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蛟兒拜師
話說船家不知所措,只好放船慢慢靠近賊船,剛有二丈遠的距離時,突然從賊船上飛來一個鐵鉤,「蓬」地一聲,落在小船的船頭上,震得小船搖晃不定。接著兩個提刀的賊人躍身過船,翻著眼問船家:「你們是不是從香溪來的?」
「是。大王,我交了……」
賊人打斷他說:「難道老子沒長眼睛,不知道你交了么?我問你,船上搭的什麼人?」
「是兩位遠來的客人。」
「是不是一位小妞兒和一個孩子?」
「是。」
「好!你叫他們出來。」
「這——」
賊人們又是一瞪眼:「我的話你沒聽到?叫他們出來!不然,老子先砍了你。」
小琴在艙裡面吩咐小蛟兒不要亂動,自己從艙里走了出來,略略打量了這兩個賊人一眼:一個紫醬色的面孔,三十多歲;一個卻焦黃色的嘴臉,看來也不過是二十多歲。她揚揚眉問:「你們叫我出來幹什麼?」
兩個賊人想不到船艙里的小妞兒,竟是天仙般的一個嬌滴滴的少女,一時為小琴的美色驚愕了!原來小琴長得跟她母親佩女俠一個模樣,明眸皓齒,神逸非常,所不同的,鳳女俠一身劍氣逼人。令人不敢仰視,而小琴卻是亭亭玉立,面帶微笑,使人感到可親。
小琴見兩個賊人驚愕地望著自己,又問:「喂!說呀!你們叫我出來幹什麼?」
小琴的出現,不但令這兩個賊人驚愕,也令賊船上的賊人們都驚訝了。其中一個身穿皂色長衫的大漢問:「姑娘,你是不是在香溪打了我的明友?」
小琴說:「是不是你的朋友,我不知道。我在香溪打了一個惡霸和一個鎖龍幫的人,不知哪一個是你的朋友?你要為他們報仇嗎?」但心裡卻暗暗奇怪,這伙賊人,他們怎麼知道的?
原來這伙賊人,正是香溪土惡霸所勾結的土匪。那個土惡霸並沒有真正逃走,而是躲藏在自己家中秘密的地下室里,打發人暗暗跟蹤小琴的去向。他聽到小琴雇船下岳陽,不禁大喜,立刻用飛鴿傳書,通知這伙賊人……
皂衣漢子哈哈大笑:「姑娘言重了,只不過聽聞姑娘身手不凡,想前來領教罷了,別無他意。」
「哦!?你們是特意前未找我比試的?」
「對!我是想向姑娘試教幾招。」
「在船上比還是到岸上比?」
「隨姑娘的意思。」
小琴想了一下說:「我們先到岸上比吧。」
皂衣漢微笑一下:「姑娘是不是不懂水性,害怕在船上比試?」
小琴一笑說:「我才不害怕哩!要不,我先在船上比試也行。」
「哪裡,哪裡。姑娘既然說在岸上比,就在岸上比好了!」他吩咐手下,「來!放船靠岸!」接著又對紫醬面的漢子說,「你們回去,別驚恐了船家。」
「是!堂主。」
紫醬面大漢與他的同夥一齊躍回大船,顯然這皂衣漢子是這伙賊人們的首領。小琴見船隻靠岸,一顆心略略放了下來,她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小蛟兒和船家的安危。在江面上,萬一賊人將自己所坐的船鑿沉,小蛟兒和船家在這急流的江中就危險了!到了岸上,小琴自信可以保護他們。其實,小琴這一擔心是多餘的,不但船家的水性極好,就是小蛟兒,從小就在風浪中成長,練得一身的好水性,他大不了,可以潛水而逃。他對自己完全不但心,而是擔心小琴在這麼多的賊人中,不知有沒有危險,她能像怪影叔叔那樣打敗這些賊人嗎?因為怪影叔叔能在鎖龍幫眾多高手中,仍能摘了幫主的腦袋,端掉了整個鎖龍幫,小琴姐姐能嗎?
皂衣大漢一躍上岸,小琴一看他這份輕功,不由暗暗點!頭,看來這賊子武功不弱,不能小看他了。想不到在黑道中有這樣的高手,倒也少見。皂衣大漢朝小琴一揖說:「姑娘,請上岸吧。」
小琴說:「慢著,我們先說清楚,我們這次比試,是生死決鬥還是只印證高下?」
「姑娘,你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決生死?我只不過仰慕姑娘的身手,討教幾招而已。」
「那麼,你我之間,勝又怎樣,敗又如何?」
「要是姑娘勝了我,我自然甘拜下風,護送姑娘下岳陽。」
「真的?要是你勝了呢?」
「要是我得到姑娘的謙讓,我想請姑娘留下來,任我堂的副堂主。」
「哎!我才不去任你們的副堂主哩!」
「姑娘,到時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你那麼有把握能勝了我?」
「我只想圖個僥倖。」
「是嗎?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哦!?姑娘有什麼條件?」
「要是我勝了你,我也不要你們護送我,請你們自行散夥,別在這裡為害百姓,能辦到嗎?」
皂衣漢子突然變色:「姑娘,我要是辦不到怎麼樣?」
「到時嘛!恐怕也由不得你了!」
「好!姑娘,請亮兵器。」
小琴搖搖頭:「我這把劍不能出鞘。」
皂衣漢子愕異:「為什麼?」
「你知不知我這把劍是什麼劍?這是我家傳的鴛鴦霜雪劍,它不出鞘則已,一出鞘便要見血,你我沒有仇怨。我看,我還是用雙掌接你的招好了。」
「你這麼小看了我?」
「我這是真的呀!不是小看了你。」
「好,好,你進招吧!」
「不!比試是你提出來的,還是你先出手的好。」
皂衣漢子再不答話,只說一句:「姑娘看招!」便一刀劈來,宛如一弘秋水,驟然湧出,這是山西龍門丁家寨的刀法,一共一百零八式,在中原武林中,也可以稱得上一種上乘刀法。小琴跟隨黑蝙蝠學藝七年,黑蝙蝠曾對她講敘中原武林各門派的各種上乘武功,以及如何破解這些上乘武功的招式。小琴頓時疑惑起來:難道這賊子是丁家寨的人么?丁家寨的丁岐嗚老前輩,雖然在武林中不是什麼有名氣的人物,但也是俠義中的人士呀,怎麼容許他的弟子或家人在黑道上混的?別不是我看錯了?小琴哪裡知道,這皂衣漢子,正是丁岐鳴的關門弟子丁一山,他為藥物所控制,不得已加入馬涼的那伙神秘的組織,現為荊州府的副堂主,掌管荊州府水路上的部屬,可以說,他屬於俏夜叉在荊州的一個部下人員,香溪土惡霸勾結他,他也利用土惡霸在這一帶活動,但更主要的是看中了惡霸的財富,準備一旦公開,就將土惡霸的財富完全奪了過來為組織的經費。從心裡說,丁一山半點也看不起這個土惡霸,甚至還厭惡他的為人。
小琴由於疑惑,為了看清楚對手是不是丁家寨的人,所以閃身避開,先不還手。丁一山跟著第二招又來。小琴一連閃開了他的三招,看清楚了這的的確確是丁家寨的刀法,她開始出手了,人如幻影,在丁一山的刀光中期身而進,一掌拍出,可以說是悄然無聲,驟然而來。丁一山閃身避開了小琴這一掌,但卻感到小琴的掌勁凌厲,掌風颳得自己面部發痛,不由心中大駭,當小琴第二掌拍出時,丁一山縱身後躍,跳上一塊岩石上,誰知腳跟還沒站穩,小琴已如影隨形趕到,崑崙派的武功,除了小魔女西門劍法和慕容子寧的九陽神功外,真可以說是稱絕武林,掌法深奧莫測,而且敏捷得無以倫比。丁一山儘管有一手的上乘刀法,武功也不弱,僅僅只能閃避小琴的三招,在第四招中,丁一山不知怎麼,手中的刀也給小琴奪去了,同時身中小琴一掌,人從岩石上摔了下來。幸而小琴看他是丁家寨的人,只用了兩成的功夫,沒半點傷害他,僅僅使他摔下來而已。小琴提刀立在岩石上問:「怎麼樣了我們還要不要再比試下去?」
丁一山半晌出不了聲,最後說:「我輸了!」
「那好,你自行散夥吧!」
丁一山搖搖頭:「我只答應護送姑娘,並沒答應散夥。」
「你不散夥?」
丁一山明知自己武功不敵,將心一橫說:「除非我們到船上再比試一次。」
「哦!?要是在船上你再敗在我手下怎樣?是不是自行散夥?」
丁一山說:「我們比試后再說好了!」
「也好,我叫你輸得口服心服。接刀吧!」小琴將刀拋回給了他。
丁一山在接刀時幾乎接不穩,心中更是駭然:怎麼這少女的內勁竟是這樣的渾厚無比?看來自己怎麼也不是她的對手了,正想說時,突然間,他聽到一陣輕風驟起,一位白衣的瀟洒青年,輕搖紙扇,已立在他的身旁了。丁一山一怔:「是你!?」
