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流民動亂
二人出小巷到城西大街,快至江府時,忽然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一陣陣激烈的叫囂打鬥聲,還見到有不少路人都在神色慌張的往回跑。王焯好奇,難道前面有幫派在互斗不成。
他正要帶著小葉匆匆朝前去,有個往回跑的好心大娘叫住了王焯:「哎呀,別過去啦,前頭出人命了啊!」
二人大驚:「什麼?!」
「一群無賴在找江家麻煩,打起來啦!郎君啊,帶著你家媳婦快快跑,別往前去了啊!」
說罷那婦人慌張的跑跑走走擦肩而過,王焯見她匆忙離去,也就不去糾正她的話了。
這時從巷道口衝出了幾個鼻青臉腫的狼狽奴客,後頭緊追而來三十多個衣衫破爛的流民,怒氣沖沖的掄著棍子、竹竿、鋤頭、扁擔、搗杵亡命的揮打,後頭還有人舉起石頭,怒喝一聲砸了過去,一個奴客頓時頭破血流,應聲倒地。
只聽那些流民嘶聲怒吼:「打死江家狗!」「還我屋來!」「殺啊,絕不輕饒了這幫畜生!」
剩下的幾個奴客見那幫流民人多勢眾,皆是抱頭抱頭鼠竄,但很快就被那群流民追到,死死攔住,隨後只聽人群中滿是痛罵聲、嚎啕聲、慘叫聲。
此地不宜久留,王焯和小葉忙轉身繞道離開。王焯心中有些不解,真不知這群發瘋的流民為何會如此暴怒,要對江家的奴客痛下殺手。
前幾個月京口一直嚴禁城外的白籍流民進城,而兩天前剛剛解禁,難道這城門剛一開放就能引來這麼多喊打喊殺的作亂流民?來到京口也快一個月了,王焯是第一次驚覺這個南方大城也會這麼混亂,治安竟然比經歷過戰亂的彭城還差。
如此想來,難怪州府會對無業流民進城的事慎之又慎。現在流民剛開始鬧,估計過會兒江家的部曲私兵和州府兵也該來平息這小波動亂了,不至於鬧到不可開交。
二人繞路沿小巷而行,前面不遠處正是劉穆之的家。到了門前,劉家的家奴小趙打了個招呼,王焯被他迎進了院子。
王焯一看小趙的神色有些不安,一詢問,他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說。王焯將外頭有流民在四處作亂的事告訴了他,嚇得這小家奴臉色煞白,忙跑回去將門關上,栓得嚴嚴實實。
一個家奴將王焯二人迎到了后書房,劉穆之聽到奴婢的傳話也出來迎接。他面色憂慮,愁眉苦臉的,王焯一瞧便知他心情不好,看來今天真是多事之秋啊。
進了書房,屋內漆紅几案旁的涼席上,坐著兩個面色凝重的女子,是江笛兒和劉穆之之妻江氏。
王焯放下箱子,正坐在江笛兒身旁,小葉則習慣性的站在王焯身後。江笛兒讓自己背後的兩個婢女侍候著,五人在席子上圍成一圈,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王焯見他們三人傻坐著面色凝重,便忍不住開口問劉穆之道:「道民兄,你這是為何事發愁?」
江氏轉頭對王焯接著說道:「王公子,其實,是在為我爹擔憂啊。」
「江世伯在城南有麻煩么?……」王焯想著,將剛才的流民作亂城西江家的事如實說出,幾人聞言都瞠目結舌。
劉穆之脫口而出道:「怎麼會這樣!這幾日一連串的事,都是針對你和江家,這也太巧合了吧!」
王焯道:「至於這流民,你們也不必擔憂,他們應該未闖入庄中,只是在外頭打了幾個奴客而已,很快便能被州府兵逮捕了。過會兒我們再回去看情況也不遲。」他說是這麼說,還是有些擔憂尚在江府的顏兒。
劉穆之思忖片刻,道:「炎明兄覺得這只是巧合嗎?」
王焯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難道……你該不會以為,這群流民也是刁家叫來的吧?」
江笛兒大為贊同,捏著翠竹笛往竹席上一敲,隨後將笛子指著王焯,道:「王郎君,你說的對,我看就是這樣!你上次斗畫贏了刁弘,又為救劉裕跟刁逵起了矛盾,他們肯定是惱羞成怒,才會放火燒了你家,還讓奴客假扮流民來找麻煩了!」
王焯聽罷不以為然:「他們刁家不是本來就是群蠹蟲嗎,還有必要喬裝改扮?」
「這,這……」江笛兒被他這一句話問窘了,面帶羞慚,不敢直視王焯凌厲的眼神,一撇頭傲然道:「哼,歹人自有歹主意,我哪知道!」
