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優曇
偶然間聽到一位宮女說在他的登基大典上有人口出狂言.過幾天就要處以極刑.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是有些開心的.
終於有人要站出來反抗自已了嗎.有人認出了自已是個異端.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對那些崇拜的眼光那麼厭惡起來.
於是拋棄了所謂皇帝的涵養跑到了牢房裡去見那個犯下了重罪的人.一路上無數的人跪在地上阻攔他.彷彿他將要去往的地方是地獄一樣.
說他身體如何尊貴.死牢那樣的地方有多晦氣.怕衝撞了.
各種各樣的勸誡.大小官員.留在皇宮異國來客.宮婢.侍衛跪了一地.
這樣人是想要操控自已的行動嗎.最後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生他的人類女子.
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被他的子民尊稱聖德皇太后.那個時候雖然自已並非真正意義上的人類也知道這樣很不好了.
「你為何跪朕.」青玉鋪成的廣場上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
「聖上年幼豈知那死牢是何等兇惡之地.你身份尊貴非常恐怕有個閃失.所謂聖子不坐垂堂.如今只為一時好奇就想著去一探究竟.實在不妥.你這樣不愛惜自已至愛你的子民們於何地.」
那個跪著年輕女人始終低著頭.他只看到堆滿了金銀的髮釵和步搖.這個人為了他的子民來求他.卻不是為了自已.
自已是神明的孩子當然不是她的孩子.她肯定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不知道何時漸漸疏遠就像陌生人一樣.
那時的自已只是憤怒和失望.卻沒有想到她作為宮中唯一的妃嬪.又不能像一位普通的母親一樣親近自已.也是很無聊的.
只是當時自已卻只是煩躁和憤怒而已.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天下都是自已的哪裡去不得.一個地牢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難道是因為這個犯人很特殊嗎.實在太過無聊的自已無視了跪在地上那一群人.他無需拔出寶劍.只要一個眼神便無人在敢阻攔.
那個女人在抽泣.他的背後有人竊竊私語.恐怕從今以後他的完美形象就會破碎吧.把母親惹哭的孩子當然不是好孩子.
不幸的是.自已對於人類所遵循的孝悌絲毫不感興趣.所以他頂著那些批判之語踏進了死牢.這恐怕是歷史上第一次有皇帝踏進那樣的污穢之地.
穿越時空的洪流.細細想來.所有的不幸都是從這裡開始的.他們的不幸和這個世界的不幸從自已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就開始了.
如果沒有相遇就好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們的相遇是一場最大的災害.但是對於自已來說.這確是唯一獲得救贖的機會.
他留下了所有人.一個人到了地牢.那些堅固的鐵欄杆根本不足以阻擋自已的步伐.一揮袖子的功夫那些欄杆便全部被粉碎.
那個出言辱罵他的重犯就端坐在地牢中央.那挺直的脊背撐著瘦弱的身軀.讓自已忍不住想要把那漂亮脊背折斷看看.也會會發出更漂亮的聲音才是.
可是儘管他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那個背影卻一動不動.彷彿一座泥塑一樣.
「啊.沒想到是一位得道高僧啊」曦月忍不住微笑.是發自內心的.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在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就笑起來.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算只是一個背影也足夠了.
那個小沙彌和別處的不太一樣.就算是他皇家的寺廟的小和尚也沒有這樣的.能到他皇家寺廟的修習的弟子都是些官家子弟.都是那些大臣們為了像自已表達忠心.送進廟裡永生永世為自已祈福的.
雖然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但是卻得到了大家的爭相效仿.無數的官宦把自已的嫡長子送入宗廟.硬生生斷送了大好的前塵.甚至把孩子送過來當侍從.
那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當然是非常優秀的.他們從小接受這人類之間高規格的教育.每一位都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也精通音律.
那些圍繞在自已身邊的小沙彌也好.侍從也好都非常非常的努力自已面前展現的美好.他們有的通曉占卜.有的擅長騎射.有的棋藝很好有的能寫一手好字.有的會煉香.
然而自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想.因為這些人的願望都非常無聊.這些人的存在連給自已帶來短暫的快樂都做不到.
他們只有一個作用.他們聚在一起討論什麼詩詞歌賦的時候.自已很容易就能睡著.每一次催眠的作用都特別好.
這個小沙彌不一樣.他坐的筆直卻並不死板僵硬.他穿的破爛卻又不顯得邋遢.最重要的是遠遠傳過來的淡淡幽香.