白衣青年一笑:「丁兄,我看你別再與這位姑娘比試了,你知不知道這位姑娘是誰人的門下弟子?」
丁一山茫然:「她是誰的弟子?」
「她就是過去武林中名震一世黑蝙蝠老前輩的弟子,你怎是她的對手?你能閃避他三招,已是難得的了!所以你敗在她的掌下,應引以為榮才是。」
小琴見這白衣瀟洒青年驀然從山峰上躍下來,落地時居然像片殘葉似的,輕功之俊,已令小琴大為訝異了,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更是驚奇,問:「你是何人?怎知道我是崑崙派的?」
白衣青年微笑說:「崑崙派的追魂掌法,武林一絕,武林人士皆知,在下又怎能不知?請問姑娘,是諸葛小姐還是柳小姐?」
小琴又是奇異:「你又怎麼知道了?」
「據在下所知,黑蝙蝠老前輩收了三位弟子,一個是武林八仙中隱俠之心愛孫女諸葛瑩小姐,另外兩位便是嶺南雙劍的一雙兒女。在下只聞其名,素未謀面,所以不知道姑娘是諸葛小姐還是柳小姐而已。不過,以在下目光看來,姑娘恐怕是柳小姐居多了。」
「哦!?你怎樣看出來的?」
白衣青年一笑:「諸葛小姐不但學得了尊師的追魂掌法,更有家傳的武功——逍遙步和玲瓏逍遙掌在身,身兼兩大絕技,根本不必用兵器,而姑娘身背寶劍。所以在下斗膽這樣猜測了。」
小琴十分驚訝這白衣青年見聞廣博,聰明而機敏,她發夢也恐怕不會想到,這個白衣青年,就是那伙神秘殺人集團核心成員之一,姓黃名文瑞,綽號白衣書生。這伙神秘組織,的核心成員,個個武功上乘,有的機智多變,有的生性陰險狡詐,更有的高深莫測,使人摸不著他內心想什麼或幹什麼,他可能在互相笑談中便出手殺人,事後若無其事。白衣書生是屬於機智多變的人。他是神秘組織派來湖廣的秘密使者,也可以說他是在暗中監視俏夜叉的行動,職位不知比馬涼高出了多少級,現在他表面上只是荊州董堂主一位知己朋友而已,不加入荊州分堂。丁一山見過他兩面,只知他武功極高,堂主對他敬若神明。
這伙秘密集團所圖事大,計劃網羅天下高手,稱霸武林,所以其核心成員莫不注視武林中一些拔尖人物的動向,和他們身負的絕技,如武林八仙、碧雲峰中的五大魔王、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崑崙、點蒼、丐幫等掌門人,都是他們注視的主要人物。
本來白衣書生不必在這裡出現的,因為他在山峰上看見了小琴的掌法,不由一怔:這不是崑崙派的追魂掌法么?他想試試自己的武功,能不能應付這一武林絕技,一時心癢難禁,顧不了自己面目的暴露,躍下山峰來……
小琴說:「不錯,我就是柳小琴。」
白衣書生說:「果然是柳小姐,在下沒有看錯人。」
「閣下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賤姓黃,名文瑞。」
小琴側頭問:「原來是黃公子,失敬了!請問黃公子突然而來,是不是來幫助他們?」
「柳小姐言重了,在下見小姐身負崑崙絕技,忍不住也想向小姐討教幾招。」
「原來你是前來相助他們!那麼說,我們之間的勝負,又有什麼條件?」
「柳小姐,在下不過以武會友,互相點到為止,又何必提到條件。」
「不行,我可是要他們自行散夥的。」
白衣書生想了一下說:「柳小姐,這樣吧,要是在下能僥倖勝了,請柳小姐看在我的情面上,別為難他們,而他們也放小姐過路好不好?」
「要是我勝了呢?」
「那在下只有聽從小姐吩咐,叫他們散夥,離開此處,今後不可再為難過往船隻。」
小琴笑間:「你這條件對我不是寬厚一點嗎?」
「在下只求能在小姐手中討教幾招,便心滿意足,別無他意。」
「好!你出招吧!」
「在下只好奉命,萬望小姐手下留情。」
「你不必多說,我自有分寸。」
「在下出招了!」白衣書生紙扇一合,一招使出,這一招式,竟是判官筆打穴的詭異招式,一下封住了小琴肩上的三處要穴,只要一處穴位為扇骨點中,全身便不能動彈。小琴不禁心頭凜然。暗想:別看他彬彬有禮,招式卻是這樣的辛辣刁狠。小琴不敢大意,身形似燕,衝天而起,避開了白衣書生這一招三式的打穴手法。白衣書生又是一招「擎天玉柱」,朝小琴的湧泉、太溪穴點去,以為小琴萬難閃避,必然打中。誰知小琴暗運六陽真氣,凌氣翻身,運勁於雙臂,—左手朝紙扇抓去,右掌朝白衣書生頭頂拍來,這是從迫魂掌法的「雙鬼拍門」變化出來的奇異招式,專門應付對手用於打穴的兵器。人的頭頂,有百會、天沖、承靈等要穴,別說給拍中,就是給武林高手點中,不立刻喪命,也會終身殘廢,或者變成痴獃。小琴暗暗惱恨白衣書生出手的刁狠,以這凌厲兇狠的一招還擊。
白衣書生想不到小琴的招式竟是這樣出人意外,凌空還招,並且也感到驚愕,急忙收招,向後躍退。白衣書生不愧是秘密組織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之一。他見小琴腳尖剛剛落地,忽地倏然而上,一招「荊軻刺秦」使出,直打小琴的胸前要穴。這已不是什麼點到為止,而是直取對方性命了。哪知小琴身如輕煙,動如脫兔,已閃到白衣書生身後,又是一掌拍出。剎那之間,他們已互相出手十多招。一個是將來秘密集團的魔星,一個是初闖江湖的名門高手。他們出招、反擊,閃身、輕躍,彷彿如電光石火,一閃而逝,令人無法能看得清楚。丁一山自負武功不弱,但看見這一對武林高手的交鋒,不禁呆若木雞,自愧不如。至於他手下的一些匪徒,更是看得眼花繚亂,他們只看見兩團時而靠攏,時而驟分的人影,又像兩隻在江邊亂石中驟起驟落、倏分倏合的水鳥一般,根本看不出他們是如樹出手進招的。小蛟兒坐在船頭上,幾乎連大氣也透不過來,他異常擔心小琴姐姐的安危。
突然之間,兩團如幻影的身形驟然分開,停止下來,小蛟兒一看,只見小琴姐姐左肩上有一道鮮血流出,染紅了衣衫。面白衣書生面色蒼白,他胸口也捱了小琴的輕輕一掌,雖然是輕輕的一掌,但小琴的六陽真氣的勁力,使出不到三成,他已受不住了,胸悶幾乎欲吐。他表面裝作若無其事,暗運真氣調息,神態仍是那麼瀟洒,微微一笑:「小姐承讓了!」不知道的人,以為小琴負傷而敗,他取勝了。其實小琴心存善意,在掌力拍中他時,不忍叫他負傷,急切回收掌勁,想不到白衣書生竟不知感激,反而進招。進招不要緊,白衣書生手中之扇,竟暗藏機關,一按彈簧,扇中鋼打的扇骨突然飛出,划傷了小琴。這也是小琴一來為人老實,二來也缺乏行走江湖的經驗,不知江湖上人心險惡,詭計多端,因面受傷。幸面小琴閃避得快,同時也有六陽真氣護體,使對手似利劍的扇骨僅僅一擦面過,划傷了一點皮肉而已,沒傷筋骨。若按武林的規矩來說,白衣書生中掌在前,小琴受傷在後,真正勝的是小琴,不是這機智多變的白衣書生。要是小琴不收回掌勁,不但不會受傷,早已將他摔飛了。可惜在場沒有一個是上乘的武林高手,看不到這一點驟起的變化。小蛟兒更是看不出來,他驚恐地喊道:「姐姐,你——!」
小琴說:「小蛟兒,別慌,姐姐沒事?」她轉頭冷冷地對白衣書生說,「你以為你勝了我嗎?」本來小琴初時對他還有三分敬意,想不到他為人這麼陰險,出手這麼卑鄙,這時已完全不屑看他一眼。
白衣書生一怔,跟著說:「好,好,柳小姐,我們誰也沒勝,誰也沒敗好不好?」
「你是說我們不分勝負,戰成平手?」
「柳小姐,不是嗎?」
「什麼戰成平手!要不是我掌下留情,你早已重傷倒地。好吧,這一次就算我們戰成平手。不分勝負,我們再來戰一次。」小琴說完,「嗖」地一聲,將鴛鴦霜雪劍拔出。這是一套合鞘的雙劍,一名霜劍,一名雪劍。劍一出鞘,頓時劍氣森森,寒光逼人。小琴下決心,不但要端掉這個賊窩,也要給這個口蜜腹劍的什麼黃公子一點教訓了!