王焯暗笑,江笛兒此時脾氣竟會這麼大,該說是桀驁不馴呢,還是自以為是。
劉穆之有些贊同他妻妹的說法:「我也覺得這都是刁家搞的鬼。流民來搗亂雖非刁家指示,但也有莫大幹系。笛兒,依我看,刁逵從要買你家在城南那五百畝田開始,就已經設下個連環計了!」
王焯不解:「道民兄,這到底怎麼回事?」
劉穆之想了會兒,道:「第一,朝廷減田稅地稅鼓勵開荒,京口有幾戶大家在城南回龍山外開荒擴田,雇傭貧苦無業的流民,而江家雖非豪門大戶,置辦的田地也最少,但位置不錯,離水源近,可以多開水渠建水田,用於種稻。京口一帶種植稻米的民戶只佔少數,而江家要開區區五百畝的水田,種植會稽一帶引進的稻種,本不會和其他幾家起什麼糾紛。可如今我們水田已經開墾,秧田上稻苗長成,即將插秧,刁家卻在這時候信誓旦旦提出要向我岳丈買田,豈不是太過荒唐了!縱使他出再高的價,可田地一易主,我岳丈的那幾十戶佃戶怎麼辦,難道還一齊賣給他刁家不成?!」
劉穆之喝了口婢女遞過來的茶水,潤了下喉嚨,放下茶碗接著說道:「第二,刁家並非就真是為了買田而買田,他想奪我岳丈的土地,想削弱他的家業,就算給再多的錢有什麼用,這京口方圓三十里內的土質肥沃之地都已經開墾成田了,你拿了錢又該去哪兒再找良田?就算現在還有人肯賣吧,可這安頓佃戶,收納部曲,修築塢壁,又得花費多少錢,浪費多少時間!等這個春耕時節過了,有田也得餓死!」
他喘了口氣:「第三,他們刁家上門提親來了,說若是肯答應他們刁家老三刁弘和笛兒的親事,他們不僅不買那五百畝水田了,反而要白送給我岳丈十頃旱田。就是那次被笛兒一口否決了,刁弘不肯,咄咄相逼,出言相激,笛兒逼不得已才答應用賭畫來決定,還多虧了炎明兄上次幫笛兒解了圍。」
「而兩天前,岳丈匆忙去了城南江家莊園,他也沒來得及告訴我們,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了!我擔心,怕又是刁家來找麻煩,這次對江家莊園下手了!」
原來比畫定親一事之前,還有這麼多的曲折,王焯可從沒聽江世伯講起過。
江笛兒氣得眉毛直顫,眼眶有些濕熱,一提竹笛從席上跳了起來怒道:「哼!他們刁家算的什麼東西!難道我連那十頃爛田都不如嗎——!」
「笛兒,你先別激動,寬寬心。」江氏寬慰江笛兒道。
王焯聽了,卻覺得這事情好像沒那麼複雜:「笛兒,你們家既不賣田給他,也不要他們的田,這不就好了?世伯還會逼著你嫁給刁弘不成?!」
「炎明兄你有所不知啊!」劉穆之聞言沉沉嘆了口氣,「我們最擔心的是,這刁家出了一記實招,我們硬擋了下來,他們不知又會出什麼陰招損招!刁家強買田地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江家一直躲著他們,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誰知他們竟自己上門來找麻煩了!唉,恐怕,你家起火,群流民作亂之後,又會有更麻煩的事要發生了!」
其實他刁家費了這麼多心思,軟硬皆施,無非就是刁家三少刁弘看上了江笛兒,想把她娶回門罷了。
王焯心道:江笛兒已經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這刁家也太死纏爛打了,不只想迫害江家,還想燒死我!還想到這兒,他心中恨意突生。
他很是感慨,想當初自己的岳丈董萬谷是要逼著董顏和自己離婚,而如今出現一個要逼著結婚,這些人到底都把婚姻當做什麼了!再多的錢,再大的利,都換不來真情實意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都不懂嗎?
王焯無言,僅是看了眼悲憤至極的江笛兒,哀嘆一聲。
江笛兒失聲嚷道:「姐姐,姐夫,我死也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絕不!絕不——!」
說著,一滴澄澈無瑕的露水,從臉龐輕輕滑落,滴濺在竹笛的吹孔,奏出一聲脆響,在書房中盈盈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