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4.第734章 威武大將軍

主人自然不在，她和她的夫君，在園子里下棋呢。

可是，他就想回來看看啊。他將這內外都轉了一圈，最後出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很久。

他出去，又踱步去了御膳房。

這裡是以往他去的最多的地方了。還是熟悉的味道。甚至很多御廚還記得他愛吃什麼，趕快去預備了。

可是，他不是來吃東西的。只是看了一眼，就踱步出去了。

他聽見身後的御廚們笑說他挑剔。

最後，他去了乾清宮，此時是半上午，已經散朝了，他只是在空曠的大殿中，蹲著好久好久。

這裡還是一如往常。只是換了一些人而已。

他沒去看弘晴，他不喜歡穿著一身明黃的弘晴。他簡單的思維里，一輩子只習慣了一個四爺那麼穿。

最後，他踏著穩健的步子出了宮。這宮裡，在沒有什麼需要他看一眼的了。

站在午門外，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回了圓明園。

玉漱殿中，主人和她的夫君還在下棋，他們看起來很開心。

他靠過去，蹲在李絮身後，將大大的腦袋挨著她依舊纖細的背。

李絮便順勢靠上去。

就這樣很久很久。直到閃電覺得累了。才慢慢起來。

誰也不曾留意一隻老虎也會疲憊。誰也不曾留意一隻疲憊的老虎是如何一步步出了玉漱殿的。

他回頭留戀的看了很久很久。主人很開心。主人的夫君也開心。對他很好的人都開心。

他慢慢地走進九州清晏，這裡不一樣了。自打主人的夫君不在上朝，這裡就變了。

他並不懂哪裡不一樣了。只是，他還是喜歡以前那樣啊。

他站在以前四爺喜歡坐著的地方，他甚至沒有力氣爬上去了，儘管外表上，他依舊穩健。他只能挨著那椅子，蹲著。看看以往他喜歡趴著的地方，如今那毯子還在。

他看出了哪裡不一樣，是桌子吧？太乾淨了，不像以前，總是堆著高高的奏摺。以前他蹲在毯子上的時候，主人的夫君就是不停的奮筆疾書的，不過偶爾看看他罷了。

他閑的時候，便在他跟前睡覺。睡醒來，出去打個滾。如今他又想打滾了。

九州清晏外面的一棵梨樹正落下花雨。他慢慢的走出來。卻發現，可能他沒有力氣打滾了。如果老虎也會嘆息，他肯定會長長的嘆息一聲。

可是他不會，他只能睜著琥珀一般的眸子，最後回頭看了看九州清晏。那牌匾在陽光下，他什麼也看不清。唔，他是老虎，看清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其實他還想去看看他救過的那個小孩子。（弘晝）

還想去看看總喜歡用蝦子逗他的那個更小的小孩子。（榕兒）

可是，他沒有力氣了呀。他真的走不動了呀，他們為什麼不來看看他呢？可是他又不會說話，便是他能等，他們只怕還是不會來啊。

誰也不知道，即便他是一隻猛虎，也會沒有力氣的，他已經活了好多年了。活的太久太久了……

他蹲在梨樹下，靜靜地蹲著。直到一陣風過，他身上頭上落了不少梨花花瓣。他略微動了動。

他想，他是老虎。這一生他都不愛叫。此時將要離去，他想大聲的叫一次。

於是，這一天的午後，圓明園的九州清晏前，御前那隻大老虎發出這一生最響亮，最長久的一次虎嘯。聽見的人，不是害怕，而是有種聞之落淚的衝動。

便是不懂的人，也聽出那聲音中全是哀傷。

原來……一隻猛虎也是會留戀人世的。

閃電靜靜的閉上了眼。永遠永遠的離開了。

四爺和李絮趕到的時候，又是一陣風。梨花的花瓣一片片的落下，閃電就像是無數次蹲在九州清晏或者乾清宮的龍椅上一般，依舊是威風凜凜。只是，他的眼睛不再是那澄澈的琥珀色，而是永遠閉上了。

你看，即便是離開了，他的姿態依舊是那麼的叫人難以忘記。

至少，李絮一生也不會忘記，陪伴了她幾十年的一隻老虎，他叫閃電。

「他真的就走了么？」李絮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甚至不敢過去看看。

「他已經很是高壽了。」四爺輕輕抱著有些顫抖的李絮道。

「我知道，我只是……捨不得啊。」李絮咬著下唇道。

「總會……有這一日，至少，他不曾受罪。」四爺的聲音也有些感傷，他們，也總會有這一日的。誰也無法阻止。

「封他做威武大將軍吧。等你我百年之後，就叫他在你我陵寢前鎮守著。他……是對你我有恩。」四爺淡淡的，閃電救過弘晝，救過李絮，他功不可沒。

而李絮，只能慢慢走近閃電。她輕輕摸他的頭。甚至還有餘溫。可是他不會再抬頭，不會再用頭蹭她的手了。不會再蹲在腳踏上了。

偶爾四爺不在，都是他像是忠誠的衛士一般，守著她，護著她。

她不習慣，沒有了閃電啊。可是，四爺說的對，他總會走的。

「人這一輩子，究竟要經歷多少的離散呢？」李絮像是問四爺，也像是問自己。

「我總會陪著你，你也陪著我，這樣就不怕了。」四爺蹲下，抱著李絮的肩膀道。

是呀，孩子們有自己的人生，甚至閃電，也有自己的壽命。一隻老虎的壽命。註定無法陪伴一個人太久。

閃電已經有三十八歲了。

「我很難過。」李絮緊緊抱著閃電。淚如泉湧。

「我知道你難過。難過就哭。」四爺心裡也是很難過的。似乎，年歲帶給四爺的，有很多，其中就有了傷感。

不管李絮如何難過，閃電都不會回來了。

弘晴下旨封閃電為威武大將軍。葬於乾陵。正是乾陵守衛。

而紫禁城乾清宮外，便有了一個猛虎的石像，刻的惟妙惟肖，便是威武大將軍的石像。

大清不在輕易捕虎，除非猛虎傷人。

李絮低沉了好久，終究也還是好了。她怕，怕四爺擔心，她不願他擔心。不願他看見一個不快樂的自己。

他說的對，閃電是老死的。這是自然而已。而她還要快快樂樂的陪著四爺，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