白衣書生心中凜然:「柳小姐,要決生死么?」
小琴對他再也不客氣,說:「你怎麼說也可以。但我不想殺你,可是我非要他們散夥不可。我要挑了這個賊窩。」
「既然這樣,在下只好再次領教了!」
「那就接招吧,看劍!」
小琴一劍揮出,宛如九天銀河,從空而降,頓時將白衣書生罩在一片殺氣森森的劍光下。芙蓉追魂劍法,是黑蝙蝠積畢生的武學,在嶺南雙劍的芙蓉劍法的基礎上,將自己的掌法和其他各大派劍術之長,融匯在一起而創出的一套劍法,這也是黑蝙蝠晚年的最後傑作和心血的結晶,它有嶺南雙劍中的凌厲殺著,更有追魂掌法中的突然驟變和出人意外的招式,再加上各大門,尤其是西門劍法中的一些絕招,所以這一套劍法凌厲無比,快如電閃,變化莫測,奧妙無窮。小琴面對武林中一等的上乘高手,而又機智多變的白衣書生,第一次施展出這一套劍法,正是雛風試啼,震驚江湖。只見小琴身似幻影飛魂,劍光縱橫千萬,招式莫測,恐怕在當今武林中,只有小魔女的西門劍法,才能擋其劍鋒,這白衣書生怎能招架?他只見自己的四周上下,儘是小琴的身形和劍光,別說無從還手進招,幾乎也無從招架了,四五招過後,小琴劍光一閃,跟著是一道鮮血進飛直射,眾人定神一看,滿空劍光頓時齊收,而白衣書生面如死灰,手臂已中了小琴兩劍,他那把鋼骨而藏有小形利劍的紙扇也脫手飛去,小琴的劍鋒已橫在他的頸上。問:「現在你是勝了還是負了?」
白衣書生手臂上的劍傷,已令他不能舉起手來,何況利劍橫頸,哪裡還敢再動,半晌才說:「小姐!在下敗了!」
「你講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在下出言如九鼎,怎不算數的?」
小琴收劍回鞘:「好吧,你叫他們立刻散夥,火燒了這條賊船,今後不得再危害過往的船隻或收什麼保護費,不然,讓我知道了,就別怨我出手無情。」
白衣書生神情尷尬地對丁一山說:「散了吧,在董堂主面前,我自會對他說,不會責怪你的。」
丁一山見白衣書生這等高手也敗在小琴的手下,要是不答應,就算小琴不殺自己,這白衣書生恐怕也會出手取了自己性命,他對手下說:「放火燒船,大家散了吧。」
眾人一聽,便一鬨而散。
小琴眼看著賊人點火燒了賊船后,才叫船家放船往下游而去。小蛟兒無限羨慕地說:「姐姐,你真好本事。」
小琴笑問:「你害不害怕?」
小蛟兒搖搖頭:「我不知道害怕,只擔心姐姐打不過他們。」
小琴問:「你怎麼不害怕?」
「姐姐,我只擔心你呀!沒想到自己怕不怕。」
小琴心裡不由暗暗驚訝,看來這個小孩只想到別人的安危,面不想到自己,這是—個人最可貴的本質。要是他不是俏夜叉的孩子,必然今後是個肯為他人著想的俠義人士。這個心地這麼好的孩子,我今後要好好地看願他才是,別讓他走上了邪路。
小蛟兒又問:「姐姐,你的傷不怕嗎?」
「哎!小兄弟,多謝你了,只劃破一點點皮,早巳好了。」
「姐姐,你不用包紮上藥么?」
「不用了!」小琴看看自己的衣衫沾有血跡。便說:「小兄弟,你先坐著,我去艙里換件衣服。」
「姐姐,我給你看著,別讓船家闖進來。」
小琴一笑,便去換衣服了。當小琴換過衣服出來時,見小蛟兒似乎一個人在沉思,不禁問:「小兄弟,你想什麼了?」
「我想姐姐本事太好了,比怪影叔叔還好。」
「噢!怪影叔叔的武功可比我強多了。」
「姐姐,怪影叔叔的本事也好,不過姐姐卻比他好,沒亂殺人。」
小琴大為驚訝:「怪影亂殺人嗎?」
「是呀!他殺了鎖龍幫的不少人。」
「哎!鎖龍幫的人不應該殺么?」
「要是怪影叔叔也像姐姐這樣,對惡人只叫他們別再為惡,不更好嗎?」
小琴聽得不由怔住了,暗想:想不到一個十歲的孩子,竟有這麼好的心地和超出一個孩子應有的見解。要是自己的師父見了這個孩子,一定毫無疑慮地會收他為弟子了。小琴想到這裡,不由捫心自問:我叫雲叔叔不傳這孩子武功,是不是做錯了?不禁問:「小兄弟,你想不想有我這樣的武功?」
小蛟兒心裡一動,跟著又輕輕嘆出一口氣,心想:我想又有什麼用?你能教我嗎?你不怕我學會了為父母報仇?你這般不放心我,我就是說想,你也不會教我的,說了也沒有用。不如不說的好,省得你們為難。他搖搖頭:「我不想。」
小琴奇怪:「你怎麼不想的?」
「姐姐,我想也沒有用!」
「怎麼沒有用的?」
「我聽人說,學姐姐這樣的本事,要受很多苦的,我怕吃苦,是怎麼也學不會的。」小蛟兒不由違心地說了這番話。自從他聽了怪影和小琴的對話之後,心思比一般小孩成熟得多了,加上他從小受了老漁民良好的教育,不願去麻煩別人,什麼事都先想到別人,別只想到自己。
小琴不由又怔了一會,點點頭說:「不錯,學一門武功,的確要吃很多苦的。小兄弟,我看你不學武功比學武功更好。」
小蛟兒睜大了眼睛:「怎麼會更好的?」
「因為學了武功的人,身不自己,日日夜夜要在刀口上打滾,一下不小心,便會死在別人的刀下。所以說,小兄弟你還是不學武功的好,以免今後擔驚受怕。」
小蛟兒聽了默然不出聲。
船家這時說:「姑娘!一出西陵峽,便快到夷陵州了!你們要不要上夷陵州走走?夷陵州可是個大地方哩!」
小琴一聽夷陵州,驀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是在三年多前,韋氏女俠和小魔女來拜訪自己師父時,曾對自己和師姐諸葛瑩說過,韋氏女俠有個師兄叫葉有生,原來在襄陽城裡開藥店,因子寧和小魔女殺了王道長,火燒了玉泉觀的煉丹樓(詳情見拙作《武林傳奇》第三十回)后,藥店不久受到錦衣衛人的注意,葉有生為避開錦衣衛人,合家悄然離開襄陽,投奔到夷陵城裡,另開了一間「生記藥店」,要是自己以後在江湖上行走,路過夷陵州,不妨到生記藥店投宿,勝過在客棧里,吃住起碼也乾淨些。
小琴暗想:我雖然不在夷陵州住,但師姐諸葛瑩比自已早下山,不知有沒有去過生記藥店?我何不到藥店打聽—下師姐的行蹤?同時順便問問韋氏女俠一家的情況也好。小琴想罷,問小蛟兒:「兄弟,我想到城裡探訪一個人,你去不去玩?」
小蛟兒一聽,心裡便明白了,小琴只是去探訪人,並不是要帶自己進城裡玩,怕留下自己一個人在船上不大好,所以才問自己去不去。心想:你既然不願帶我去,我何必使你為難?再說大街上人來人往,有什麼好玩的?因為小蛟兒心靈上受的打擊極深,心思成熟,已不是一個貪玩的小孩子了。他搖搖頭:「姐姐,我不去,我想在船里睡下,你一個人去好嗎?」
小琴看了小蛟兒一眼,似乎見他悶悶不樂似的,又問:「兄弟,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的?」
小蛟兒心想:你雖然對我好,但卻處處防我,既叫人不要教我武功,又說我不學武好過學武,我心裡舒服嗎?但卻說:「姐姐,我沒什麼,只想睡會兒。要是姐姐要我去的,我就跟姐姐去好了。」
