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再嫁帝姬(5)
「這是大義……對吧。」她像是在問宣旨的公公,又像在對自己說。
「是啊,和親是兩國永修安寧的事,西夜國的國君有心要迎娶殿下您為妻,您去了西夜國,邊境的人民就能免受戰爭了。」公公又對朝顏說著。
朝顏伸出了手,接過了公公手裡的聖旨:「你回去吧,和陛下說,過幾日,我便會進宮,這聖旨,我接了……」
公公沒想到朝顏會這樣平靜的就答應了下來,朝顏看出公公眼裡的震驚,她淺笑道:「我在宮裡被養了這麼多年,帝姬本來就要擔負國事的,能做的,我就去做吧。」
公公聽了朝顏的話,連忙拜下來向她磕頭,比起之前朝瑰帝姬要被送去和親,她鬧得後宮都不得安寧,朝顏只一句話,便應了下來:「朝顏殿下,深明大義,是南朝之福啊。」
夜裡,朝顏坐在床沿上,影兒已經睡下,尚在襁褓里的嬰兒,她出生便見不到父親,如今,母親也將離她而去。朝顏輕輕嘆息,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影兒了,她也已經想要,過幾日,她入宮,就把影兒抱進皇宮裡,交給溫貴嬪撫養,弘徽帝有愧與朝顏,朝顏想,影兒在宮裡必能得到很好的照拂。
「殿下,澄染要來見你。」侍女在門外出聲說道。
「讓她進來吧。」朝顏道,她解下簾帳,自己便走了出去。
澄染站在花廳內,看到朝顏來了,沒有行禮,神色跟見了仇人一樣,「駙馬爺剛亡,你就要披著紅嫁衣,另嫁他人了,還是西夜國的國君,做帝姬,就是好啊。」
朝顏掃了一眼澄染,她的臉上滿是對自己的不屑與鄙夷,朝顏坐在了主位上,神色平靜的對澄染道:「你來,若是只為了訓斥我,那就足以你的身份。」
澄染指著朝顏叫起來:「我就是來訓斥你的!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對得起仲卿么!」
澄染厲聲喊著她,朝顏的語氣卻平淡無波:「我走了之後,估計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我已經讓人核對了帝姬府里的財物,東西能變賣的都賣到,皇上賞的,從宮裡帶出來的不能賣,都會還給皇宮的庫房。我會讓人給你足夠的錢,讓人給你們母子在外面找一間房子,帝姬府散了,你就帶著你的兒子,過日子去吧。」
朝顏烏黑的雙眸注視著澄染,她這樣看著澄染,令澄染不敢說話,聽著她繼續說道:「在兩國和親面前,沒什麼好對不起誰的,有國才有家,我若為了貞潔反抗,邊境戰禍再起,我就是罪人。
再有,即便我即將再嫁了,我也是你的主子,你若不想等帝姬府散了的時候分到錢,現在就可以繼續跟我鬧。」
朝顏此話一出,澄染心中即便再氣,也不敢沖她大聲喊了,朝顏看了澄染一眼,她發現,人真的是會改變的,原來低眉順目的宮婢澄染,如今變得如市井潑婦一般叫囂跋扈,那朝顏自己會不會改變呢?
「沒有別的事,就下去了,勿要打擾到影兒安寢了。」朝顏打發了澄染下去,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朝顏覺得自己也是在慢慢的改變,只是她的生命還未迎來一個轉折的契機。
弘徽二十年,四月。朝顏帝姬帶著豐厚的嫁妝和親西夜國,帝姬的鳳輿中,一身鮮紅嫁衣的朝顏心跳如鼓。她始終想不通,為什麼西夜國的國君明知道自己已經嫁過人了,還要娶她,若這西夜國國君不是個正常人的話……
朝顏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握著的銀鞘匕首,匕首是溫貴嬪給自己的,西夜國國君執意要娶朝顏,反而令人覺得害怕,臨行前,溫貴嬪把匕首塞進了朝顏的懷裡和她說,若西夜國的國君侮辱她,便不能讓自己委屈,即便兩敗俱傷,邊境再起戰火,那都是肅親王欠她的。
朝顏覺得溫貴嬪說的只是關心的話,若真的要與西夜國君反抗,朝顏覺得自己是沒有勝算的。
車隊行至函谷關外,逐漸停了下來,朝顏心裡一怔,不知道為什麼車隊突然停了,她聽到外面響起西夜語,自己聽不懂,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在說什麼。突然她感覺到有人跳上了鳳輿,她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握住了手裡的匕首。
鳳輿的帘子被掀開,朝顏只見是一個穿著西夜國服侍的男子出現在了她面前,她心頭一跳,堂堂帝姬的鳳輿怎麼一個男子進來了,朝顏抽出手中的匕首,就往那男子的胸口刺去。
