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思
南門巷對面有個小公園,公園裡有一個迷你型籃球場,籃球場上只有一個可以投籃的籃球框,因為還有一個年久失修壞了。
晚上八點,公園裡還有不少散步的人,有老人、有青年人、有孩子。
鍾靈陪沈悠然在籃球場上打籃球,說是陪打,其實她就是專門阻止沈悠然灌籃的,沈悠然這人太陰險,他個子比她高,彈跳力比她強,他輕輕鬆鬆越過她投籃成功。
幾個回合下來,鍾靈累得癱倒在地,她也不嫌地上臟,隨意曲腿坐下,「喂,沈悠然,不待你這樣的,我還不如就坐在邊上看著你玩,你輕鬆我也輕鬆。」
沈悠然拍著籃球走過去,他把籃球往屁股下一放,自個坐到籃球上,俯視她,「我一個人也可以過來打球,叫你出來為了誰?當然是為你好,瞧你,你自己捫心自問,這才幾個回合你就累得趴下,你這身體素質太差——」
「嗯,你的年級第一作假。」鍾靈打斷他的話茬,學著沈悠然的口氣把他的話說完,和他相處久了,他說來說去就是這套。
「嘿,你這丫頭敢和我叫板了是不是?」
沈悠然往前一撲,杵到她跟前,與她大眼瞪小眼,「你自己沒發現你的黑眼圈很重?你自己沒發現你的體力下降了?你可別當書獃子,書獃子沒人愛,你要當一個即會學習又身體倍棒的女漢子!」
鍾靈瞪著近距離的他,這傢伙的皮膚真好,即使晒黑了,看起來也那麼光滑,他的睫毛竟然比她還翹,哼,真是過分。
「傻丫頭,又發獃。」
沈悠然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腦門,然後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拎起來,「來來來,再玩一局,我保證這局結束我們就回家。」
鍾靈鬱悶地抖抖身體,添上一句,「還有你的禮物!」
「哈哈,少不了你的禮物。」
沈悠然運球如飛,幾個箭步就帶球跑向了籃球框下,鍾靈見狀立刻奔過去阻攔,結果自然不用說,她剛起跳,他就灌籃成功。
「熬——不公平——」
「別學沈小幺啊,來,繼續。」
「悠然哥,你欺負人。」
「乖啊,禮物不是好拿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吃。」
擦,為了禮物,她要拼了!
鍾靈被他激起鬥志,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當沈悠然第三次企圖灌籃時,她奮起一跳,以前所未有的高度阻截他,她沒能打斷他的球,卻打偏了他投籃的右手,籃球沒能入框,她興奮地哈哈大笑,可是沒笑多久,她就發現自己身子不穩快要摔倒,關鍵時刻,沈悠然變換雙手抱著她帶著她一起滾落到地上。
「啊——」
「嘶——」
鍾靈沒受傷,她叫喊的原因是自己的腰身被沈悠然的胳膊肘撞了一下,沈悠然的手擦傷了,為了防止她腦袋被水泥地撞到,他把自己的手墊在她腦袋下。
那一刻,鍾靈才真正體會到沈悠然的好,刀子嘴豆腐心,平時總是挖苦逗弄她,關鍵時候絕不掉鏈子。
她緊張地抓著他破皮流血的手背,一下子手足無措蹲在地上,「悠然哥,你流血了,怎麼辦?」
「丫頭,別擔心,一點小傷而已。」沈悠然臉色未變,除了開始火辣辣的疼外,現在已經沒多少感覺,「走,你幫我拿著籃球,我們回家。」
鍾靈『哦』了一聲,立刻抱著籃球跟在他身邊,眼巴巴地瞅著他的手背,「要不要去藥店?」
沈悠然笑著搖頭,「不用,家裡有藥箱,裡面什麼都有,我回去自己包紮一下就行了。」
「我幫你!」
鍾靈脫口而出這句話,說完直勾勾地盯著他,生怕他不同意,又加了一句,「說到底你這是為了保護我才受的傷,你不能陷我於不義,不然下次沈奶奶再也沒有綠豆湯給我喝了。」
沈悠然聽她這麼說,揚了揚眉,呵呵一笑,「小饞貓。」
鍾靈見他沒反駁,就自動默許他同意了。
倆人回到沈園后,兩個老人家已經回房就寢了,沈悠然背著雙手跑到老人家的房門口,說了幾句,「爺爺、奶奶、我打球回來了,你們放心睡覺吧。」
房間里傳來一陣咳嗽聲,「知道了,悠然,你早點休息。」
沈悠然應了一聲,然後對她招手,示意她跟著他上樓。
鍾靈忽然有點做賊心虛,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她來過沈園好幾次,也去過樓上,也曾粗略瀏覽過沈悠然的房間,他的房間曾經是他父親的房間。