「哎!兄弟既然要睡,就睡好了,但你千萬別亂跑,一會兒姐姐就會回來的。」
「姐姐,我知道,我不會亂跑的。」小蛟兒心裡卻說:「我一人,路又不熟,人又不識一個,怎麼會亂跑的?」
船家這時說:「姑娘,你去好了,小兄弟有老漢看著,不會去哪裡的。」
小琴一笑說:「船家,那我就拜託你啦!」說時,等船一靠岸,便上岸而去。
小蛟兒見小琴一走,便打量了江岸一眼,只見江邊一棵大樹下,有四五個漢子圍坐在一塊,不知吃什麼。看來他們吃得頂歡的哩!小蛟兒再望。別處,除了一些船家和一兩個在江邊木排上洗衣服的婦人外,便沒有什麼好看的了,他便側身卧在艙里,打算睡一會,而船家卻生火弄飯了。
小蛟兒正迷迷糊糊要入睡時,突然昕到有人怒喝起來:「你怎麼不問自取,竟敢抓我們的狗肉吃了?」
小蛟兒睜眼一看,發現大樹下那四五個漢子中,不知怎麼多了一個邋遢的老和尚,笑嘻嘻地往眾人碗里抓狗肉吃。一邊說:「這麼好吃的狗肉,老衲口饞忍不住,只好不問自取,各位施主莫怪。」
眾人怒道:「你這臟手,伸到碗里,我們還能吃么?」
「施主既然不吃,就全讓老衲吃了罷。」
其中一條大漢跳起來,拿起一條樹枝,朝老和尚打去,一邊罵道:「吃!老子叫你吃的。」可是這臟老和尚似乎要吃不要命,挨了打也不知道痛,仍大把大把抓了狗肉往嘴巴里送。小蛟兒看了不忍,心想:這老和尚也真是,這樣,不給人打死,也會給人打傷呵!他跳上岸去,對那漢子說:「大叔,你千萬別打呀!他年紀這麼老,會給你打死的。」
那漢子一看小蛟兒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一時愕異:「是你叫我不要打?」
「是呀!大叔,碗里的肉,他不吃也吃了,你就是打死了他也沒用呀!看來這老和尚也是餓極了,你們就讓他吃罷。」
那漢子一瞪眼:「讓他吃?你這小孩子下巴輕輕,說話不知輕重,滾開!不然,老子連你也打了。」
老和尚這時說:「施主,你這就不對了!你打老衲不要緊,怎麼連勸你的小施主也打了?」
漢子又是一鞭朝老和尚劈頭蓋腦地刷下去,狠狠地說:「你這老禿驢,竟敢說老子不對?老子先打死了你,給我的狗肉出氣。」
「難道你的狗肉,比老衲一條命還值錢么?」
「當然比你老禿驢值錢!」這漢子說完,又想一鞭刷去。
小蛟兒急了:「大叔,我求求你,別再打他了,你這狗肉多少錢,我賠給你好不好?」
「賠!?你以為這些狗肉是十文八文錢買來嗎?沒一百八十文,你就別開口。」
小蛟兒急忙從懷裡掏出廠些碎銀來:「大叔,這些銀子,夠不夠賠你的狗肉?」
這些碎銀,還是怪影在那間山神廟給小蛟兒作路費的,小蛟兒一直珍藏著,現在拿出來賠狗肉了。
這漢子一見碎銀,不由眼都大了。這些碎銀,別說賠狗肉,就是買十條八條大狗也夠了,其他漢子也都愕大了眼,他們打量著小蛟兒,見小蛟兒雖然風塵一身,但身上衣服的質料名貴,暗想:難道這小孩子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其中一個說:「郝三,既然這孩子願意賠,你就別再打這老和尚罷。」
老和尚突然說:「小施主,這些銀子你千萬別給他們。」
小蛟兒睜大眼睛說:「老和尚,他們可要打你哪!」
「小施主別擔心,老衲狗肉已吃完了,老衲這一身賤骨頭還頗堅實,讓他們打下不妨,他們打夠了,自然就不會打了。」
的確,這漢子與小蛟兒對話時,老和尚早已將所有碗里的狗肉吃個精光,甚至連狗肉汁也倒進了自己肚中。
小蛟兒擔心地說:「他們會打死你的。」
「不怕,他們打不死老衲的。」
那漢子早已從小蛟兒手中取過了銀子,朝其他漢子說:「走吧,別再理這老禿驢。」
誰知話沒說完,老和尚身形驀然飛起,一手將銀子奪了過來:「老衲吃了你們的狗肉,你們也打了老衲,我們誰也不欠誰的,怎麼你們還貪心這位小施主的銀子?那老衲不是白白給你們打了么?要是你們嫌沒打夠,老衲可以再讓你們打,要是想要小施主的銀子,你們就該讓老衲打回你們,一鞭也不能少。不過,你們恐怕經不起老衲一鞭。」
老和尚說完,拿起樹枝,輕輕朝江邊一塊石頭拍打一下,頓時這塊石頭便四分五裂散開了。眾漢子一見,面色大變,他們知道遇上一位異人了,要是老和尚手中的樹枝抽在自己身上,那還有命的?他們話也不敢多說一句,掉頭一鬨而散跑開了。
眾人一走,老和尚笑嘻嘻地對小蛟兒說:「小施主,老衲多謝你了,這是你的銀子,拿回去吧。」
小蛟兒搖搖頭:「老和尚,這些銀子你拿去吧。」
「哦!?你不要?你家裡有很多的銀子嗎?」
「我!?」小蛟兒嘆了一聲:「老和尚,你別問我,我已沒有家了。」
老和尚奇怪:「小施主,你怎麼沒有家的?你跟誰來這裡?是一個人嗎?」
「老和尚,你別問哪!這些銀子你拿去買一些衣服穿,你身上這件衣服頂髒的。」
「喲!臟衣服洗洗就不髒了。用不著再買一件的。」
「那就拿去買飯吃吧,以後就別再強吃人家的東西了!」
「噢!老衲可沒強吃人家的東西呵。」
小蛟兒有點愕然:「那你剛才……」
「對,對,老衲也沒有強吃呀,老衲不是讓他們打了么?」
「你就這麼讓人打的么?」
「只有狗肉,老衲寧願讓人打也要吃,其他的,就不是這樣了!老衲是先向他們化緣,他們給就給,不給老衲只有走開,絕不強吃。」
「你就這麼喜歡吃狗肉的?」
「是呵!老衲見了狗肉,恐怕連命也不要了,非吃到它不可。」
「老和尚,我這些銀子,可以買幾多狗肉呢?」
「唔,大概可以買十條大狗吧。」
「真的!?老和尚,那我這些銀子,你拿去買狗肉吃罷。這樣,你就不會讓人家打啦!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老衲吃完了十條狗后,又只好讓人家打了。」
小蛟兒有點為難起來:「老和尚,我身上已沒有銀子啦!要不,你等下,等我姐姐回來,我向她要些銀子給你好不好?」
老和尚不由奇異地打量起小蛟兒來,感到這孩子心地不但極好,而且眉宇之間,似乎有一團鍾靈英秀之氣,似乎極具慧根,心頭不禁一動,暗想:老衲閱歷世人不少,可是從來沒有見到這麼一個好的孩子。以前見過於寧,心地也極好,但卻不及這孩子之鐘靈秀氣,小魔女夠鍾靈秀氣,似乎心地上又不及這孩子,而老衲一身絕學,找不到一個傳人,何不傳給這孩子?便問:「小施主,你姐姐是誰?她幾時回來的?」
「我姐姐姓柳,叫小琴,她說她很快就會回來。老和尚,要不,你到我船上坐著等她回來好不好?」
老和尚大為驚訝:「什麼!?你是柳小琴這丫頭的弟弟?」
「老和尚,你認識她嗎?」
「認識,認識,老衲在十多年前,當她還是一個拖鼻涕,的黃毛小丫頭時,老衲就認識她了!」
「那太好啦!我姐姐回來,她一定給你銀子的。」
老和尚卻心中疑惑:老衲只聽說嶺南雙劍只有一雙女兒,怎麼又多出了這麼一個鍾靈秀氣的小傢伙來了?可是看他面貌,可不像嶺南雙劍呵!這是怎麼回事的?
