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斧頭的威力
就說紫馨,陳圭素來覺得她是根上好梨花木雕成的。百年長一圈兒的木材,精貴是精貴,一般人哪裡用得起。這樣的傢具,也就是待客好看,平時你得遠遠敬著。
陳圭對紫馨,平日里就覺得她是個長姐姐的樣子,從來沒把她當作侍女,卻也是遠遠敬著。現在她乍然一笑,恍然如春蕾綻放,陳圭看得呆了一呆。正是因為她平日里不愛笑,才顯得特別的珍貴。
這一刻細看,陳圭才發現,原來紫馨眉眼長得極其耐看,同林若晴比起來紫馨多了一份圓潤,少了幾分靈氣,但一巧補百拙,此時陳圭覺得紫馨這個大丫環也是極不錯的。
「你坐著,我看看你扭傷的地方——」
左右無人,陳圭讓紫馨坐在帳房的石階上,脫了那踢綉七彩鞋,褪下潔白棉布襪,紫馨的小腳掌被陳圭握在手裡,晶瑩溫軟、美不勝收。陳圭把手掌按在紫馨腳掌腫紅的地方,輕輕按摩著;紫馨微微把通紅的臉頰別過,隨著陳圭手掌的按動,吸著冷氣。
「二爺,可以了。我能站得穩的。」
紫馨伸手握住陳圭輕揉著腳掌的手,滿臉通紅輕聲說道。陳圭隨即放下她的腳掌,幫她著上鞋襪,宛如平時紫馨侍候他那般。
正在流目盼顧間,小廝已經扛著一把斧頭跑步過來,三太太遠遠跟在小廝身後,緩緩扭著身子走著。
「二……二爺,您要的斧頭,小的找來了。」
小廝哈著腰把斧頭遞給了陳圭。
陳圭從石階上站起,接過小廝遞過來的斧頭,在手裡掂了掂重量,轉身往帳房走去。心裡冷笑著,這世界從來不會因為少了一兩隻蟑螂就會天下大亂,管家與帳家給他來這一手,那是自尋死路!
走到帳房前,舉起斧頭就往帳房門口的那把銅鎖砍去。
『砰』地一聲大響,斧頭跳了起來,火花四濺,銅鎖沒有砍斷。
「你來砍,砍斷你就可以走了。」陳圭回頭向那名小廝說道,伸手把斧頭遞給了他。
三太太看到陳圭真的動手砍那把銅鎖,被嚇了一跳,扭著小腳兒踏著碎步走上前來,邊走邊喊:「哎唷,我的二少祖宗,你不在房裡好好讀書,怎麼跑帳房來動斧動刀啦。」
小腳走路看著怪,但也不慢,三太太幾步便小跑到陳圭身旁,伸手按住陳圭手中的斧頭,笑容滿臉說道:「我說二少祖宗啊,到底哪個丫環惹你生氣啦,怎麼把氣撒在這銅鎖上呢,這帳房的鎖可是千萬不能亂開的啊,我的二少祖宗,走走,到你三嬸屋裡說話解悶去,沒事跑帳房來做什麼呢!」
陳圭站在原地不動,看著在三太太在他面前做著把戲,也不拆穿她,只是微笑著看著她,末了,陳圭緩緩說道:「三嬸您也知道這帳房的鎖是不是亂開的——我今天約了金總管跟李先生在帳房見面,時候未到,他們就先把這門鎖了,人也不知去了哪裡。小理我說三嬸,到底這家是誰在管呢?我這就回去找老祖宗,讓老祖宗再次向宗族父老們宣布,讓金總管和李先生來執這個家,三嬸,您說好不好?」
陳圭面帶笑容說著狠話,一時把牙尖嘴利的三太太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紫馨看三太太這幅模樣,想笑又不敢笑,忍著笑把身子別了過去。
三太太放下了握住斧柄的手,悻悻走下了台階,向那名小廝不停地使著眼色——
而陳圭的目光也一樣炯炯盯著這名小廝,把手中的斧頭伸到他面前:「快,把銅鎖砍了!別誤了我的事!」
小廝天人交戰了半晌,向陳圭應了聲『是』,接過斧頭便上石階來砍帳房的銅鎖。
三太太臉色一變,不在這裡停留,頭也不回走出東院去。
陳圭揮手讓小廝拿著斧頭回他的屋裡去。
扶著紫馨緩緩走入帳房。
陳圭這是第一次走入陳府的帳房裡,佔地極大,中間擺著五張大方桌,桌上各有一個算盤。府里各個司局的帳本均在這個帳房中,出入各項明細,無論巨細均有入帳,這是陳府數百年不敗的另一個原因所在!