「喂!」男子一手抓住了朝顏刺過來的匕首,朝顏抬起頭看清那名男子的容顏,居然是曾經在戰場上遇到的少年。
「是你?」朝顏滿心的疑惑,她看到少年握著匕首的手掌滴下了血,朝顏慌忙鬆開了手,往鳳輿里退去。
少年望著手裡的匕首笑了一下,他將匕首抽出,看著自己手掌里的血對朝顏道:「沒想到兩次見面,你都是拿刀對著我的。」
「怎麼是你?」朝顏追問著那位少年。
少年對她歪了歪頭笑道:「我作為國君,來看看我迎娶的王后啊,不先檢查一下,南朝的皇帝又送錯了怎麼辦?」
朝顏原本充滿防備的身體慢慢放鬆,她驚訝的望著少年:「你是西夜國的國君?」
「是啊。」少年笑著,然後對朝顏鞠躬道:「在下蒼凌,西夜國第六代君主。」朝顏看著他,蒼凌國君年十六,傳聞中他是經歷了西夜國王庭內鬥,最終被擁立為國君,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他這個人必不能小看,只是他像在在朝顏的眼裡無害又像個普通人家的少年一般。
蒼凌對朝顏微微一笑,他走進鳳輿里和朝顏並肩坐在一起,然後就對她說起來:「那日你在戰場上救了我,是因為我被自己的人伏擊了,還好有你,讓我撿回了一條命啊。」
「你是為了報恩么?」朝顏問他,是為了報恩,才點名要娶她為後的么?
蒼凌笑道:「也有這個原因吧,不過我娶你,那是因為我就是喜歡你。」蒼凌坐在一旁,神情認真的說道。
朝顏一愣,迴避蒼凌的視線,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第一次,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起來。西域的人就是這樣的么?一開口就說喜歡,她與單仲卿成親兩年,單仲卿也沒有對她說過喜歡兩個字。
朝顏只覺得鳳輿里氣氛尷尬,蒼凌深藍色的眸子一直盯著自己,讓她無所適從,「你手上的傷,包紮一下吧。」朝顏終於找了一個話題對蒼凌說道。
蒼凌看了一眼自己掌心上的傷口,割的並不深,現在血已經開始凝固了,「哦,沒事的。」
這樣血留在掌心上看著也駭人,朝顏拿出了絲絹系在蒼凌的手掌上,「現在先止血,等一下讓下人給上一點葯。」
蒼凌低著頭看朝顏認真的給她包紮,他眯起眼來笑著,他從腰帶里拿出了玉佩道:「這個東西,該還給你了。」
朝顏看了一眼蒼凌手裡的玉佩沒有接過:「就放你那吧。」玉佩是宮裡賞賜了,朝顏之前只是做配飾隨意帶著,沒想到蒼凌還留到了至今。
「好,那這玉佩應該能算你們南朝人口中的定情信物吧?」蒼凌話出口,朝顏愣了一下,臉微微的有些紅。
「瞎說什麼。」她低語道,她在規矩森嚴的皇宮長大,什麼定情信物,自己根本不會做這種事,給人東西,那是私相授受,被抓到了把柄是會有麻煩的。這枚玉佩之前被小偷偷去,朝顏就沒有打算要回來,現在一直放在蒼凌那裡,她也沒打算要回來,沒想到居然被他說成是定情信物了。
然而蒼凌卻一本正經的道:「這可以算是定情信物吧?而且你都嫁給我了。」
朝顏沒理會他,又繼續聽他說道,「那我也給你一個定情信物好了。」蒼凌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枚帶著印璽的戒指,他抓過朝顏的手,將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西夜國的男人娶妻的時候,都會送妻子一枚戒指,要戴在無名指上,左手的無名指是連接心臟的地方。」
朝顏不懂西夜國的規矩,她看著銀戒上鑲嵌著雪白的象牙璽,璽上刻著她看不懂的字。
蒼凌補充道:「這枚戒指,也是王后的印章,是證明你身份的,戴上了,就不能脫下來,你看,我也有的。」蒼凌伸出手,朝顏看到他的左手無名指上和自己戴著相似的戒指。
「你認為,我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王后么?」朝顏問他。
「能呀。」蒼凌毫不猶豫的說著:「即使你不知道該怎麼做,去學就可以了,沒有什麼人生下來就是天生的帝王和王后。」
朝顏看了一眼蒼凌,又將頭轉向一邊,即使她的心裡不斷說服自己要準備好了,可是下意識里,她還是無法從過去的婚姻里走出來。
蒼凌就這樣坐在鳳輿里陪朝顏前往西夜國,朝顏曾開口讓蒼凌下去,他一直待在鳳輿里於禮不合。蒼凌卻道,彼此多說說話,他們就能相互了解,況且他是國君,待在帝姬的鳳輿里也沒人敢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