沈悠然和她一樣,寒暑假會來沈園陪他的爺爺奶奶生活一陣子,他的房間沒什麼特別的,傢具都是過去的老物件,唯獨單人床換成了席夢思。
他的房間對面就是她的書房,站在窗戶口看向自己的書房,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丫頭,說好的幫我包紮呢?傻站著幹嘛?」沈悠然用完好的左手找來醫藥箱,他把箱子擱到床頭旁的書桌上,自己坐在床邊。
鍾靈移步到床沿,坐到他旁邊,他的右手手背已經用流水沖洗過,她從藥箱里找到酒精棉,用夾子夾出兩個,一個放到藥箱的蓋子上,一個用來給他消毒。
公園燈光昏黃,那會他的手背傷口看起來有點嚇人,此刻在白紙燈光下,傷口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酒精棉碰到傷口,傷口會刺癢,鍾靈的心一下子變軟,「疼的話,你忍著點啊。」
沈悠然戲虐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是女孩子,怕疼?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我們軍訓時比這個還苦還累。」
「有多苦有多累?」鍾靈的注意力在他的手背上,只是隨口和他閑聊。
「非常苦、非常累。」
「非常苦、非常累是有多苦有多累?」
「就是很苦很累!」
「哦,比如說呢?」
沈悠然無語了,挑眉瞪著明顯心不在焉的丫頭,左手手指曲起彈了彈她的腦門,「喂,你這是故意和我找茬呢?」
鍾靈腦門一痛,抓住他右手的雙手一個用力,塗抹藥膏的手死死按在了傷口上,沈悠然呲牙咧嘴大叫,「啊——你謀殺——」
「噓!」她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對他擠眉弄眼,「噓,小聲點,別讓樓下的爺爺奶奶聽見。」
沈悠然點頭會意,她倏地嘆了一口氣,正準備收手,她的掌心就被他張嘴咬了一口,這下換她尖叫了,「啊——你謀殺——」
倆人玩鬧了一陣又恢復正常,鍾靈替他包紮好后也沒多留,外婆一個人在家,她得早點回家讓老人家放心。
「好了,我回家了,你就別送了。」
沈悠然站起來,「那可不行,好歹要看著你進門我才放心,不然你要是在家門口被壞人擄走,到頭來你家人要怪罪我的。」
鍾靈抽了抽嘴角,「你別烏鴉嘴!」
沈悠然哼了一聲,摟著她的肩送她下樓,「沒你的靈,鍾靈,鍾靈,果然什麼都靈。」
鍾靈沒有反駁他,心思都放在了肩膀上的那隻胳膊以及他的懷抱,樓梯狹窄,他們並肩走下去,免不得親密貼在一起,上回那種失魂落魄的感覺又來了。
「嘿,丫頭,注意腳下!我差點被你半個跟頭!你怎麼走路也愛發獃啊?這毛病可不好,你一定要改改,不然將來你的老公多受罪。」
鍾靈站到平地上,撅嘴瞪他,「哼,將來我找一個我可以發獃,對方願意看著我發獃的人當老公不就行了嗎?」
沈悠然挑眉,看了她好幾眼,一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地盤,他都是那副高深莫測、有話要說卻又不說的神秘樣。
當晚,鍾靈失眠了。
她本以為沈悠然會送她女生戴的發卡或者個性好玩的便簽紙等諸如此類的不貴小玩意,沒想到他卻送了她一副粉色的水晶手串,手串上的價格標籤被他撕掉了,手串戴在手上溫涼,既不現言也不怎麼礙事。
她歡喜之極,忍不住發簡訊問他,「悠然哥,你為什麼送我手串?」
沈悠然右手手背受傷,卻一點都不妨礙他回復簡訊的速度,「丫頭,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水晶是那座城市的特產,同學們回家都打包了一大堆送人。」
打包了一大堆……
鍾靈莞爾,好吧,這手串在他眼裡果真沒那麼稀奇,估計他是別人這樣做才學的吧,說不定奇迹他們都有。
討厭他、不討厭他、覺得他還不錯、他人挺好的、愛和他聊天、喜歡和他一起玩。
暑假幾天相處的時間,他送了她一副墨鏡;一個月未見,回來后約她打籃球又送她水晶手串,鍾靈承認她被物質收買了,她從討厭沈悠然開始,然後一路打怪升級,最終變為喜歡,呃,喜歡和他聊天。
沈悠然第二天中午就走了,鍾靈原本要上午回家的,她故意磨蹭到中午時間,見到他背著背包出門,特地把準備好的用塑料杯子裝好的酸奶送給他,「悠然哥,時間匆忙,沒什麼送你的,喏,昨天做的酸奶,你趁鮮吃,別捂瘦了。」