這個帳房由來已久,數百年間的帳本均存放在這個屋裡,樓閣上放著的是陳年帳本,每過五十年的帳本則由家主自己銷毀,每一年均會銷毀一批,而五十年裡的陳府帳目,在這個帳房時是完全可以查得清楚的。
紫馨隨著陳圭一走進這個帳房便有點發暈了,整棟黃楊木所建的樓閣均發著一股濃濃的故紙堆味,而整整一座地樓閣里,分著陳府里各項支出及收入的帳本,沒有接觸過帳目的紫馨一看這個陣勢便不知所措,問陳圭:「二爺,這帳……該如何查?」
陳圭撫著下巴,在帳房裡緩緩走了一圈,指著三年前正德元年的一個帳本架,向紫馨說道:「我們從這一年開始查起。」
對於支出一項,如果沒有什麼大變化,是不會有著什麼波動的。
陳圭從帳目類上抽出厚厚一本標有正德元年的收入帳本,坐在一張方桌前,開始翻閱。
帳本抬頭記著:上年府里庫存銀兩六萬七千三百四十二兩。另有絲絹四萬匹,糧一萬三千石。生葯三千擔,乾貨折銀一萬五千六百兩。
陳圭在算盤上拔了這一個數,粗略翻看了一下,這是沒有問題的。
帳房裡光線晦暗,紫馨掌起了一盞燈,站在陳圭身旁,陳圭指指椅子讓她坐下一起看帳。兩人翻看著帳本,一頁頁過去,每一筆帳都是做得四平八穩,完全沒有問題的。
收入的帳目很快便翻閱完畢,而支出的帳本則五花八門各有名目了,修建房屋有著一個獨立的帳本,府里每人例錢有著一個獨立的帳本,逢年過節支出有著一個獨立的帳本,織造衣物有著一個獨立的帳本,府里各房所支也有著一個獨立帳本,廚房油鹽柴米也有著一個獨立的帳本,各項名目均記得極細。
每一個領了錢的人,都會在這個帳本上畫龜簽字,絕不含糊。
陳圭看著這些帳本時,心裡隱隱有著幾分高興,只要帳不亂,這個家就絕不會亂。
翻著到正德三年,也就是今年的帳本時,陳圭仔細看著各房支出的帳目,越看越是蹺蹊,怎麼三房在這半年來,領出了差不多二萬二千兩的現銀呢?
而更為蹺蹊的是,這些領出的帳目沒有寫明用途,就連畫龜簽字也沒有——
奇了怪了,陳圭看著在心裡打了一個結。
放下了三房的帳,翻開二房今年在帳房支出的帳本,更是令陳圭倒吸了一口冷氣,去年府里存結的七萬銀,除了今年上半年入庫的四萬兩銀被三房領出二萬二千兩之外,其餘的七萬兩銀均被二房支出——
一樣的沒有畫龜簽字!
「這事不妙了……」陳圭怔在了當下,扭頭向紫馨說道,「馬上開庫房,核對實物!」
「總管跟帳房不在,誰也不能開庫房!」一記響亮粗渾的聲音在帳房門口傳來——
陳培風風火火走入帳房裡來,身後緊緊跟隨著三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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