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入夢

「你知道夢嗎.」

「夢.」璃茉搖搖頭.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我以前倒是經常做一些奇怪的夢.」他只能看著這個人袖子上漂亮的雲形花紋.卻不能去直視那張臉.

這個人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便教會了他終極的美.以前自已未曾見過東西自然承受得住.如今這雙眼睛在去看他恐怕只能從他漂亮的瞳孔中看到卑劣的自已.

「你比初來這裡的時候變了許多.」

「是嗎.」璃茉頭下意識的低得更低.不由得扯出一個笑容來「大約是不小心弄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吧」大約是弄丟了心愛的師兄吧.璃茉不由得這樣考慮.

「你知道嗎.」

「什麼.」

「弄丟的東西是不會在回來的.就算找回來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

「啊.我知道的.」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璃茉深吸一口.東籬老頭說的對自已也總是要前進的.

「你恨我嗎.恨我給了你們兄弟這樣的命運」

「不.這些都是我們自已的選擇.」沒有什麼值得怨恨的.如果他們不成為地獄紅蓮印就沒有辦法與師兄相遇了.如果不因為地獄紅蓮印他們恐怕和那些個在亂世中掙扎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

「那你以後會恨我的」

「為什麼.」璃茉不明白.曦月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許久沒有做夢了.迷迷糊糊睡著了一醒過來就到了這人間仙境一般的宮殿之中.

外面都已經快要入夏.仙宮之中還是一片鳥語花香的景象.遠處的銀鈴鐺被風吹的叮噹叮噹的響.這裡好像是時間凍結的地方.

他記得曦月躺的玉床就在花牆后那一顆古老的楓樹下面.璃茉走過去的時候發現曦月正斜斜的依靠在床頭.似乎剛剛睡醒的樣子.

他正暗自驚訝.曦月卻招手叫他過去讓他過去坐在旁邊和他一起說說話.

「你以後就明白了.你會恨我的」人類不就是這樣嗎.給予一些好處就感恩戴德.若是害他們失去了一些東西便怨天尤人.

「是嗎.」璃茉不明白.但是曦月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也許他說怨恨自已以後真的會怨恨他們也不一定.

要去怨恨一個這麼美好的事情.想來還是感覺稍微有些遺憾呢.曦月果然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這種事一看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嗎.」

「你.」璃茉搖搖頭.他只做過一些斷斷續續的夢.卻不認為夢中的情景就是現實.在夢裡曦月像一枝一意孤行怒放的紫色鳶尾花.非常的殘忍又瘋狂一點兒也沒有傳說中神子親切和藹的樣子.

「我是夢啊」

「夢.」璃茉搖搖頭.曦月怎麼會是夢呢.他是人們嚮往憧憬的天神之子.他一度帶給人們幸福和安定.又怎麼會是夢境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

「你覺得我是人類.」曦月看著自已的淡紫色長發.他是夢.卻可以窺探一切的不真實.他由世界的夢誕生.世界的願望也倒映在他的夢裡.

璃茉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果然還是不像.人與人之間恐怕沒有辦法誕生這麼漂亮的結晶「你不該是人類.太完美了」

儘管穿著無比精美的衣服.儘管有著人類的表情.儘管有著呼吸和心跳卻依然超脫於人.

「是啊.我當然不該是人類.他也不是」

「他.」璃茉的腦袋裡閃過一個穿著青色佛衣的小沙彌.頓時瞭然.

「你知道這天下有多少人嗎.」

「不知道」璃茉搖搖頭.他連身邊的人都沒有辦法好好珍惜.又怎麼知道天下人呢.自已的眼界和經歷都過於淺薄.說到底自已也只是一個愚笨的人而已.

「這世界有許許多多的人老人.小孩.士兵.王族.乞丐.他們都是會做夢的.」

「哦.」璃茉從來不在乎不認識的人有什麼心愿和過去.在他的眼裡一直都只有師兄而已.

「夢.就是希望.人們總是希望幸福的.所以我就是在他們迫切希望幸福的執念裡面誕生的」

「你……你是希望.」璃茉好像有些聽糊塗了.曦月不是神子嗎.

「不.我只是希望的幻影」他是怎麼誕生的呢.那樣強大的執念.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每個人.每個人便開始向他訴說自已的不幸.每一個人每一個都在渴求幸福.

到底什麼是幸福呢.他並不明白.只是在這千千萬萬的年歲里.聽得多了.時間到了自已就誕生了.

自已沒有神佛的智慧也不算是妖魔.更談不上人類.那自已是什麼呢.哪裡才是自已的歸宿.