也正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陣銀鈴似的少女聲音:「徐神仙,你怎麼來了這裡哪!」小蛟兒回頭一看,只見小琴飛也似地奔了來。小蛟兒說:「老和尚,我姐姐回來啦!」
小琴奔了過來,看了看老和尚和小蛟兒一下,驚奇地:「咦!你們怎麼認識的?」
老和尚—笑:「你這個兄弟好心,不忍老衲受人鞭打,跑來給老衲解圍。」
「什麼!?你受人鞭打?」小琴看了看樹下,只見杯碟狼藉,一下明白了:「哎!你在這裡大概又偷人家的狗肉吃吧?」
小蛟兒愕異:「姐姐,你怎麼知道了?」
小琴笑道:「兄弟,他在十多年前,偷我家的狗肉吃,也給我打過了!」
原來這老和尚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武林中的神醫之一,三不醫徐神仙,也正是小琴要帶小蛟兒去投奔他學醫的武林奇人。小蛟兒可不知道,聽了一怔,說:「姐姐,你怎麼打他的?你給他吃不很好嗎?」
徐神仙笑了起來:「丫頭,你聽聽,你兄弟不但比你大方,也比你好多了!」
小琴也不禁失笑起來:「兄弟,他才不怕打哩,以後你吃狗肉,要是他來偷吃,你千萬別打他,你跟他搶吃狗肉,你一打,你不但狗肉吃不到,恐怕連狗汁也喝不上一口。」
小蛟兒一笑,感到小琴說的老和尚有趣,但卻說:「姐姐,我不打他,也不跟他搶狗肉吃,我讓他吃好了!」
徐神仙笑得眉毛、鬍子都抖動起來:「丫頭,你這個兄弟,是老衲一生碰上的第二個好心人了!老衲不明白,你幾時有了這個兄弟的?」
「我是前幾天才有的呀!」
徐神仙一怔:「前幾天?你們以前不認識么?」
「是呀!徐神仙,我這個兄弟好不好?」
「好,好,太好了!」
小琴一笑:「既然這麼好,你收他做徒弟好嗎?」
徐神仙又驚又喜,他正巴不得能找到這麼一個極有根基的人為自己的弟子哩!他高興得抖動鬍子說:「小琴,這是真的嗎?你別哄老衲高興。」
「徐神仙,我怎麼騙你哪!我帶他南下,正是想去南華寺找你呵!想不到那麼巧,在這裡碰上你了!好啦!這下我也不用去南華寺找你啦。」
小蛟兒聽了大吃一驚,難道這骯髒的老和尚就是南華寺的徐神仙么?這跟他心目中所想象的徐神仙完全是背道而弛。小蛟兒所想象的徐神仙,雖然不是什麼會騰雲駕霧的活神仙,但神韻也應該與一般不同才是,起碼也是一個衣服清潔,童顏白髮,銀冉飄飄的老人,想不到竟然是一個為吃狗肉寧願受人打罵的臟和尚。小蛟兒這時可以說是失望極了,感到小琴更是在哄騙自己學什麼醫術的,這樣一個貪吃狗肉的臟老和尚,看來醫術也不會好到哪裡,就是好,也恐怕不會有人找他看病求醫。當然,小蛟兒從心裡絕不是看不起窮人和老人,相反,他異常尊敬老人,更同情窮人,只不過他要拜這麼一個臟和尚為師,學什麼好呢?固然,他也看出這位老和尚武功極好,要不,怎麼會將一塊石頭用樹枝輕輕一拍打就四分五裂,將那幾個漢子嚇走的?但老和尚武功好有什麼用?武功就是再好,小琴姐姐也會囑咐他不教自己,說不定自己只會跟著他到處向別人討飯吃,這是小蛟兒極不願意的。小琴這時對他說:「兄弟,你知道不知道,這老和尚是什麼人?」
小蛟兒說:「我知道,這老和尚,就是姐姐要帶我去拜他為師的徐神仙。」
「兄弟,徐神仙是當今有名的神醫之一,你好好跟著他學,將來會出人頭地的。」
小蛟兒心想:我才不想出人頭地哩!我不如回去跟隨爺爺,在洞庭湖捕魚還好。但一想,自己要是這麼說出來,小琴一定疑心自己不滿,說不定認為自己心存復仇之念,別看她對自己這麼好,一旦反起臉來,不讓自己走是小事,說不定用其他方法制止自己回去哩!便說:「姐姐,不知我能不能學得到的。」
小琴鼓勵他說:「兄弟,你這般聰明,一定會學得成功的,只要你不怕辛苦,用心學就行了。」
小蛟兒心裡說:我才不怕辛苦,我最怕去向人討飯吃,那不醜死人了?但他不敢也不願說出來。不敢,是怕得罪了徐神仙和小琴,不願,他不想去麻煩別人和低聲下氣地去求別人,有什麼事,自己咬咬牙不捱過去了?所以他只是說:」「我只是擔心自己傻,學不了。」
徐神仙笑嘻嘻地說:「小兄弟,凡是自認為傻的人,他便不是傻的了。」
小蛟兒一下不出聲了。小琴又說:「兄弟,你先回到船上收拾一下你的行裝,我還有些話跟徐神仙說的。」
小蛟兒一聽,心情頓時又沉重起來,看來小琴姐姐又是跟這老和尚說自己父母的事了,要這老和尚別傳自己武功。小蛟兒每每想起怪影和小琴在岩洞里談話,自己一顆心像針扎一般的痛,總感到自己處處低人一等,在人面前伸不直腰,抬不起頭來。可見出身成份論,對一個出身不好的人來說,是如何一個重大的打擊,尤其是對一個剛懂事的孩子來說,在心靈上更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對一個人不看他的品質,不看他的表現,只看他的出身不好,歧視,防範,不信任,往往會逼得出身不好的人走上兩個極端:一個是逆來順受,變成了一個唯命是從的奴才,埋沒了他的才華一面,或者變成一個玩世不恭,什麼事也不關心的人,只求潔身自保;另一個是性格內向,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甚至會走上極端對抗的道路上去。他本人不想這樣,但社會環境卻將他逼上了這條道路上去。反過來說,就是對出身好的人,也會造成兩個極端:一個是自認為高人一等,盛氣凌人,甚至為非作歹也不在乎;一個是只認為自己出身好,用不著勤學苦練,自然會受到敬重和偏愛,結果變成庸庸無能的小人。試看歷史的每一個朝代,凡是違法亂紀,貪污腐化,豪奪巧取,強姦婦女,殺人放火的,往往都是當時社會認為出身極好的人。而往注出身不好的人,卻不敢這樣做,他們只能逆來順受,忍聲吞氣,本本份份地做人。
再說小蛟兒聽了小琴這麼說,他心情難受地應了一聲說:「姐姐,我去收拾啦!」
「兄弟,我包袱中有些金葉子和銀兩,你帶上一些,也好在路上用。」
「好的,姐姐。」
小蛟兒一走,小琴問:「徐神仙,你看,我給你推薦這個徒弟好不好?」
「不錯,極好。不過,這孩子似乎有什麼心事橫在心上似的。」
「徐神仙,你知不知他是何人的孩子?」
「哦!?他是誰的孩子?」
「他是過去所謂湖南大俠馬清和俏夜叉所生的兒子。」
徐神仙一聽愕然了:「是他們的孩子?」
「是呀。」
徐神仙不由睜大眼睛望著小琴:「真的!?」
「噢!徐神仙,你以為我騙你嗎?」
徐神仙一向知道小琴,從小就是一個老實的姑娘,不會故意哄騙自己的,不由連連說,「可惜,可惜!」
「徐神仙,你可惜什麼呀!?」
「一個根基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是他們的孩子?」
「徐神仙,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你只能傳這孩子醫術,不能傳他武功。」
徐神仙為難了,說:「小丫頭,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老衲的醫術精湛之處,就是在內功的基礎上,沒有深厚的內功,就學不了老衲的醫術,只能學些醫治傷風感冒、接肢駁骨等小病小傷。」
「你就教他醫治傷風感冒,接肢駁骨好了。」
「那不糟踏了這良質美玉般的人才?要是這樣,他何必拜老衲為師?你叫他隨便拜一個郎中學醫不好?」
「徐神仙,你想怎麼教他?你要是教會了他武功,他將來與武林人士為敵起來,你怎麼辦?到那時,你再廢除他的武功恐怕遲了。」
徐神仙不出聲了,他搔搔自己的光腦袋想了半晌后才說:「這樣吧,我先在三年內不傳他武功,只教他醫術。要是在這三年內,老衲看出他心術不正,就打發他離開我好不好?」
「這樣也好。徐神仙,那我把他交給你啦!你現在打算帶他去哪裡?」
「老衲準備去大巴山、巫山一帶採藥,就帶他去大巴山、巫山吧,先讓他認識各種草藥和它們的特性。」
「哎!我們剛從大巴山來。」
「哦!?你們怎麼從大巴山來的?那俏夜叉也在……」
小琴搖搖頭,說出自己怎麼路經大巴山,巧遇天山怪影以及怪影怎麼將小蛟兒帶出來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這樣,老衲還以為俏夜叉藏匿在大巴山的什麼山谷里哩!我這次帶小蛟兒,萬一碰上了俏夜叉,她罵老衲拐帶人口,老衲就有口難辯了。」
小琴一笑:「徐神仙,你怕俏夜叉么?」
「怕倒不怕,她真的賴老衲拐帶人口,老衲可不好分辯呵!萬一她將老衲扭送到官府中去,老衲恐怕就要蹲監房。」
徐神仙提醒了小琴,不由說:「徐神仙,俏夜叉不見了她這寶貝兒子,恐怕會派人四處打聽。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你還是給小蛟兒打扮另一副面目好。」
