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殺生破戒 魏淺承特別篇(三)
幾個養鬼師一聽,自然也沒疑心別的,跟在了王木木的身後就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低低的問道:「你這樣……沒事吧?」
「除掉魏長生,那是每一個帶著血性的養鬼師都該有的堅持,我付出什麼也不怕!」王木木一邊說著。一邊卻動著心思問道:「碧落門守衛森嚴,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森嚴倒是森嚴,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本事。」那幾個養鬼師一聽這個,禁不住就開始得意了起來:「也不算什麼。碧落門這邊的人剛愎自用,因為不信會有人敢於潛入,所以對貨物倒是並不檢查,我們在金玉里找了關係。混進了給碧落門供應的東西裡面,自然就順順噹噹的進來了。」
聽他們這麼一說,王木木也看出來了,這幾個養鬼師身上,是沾了點子紙屑菜葉,看上去簡直狼狽的了不得,像是剛拾荒回來似的。
配上了那個剛愎自用的表情,簡直是一種反差萌。
潛入進來,要殺魏長生,哪兒就這麼容易了,但是不得不得誇他們一句勇氣可嘉。
現如今,應該把他們先引到了有人的地方才行。
說不定,還能在魏長生面前立一功,那樣的話,他怎麼不得感謝感謝自己的救命之恩?
而且,說起來。莫名其妙有種心疼,魏長生那漫長的生命,就全是在殺人和被尋仇?
為什麼要活成了這樣,活的,好累。
而且,他喜歡的人,不是也才嫁給了別人么?
所以今天他心情不好也是完全可以體諒的。
「我說。這位王小姐,咱們現在去哪兒?」一個養鬼師正問道:「魏長生的卧房么?」
「這個么……」王木木搪塞了一句:「魏長生行蹤不定,咱們自然要去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了,你們跟著我,沒錯的……」
一面轉動著腦子,王木木一邊沒話找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就開始打聽著:「你們跟魏長生這麼仇深似海,不知道梁子是怎麼結下來的?」
說起了這個沉重的話題,那幾個養鬼師全露出了苦大仇深的模樣,領頭的養鬼師嘆了口氣,說道:「早先,是從『拱火』開始的,誰都想要打敗了魏長生。在圈子裡面揚名立萬,結果就被魏長生給生生的……明明敗了就敗了,卻把命給斷送進去了,這不合規矩,你說我們該不該報仇!」
普通的養鬼師,被人拱火,多多少少總要手下留情,不能把人弄死,因為跟自己拱火,也是出於一種對高手的尊敬,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可是規矩這種東西,根本就不適合魏長生。
王木木心裡嘆口氣,她心下里雪亮,這養鬼師要跟別人拱火也就算了,要跟魏長生拱火,那就得做好了送命的準備,拱火失敗來報仇,也就是找個理由。
這些個養鬼師說是師門報仇,真正的原因,也不過跟自己和師兄們一樣,是為了一個響噹噹的名聲。
真是高處不勝寒,就算是魏長生出於這個巔峰之上,也有巔峰才會遇上的麻煩。
不過說起了拱火……死在了拱火上面,還有人名義上來幫著報仇,可是自己呢,自己就算是死在了這裡,大概也不過是被人遺忘了而已。
世上沒人會在乎自己的死活了,因為本來就名不見經傳的王家,現在更是只剩下了她王木木一個人了。
哎……
就算一個人,也要撐起來這一個王家,從小顛沛流離,四處拜師學藝,是不容易,可是她挺過來了,真的要是能打敗了魏長生,那王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也一定會有所安慰。
想起來每次提起了自己家的姓氏,得到的回應不外乎是些個白眼和嘲笑,王木木覺得,這一次拱火,就算是送了命也值得。
反正王家只剩下這麼一個人了,是聲名鵲起,還是就此湮沒,全在她自己。
她沒得選。
可是她忽然覺得,其實被人不停挑戰,不停報酬的魏長生,其實根本沒有做錯什麼。
就因為,他曾經是長生的主人,現在一直是最強大的養鬼師么?
