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討價還價
大鼻十一進了寨子,並沒有回自己的家,而是直奔老兩家而來。到了門口,也不事先打個響聲便推門而入。
老兩正銜著長煙竿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吸煙,見大鼻十一突然闖進屋來,先是吃了一驚,繼而一腔怒火直竄頭頂,把手中的煙竿一扔,倏地立起身,變成一副鬥雞架勢,瞪圓眼珠問:「你來干哪樣?」
「來找你商量事。」大鼻十一沉著臉,不緩不急地回答說。
「老子的老婆都被你整了,人也被你帶走了,與你還有哪樣值得商量不商量的!」老兩仍用一副鬥雞架勢說。
大鼻十一說:「正是這個原因我才找到你門上來呢。」
「你來得正好!你不找老子老子還要找你呢!你給老子說清楚,老子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為哪樣欺負老子!整得老子丟了老婆不說,連出門都沒有了臉面。你今天給老子說清楚,說不清楚,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與你拚死算球了!」老兩激動地說完,掉身到屋角提起那把柴刀。
見老兩氣得臉紅脖子粗,嘴角擠白沫,大鼻十一心想,人生大仇莫過於殺父之仇和奪妻之恨。自己整了人家老婆,帶走了人家老婆不算,還敢找上門來,這不明擺著欺負別人臉都不紅么。將心比心,如果換成自己,恐怕人命都整幾條擺在街上了。正因他能換位思考,老兩如何罵他,如何大動肝火,甚至提刀弄斧,他都沒與他針鋒相對,而是波瀾不驚地站在他面前說:「你最好別這樣。男子漢做事,敢作敢當。你去十里八寨打聽一下,老子是不是怕死的那種人!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找你拚命的。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實在不依不饒,可以馬上動手,要殺要剮隨你來,如果皺一下眉頭,老子就是蜥子山背後那幾十頭野豬日出來的。但是,在你下手之前,必須聽我把話說完。」
老兩豎起耳朵聽了他一席話,反而有些傻了眼,提著柴刀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突然回過神來。心想,這種情況他居然還敢找上門來,肯定是有重大事情,不妨耐著性子聽他把話說完,故仍像鬥雞似地睖著眼說:「有話就儘管說,老子在這裡聽著呢!」
大鼻十一說:「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這帳全算在我的頭上,與臘秀無關。如果你想現在就報仇,等我把話說完,你可以立馬動手;如果你能寬宏大量,緩一些日子,等我把要辦的事辦完,到時我親自上你的門,你就用這把柴刀,砍腦殼剁**隨你的便!」
其實,老兩並沒有想要和大鼻十一拚命,因為他知道,臘秀是個善良單純的女人,要是自己稍有點出息,哪怕十天半月能同她做一次延續生命的活,整出一兩個娃娃來,她也不至於會在外面偷情。對大鼻十一整了他的老婆,開始一段時間確實是充滿著一腔仇恨,想著一定要找機會報復這小狗日的。但是,很快他就理智下來,在大鼻十一到來之前,他更多是一種自悲、自責。大鼻十一和臘秀被捆綁著押赴祭壇的那天,他沒有到現場去,這除了不忍心親眼看到臘秀遭受血腥懲處外,還想避開那些說三道四的人們的舌根。後來,聽說他倆被天神救了,他首先感到一陣驚訝,接下來就是為他倆感到慶幸。但是,接下來的事同樣使他感到揪心。他知道一個女人被趕出山寨后將是什麼結果,早晚不是被餓死就是被豺狗豹子吃掉,這是他最不願意去想也更不願意看到的。他雖然對她的所作所為十分忿恨,但人已到這個地步,他還是對她產生了憐憫之心,想找個機會幫她一把,但就一直沒見著人。他不知道她在哪裡,就算知道,他一時也還沒想出個萬全之策來幫助她。開始,他認為大鼻十一這狗日的只不過是見色起意,玩幾滴路水,事情弄大了也是耗子咬索,各咬各脫。後來又聽說她在水井邊被人舉起扁擔追打,大鼻十一提著斧頭去把她救了,並且帶著她一同離開了山寨。當他證實這事後,心中反而感到了一陣輕鬆。能夠有個人保護著她,使他心上懸著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到了地上,並且他還陰在心裡讚賞大鼻十一這小狗日的敢作敢當,算是一條漢子。
大鼻十一突然出現在他家中,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的。當一見到他后,心中的仇恨之火又燃燒起來,他恨不得跳上去兩柴刀就結果了他。但是,當聽完了他的一席話之後,心腸又軟了下來。特別是從他冒著被報復的危險親自到他門上這點來看,他想說的話一定非常重要。在這種時候,作為他自己的心理要求來說,也極想聽聽他想說的是些什麼東西。所以,他只得把氣咽進肚子里噎著。「有哪樣事趕快說!老子在這裡聽著呢!」老兩仍表現出一副壓倒對方的氣勢,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大鼻十一說:「我問你,如果丟掉白龍洞里的事不說,你認為臘秀這女人好不好?」