不是那長年累月故意染上去的檀木香.也不是宮裡萬紫千紅的脂粉香.不像御花園的香直讓人頭暈.那是非常清淡又悠遠的香味.
在自已的眼眸中那裡坐著的與其說是一個衣衫破爛的小沙彌.不如說那裡盛開著一朵瘦弱纖細的曇花.他在這帝國的死牢之中竟然遇到一個同樣的異類.這讓自已從內心深處感到無比喜悅.
這無疑是給自已無聊透頂的生活帶來了一點兒改變的希望.他現在並不渴望幸福.但是卻需要新的樂趣.需要一點兒驚喜的變革.如今這份驚喜卻降落在他的地牢.這一切是巧合還是其它都管不著了.
莫大的新奇和喜悅襲擊了自已.曦月覺得自已登基的那一天都沒有這麼開心激動過.
「吶.你叫什麼名字.小曇花」曦月靠得近一些.這個小沙彌身上散發著讓人覺得非常舒暢的氣場.
「施主在詢問別人名字之前.要先報家門這才是基本的禮儀」這是他來人間之後才學到的禮儀.所以正好用在這裡指正這個沒有禮貌的人.這樣他算不算又做了一件好事.自已努力多做一些好事.這樣的話佛會不會早一些讓他回去.
「……噗……」被他一板一眼的正經樣子逗樂了.曦月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第一次見到不是人類的東西自然要感興趣一些.所以也就更耐心一些.容忍一些.
「你笑什麼.」有什麼不對嗎.不過背對著人說話當然也是不好的.所以優曇只能轉過身來.
他是佛前的一支曇花.聽了數少年的佛語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開了花卻並沒有真真正正的理解佛祖的意思.所以為了讓他真正意義上的開花.佛祖才讓他到人間歷練.
優曇想都沒有想就化成了佛前聽講道的小沙彌的樣子.他落到慶陽城的時候正趕上新皇登基.遠遠就看到那位將要永遠留在歷史上的人物.不過一眼就驚呆了.
那絕對不是人類.他用人格……額幾千年的花格保證.那不是人類的.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好.不是人類卻當上統領人類的王這樣的事情可以嗎.他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小心說了出來「他是不可以當皇帝的吧……」
可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憤怒的人民扭送到了兇惡的官兵那裡.並不願意聽他的辯解就已經宣布了死刑.
死.他聽過許多次.在佛祖那裡.隱隱約約的明白對於擁有著有限的生命的人而言.死亡意味著生命的終結.這是非常重要而且悲傷的事情.但是他真的會死亡嗎.死亡是什麼他也並不能明白.自然也無所謂恐懼.
那些關押他的官兵們說入秋就會處死自已.會砍下自已的腦袋.
一朵花是沒有腦袋的.自已有的只是花朵和花莖而已.他們是準備斬斷自已的花朵嗎.那會很可惜的.花了這麼漫長的時間好不容易開出來的小花朵.不能輕易被砍斷吧.
這大約就是他佛性不夠的表現.佛講究順其自然.能夠放下.放空內心放下雜念.他既然捨不得自已的花朵自然也就有了執念.也就回不去了.這樣的認知讓他非常灰心.
他有種感覺.自已不管做什麼都在離佛祖的意思越來越遠.如果不能回去的話他就只能留在這個喧鬧的人間了.這裡是他不熟悉的世界.在這個滿是人類的世界里有一個妖怪當皇帝.
佛不說.偶爾來佛這裡做客的神仙們是非常討厭妖精的.因為他們定力不夠又隨心所欲.隨意而為.把三界弄的烏煙瘴氣.神仙們喜歡收妖.但是優曇不是很明白神仙以前不也是妖嗎.
幾千的時光.有的妖成為了神.有的神成為了妖.只有他面前的佛從來都是這個樣子.一動不動從來不曾改變.
作為一朵花而言.果然還是喜歡更加堅定不移的東西.所以他喜歡佛.喜歡聽佛講道.佛祖沒有語氣也沒有喜怒哀樂.但是卻有一顆不變的心.那看著遠方大地的眼中有自已看不懂的慈悲.不過自已並不在佛的眼中.所以佛的慈悲並不曾施捨給自已.
自已終歸是要回去的.回到那不變的地方.不變的佛身身邊去.等到自已再一次綻放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