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掌柜講古
陳圭見兩人,彷彿遇著知交般,笑著邀約道:「今日雨天清冷,掌柜的不妨也一同坐下,小酌兩杯如何?」
老掌柜尚未說話,蓑衣客先點頭:「如此甚好。你這小公子,年歲小是小了點,為人實是不錯的。」
陳圭不知該是悲是喜,請了他不過是叫了聲「小哥兒」,邀了老掌柜,就換成「小公子」了,但是他不管前世今生,好聽點的稱他一聲處事圓滑,不好聽的背後叫一聲笑面虎,為人卻的確算不上小氣。想想一笑而過,邀了老掌柜坐下來。
老掌柜坐將下來,吩咐跑堂重新安排一桌精緻小菜。同陳圭二人喝起酒來。
這「喜上眉梢」,喝的正確方法就是冷飲一杯,再飲一杯溫酒,方能品出這梅子酒的滋味來。更妙的,這酒一遇熱,顏色也悄然變化,慢慢從清水般透亮,變成青梅的原色來。
蓑衣客又飲盡一杯酒,放下杯子說道:「光喝酒多無趣,講些下酒話如何?」
陳圭停下筷子,解釋道:「客人講的典故太妙了些,我等一些鄉野粗言,實在是拿不出手。」
蓑衣客擺手:「剛才白垮了你,看你小小年紀,就穿身秀才衣服,現在說些瞎話有甚難的!」
陳圭笑笑,正想要當回陳抄抄,從現代抄襲兩個笑話來。不妨蓑衣客突然介面道:「我聽人說著高郵陳家,甚是了得,不如也說兩句閑話如何?」
陳圭乾咳兩聲,老掌柜扶著鬍鬚奇道:「客人,你老不知請客的就是恭襄公府上的二公子?」
蓑衣客盯了陳圭兩眼,見這小公子不介意的笑笑,端起酒杯一干而盡,著實致歉:「原來是喝了陳家的酒,還這般行事,實是不該,這杯酒算是賠罪了,失禮之處,陳公子勿怪!」
陳圭連連回禮:「休要折了晚輩的福,不敢受您這一禮!」
老掌柜見不得倆人虛禮多,沉吟半晌,指著窗外的高郵湖說:「既要下酒話,老東西倒有一個古話可以講講。」
老掌柜的聲音,遠比不上蓑衣客一講典故充滿引人入勝的語調,偏偏隨著他講述,連立在門口的青松都被吸引過來。後來不知如何流傳了出去,被收錄到高郵縣誌里,這下酒的古話,正式登堂入室起來。
老掌柜先是停頓了,問陳圭:「二公子,府上定居高郵也有百年,你可知道高郵這名稱的來歷?「
陳圭想了一會兒:「倒是聽俞先生講過,要是說錯了,也是自家記得不牢。」
老掌柜滿意道:「二公子,你這樣謹慎周全的後生,老朽活了這些年,實是沒見過比你更好的了。為著老師名聲,連說個酒話都不肯半點馬虎。」
陳圭有點不好意思,俞先生如何會同他將這些枝微末節的小事,是他上輩子見到本說各地地名的書,提到高郵是唯一一個以「郵」命名的城市,他一時好奇,多留心了兩句。穿越后之覺得記憶變得極為清晰,回想了一會兒,也就想起了當初看的原話:「說的是秦王嬴政時,在此地築高台,置郵亭,故稱高郵。又有人叫過秦郵,孟城和高沙的。」
老掌柜點頭:「二公子說的是正統話,老朽今日要講的,倒是有些志怪話本的味道了……老朽小時,曾聽得一老丐講,現在的高郵湖,原是陳州府府城,包大人曾放糧賑濟災民。一日來了個外鄉的花子,討了兩條街,沒人施捨半粒米,還是一個學館門口的一個學童,從伙食中分出一個飯糰給了花子。花子吃了飯糰,對他言,陳州府人心不古,必遭滅頂之災。還說學館門前的石獅子眼睛紅了,這劫也就到了。學童當作笑話將給先生聽,那先生卻是個有些見識的,知道風塵之中不乏奇人,報了州官知曉,還曉諭全程百姓。官府派了人日夜看守這石獅子,過了兩個月都沒甚異樣,認定先生在信口開河,撤走了人。」
蓑衣客插嘴道:「沒有責難那信口開河的夫子?」
那個看人下菜的跑堂不知何時靠到邊上了,聽聞蓑衣客人這樣壞氣氛,忍不住死盯了他一眼。
老掌柜笑道:「客人,重點不是這般。是那夫子,擔心著大難,官府不管了,他安排著學生輪流守著。一日又輪到那個施捨飯糰給花子的學童,他閑極了無事做,又是半大孩子,竟拿了硃砂筆將那石獅子眼珠子給塗紅了!」
陳圭知道,要想故事講的好,還得要聽故事的好配合,他便當了一個稱職的聽眾:「難道這一劫就應在了這個身上?」
老掌柜搖頭:「那孩子,開了個大玩笑,高聲呼叫「石獅子眼睛紅了」,說的全城奔走。陳州府街北頭,有個磨豆腐的老倆口,有一缸子極是神奇,缸里的水取之不少。倆人聽見有人喊大劫來了,商量著躲在缸里避劫,就掀翻了缸里的水。這一缸水潑將出去,頓時洪水滔天,整個成州府一片河澤,除了那惹事的學童騎在那隻石獅子上躲過一劫,無人倖免。」
青松不解:「掌柜的,這故事好是好,又和高郵有甚關聯?」
老掌柜低頭飲了一杯酒,陳圭覺得他神色似乎掙扎了片刻,還以為是自己錯覺,就聽得他抬頭說道:「那學童,伏在石獅子背上,又悔又怕,然又惜命,不住高喊著往高處游,後來讓他逃得升天,在湖邊定居下來。再之後,這湖,就從高游湖變成了高郵湖。說起這高郵湖……」
眾人都還在凝神細聽老掌柜下面的話,不料他突然將手裡的杯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說起這高郵湖,客人,人都說「鮮衣怒馬作京師語者」都是京城來的番子。老朽不知客人是何人,卻也是見你喬裝打扮在湖邊轉了幾日,又不住打聽陳家,莫不是要來尋陳家的不是!」
說著不管大驚的陳圭,和臉色微變的蓑衣客人,丟下一句:「老朽無妻無子,可不怕什麼東廠西廠!」撐起顫巍巍得身子,自顧離去了。
陳圭隱隱聽得他還念叨了一句「白瞎了這麼好的酒」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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