這也不公平,具體來說,自己這種人就算對他來說這都是小打小鬧,可麻煩也不該全由他來受著。
「王小姐,話說你又是怎麼跟這個魏長生結了仇的?」有養鬼師看見了她臉色好像不大好,伸了脖子鵝一樣的就問道:「都能潛伏在他身邊卧薪嘗膽了,看樣子,那也是仇深似海吧?」
王木木暗自想著,不敢當,實實在在倒是沒有你們的冤讎深。
但這話說出來沒意義,她還是展顏一笑,說道:「這個么……是因為我們師門之中,有個師叔死在了魏長生的手裡,要是說起來了那個魏長生,那是無惡不作,罄竹難書啊!他的惡事,說不完!」
其實仔細一想,要說魏長生做的惡事具體是什麼,誰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因為魏長生出手太快,死在了他手上的鬼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沒人能說出來,魏長生到底干過什麼。
越這樣,自然更讓魏長生身上有了神秘詭譎的色彩,人怕的,就是個未知。
其實今天自己拱火,早也做好了那個以身赴死的準備了。
說起來,這還得多虧今天那個陸蕎結婚,魏長生為了她不肯殺生,不然現在自己,可能早也去奈何橋報道了。
真羨慕她啊……好像她連需要的,帶不需要的,全有。記圍休亡。
自己要是有她那種運氣,可真是太幸福了。
有運氣,就得充分利用了這個運氣,事情要快,過了這一天,恐怕就沒有這種肆無忌憚的機會了。
自己要拱火,也只有今天。
可她忽然就泄氣了。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就算她沒資格擁有感知「勝之不武」的那個情操,也不願意勝之不武。
正這個時候,一邊尋思著,一邊已經走到了一個大迴廊之中,王木木眼前一亮,看清楚了那迴廊里站著了不少碧落門的人,像是站崗的。
能隨侍在了魏長生身側的,想也知道,全是厲害角色,何況人那麼多,王木木高興了起來,就在這裡,把這幾個養鬼師給交代了吧!
反正魏淺承今天不殺生,又是個怕麻煩的性格,估摸著轉手就放了,她做了叛徒,也沒害人性命。
只給他一天的清凈也好,就全然當自己給他一個謝禮。
雖然,那開始是個苦肉計。
「那裡人多……」這幾個養鬼師雖然是被王木木的舌燦蓮花給騙了,這到底並不傻,現如今早看見了那個光景,不由得不狐疑起來,壓低了聲音就問道:「要往那裡去么?是不是也太冒險了……」
「咱們這一來,那就是為著這個冒險來的,你們家裡燒熱了的大炕上是沒人,可是能打的了魏長生么?」王木木做出一個嗤笑的聲音來:「就這點兒人,你們就怕了?那你們趁早摸黑趕緊走,也別管那幾個死人了,沖著你們這個慫勁兒,事情也成不了!」
被一個弱質的小丫頭片子這樣一激,是個有血性的養鬼師也受不了啊,那首領也說道:「你敢去,我們就敢跟,這又有什麼?」
「就是,去就去!」
「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事情咱們謀定了,成不成的,看天意,別再有什麼事情全往我頭上推!」王木木心裡暗笑,卻還是梗著脖子說道:「再要是疑心,那我還是自己想法子,咱們趁早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畢竟不是同路人!」
「別磨蹭了!」首領也有點著急了,但又不得不顧念著顏面,立時說道:「犧牲是早準備好了的,只是不願意再出現了什麼無謂的犧牲罷了,你確定,魏長生在那裡?」
「九成九!」王木木露出了一個特別確定的樣子來,眯著眼睛說道:「你們看著吧,那個地方絕對簡單不了,魏淺承不在的話,我們會出現了那麼多人在那等著?」
「這倒也是……」幾個養鬼師們各自商議了一下子,說道:「她說她對這裡很熟悉……」
「不是我說,是因為我真的對這裡很熟悉。」王木木一雙眼睛溜溜的望著這幾個人:「咱就說,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上不上?」
「上!」
王木木堅毅的點了點頭,自己一馬當先的沖在了前面:「走。」
「這姑娘夠意思,確實夠意思!」幾個養鬼師居然還真的交口稱讚了起來,預備著一起跟上去,誰料想剛全暴露出來,王木木舉起來了細瘦的胳膊就喊了起來:「快抓人啊!有刺客,專門為了門主來的啊!大傢伙抄傢伙,別讓他們跑了,人我已經引來了,剩下的那可就看你們了!」
王木木這個畫風突變,讓那幾個對她深信不疑的養鬼師一下子愣了:「這特么的……是怎麼個話說的呀……」
「大哥,咱們是被人給騙啦……」
那些個聽到了王木木喊話的碧落門人一聽這個,自然起了戒心,全沖著那幾個養鬼師過來了。