徐神仙說:「打扮什麼好呢?對了,老衲就將他扮成一個小和尚好不好?」
小琴一怔:「你要他出家么?」
「噢!出家可得逢緣份,老衲看小蛟兒可沒有這一緣份。只能打扮成一個小和尚,等到他醫術學成了,仍然是俗人。」
「徐神仙,這一點你可得先要對他說明白才好,不然,他可能不願跟隨你,也不拜你為師。」
「當然,當然。丫頭,這一點你先對他說,老衲還要回我那破廟裡去拿一些東西,再來接小蛟兒。」
「徐神仙,那要多久?」
「老衲一會兒就回來了。」徐神仙說完,身形一閃,人已離開。小琴一個人只好先回船上。小蛟兒見她一個人回來,不見了老和尚,心裡奇怪,問:「姐姐,那老和尚呢?他不願收我做徒弟么?」
「兄弟,你願不願跟著他?」
「姐姐,你不是要我學醫嗎?」
「兄弟,你跟著他,先得把頭髮剃了。」
小蛟兒不出聲了。
「兄弟,這不是要你出家當和尚,只是日後相隨方便,等你學成了醫,依然還可以將頭髮長起來。」
「姐姐,既然這樣,我就剃光頭吧。」
小琴不由一陣感動,說:「兄弟,你真太好了,以後有什麼人欺負你,你也別與他們相爭,告訴我,姐姐會為你出氣的。」
小蛟兒心想:我以後去哪裡找你呵!就是以後有人欺負我,我也忍一點,也不會去找你的。但他卻說:「是的,姐姐。不過,不會有人欺負我的。」
「哦!?你怎知沒人欺負你的?」
「姐姐,我什麼事都忍讓一點,何況又有徐神仙在一起,怎麼會有人欺負我?」
「兄弟,你能這樣,姐姐就放心了!可惜姐姐沒有你這樣一個親弟弟,要是有該多好。」
「姐姐,我現在不算你的親弟弟么?」
「兄弟,你認我做親姐姐嗎?」
「我心中早已認姐姐是親姐姐啦!」
小琴喜得淚花流出:「弟弟,你認我為親姐姐,可得拜我才算呵!」
「那我現在就拜姐姐啦!」小蛟兒說完,便跪在小琴跟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小琴一把拉了他起來,說:「弟弟,你心裡認我就行啦,不一定要行大禮呵!」
船家在船尾看得莫明其妙,暗想:他們不是親姐弟么?突然間,船頭上又出現了一個鶉衣百結的臟老和尚,船家又是愕然,正想動問,小琴又叫了起來:「徐神仙,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徐神仙一笑:「你別逢人面前就叫我什麼神仙的,你叫我三不醫和尚好了。」
小琴笑了笑,對小蛟兒說:「弟弟,你上前拜見師父吧。」
小蛟兒便端端正正給徐神仙行了大禮,口裡說:「師父,徒弟小蛟兒給你叩頭啦!」
徐神仙哈哈大笑:「徒弟!快起來,你姐姐給你說清楚了沒有?」
「姐姐說清楚了。」
「好,好,師父給你落髮了!」
徐神仙叫小蛟兒坐下,從帶來的背包中掏出一把剃刀來,一下剃去了小蛟兒的煩惱根,又從包袱中拿出一件袈裟,叫小蛟兒穿上。這麼一來,小蛟兒一下變成了一個小和尚,就算是流雲庄的人看見了,也一下認不出小蛟兒來。
小蛟兒變成了一個小和尚,船家更是看得驚訝萬分,卻又不敢動問。他久經風浪,知道武林中人的行為,往往叫人難以置信和莫明其妙。
徐神仙見小蛟兒穿好袈裟,打好了包袱,問:「徒弟,你還有什麼話跟你姐姐說的?」
「沒有了。」
「沒有,我們就走吧。」
「是!師父。」小蛟兒背上包袱,對小琴說:「姐姐,我走了!」
「兄弟,你走吧,以後姐姐會去南華寺看你的。」
於是,小蛟兒便跟隨徐神仙飄然上岸,往深山大峪,茂密森林的大巴山而去。
半年多來,徐神仙有意考驗小蛟兒的為人,一直帶著他在高山深峪、懸崖峭壁和遮天蔽日的森林中走動,看看這個孩子吃不吃得苦,耐不耐得勞,在面臨危險時是畏縮不前,還是大膽地闖過去?初時,徐神仙還怕小蛟兒走不動,沒走多遠便坐下來休息,漸漸,他暗暗感到有些驚訝了,小蛟兒一直跟隨在他身後,從來沒聽到他說過一聲苦和叫過累的,而且腳力奇好。暗想:難道這孩子有天生的異質么?不知道苦和累的?徐神仙也像小琴一樣,不知道小蛟兒已學到了天山派的內功法,每每坐下來休息時,便暗暗運氣調息。後來徐神仙便一天走七八十里路程也不休息,看看小蛟兒受不受得住,可是小蛟兒還是一樣,跟在他身後。徐神仙不叫休息,他也不休息。徐神仙愕然了,問:「小蛟兒,你不累嗎?」
小蛟兒搖搖頭:「師父,我不累。要是師父累了,就坐下休息吧,我去給師父找水喝好不好?」
一天走七八十里路,怎會累得了徐神仙的?別說七八十里,就是一天走七八百里,徐神仙也如閑庭信步一樣,輕鬆得很。但他卻驚訝小蛟兒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竟有一般大人的體力和耐性,這不能不奇怪了。又問:「你真的不累?」
小蛟兒說:「師父年紀這麼大,都不累,徒兒怎敢說累的?」
「嗨!師父走路走慣了,當然不會感到累的,你可不同呵!小蛟兒,你要感到累了,便出聲,別考慮到師父。」
「好的,師父,我要是感到累了,就出聲叫師父好了。」
以後兩三天,徐神仙再不是一天走七八十里路,而是走一百多里的路了,而且走的不是什麼平陽大道,儘是崎嶇的山路和穿過沒有路的森林和荊棘地帶,也沒聽到小蛟兒說一聲苦,叫停下來休息。徐神仙不由起了疑心,問:「小蛟兒,你以前學過武功吧?」
「沒有呀!」
徐神仙看了看小蛟兒,從小蛟兒的手腳行動上,的確是沒有學過武功,小蛟兒並沒有說謊,但他從小蛟兒的一雙藍湛湛的目光中,卻看出了小蛟兒的內力極好,又動疑地問:「小蛟兒,你跟師父說實話,你有沒有學過內功?」
「沒有呀!」
小蛟兒並不是在欺騙徐神仙,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內功,更不知道怪影教給他的那套吐納法,竟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內功。
「真的沒有!?」徐神仙一雙敏銳的目光在打量著他。
小蛟兒茫然了:「師父,我真的沒有呀!你不相信么?」小蛟兒又想了一下說,「師父,輕功算不算武功?」
「輕功當然算武功啦!」
小蛟兒—怔:「真的!?師父,那我學過。」
「哦!?誰教你的?」
「我媽媽。」
徐神仙又驚訝了,俏夜叉的輕功在武林中並不怎麼有名,更不是上乘的輕功,怎麼能教出這樣的勁力出來?便問:「你學多久了?」
「我只學了幾天。」
「什麼!?你只學了幾天?」徐神仙不相信,難道俏夜叉有一套特殊的傳授方法么?不禁問,「你母親怎麼教你的?」
「她先在我腿上捆上一些小沙袋,叫我走路、跑步和上樓。」
徐神仙一聽,又奇異了,這隻不過是一般的學輕功的方法,沒半點特殊,而且從小蛟兒的眼神中看出,這小孩子沒有說謊話。他只奇異小蛟兒只學了幾天的輕功,就有這麼好的內力和腳勁。看來這孩子的確是學武的良質美玉。不禁問:「徒兒,你想不想我教你武功?」
小蛟兒搖搖頭:「我不想。」
「哦!?你不想?」
小蛟兒心裡想;我就是想學,你會教我嗎?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小琴姐姐說學武不好。」
「學武怎麼會不好的?」
「她說,學了武功,提心弔膽,日日夜夜在刀口上過日子,就算她不想找人,別人也會找她生事。」
「你姐姐只說對了一半,有一半卻說得不對,可以說是說錯了。」
「哦!?姐姐有哪—點說錯了?」
「學了武功的人,只要自己不恃技凌人,不在別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功,對人謙讓有禮,能忍則忍,又會有誰去找他生事的?」
「受了別人無端端的欺負,也忍嗎?」
「別人怎麼會無端端的欺負你呢?」
「師父,小琴姐姐在香溪,就是有人無端端地欺負她。」
「誰欺負她了?」
「一個惡霸。」小蛟兒將香溪的事說了后,徐神仙—笑道:「要是我是你姐姐,首先我就不在大庭廣眾中拋頭露面;第二,就是在,我也會戴上一塊蒙面巾,不是沒有人來生事了?」
小蛟兒一聽,頓時怔注了。是呀!要是姐姐戴上一塊蒙面巾,沒人看見她生得怎樣,那惡霸不是不來找麻煩了?小蛟兒感到徐神仙的話,與怪影、小琴姐姐以及自己的母親、妹妹所說的,完全不同,又將小蛟兒的境界帶上了更高的一層。能忍則忍,那不減少了許多麻煩?小蛟兒遲疑地問:「師父,見到惡人殺人,也不理么?」
「人命關天;怎能不理的?當然要理。」
「那不生事嗎?」
「徒兒,這不同生事,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固然救人會出手,不一定要殺人,先是勸解,勸解不聽,只給惡人懲治一下,叫他們以後不得作惡就行了。當然,首先自己要有很好的武功,沒有武功,你想去救人也救不了,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小蛟兒不出聲了,怔怔地望著徐神仙。徐神仙微笑地望著他:「你想不想學武功?」