「謝謝丫頭。」
沈悠然特地停下來,把塑料杯子放進背包的右側口袋,他右手向她伸來,她習慣性躲避,躲到一半又停下,他笑了笑,懸著的手探來,她低著頭不動,他揉了揉她的發頂,弄亂了她的馬尾,還捏了她的鼻子。
「好好學習,寒假回來找你玩,要保持年級第一,另外——」
她悶悶搭腔,忍住莫名想要落淚的酸酸心情,「嗯,要鍛煉身體,體育成績也很重要,當然德育成績更重要,待人要禮貌……」
「呵呵,都知道啦,那我就不說了,好了,你進去吧,我走了,再見。」他揮揮手,轉身背著包大步離開,姿態瀟洒,從容斬斷離離不舍之情。
她腳底生根,一直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為止,才轉身踏入小門。
沈悠然,一路順風。
國慶過後,第一天上學就進行月考,一個星期後成績出來,鍾靈依舊是年級第一,高二年級根據此次月考成績進行文理科分班,鍾靈毫不猶豫選擇了文科。
她晚上睡覺前發簡訊給沈悠然,「嘿,悠然哥,我現在是文科生,每天不用學生物、物理、化學,太爽啦!」
沈悠然到了大學后,簡訊就回復得非常不及時,她第二天下午才收到他的回復,「很好,繼續努力。」
很好,繼續努力。
簡單的六個字,再簡單不過的鼓勵話語,她卻看了好久,也捨不得刪除他的簡訊,她手機里他發來的所有簡訊一直保存著,儘管加起來也沒多少條,她就是捨不得刪除。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語文試卷上出現這首詩的時候,鍾靈莫名怔住了,她喃喃自語,「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最相思么……」
秋去冬來,期末考過後,寒假來臨,鍾靈盼來了寒假沒盼來心裡想的那個人,她聽說沈悠然今年寒假不回來,被臨時組隊去訓練,軍校生不比普通大學生,總是時不時接到緊急任務。
除夕那晚,他們一家在南門巷外婆家過年,鍾靈發簡訊給沈悠然,編輯了好久才發送四個字過去,「新年快樂。」
當晚她一直把手機拿在手裡,生怕錯過他的信息,她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他的回復,往年看到一大堆的拜年簡訊,她開心得不得了,一個個認真回復過去,這一次她一個都沒有回復。
沒心情。
初一早上,她被爸媽早早叫起,吃了早飯依次去拜年,接下來周而復始拜年、聚餐、拜年、聚餐。初三晚上,她謝絕了跟從父母參加聚餐,待在家裡寫作業,下學期開學早,學校初八上課,她還有一些試卷沒寫完。
晚上八點鐘時,她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她心裡一驚,眼皮跳個不停,心跳加速,她直覺是他的來電,於是立刻放下筆,跑到床上去拿手機,當她看到日益思念的人名時,她笑了,情不自禁笑了。
她深呼吸,深呼吸了幾次,按下通話鍵,盡量裝作輕快的語氣,「喂,悠然哥?」
「小靈,在哪?」電話里,沈悠然言簡意賅地問她,他那頭好像很吵,有各種說話聲,還有電視聲,她貌似還聽到了傅奇迹等人的聲音。
她壓抑著笑,坐到床上,往床頭上倚靠,「我在家啊,在寫試卷。」
沈悠然頓了幾秒,而後爽朗地笑了笑,「你這丫頭怎麼總是在寫試卷?」
「我功課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嘟嘴反駁他,忽然意識到他看不到,連忙又捂住嘴,想了想還是問他,「對了,你在哪?你裡面好吵。」
「我傍晚一到家就被爸媽拉到香山別墅,爺爺奶奶也在這裡,我看到你的拜年簡訊了,你這丫頭也太敷衍了,就不能多說些祝福語?」
原來他已經回來了。
真好。
她捂住砰砰直跳的心,翻身趴到床上,拄著腦袋開啟了揚聲器,「新年快樂多好,你快樂了比什麼都強。」
「嘿,大半年沒見,你這嘴皮子有長進哈。」她的房間寬敞,揚聲器開啟后,他的笑聲充滿了整個房間,就好像他真的在這裡一樣。
「那必須的,平時我也沒忘記找人對嘴,就等著你回來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呢!」
「哈哈,好,那我給你機會好不好?」
她抓緊床單,很快理解他的意思,他要過來找她?他要來她的家找她?!
