓋在射擊時槍口的火焰極小,在這亂鬨哄的環境里,根本留意不到,而且從一開始,他們也沒想到會有人躲在大車後面。
就在他們茫然四顧的時候,武進和冼峰再次各發一槍,把他們送上了西天。
聽到身後突如其來的幾聲槍響,王麻子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零,回頭看去,幾秒鐘前還在飛奔的趙班長和四個弟兄,已經成了躺在地上的屍體。
怎麼回事?王麻子脊背上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李班副,帶幾個弟兄去看看!給老子小心著點!」
李班副得令,帶著四個兵爬了十多米,然後弓著身子,朝著馬車那邊跑去。
這回王麻子看得清楚,五個人剛靠近趙班長等人的屍體,兩聲槍響,李班副和另一名士兵便一頭栽倒,死了。
另外三個兵慌了神,胡亂打了幾槍,子彈在大車車身上鑽了幾個洞眼,啥也沒打著。三個兵更慌了,就想往地上趴,可就這一兩秒的功夫,又是兩聲槍響,一名士兵雙手一揚,把槍扔出去老遠,另一個捂著肚子弓著腰側躺在地上,腳蹬了兩下,便告寂然。
最後一個哪裡還敢在這兒當活靶子,轉身就想往來路跑,武進毫不客氣地推膛送彈。「呯勾」,那傢伙也來了個嘴啃泥,帽子在地上滾了半圈,一槍斃命。
王麻子看得心都涼透了,這一分鐘不到,手下十個弟兄、四成的戰鬥力,就不明不白地送了命,還沒一個是受傷的!
少了三分之一人馬,王麻子這邊的火力弱了不少,張連長那邊立刻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對勁。「兄弟們,王麻子快擋不住啦!加把勁吶,打他姥姥的!」
追兵的火力更猛了,王麻子一尋思,這樣下去是死路一條,眼下要想活,就只有去把那幾匹馬搶到手,當下和兩個日本人嘀咕了幾句,然後嚎叫道:「弟兄們!張連長不給咱們活路,跟他們拼了!」
三排剩下的人馬信以為真,迴光返照似的一陣拚命打槍,倒很有些壓制住對面的意思。
王麻子帶著兩個日本人和三四個心腹,不聲不響地向後挪了二三十米,拔腿就馬跑,邊跑邊往馬車那兒一個勁地開火。王麻子是土匪出身,又是老兵油子,看不出周圍還有哪兒可以藏身的,而且看那十個弟兄倒下去的方向,也是馬車那邊藏人的可能性最大。
其他人聽到背後的槍聲,回頭一看,排長居然丟下他們,自顧自地逃跑了。這一下,他們驚怒交加,哪裡還有打下去的念頭,也跟著起身就跑。張連長一看這邊亂了,帶頭就往前沖,「弟兄們,沖啊!」
一排子槍打過去,三排的人又倒下了好幾個,剩下的索性把槍一扔,跪在地上,雙手高舉,投降了。
三排打掩護的全軍覆沒,王麻子也沒好到哪裡去。幾個人那陣不著邊際的亂槍,連武進他們一根汗毛也沒擦著,反被一槍一個地放倒。十米之內,四個心腹化作四具屍體,兩個日本人也成了滾地葫蘆,捂著被打斷的腿,躺在地上哀號----這還是武進決定把日本人留給張連長處理的結果。
王麻子心虛到了極點,硬著頭皮又沖了兩步。這時候張連長帶人殺進了三排的阻擊線,幾聲槍響過後,王麻子突然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這讓武進一陣鬱悶:便宜了這個漢奸,居然被流彈給打死了!
張連長帶著十幾個人趕過來,扯著嗓門直嚷嚷:「不知是哪路英雄在此,幫了兄弟一個大忙,還請出來相見!」
武進他們從馬車底下鑽出來,笑道:「張連長客氣了,漢奸賣國賊那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咱們是送這兩位西洋人去哈爾濱的,正好路過,聽說打日本人,才忍不住開了幾槍,如有唐突之處,還請張連長見諒!」
張連長一瞪眼:「哪裡的話!老子感謝還來不及……」
話音未落,旁邊突然響起一聲聲嘶力竭的乾嚎:「都不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