半晌,小蛟兒仍然搖搖頭,說:「師父,我還是不學的好。」
徐神仙愕然:「你怎麼不學的?」
「師父,我不想令你為難。」
「怎麼會令我為難的?」
「我怕小琴姐姐知道了,會罵你的。」
徐神仙一怔:「那丫頭與我談的話,你聽到了么?」
「姐姐與師父的談話,我沒聽到。但姐姐與怪影叔叔的談話,我聽到了。」
「你怨不怨恨小琴?」
「我怎麼會怨恨小琴姐姐的?小琴姐姐也是為了我好,怕我學會了武功,為父母報仇,胡亂殺人。」
「你不想為父母報仇?」
「師父,一個兒子,怎麼不為父母報仇的?要是我父親無端端給人殺死了,我就是不會武功,也要報仇,不然,就對不起我父親,也對不起我媽媽。」
「要是你父親為惡,給人殺了呢?」
「這個——我父親真的是惡人么?」
「你沒聽到你姐姐和怪影所說的話?」
「我只聽到了一些,他們說我父親是什麼鷹犬的。」
「徒兒,為師說的話你相信不相信?」
「師父為人這麼好,別人用樹枝打你,你也不還手,我怎麼不聽的?又怎麼不相信?」
「好,徒兒,我們坐下來,為師給你說一個武林中的故事。」
小蛟兒愕然,師父怎麼說我父親的事又不說了?要說個故事給我聽的?他疑惑地問:「師父,你說什麼故事?」
「徒兒,在二十幾年前,武林中有一對極好的朋友,一個是有名氣的俠士,一個卻是開鏢局的鏢主。一次,鏢主保了一批幾萬兩銀子的鏢,在半路上被人劫了去,這伙劫鏢之賊,殺死了保鏢的七八個鏢師夕也逼死了鏢主。可是這伙賊人劫了鏢銀還不算,還要斬草除根,連夜將鏢主一家大小全部殺死,只倖存一個小女孩,為一個路過的大夫救了去。」
小蛟兒睜大了眼睛:「那伙賊人這麼心狠?怎麼還要殺死鏢主全家的?」
「這伙賊人怎不心狠?因為鏢主已認出了其中一個賊人,儘管他在劫鏢中用黑布蒙了面孔,鏢主還是認出他來了。」
「這個賊人是誰?」
「就是鏢主極好的朋友,那個在武林中頗有名氣的俠士。他要是不斬草除根,他在武林中就無法立足了。」
小蛟兒聽得血脈俱張:「這個賊怎麼還稱『俠士』的?」
「徒兒,在江湖上,這樣徒有虛名的假俠士的人不少,正所謂人心險惡,你以後在江湖上行醫,要特別小心,千萬別太過相信人了。」
「師父,徒兒記住了。」
「徒兒,你知不知道師父還有個綽號叫『三不醫』的?」
「三不醫?」
「對,是三不醫。第一,凡是搶劫殺人的人受了傷,為師不醫;第二,凡是為報私仇或互相仇殺的人也不醫;第三,沒有狗肉招待我吃的也不醫。所以人家叫為師三不醫。」
小蛟兒不由笑了起來:「師父,怎麼沒有狗肉吃你也不醫的?要是窮人家沒狗肉,你看著人家死嗎?」
徐神仙不由笑著:「窮人家當然沒這一條,要是有錢人家,沒狗肉為師就不醫。」
小蛟兒只是笑笑,不出聲。徐神仙摸摸自己的光頭:「徒兒,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你不是說沒狗肉吃不醫么?」
「嗨,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我說故事說到哪裡了?」
「師父說那個所謂『俠士』斬草除根。」
「對,對,你猜下,鏢主倖存的那孫女怎樣?」
「她怎樣?」
「十多年來,她學得了一身極好的武功,下山為父母報仇,可是就不知道仇人是誰。」
「不是那個所謂俠士么?」
「你現在知道,可是她當時不知道呀!」
小蛟兒一顆心緊張起來:「那她不是會殺錯了人?」
「的確,她險些將中州大俠殺錯了!後來經過千方百計,才找到了真正殺她父母的大仇人,而報了一家人和父母之仇。徒兒,你知不知道那個所謂俠士是什麼人?」
小蛟兒一怔:「他是什麼人?」
「他就是你的父親,號稱湖南大俠馬清。」
小蛟兒頓時整個人怔住了!半晌才問出這麼一句:「真的!?」「真的!?」
「為師怎麼會騙你?」
小蛟兒一顆心如萬箭穿過,他一下大聲吼叫起來:「師父!我不信,我父親不會是這樣一個人,你騙我!你騙我!」說完,他突然發狂的向前面狂奔,快要奔到一處懸崖時,眼看就要掉下去,驀然,他感到一陣風起,自己身體平空飛起來,以後就完全不省人事。等到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岩洞里,師父坐在一旁,慈祥地望著他:「可憐的孩子,你醒過來了!」
小蛟兒心裡異常地難過:「師父,我不想做人了。」
「孩子,別難過。本來為師不想將這件事過早的告訴你,但感到你比別的孩子不同,你心地極好,也分得出善惡是非,何況這事你遲早也會知道的,不如早點告訴你更好。」
「師父,我父親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孩子,為師絕不騙你。這事,你以後問問你母親,也可以向其他人打聽。」
「師父,我父親是那樣的人,我怎有臉再去見人的?師父,你真正讓我出家當和尚吧。」
「孩子,為師看出,你不是佛門中的人,再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父親干此事時,你還沒出世哩!與你毫無關係,你何必這樣?聽為師的話,鼓起勇氣做人,我會將我一身的本事都傳授給你,包括為師傲視武林的武功。」
小蛟兒不禁感動得眼淚盈眶。他感到除了自己的親人外,只有徐神仙最信任自己和不歧視自己了。他爬起來咚咚地向徐神仙磕頭。徐神仙愕然:「孩子,你怎樣啦?」
小蛟兒說:「師父,你要是可憐徒兒,別教我武功,傳我醫學就行了。」
徐神仙奇異:「你不學我武功?」
「徒兒不願師父為了我,令小琴姐姐責怪師父,更不願師父受其他人的笑罵。」
徐神仙又是怔住了,想不到這個孩子,不但心地好,本質善良,寧願屈了自己,也不願累了別人。看來小琴這丫頭和怪影,太傷了這孩子的一顆心,使這孩子心靈負擔太重了。便說:「徒兒,既然這樣,你就跟隨為師學醫,學武的事以後再說吧。」
「多謝師父。」
所以這半年多來,小蛟兒跟著徐神仙在大巴山的深峪高峰和森林中轉,不但學會了識別各種珍貴的草藥及其藥性,也學會了在人身上三百六十處穴位上扎針。為了使小蛟兒有臨床的經驗,徐神仙更是破例地帶著小蛟兒給深山大野中的一些山村人和獵人們看病。在以前,徐神仙是不屑醫治這些病的,這些病,一般的鄉村郎中就能醫好,用不了徐神仙這樣的神醫。何況這些病人更沒有請徐神仙吃狗肉哩。
初時,小蛟兒對徐神仙的醫術還不怎麼樣,只感到自己師父雖然臟,但人好、心好,武功更好。怪影的武功他見過,小琴的武功他見過,而徐神仙的武功,似乎又將小蛟兒帶到了武學中的另一個新天地里,徐神仙凌空一指,便可以將在三四丈遠的毒蛇猛獸擊昏跌倒,然後用衣袖一拂,說聲:「孽畜,走開!」毒蛇猛獸便憑空飛起來,跌落到更遠的地方。便再也不會動彈,也永遠爬不起來。小蛟兒看得驚奇異常,這是什麼武功?幾乎不用同人交手,便將對手擊倒了,他幾乎相信師父會什麼法術,而不是什麼武功。其實徐神仙這些武功,只不過是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中的功夫而已。手指凌空一指,一股暗勁從手指激射而出,這是少林寺的「拈花指」神功;衣袖輕輕一拂,便是佛門中的「袈裟伏魔功」。這兩種武功,是武林中一等的上乘武功,沒有奇厚的內勁,根本無法學到,可是對徐神仙來說,只不過是他的一般武功罷了。徐神仙的絕技,是震驚武林的「魔訶金剛指」神功,拈花指和袈裟伏魔功,對付武林中一等的上乘高手,不一定有效,因為對手完全可以用極佳的輕功閃開和用千斤墜的功夫屹立不動,使你擊不昏也拂不動,甚至在剎那間反擊。可是徐神仙的「魔訶金剛指」一施展,真是疾如流星,快如電閃,雙指一挾而中,任你多高的武功也沒有用。可惜小蛟兒不願學武功,要是小蛟兒學了徐神仙這三種絕技,足可傲視武林群雄了。
再說小蛟兒只感到徐神仙人好、心好、武功好,可是在行醫的過程中,小蛟兒更感到徐神仙的醫術更好,甚至感到莫明其妙。因為徐神仙一看病人,便知道病人患的什麼病,甚至十多年前留下體內的隱疾,也叫師父一眼就看出來,連病人都不知道自己有病。說到醫治,更是手到病除,葯到回春,有的病根本不用服藥,徐神仙只在病人身上插下幾支銀針便好了。小蛟兒看得驚奇不已,難道師父真的是個活神仙么!先別說師父手中幾支小小的銀針,發揮了這麼神奇的醫治作用,單單是師父的一雙眼睛,不論什麼疾病都叫他一下就看出來了,也不用去問病人。在這一點上,小琴姐姐沒有騙自己,自己的師父,的確是位神醫,怪不得姐姐叫我好好跟師父學,以後會出人頭地。要是說徐神仙將小蛟兒帶到了一個武學的新天地,現在,徐神仙又將小蛟兒帶到了小蛟兒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醫學奇異新天地,引起了小蛟兒的好奇心和求知慾。