她激動得不知道怎麼辦,愣了好一會兒才順著他的話聊,「咳咳,你不是在奇迹家吃飯嗎?」
他似乎對於她的慢半拍回應沒啥察覺,「早吃完了,爺爺奶奶不能熬夜,我馬上就送他們回沈園,你一個人在家?」
沈悠然真的要來看她!
鍾靈心跳又加速了,心若擂鼓,她極力裝作自然,「嗯,爸媽出去應酬了,我懶得出去,再加上試卷多,初八就要上課,這不加班加點呢。」
「喲,真是辛苦了,丫頭,那你在家等著,我給你打包我小姑做的包子給你。」
「嘻嘻,好的,我等你。」
鍾靈掛完電話就開始魂不守舍,也沒心思繼續寫試卷,她環顧自己的房間,爸媽說正月里開頭這幾天別打掃衛生,嗯,她房間很整齊,不亂。
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后,她開始玩手機遊戲,一邊玩手機遊戲一邊刷一眼時間,她等啊等,終於在九點半左右等到了自家門鈴響。
她立刻跑出門外,跑到客廳時又放慢腳步,對著玄關處的鏡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確定形象很甜美,然後不緊不慢走向門口,「誰啊?」
鍾靈問歸問,還是墊腳看向貓眼,她看到沈悠然穿著一件天藍色的短款羽絨服,羽絨服里穿了一件白色戴帽子的衛衣,衛衣的帽子恰好戴在頭上,他下半身穿的是黑色燈心絨褲子,明明是很普通平常的打扮,整個人卻看起來帥氣又搶眼。
呼,小半年未見,他越來越帥了。
她平復下去的心跳又加快了。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沈悠然似乎知道她在看貓眼,他提起手中的打包盒對著貓眼位置晃了晃,露齒一笑,「你好,我是送外賣的帥哥。」
鍾靈正憋著一口氣,聽到他的俏皮回答,頓時被他的搞怪打敗,噗嗤一笑,笑了后緊張的心情稍微得到緩解。
她解開反鎖,開門,擋在門口盯著他,「呀,帥哥,你弄錯了,我沒有叫外賣。」
沒有門板的阻隔,他真的立在她面前,時隔四個多月,他再一次仰首看著她,熟悉的目光還在,還是含笑帶著戲虐。
門外,沈悠然笑得開懷,空著的那隻手向她伸來,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頭,真淘氣。」
鍾靈捂著鼻子向後腿,哀怨地瞅著他,「討厭,你總是捏我的鼻子,本來就不挺,再捏下去就貶了,將來沒人喜歡我你負責啊?」
她說話就後悔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好哇,我負責。」沈悠然隨口搭腔,關門、脫鞋,自發從鞋櫃里拿出備用的棉鞋,「喲,你們家的鞋櫃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傅奇迹一幫人曾經來過他們家,沈悠然也在其中,鍾靈到不知道他的記性這麼好,她前一刻還在為他的話臉紅耳赤,下一刻聽見他這樣打趣,莫名想到以前的事,尷尬頓時消失無蹤。
她伸手接過他遞來的保溫盒,「哼,又沒壞,當然沒變,我可清楚記得你當年把我們家廚房的砧板給砍壞了!」
當年他們一幫孩子在她家做飯,剁排骨時誰也沒有經驗,最後抽籤決定,沈悠然倒霉攤上這事,誰知道他力氣大,排骨成功剁碎,砧板和刀也壞得差不多了。
「瞧你這丫頭,這節骨眼上提過去的事做什麼?」
沈悠然環顧客廳一圈,隨意走向沙發落座,客廳里開著地暖,他脫掉羽絨服,也脫掉了裡面的拉鏈衛衣,只穿著一件黑色V領長袖羊絨衫。
鍾靈逼迫自己不去盯著他性感的鎖骨,跑向廚房去取筷子,她也懶得換盤子,直接從保溫盒裡夾包子,蘿蔔蝦米陷的包子非常美味可口,餡料不犯沖,想當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包子個頭小,她兩三下就給解決了。
