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真實(正文完結)
對於花國人來說,年初一永遠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天。
不過今天在公西雄與喬蘭芬看來,意義實在是太過非凡了,任誰突然多了一個叫自己爸媽的後輩,也是要震驚的。
好在二老都是見慣「世面」的人,不至於大驚失色,愣神過後,兩人臨時包了兩個厚厚的紅包給席卿,因為這個紅包太厚,撐得紅包都快裂開了。
「在咱們國家,雖然兩個同性不能領證,但是你們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相互扶持著走下去,」公西雄語重心長道,「若是日後你們有了矛盾彆扭,就想想今日的決心與感情,別辜負了自己的心意。」
他跟老婆相伴幾十年,雖然也曾有過口角之爭,但是從來捨不得讓老婆傷心難過,所以見兒子下定決定跟一個人在一起,作為父親他雖然有過為難,但是更加希望兒子幸福一輩子,不用受感情之苦。
「爸,請你放心,」席卿握住公西喬的手,堅定道,「我會對小喬不離不棄,相伴一生。」
公西喬反手握住席卿的手,抬頭看著身前的父母,緩緩笑開。
春節過後,公西喬接到了李導特意讓人送來的一部叫《望嘆》的文藝片劇本,劇本里的主人公是個孤兒,從小鄉村到大城市打拚,找尋他的親生父母。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結果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父母就是他的老闆跟老闆娘。
這是一部悲劇電影,描寫出一位小人物的無奈與悲哀,以及到死都不願意放棄的希望。故事裡有個被父母嬌生慣養,每每遇到不順心就要鬧自殺的富二代,而他拚命想要活著,最後卻無奈的走向死亡。
作為《國業》導演團隊的領頭人,李導是一位極其厲害的導演,他導演的片子,往往極易感染人心,喜劇能讓你笑到流淚,悲劇能讓你難過得喘不過氣來。
公西喬沒有想到李導竟然會大膽的想要他來飾演悲情男主角,要知道自從他入道以來,飾演的角色不是能力通天的仙人就是文雅貴公子,就連備受好評的《國業》鄭上將,也是一位非常能幹厲害的偉人。
《金色莊園3》開機時間原定於5月,但是由於各種問題,拍攝日期延遲到6月底,所以公西喬並不擔心檔期相撞的事情。
李導基本上可以稱得上國內最大碗的導演,所以公西喬很快就答應了李導的出演邀約。
森和公司知道公西喬接了這部戲,也都很高興。眾所周知,李導的文藝片向來是拿獎熱門,幾年前還因為一部文藝片拿過小金人提名。作為公西喬的經紀公司,他們恨不得公西喬能多拿些含金量高的獎盃回來,讓他們森和在圈內的地位越來越高。
森和娛樂高興,《望嘆》的編劇心裡就有些疙瘩了,不是他不相信公西喬演技,而是在他看來,公西喬是一個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苦的富二代,真能演出主角金生身上那種小人物的無奈、悲哀以及對未來的希望嗎?
那種即使到了絕境,仍舊不願放棄的野望與堅韌,不是演技好就能演出來的。
「老田,我們也合作過好幾次了,這回你就相信我,公西喬肯定能把這個角色演活,」李導怎麼會沒看出老友的猶豫與懷疑,「如果到時候你真的覺得不行,我頂著得罪席氏的危險,也把他換掉好不好?」
「行了,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如果還有意見,就有些不近人情了,」田編劇沒好氣道,「那就先看看吧。」至於得罪席氏這類的事情,他是想都不敢想。
《望嘆》是根據一部小說改編而成,小說原作者雖然已經去世,但卻是很有名的大作家。所以得知這部小說要被李導拍成電影后,引起了不少人關注。
當然,在知道公西喬是這部電影的主角時,各大媒體心情都有些詭異,有心想說過公西喬或許不適合這個角色,可是想起這兩年公西喬的打臉經歷,他們反而不敢隨便開口了,只好含含糊糊的在新聞稿里說什麼期待之類話,卻不敢再說什麼不適合了。
君不見以前說公西喬不適合某角色的媒體,臉都被打腫了么?雖然外界都說他們做記者的臉皮后,但並不代表他們喜歡被人打臉啊。
媒體詭異的友好態度有些出乎李導的意外,但是作為很看好公西喬演技的他,也顧不上外界的看法,而是投入緊張的拍攝中。
拍這部戲的時候,他是帶著野心的,他想帶著這部電影衝擊小金人獎,就算不能拿到獎,能拿到提名也好。這也是他選擇公西喬的另一個原因,因為公西喬不僅年齡容貌符合原著角色,而且在國際上也很有名氣,有這一點就足以超過很多同輩藝人了。
不過讓李導感到欣喜的是,公西喬進組后,不僅僅是演得好,簡直就是演活了金生這個角色。金生被同鄉欺負時的隱忍,被人嘲笑時的麻木,被公西喬演得淋漓盡致,如果不是因為公西喬是富二代,他真的要懷疑公西喬本身就經歷過這些。
「小喬,這場戲你要注意,不過追你的狗是經過訓練的,不會有危險,你不要擔心。」李導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公西喬醞釀一下情緒就可以開始。
公西喬身上穿著一件有些破舊的襯衫站在草地中,這件襯衫雖然破舊,但是洗得非常乾淨,就像是衣服的主人,即使活得辛苦,卻仍舊想要站直脊樑,讓人看到他驕傲的一面。
側頭看了眼被工作人員牽著的田園犬,公西喬抬頭看了眼天際的夕陽,深深吸了一口,朝李導做了一個ok的手勢。