小蛟兒問:「師父,你怎麼一下就看出了病人患什麼病的?」
「因為為師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
小蛟兒驚訝:「與眾不同?」
「是呵!徒兒,你想不想學?」
「想!」
「徒兒,為師能有這麼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是受過多少失敗的痛苦,積累了幾十年的經驗才得來的。」
「師父,再長的時間,再大的痛苦徒弟也受得起,捱得下的。」
「好,好,你能這樣,為師就高興了。徒兒,作為一個郎中,首先要懂得『望、聞、聽、切、問』這五個字。望,就是先看病人的臉色和觀察他的神態;聞,就是聞病人身上發出和他口中吐出來的氣味,聽,就是聽病人說話的聲音是弱還是強,切便是給病人切脈,最後才去問病人和他家人起病前的情形和經過。這樣,才能準確診出病人患什麼病了,然後對症下藥。」
「可是師父也沒給病人切脈和問病人呀!」
「因為師看病看得多了,所以這五個字中,為師只要兩個字就行了!」
「哦,哪,哪兩個字?」
「就是『望』和『聞』兩個字。不論病人患什麼病,為師一望一聞便知道,其實為師不但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鼻子哩!」
小蛟兒似有領悟地說:「原來是這樣。」
「徒兒,你要知道,世上的任何一種本領,並不是輕易得到,更不是一蹴而至的,—定要經歷辛辛苦苦,用自己心血和汗水滴成,想不勞而獲是沒有的,練武的人是這樣,學醫也是這樣。」
小蛟兒點點頭:「師父,我記住了,徒兒今後一定用心跟師父學。」
「徒兒,這只是看一般的疾病,至於有些人受到刀砍,劍傷……」徐神仙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不說了。
小蛟兒奇異問:「師父,你怎樣啦?」
「沒怎樣。徒兒,你想醫治刀砍劍傷,一定要先學會一種本領。」
「師父,什麼本領?」
「封人穴位的本領。徒弟,人身上三百六十多處穴位你都記得了?」
「記得。」
「它們所在的經脈處也記得?」
「記得。」
「好!為師要考考你了,中府穴?」
「在手太陰肺經人身乳上的第三肋間。」
「不錯!天樞穴?」
「是在陽明胃經肚臍旁二寸的地方。」
「百會穴?」
「在督脈人的頭頂正中。」
「氣海穴?」
「在督脈人體臍下一寸五分處。」
「章門穴?」
「在足厥陰肝經人體的第十一肋骨前端。」
徐神仙一連問了二十多個穴位,小蛟兒都一一準確無誤地回答出來。徐神仙不由暗暗點頭,看來這孩子不但天生異質,極有慧根,而且記憶力也強,加上他心地如此善良,這樣美質良玉的人不培養,有負天生奇才了!便說:「徒兒,為師要傳授你封穴的功夫了。你要好好記住,有些穴可以叫人昏迷不醒,有的穴令人狂笑不已,有的穴使人跪卧在地上不能動彈,有的穴又叫人不能說話,更有的穴可以令人終身殘廢或立取性命,所以你要封人穴位時,一定要慎重小心,不能點錯了人的穴位。」
小蛟兒聽得不禁心頭悚然:「師父,這封穴的功夫與醫治人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為師才傳授給你。你看見一個人受了刀傷,大量流血,只有封了傷口四周的穴位,制止流血,才可以救人。徒兒,別以為封錯了穴位才會傷人性命,就是用藥用的不對,也同樣會害人性命,所謂『庸醫殺人』,就是這個道理。因此你今後行醫,不但封穴要慎重小心,就是用藥也要慎重。」
「是,徒兒記住了。」
於是徐神仙先傳授小蛟兒如何運氣於手指中,接著言傳身教如何出手封人穴位以及如何化解的手法。這封人穴位的功夫,不但是武林中制敵取勝的武功,更是徐神仙獨門的一種武功,手法迅速,用勁與人不同,不是自己親自化解,別人怎麼也化解不了。徐神仙已在暗暗傳授小蛟兒武功了。
徐神仙先用木頭削成一個假人,叫小蛟兒在木頭人身上封穴。兩天後,徐神仙便用自己的身體,讓小蛟兒封穴,說:「徒兒,你先點我的伏兔穴,看能不能點倒了我。」
小蛟兒猶豫:「師父,這行嗎?」
「不怕,你儘管出手好了。」
「師父,那我出手啦!」
小蛟兒怕傷了師父,不敢用勁,只略略用力點了一下徐神仙的伏兔穴。徐神仙不由笑起來:「徒兒,你這樣怎能封住為師的穴位?你給我搔癢還差不多。徒兒,用勁,要不,等你救人時,就可誤了醫治病人的傷勢。」
「師父!我用勁啦!」
「用勁吧!別擔心為師的。」
徐神仙以為小蛟兒沒有學過內功,就算有天生的內勁,勁力也大不了多少,頂多只能令自己感到一些麻木而已,絕不會點倒自己的。怎知小蛟兒一出手,竟然將渾身具有深厚真氣護體的徐神仙點倒了,徐神仙的驚訝神情,真是難以形容,就是連小蛟兒也驚住的,驚慌地問:「師父!你怎樣了?痛嗎?」
徐神仙坐在地上不能動彈,驚訝地說:「徒兒,你的內勁不錯呵!出乎為師的意料之外了!好!好呵!」
徐神仙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半年多來,小蛟兒每夜臨睡時,在床上或地上暗練怪影傳給他的天山派獨有的內功,內功日增,真氣盈體,已具有武林中二流高手的內勁了。當然,作為武林中的二流高手,是怎麼也點不倒徐神仙,就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也不能點倒徐神仙,一來徐神仙沒有運氣護體;二來更不去閃避,反而以身相迎,所以給小蛟兒點倒了。小蛟兒慌忙用徐神仙教給他的化解方法,在徐神仙另一處穴位用力一拍,便解了徐神仙受封的穴位。
徐神仙從地上站起來,神情古怪地望著小蛟兒,暗想:這孩子是天生具有如此的內勁?還是服了什麼靈丹異草而增強了功力?看來俏夜叉恐怕給這孩子服用了什麼千年人蔘之類的東西,只不過這孩子不知道罷了!不然,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會具有武林高手一般的內勁?
小蛟兒仰面擔心地問:「師父,你怪我嗎?我真不該用這麼大的勁。」
徐神仙笑著:「徒兒,為師怎麼會怪你的?為師高興還來不及哩!」
小蛟兒茫然地問:「師父,你怎麼還感到高興的?」
「你有這樣的內勁,出乎為師的意料之外,為師怎不高興?好,好,你今後完全可以學到為師的一身絕學了。」
徐神仙一生沒收過一個好弟子,雖然收了一個叫阿牛的弟子,但這阿牛除了有驚人的神力外,人品也算不錯,但沒有慧根和悟性,怎麼也學不到徐神仙精湛驚人的醫術和上乘的武功。至於慕容子寧,雖然也曾跟過徐神仙學醫,但徐神仙只教了他三個月,不能算是徐神仙的弟子。現在他收到小蛟兒,自己的衣缽有了傳人,他怎能不高興?
小蛟兒卻驀然想起司劍和小玉給怪影點倒的情景,不由愕然地問:「師父,這封穴手法,不是武功嗎?」
「不錯,它也是—種武功。」
「師父,那我不是學到了武功么?」
「徒兒,醫術上的手法,往往同武功是分不開的,只不過用意不同,武林人士封人穴位,用意是在克敵制勝,而醫術人士,卻是用來治病救人,救死扶傷,這便是很大的不同。徒兒,其實世上任何一種功夫,都可以用來殺人或救人。
小蛟兒不明白了,問:「師父,漁夫也能殺人么?」
「為什麼不能,一般來說,漁夫身上有三門功夫,會水性,會駕船,會撒網下釣,單是會水性這門功夫來說,他就可以將別人的船弄沉弄翻,甚至直接將人拖到水中淹死。」
小蛟兒聽了半晌作聲不得,想了想又問:「師父,讀書人總不會殺人吧?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只會讀書寫字。」
「讀書人要殺起人來,恐怕會殺得更多。」
小蛟兒驚異了:「他怎麼會殺得更多的?」
「一個讀書人,有舞文弄墨的功夫,他可以摘取功名,為官為吏。貪官污吏,那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屈死了多少無辜的百姓?就算他不出仕為官,他那一支筆,可以代人寫狀詞,包攬官司,顛倒黑白,栽贓嫁禍,斷章取義,不是一樣也在殺人么?而且往往害得人滿門抄斬哩!這種文人,比殺人放火的強盜更可怕。」
小蛟兒不出聲了,他似乎感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完全錯了。殺不殺人,完全在乎自己的存心,不在乎學什麼功夫,這麼一來,小蛟兒小小的心靈,又比以前成熟了一步。
徐神仙說:「徒兒,天不早了,我們走吧。」他們剛出林子不久,驀然見一條大漢從前面而來,打量了他們師徒兩人一眼,卜通一聲,便跪在他們的腳下,咚咚地叩頭。
叩頭者何人,徐神仙愕然,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