「丫頭,你出來吃不行嗎?非把我一個人扔在客廳,你自己在廚房吃獨食?」沈悠然的聲音傳來,滿滿的抱怨與不滿。
「來了,來了。」鍾靈端著盒子跑出去,坐到他邊上,揮動手裡的象牙筷,「誰說我偷吃的?我這不是拿筷子的嗎?」
沈悠然笑眯眯地瞅著她,手指快如閃電地碰了碰她的唇,然後把指腹上的油猩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小騙子,撒謊都不會。」
鍾靈騰地站起來,慌慌張張地去抽紙巾擦嘴,佯裝嫌棄地瞪著他,「咦——你的手洗沒洗啊?!」
他的指腹微涼,碰觸到她的唇瓣時,她渾身如過了電一樣。她害羞就會臉紅耳赤,可不能被他看出來,他的專業可是刑偵!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我手很乾凈的好吧。」
沈悠然微眯眼,奇怪小丫頭今晚怎麼如此小題大做,畢竟他們現在的交情已經不像過去那樣總是針鋒相對啊,啊,不對,一直都是她針對他。
鍾靈心虛,生怕他真的看出什麼,連忙丟掉擦嘴的紙巾,笑著湊到他面前,主動挽起他的胳膊,「嘿嘿,悠然哥,謝謝你不辭辛苦給我送點心,吶,你即來來了,那就不能不來白不來,啊,不對不對,我是說你進我房間看看我寫的卷子如何?檢查一下你的學生有沒有進步!」
沈悠然看了看好像長高了點的鐘靈,伸手比劃了下,嘿,還真的長高了一點,而且他還發現小丫頭第一次主動挽著他的手臂,她的熱情讓他不安啊。
他決定靜觀其變,「呵呵,你這丫頭倒是會利用人,我給你當免費的外賣小弟還不夠,你還想我給你檢查試卷,我大老遠開車過來,你總要給我點好處吧?」
「行啊,我房間里但凡你看的中的,隨便挑。」鍾靈腦子一抽就豪氣干雲地甩下這句話,事後想想真的很不靠譜,萬一沈悠然這傢伙腦子發熱,來一句『我看中你了』,她該如何接茬?
想歸想,想象的東西不一定就這麼巧合發生,沈悠然的反應是哈哈大笑,進入她的房間后就饒有興趣地看來看去,「機會難得,機會難得啊,我一定要好好瞅瞅,一定要把你最寶貝的東西順走,讓你一輩子惦記著!」
鍾靈:「……」
房間里也開著地暖,鍾靈在家裡只穿著長款的T恤和打底的褲襪,她坐在床沿,右手撐著下巴,看向坐在書桌前給她檢查試卷的沈悠然。
四個多月未見,他又結實了不少,國慶期間黑得發亮的臉終於又白了回來,卻不像暑假裡那種少年的白,而是更趨向於青年人的白,男人的白。
以前的他髮型很帥,總是跟著潮流走,兩鬢剃得可以見到頭皮,乾淨清爽。現在得他理了板寸,沒有多餘的造型,可還是很帥,甚至陽剛,嗯,陽剛,不是陽光。
果然,人長得帥,什麼髮型都適合。
沈悠然扭頭就看到眼珠子都不轉的鐘靈對著自己發獃,目光獃滯,卻又透出一股迷惘,她嘴角帶笑,好似在想著什麼有趣的事。
他放下手裡的卷子,歪著身體湊近她,吹了吹,「丫頭,又被我逮到發獃了。」
鍾靈眼皮閃啊閃,往後退了退,一個沒注意腦袋撞到了床頭,她的床頭是木板,不小心撞到還是很疼的。
「啊,我去!」她捂著腦袋撲倒在床上,疼得直叫喚,「沈、悠、然,你又欺負我!」
「真的撞疼了?」
沈悠然也不辯解,他忙起身坐到床沿,伸手扶起她,左手穩住她的肩膀,右手摸向她的後腦勺,微微用力就聽到她直吸氣。
「輕點!你輕點!疼死了!」
鍾靈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她一股腦把眼淚蹭到他面前的衣服上,「我告訴你,我要是腦震蕩,你又得負責了。」
沈悠然哭笑不得,柔聲哄著她,「好,好,好,我負責,你鼻子被捏壞了我負責,你腦袋撞疼了我負責,你乾脆一次性說完,還有什麼需要我負責的?」
心,我的心,你也負責嗎?