跑……
狠命的跑……
青年跑得氣喘噓噓,腳下的枯草被他踩得嚓嚓作響,喘息聲大得就像是古神,不停的催促他不要停,因為停下就要被兇惡的大狗撲倒在地。
身後是同鄉們嘲笑的聲音,還有辱罵聲,可是他只是望著道路前方,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動。前方不遠處,有一條通往城裡的公路,也是他通往希望的光明大道。
近了,近了,他臉上露出一絲笑,突然身後的大狗撲了上來,把他撲倒在地。
這段戲拍完,李導沒有說話,只是讓工作人員快速的把狗牽走,然後讓道具狗替換。為了避免影響公西喬的情緒,沒有人上前去打擾他,只有場記小聲提示拍攝繼續。
後背的狗嗷嗚著要咬金生,金生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他的手在地上亂揮,然後摸到一塊石頭。
手緊緊的拽著這塊石頭,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瘋狂,身後的狗叫聲似乎聽不見,他木然的回頭,看著想要咬向自己肩膀的血盆大口,嘭的一拳打到狗頭上面,狗倒在地上,發出嗚嗚痛苦的聲音。
他神經質撲過去,舉起石頭狠狠砸了兩下狗的前肢,當他想接下來打算砸狗的腦袋時,目光卻對上狗黑乎乎的眼珠子,於是舉在半空的手停了下來。
愣了愣片刻,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低頭看了眼被狗咬出血的腳踝,抽動著嘴角想笑,可也只能扯動一下嘴角。
扔掉手裡的石頭,他一瘸一拐的往公路方向走去,只是潔白的襯衫染上了污漬,特意洗得乾乾淨淨的臉,也沾上了塵土。
這是怎樣的眼神啊?麻木,瘋狂,釋然與期望,這些東西積攢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矛盾體,也註定了金生未來的悲劇結尾。
李導看著監控器里的公西喬雙眼的特寫鏡頭,喉嚨里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團酸澀的棉花,哽得難受。
田編劇坐在李導旁邊,也被公西喬的演技所折服。這幾個鏡頭是金生未來的折射,所以尤為重要,公西喬能把演技發揮到這個地步。他覺得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任何錯誤出來。
「好,咔。」李導努力壓下心頭的壓抑,朝公西喬笑了笑。他有種感覺,選擇公西喬做這部戲的主演,或許是他有史以來最正確的決定。
李導一說拍攝結束,公西喬的幾個助理就圍了上去,給他披衣服,端茶倒水,塞暖寶寶,恨不得給公西喬全副武裝上。
也不怪他們這麼小心,帝都的正月正冷,室外只有三四度的樣子,公西喬只穿這麼一件襯衫拍戲,他們看著就冷,別說當事人會凍成什麼樣。
「謝謝,」公西喬把自己整個人裹進厚厚的大衣里,凍得發紅的手端著燙呼呼的杯子,竟也不覺得有多燙手。
實際上除了天氣有些惡劣意外,劇組的進度非常順利,所以李導見公西喬凍成這樣,便大方的表示,今天的拍攝結束,明天再繼續。
公西喬朝李導感激一笑,轉頭卻發現席卿靜靜的站在寒風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見他發現了自己,席卿示意他先去卸妝,自己去車上等他。
等公西喬離開后,席卿才忍不住走到公西喬剛才拍攝的地方,只不過除了一地亂草外,其他的東西已經被工作人員收了起來,就連那個田園犬道具模型也被工作人員收了起來。
席卿蹲下/身,摸了摸那塊被公西喬拿過的石頭,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到他的心底。
卸妝比化妝的速度快,席卿在車上坐了沒多久,就見公西喬匆匆朝這邊跑來,一張臉被圍巾遮住了大半。
「好冷,」公西喬坐進車后,被車裡的暖氣吹得臉紅了紅,把自己冰涼的手往席卿咯吱窩裡一塞,「走,我們回家。」
席卿側了一下身子,讓公西喬取暖的動作更加舒適一點。
兩人相視一笑,化作難言的溫情。
「剛才你拍戲的時候,我看到了。」
「我演的怎麼樣?」
「有些……心疼,」席卿沉默了一下,「雖然知道那是假的,可是看著你那個樣子,我就忍不住難受,心裡也一抽一抽的心疼。」
「呵,」公西喬伸出手在他胸口輕輕一按:「既然知道是假的,你就別心疼了,我怎麼可能那麼慘。」
見席卿神情仍舊有些陰鬱,公西喬笑著指了指窗外:「看,又下雪了。」
席卿順著他指尖往外看去果然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銀白可愛。
小心的收回視線,席卿看著公西喬臉上溫柔的笑意,忍不住想,幸好那些都是假的。如果小喬真的受過那些痛苦,或許他會心疼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恨不得替公西喬受了那些罪,報復那些欺壓過他的人。
還好,都是假的。
察覺到溫暖的手掌包裹住了自己冰涼的手,公西喬收回視線,笑著在席卿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
過往都是虛妄,唯有當下才是真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