「要是想要知道.就去人間吧.你是由人孕育出來的軟弱.到了人間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遠處有個聲音這樣對自已說.

原來自古以來神佛也好.妖魔也好都是選擇人間作為歷練場所的.人實在是很有意思的東西.深得神佛妖魔的喜愛.那麼自已也該要去的.

於是作為人的自已誕生在人間.他轉生的時候帶來了整個天際的紅霞.人間各地頻發異象.人們以為他是祥瑞的化身.便紛紛朝拜供養.

實際上呢.自已並不能為任何人帶去希望.自已是一個夢啊.美好的整個人間的夢境.與其說是狐仙不如說是夢仙才對.不過自已並不是仙這麼高尚的東西.

他就是夢的本身.不具備任何意義.倒不如說那些急切的渴求反而讓自已覺得痛苦和厭惡.

作為所有人的夢.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追求幸福.於是他去問人類之中很有學問的學士.這個人是他在人間的太傅.負責教他一些東西.所以他因該知道的「先生.請你告訴我什麼是幸福好嗎.」

「太子殿下.您怎麼突然想要問這樣的問題呢.」頭髮鬍子花白老人家笑得和藹可親.

「……因為我想要得到幸福」想要得到整個世界的幸福.這樣自已就會消失吧.

「太子啊.幸福就是用您所學到的.所得到的全部.去幫助那些需要你幫助的人」

「去幫助別人嗎.」對於他而言要實現別人的夢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一開始他覺得太傅的話是非常正確的.他實現了許多人的夢.每一個都很感謝他.他們為他建了高聳入雲的樓閣和十分華麗的衣服.無數的人得到了自已賦予的幸福.同時自已也非常滿足.

但是問題很快就出現了.那些實現了願望的人們又有了新的願望.他們又重新期待祈禱起來.這樣下去實現了舊的願望又有了新的願望.人們的夢永無止境就像一頭貪吃的怪獸一樣可以吞噬整個世界.

每一個都自然而然的倚靠著他.相信自已的每一個要求都可以被實現.也可以被滿足.

曦月終於明白自已終究是得不到幸福了.而且生出一種被利用.被背叛的感覺.他站在高處所有的風景都盡收眼底.站在旁邊看久了也終於明白.

那些人們根本不懂得去反抗.不懂得用自已的力量去改變什麼.而一味的祈禱.倚靠自已的力量.

終於還是失望了.原來自已就是這樣的東西的集合物.不知何時變得討厭起自已來.人間的流言四起.有人說他是妖孽.也有人說吃他的血肉可以長生.

雖然並不懼怕人類的刀劍.但是被一直服侍的侍女一刀刺入胸口的時候.還是有很奇怪的感覺.

眼看著那侍女用同一把刀刺入自已的胸口.那嫣紅的血染紅了白色的兔毛地毯「我……我是那麼……愛著您啊……」

「……愛.」那是什麼.是因為自已沒有為她實現願望嗎.那個時候不明白愛的自已越發厭惡起人類來.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到人間.又到底要帶領那些人去往何處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偶爾會想要毀滅這個yuwang膨脹的世界.如果那個時候來拯救他的智慧沒有降臨的話.

他要登基的那一天.全國上下都非常忙碌.好像為了可以把自已這個天神的兒子留在世間.他們也用了最大的努力.

花了許多年修築的居仙樓.綉瞎了上千秀女的眼睛的龍袍.和數萬人的儀仗隊這是整個大陸從來沒有過的盛大慶典.

整個慶陽王城沉浸在一片巨大的歡聲笑語之中.從全世界送來的奇珍異寶全部堆積在王宮裡.如同潮水般涌過來的異國王族紛紛向他俯首稱臣.他會作為人類完成整個大陸的統一.

這究竟是神明的旨意嗎.他不明白.他並非人類.又如何統領人類.他已經非常疲憊.不想幫助任何人.當年的太傅也已經駕鶴西去.而他竟然連一個可以好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就連在人間生養他的父母也會朝他下跪.說一些不疼不癢的吉祥話.好像每一個人都尊重著他.敬畏著他.他也終於被孤立起來了.這個時候突然才想到早些年那個刺殺他的侍女起來.

如果不死的話.還是可以說幾句話的.有些後悔起來.那個時候自已是可以救她的.似乎在他還小的時候願意和他說些話的人都離他遠去了.只有他還站在原地.時間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而人類卻不是.

就像侍女殺不死自已.沒有辦法干預他的生命.而他卻什麼也不用做自然有人因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