鍾靈壓下想要表白的話,低著腦袋不看他,「哼,少貧嘴,趕緊將功補過,先前允諾你的禮物取消!」
「呵呵,小氣鬼,我就那麼一說,你還真當真了?」沈悠然手沒停,力道適中地給她按摩後腦勺。
鍾靈沒做聲,疼痛一會兒就消失了,她眯著眼享受他的按摩,「嗯,往右邊去點,左邊,左邊,不對,上邊,上邊。」
沈悠然垂首覷她,瞧她一副在太陽底下享受的貓咪樣,還真把他當成免費技師了,他無奈一笑,卻也只是笑笑,手上的動作下意識放慢了。
倆人插科打諢了十幾分鐘,之後沈悠然給鍾靈講解試卷,時間有限,他就給她重點輔導了數學大題目和英語的寫作,就這樣不慌不忙講下去,時間一晃就到了十一點半。
沈悠然比鍾靈先發現時間太晚了,他擱下筆,「丫頭,你爸媽什麼時候回來?」
鍾靈整理試卷的手一頓,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他們今晚出人情,在臨江任遠叔叔家裡,我估計要過了十二點才能回來。」
沈悠然『哦』了一聲,靜默了片刻,然後問她,「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一起等?」
鍾靈愣住,很多種想法立即躥過腦海,他留下陪她等自然再好不過,他說不定過幾天就走了,她初八開學,試卷沒寫完,她也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他;可是如果他留下來陪她一起等,爸媽回來看到會不會說什麼,萬一懷疑他們……
這個問題沒有讓他們糾結很久,因為下一秒鐘靈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拿起手機,正是她的父親打來的。
鍾靈示意沈悠然別出聲,然後按下通話鍵,「喂,老爸。」
電話那頭卻不是她的父親,而是初一才見過的任遠叔叔,「小靈啊,是我,你遠叔,我電話告訴你一聲,今晚你爸媽不回家了,他們都喝醉了,這麼晚回去不安全,我替他們向你請假——」
任遠話還未說完,鍾軼就接過了話茬,「喂,閨女,今晚爸爸和媽媽喝高了,就不回去了,你把房門反鎖好,明天我們帶好吃的給你。」
「嘿,你這人,我來交代不一樣嗎?好歹小靈也是我干閨女……」
鍾軼掐斷了電話,鍾靈抬頭看向若有所思的沈悠然,「吶,你現在可以回家了,我要關門睡覺了。」
沈悠然勾唇一笑,坐在椅子上沒動,眼睛亮如星辰,「丫頭,既然你爸媽今晚不回來,我留下來陪你過夜如何?」
鍾靈:「……」
二十分鐘后,鍾靈抱著她爸爸的秋天睡衣站在衛生間門口走來走去,沈悠然提議留下來照顧她,她當然求之不得,只不過這樣真的好嗎?萬一被大人知道了……
鍾靈甩了甩頭,深呼吸,暗自鼓勵自己,怕什麼!他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再說明天一早沈悠然離開,她立即把房間整理一下,她爸媽回來又看不出來了。
「丫頭,在外面?」
門板里傳來沈悠然的聲音,或許是剛洗過澡,聲音里的水汽很大,聽起來嗡嗡的,特別好聽。
鍾靈連忙應聲,「嗯,我在外面,衣服準備好了,現在給你嗎?」
沈悠然直接開門走出來,「等會,我身上的汗還沒幹透,你先放到沙發上。」
鍾靈冷不丁被他只圍著浴巾的半裸模樣嚇到,唰地背過身去,嘟囔道:「你怎麼不穿衣服就出來了?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看了會長針眼的好不好?!」
她說完立馬意識到不對勁,悔恨交疊,抱著衣服蹲在地上,唉喲,我去,她都在說些什麼啊!