俗話說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這幾個養鬼師本來也不是什麼所謂的強龍,只是幾條雜魚,這身處人家的地盤,被人家給包圍了,天時地利人和全沒有,只能是插翅難逃了。
本來碧落門的人身手也是舉世聞名的快和詭譎,王木木都沒看清楚他們那一個個身形是怎麼過去的,幾個養鬼師已經束手就擒,被五花大綁的跟待宰活豬一樣,滿嘴塞了東西,只能用一雙雙眼睛盯著王木木。
王木木望著那一雙雙各自包含著驚恐憤怒甚至仇恨的眼睛,人如其名的木著臉沒出聲。
她不這麼做,那幾個養鬼師潛入到了碧落門裡面,也絕對成不了事,自己就算是這麼做了,其實也不過就是把必定的一個結果給提前了一些罷了。
人世之中很多事情,其實是自己決定的,就比如他們冒死潛入了碧落門。而導火索,可以有很多個,不是這個,是那個。
單單一個導火索,什麼也做不得。
碧落門的門人沒說怎麼處理那幾個人,不過既然沒直接殺,肯定是因為得了魏長生的吩咐,她望著那幾個養鬼師被抬走,放了心。
死不了。
臘八節那全年最冷的夜風從她腦後揚起來,吹的她有點頭痛。
「他們是來行刺的,那你呢?」魏淺承那涼涼的聲音忽然跟冷風一起從她腦後給響了起來:「我記得,你已經被關起來了。」
「這都得賴那些個養鬼師啊!」王木木轉了頭,露出了一個挺誠懇的模樣來:「我被關的好好的,可是他們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硬要挾持著我當個人質,你說這……這算是一個什麼事兒?我當然是要先假意答應,然後通風報信了!」
「是么……」魏淺承那個清雅的聲音拉的長長的,說不出的迷人,卻又帶著說不出的譏誚:「看來,我倒是要謝謝你……」
「謝是犯不著了!」王木木立刻舉起了手來,盯著魏淺承說道:「好人有好報,咱們扯平了,那個醫治好了膝蓋的一聲謝謝,我正好也不用管你說了,這一碼歸一碼是不是。」
「一碼歸一碼?」魏淺承紅唇一勾:「別說,我也喜歡這麼清清楚楚的算,現在,你的膝蓋好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在明天沒來之前,離開這裡了?」
魏淺承的意思王木木知道。
過了今天,他就會隨隨便便的殺生了。
跟往常一樣。
王木木扯了扯嘴角,嗓子有點兒發乾:「那什麼吧……」
她忽然覺得,有點捨不得走。
這要是走了,只怕這輩子,也看不到魏長生了。
非分之想不該有,她心裡明白。
好,那就……
她醞釀著想說點什麼,但是她還沒開口,魏淺承那個清雅的聲音先是開了口。
「我知道,你也是個拱火的。」魏淺承微微側了頭,一雙妖艷的丹鳳眼像是什麼東西都能沉進去的深潭,根本看不到底兒:「你想著,跟陸蕎一樣,得了我的喜歡,找到了我的弱點,然後通過打敗我,揚名立萬?」
這話像是特別鋒利的刀子,毫無預兆的,一下子就把王木木的心給劃開了。
還沒來得及覺得疼,只是因為太鋒銳了,她倒是覺得涼。
涼的她背後有點發抖。
勉強吞了一下口水,嘴角扯了扯還是堅持露出了個笑容來:「你……這麼想我啊?」
她自己,何嘗不是這麼想自己?
可是許多迷惘,許多說不清。
她靠近魏長生,就是為了取得了那個名頭,但是她根本拿不準,這麼短的時間,靠近魏淺承有沒有用處,畢竟從明天開始,他就重新殺生了。
她其實一直知道。
可是就非得粘上了魏長生不肯走。
魏淺承是好看,可是很危險,是動不動就能讓人喪命的危險。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說不出為什麼,就是想往魏長生身邊靠。
想接近他,想了解他,想留在他身邊。
真的是為著拱火?還真不見得……
玩笑,有時候才是真話。
「我想當你對象。」
是啊,不過初見,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所以現在面對著魏淺承,她無話可說,再正常不過。
忽然魏淺承跟扛著她進來一樣,重新將她給架在了肩膀上,一路穿行過來,經過了碧落門裡面的小徑和亭台樓閣,出了古色古香的大門,毫不手軟的將王木木丟在了大門口外面。
王木木落了地,出於養鬼師的基本功,她輕盈的是站穩了,可是膝蓋在隱隱作痛。
「我疼。」她聲音很低,像是只說給自己聽的。
「跟我沒關係。」魏淺承的聲音沒一點情緒。
「我也沒說跟你有關係啊!」王木木心一橫,還是非要露出個刀槍不入的潑皮相還充面子:「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要是肯聽我的,那更好了……」魏淺承慢悠悠的在她身後說了一句:「如果我是你,會抬腳就走,就現在。」
「我不想走。」王木木猛地轉過身來:「因為我……」
「呼……」暗夜之中,幾點寒星。
寒星是奔著魏長生過來的!