果然,身後傳來陣陣笑聲。
「嗬,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沒穿衣服?」
「喂,丫頭,我可是系著浴巾的!」
「你看了我的上半身就長針眼了?那電視上那些男模經常袒胸露乳,你看了有沒有長針眼?還有……」
鍾靈唰地又站起來,跑到客廳把衣服扔到沙發上,唰地又跑進自己的房間,「你太啰嗦,我要睡覺了!」
沈悠然:「……」
十幾分鐘后,沈悠然穿戴整齊地走進鍾靈的房間,小丫頭為了怕她爸媽發現今晚留宿他,不准他睡客房,也不准他睡沙發,只准他在她房間里,嗯,打地鋪。
他進去時,地板上已經鋪了一層厚厚的褥子,褥子上面是少女喜歡的粉色系卡通床單,床單上是同色系被套的被子。
沈悠然環抱雙臂站在地鋪旁,忍著抽動的嘴角看向盤腿坐在床上的鐘靈,「丫頭,你說我現在開車回家來不來得及?」
鍾靈直勾勾地看著他,生怕他真的改變主意要回家,她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要不你睡我的床,我睡地鋪。」
「算了,不折騰你的小身板了。」
沈悠然也就是嘴欠,他搖頭一笑,掀被躺下去,左右上下挪了挪,確定了最佳入睡位置才開口,「好了,關燈吧。」
「哦,來了。」
鍾靈無聲一笑,按下床頭開關,掀被躺到了被窩裡。她在自己房間洗的澡,洗澡后穿戴整齊,這會有被子遮住,室內無光,她開始反手脫內衣,老媽說了,晚上睡覺別穿內衣,對發育不好。
她脫衣服的窸窸窣窣聲音吵到了地上的沈悠然,「丫頭,你不睡覺,和老鼠似的做什麼呢?」
我去,你才是老鼠!
鍾靈胡亂回答他,「後背癢,我在撓癢!」
「哦,要我上去給你抓抓嗎?」
「……」
終於脫掉內衣后,鍾靈沒敢丟出被窩,順手藏到枕頭底下,然後開始睡覺。可是,她發現,她睡不著。
想念已久的人終於出現在她面前,此刻又睡在她的房間里,呼吸她的呼吸,她不激動是不正常的,她睡得著才是不正常的!
「丫頭,我發現你這地鋪弄得挺專業的,還挺暖和。」
靜謐的室內,沈悠然突然說話,鍾靈被嚇了一跳,原來他也沒睡著!
「丫頭,你睡著了?這麼快?」
鍾靈連忙回答,「啊,還沒有,以前好運、雪柔她們過來,我的床小睡不下,我就給她們打地鋪,我們四個人一起擠在地上睡,好玩極了。」
「原來如此,我表姐去了英國念書,雪柔又不在港城,你們四個丫頭現在很少碰面了吧?」傅胤雪是沈悠然的表姐,任雪柔是任遠叔叔家的閨女,任家這時候還住在臨江。
「嗯,自從上了高中后就聚少離多,我們還真的很久沒聚在一起了。」
「那你要不要下來和我一起睡?」
「嗯?!」
「一起睡地鋪,再來感受下兒時的樂趣。」
「……」
鍾靈猶豫不決、天人交戰,最終抵不過心裡的魔鬼,重新穿回了內衣,抱著被子下了床,「喂,你往邊上去去。」
房間里其實不是很黑,窗戶外有一點點光亮透進來,鍾靈清楚地看到沈悠然的眼睛閃閃發亮,他向旁邊挪了些,「我沒騙你,地上開著地暖,比你睡在床上還舒服。」
鍾靈裹緊自己的被子躺下來,地鋪空間有限,她一躺下來就和他挨到了一起,她忍著玄幻飄忽的心情,小聲回答,「哦,以前我們四個女生睡一起沒覺得冷,還以為是我們人多力量大。」
「呵呵,那你今晚好好感受下。」
「好的。」
近鄉情更怯,鍾靈這會不能多說話,她強迫自己儘快入睡,或許真的是因為地暖的原因,也或許是因為他在身邊,強大的安全感催眠了她,沒多久她就呼呼睡去。
一夜無夢,好眠到天亮。
鬧鈴響了第三遍的時候,鍾靈睜開了眼睛,然後她呆掉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睡在沈悠然懷裡,倆個人的被子合在了一起,他的被子裹住他們,她的被子在上面封住他們。
沈悠然還未醒,擁著她腰身的手臂很緊,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好像父親一樣把幼時的她圈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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