是師門的銳器,銀針粹毒,針鼻子里穿著硃砂紅線,鎖陰氣。
她想也沒想就衝到了魏長生身邊,將那幾點子寒星給撥開了。
「叮鈴鈴」寒星落地,她再一次擋在了魏淺承的面前,義無反顧。
為什麼?不知道。
「嗯?」魏淺承大聲的嘆了口氣,低低的說道:「我一個稀鬆平常的決定,倒是讓我今天這麼忙,平時隨意殺生的日子那麼多,也不覺得如何。
可是今天一但決定不殺生,麻煩開始來的樁樁件件,可見殺人這件事情,跟呼吸一樣,平時自然到能忘記,沒了這個機會,簡直是個窒息。」
是師門的人來了。
王木木望著黑暗之中漸漸顯露出來的人形,抿緊了嘴唇。
「是你把他們給帶過來的?」魏淺承紅唇勾起來,還是個好看到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嗯,做得好,一個人拱火絕對是成功不了的,一大幫人拱火,勝算相對要大,而且,我今天不殺生的事情,你們知道了,要來,得趁早。」
「王木木,還不快回來!」陰森森的角落裡,師門裡面有長輩低低喝了一聲。
「你們……是聽幾個回去的師哥說了魏長生今天不殺生,所以打算全出動,來趁著機會……」王木木知道這話不該說,但是她還是說出來了:「你們這是趁人之危。」
「放肆!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師門的長輩震怒,聲音裡面遮不住的火氣:「你要反叛,投碧落門?你忘了,你是怎麼跪著求著,進這個門的了?」
王木木沒開口。
她自然記得,自從王家沒了人,她從小開始輾轉,哪裡能混口飯吃,哪裡能學一門手藝,她哪裡都願意去。
這個師門么……她去了,人家不收,嫌她之前的經歷太雜,但是這個時候的王木木,已經知道怎麼做,能讓自己達到目的了。
人有的時候不能太好面子,尤其是裡子也顧不上的時候。
去年,也是這麼個冷天,臘八的日子,哪裡都是臘八粥混合著紅棗蜂蜜的甜香氣息,她自己跪在了師門,身上冷的沒了知覺,可是她就是不走。
要麼,看著她凍死在門口,落一個見死不救的惡名,要麼,收了她。
她願意拿著這一條命來賭,因為能活到了那個時候,這條命本來也是賺來的,能有自然好,沒有了,也就沒有了。
早死早超生。
因為這個不把命當命的勁兒,她進了師門,一直混到了今天。
養鬼師的日子普遍不好過。
她要求不高,只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見她分明心裡有數,護著魏長生的姿態卻完全沒變,師門的長輩是個哂笑的口氣:「好……是我們這幫老不死的瞎了眼,養你一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今天另找了明主,我們這幫清湯寡水粗茶淡飯的,完完全全的就可以一腳踢開了,是不是?」
「師門讓我活下來,我不敢忘。」王木木自己也知道自己這話矛盾,但還是堅持著說道:「可是今天魏長生的事情,我就算知道我護不起,也還是要護。」
為什麼要護,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她不想著魏長生在這個時候被人給打敗了,更不想著,讓魏長生以為是自己引來的。
魏淺承偏了頭望著她,沒說什麼,一雙妖艷的丹鳳眼,只是一股子有興趣的神采。
「那我們就成全你,今天開始,你的死活,跟我們再也沒關係!」師門裡的人沉了聲音:「你跟魏長生,共存亡吧。」
離著魏淺承殺生破戒的時候,越來越近了。
這讓人有點不耐煩。
魏淺承還是斜斜的站在了王木木的身後,涼涼的望著王木木:「這也是個苦肉計?用的不錯。」
他不相信。
這也正常,他被騙的多了,靠近他的,全帶著目的性,無一例外。
他想靠近的,卻不樂意讓他靠近。
造化弄人,是不是?
「上。」寒星四處里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