老兩疙瑟了一下,搡聲搡氣地說:「你狗日的問得稀奇!她要不好老子能娶她做老婆么?」
大鼻十一接著又問:「現在你還喜不喜歡她?」
老兩沉默了一會,有些沮喪地回答說:「現在都被你狗日的整過了,老子還有哪樣喜歡不喜歡的!」
大鼻十一說:「這事是我強迫她乾的。我說過,這筆賬全算在我的頭上。我欠你的,由我來償還,與她無關。你是個男人,你就應該認這個帳!現在我正二八經告訴你,臘秀有困難,非常需要你的幫助!你就說一句話,願不願意?」
老兩見有事求到他的頭上,顯得有些高傲和自豪起來,便一犟脖子一歪臉說:「哪樣困難,你說!」
大鼻十一把臘秀從祭壇逃生后的情況給老兩敘述了一遍,並說自己要去給皇軍修路,一方面是服從寨主的命令,再一方面也是想以此報答皇軍的救命之恩。但是,現在臘秀回不了山寨,又無人照顧,如果把她藏在自己家中,不久就會被人發現,要把她獨自留在山裡,早晚會被豺狗豹子吃掉。希望他能接納她,讓她躲在他的家中,沒有人會懷疑,等路修完再商量以後的事。
老兩先是獃頭獃腦地聽著,大鼻十一還沒把話說完,頓時氣得他渾身發抖,嗷嗷直叫,腦筋一亂,便又舉著柴刀沖著大鼻十一罵道:「這主意只有你狗日的想得出來!甜頭都讓你佔盡了,還想讓老子來背這『黑鍋』!老子也是吃一口吐一盆的漢子,實打實地給你說,這事你想都別想!」
大鼻十一十分理解老兩此時的心情,所以,老兩的言行舉止無論怎麼說都不為過。聽了老兩的話,他還是顯得比較冷靜。老兩之所如此強硬,其實更多是一種臉面問題。從老兩的神態和語氣中,他感到他與老兩之間還有商量的餘地,並非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於是,他開始用懇求的語氣說:「你最好再想一想,不管她犯了多大的罪,或是做了多大對不起你的事,這筆賬都全算在我的身上。等這道難關過了,我可以用我這條命來賠償你。看在你與她幾年夫妻的情分上,就算是求你救她一條命!」
「不幹不幹!你趁早別在老子頭上打這種餿主意!」老兩做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說。
大鼻十一見他這態度,面相頓時變得猙獰起來,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突然猛撲上前,從老兩手中奪下那把柴刀,用手卡住他的脖子說:「你到底干不幹?不幹老子一刀把你砍了!」
老兩被卡得面色發紫,青筋直冒,但仍毫不畏懼地說:「要砍要殺你立馬下手!反正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他的話剛說完,大鼻十一一下把他抵到牆壁上,沖著他咬牙切齒地說:「老子才不想讓你立馬死呢!老子要把你的**割了,讓你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好!連尿都屙不出來!你狗日的不怕死你怕疼,不怕疼你怕折磨!」說完,便放開卡著他脖子的那隻手,扯住他的褲腰,一刀將他的褲帶割斷,再一刀將他的褲子從褲腰劃到胯下。老兩趕緊把褲腰抓住,與大鼻十一較勁。大鼻十一一時火起,伸手逮住他那根蔫不拉唧的雀雀,舉起柴刀就要往下割。
老兩知道這小狗日的說得出來做得出來,急忙擺手說:「不忙!不忙!讓老子想想!」
大鼻十一鬆開手,老兩趕緊扯起被割開的那兩片褲襠布交叉蓋住下身,瞠目凝視著他又開始嘴硬起來:「你這槍打的!炮打的!豺狗豹子嚼的!缺德事做盡,將來討個老婆生個娃娃連屁眼都沒有!到工地上撬石頭被石頭壓死!挖泥巴被泥巴埋死!點炮被炮炸死!」
老兩還在不停地咒罵著,大鼻十一懶得同他糾纏,橫起眉毛催促說:「別像你媽個婆娘一樣啰哩八唆的!你到底同不同意就一句話!我在這裡等著呢!」
大鼻十一的催促打斷了老兩的咒罵,轉而沖著他氣咻咻地說:「你追哪樣?聽你這口氣,倒還像老子欠你的!你得讓老子想想才能回答你嘛!」
大鼻十一放開老兩,順手從牆邊拖過一張凳子坐下:「好嘛,讓你想想,我在這裡等著。」
老兩嘴巴倒是沉默了,腦筋卻在飛快地旋轉,在短暫的時間裡便想出了一攬子複雜的交換條件,便表現出一副強硬的樣子說:「要老子答應你的要求,你也必須答應老子兩件事。」
大鼻十一說:「你說!只要你答應這件事,要我答應你二十件都行。」
老兩說:「好吧,別的老子就不說了!老子的媳婦被你帶去整了這麼長的時間,說不定已經裝了個娃娃在她肚子裡面,你一時半時回不來,萬一生了,莫非還要老子給你養著呀?你狗日的算盤打得精呢!」
大鼻十一聽了他的話,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你還說我算盤打得精,比起你來我還差得遠呢!現在黃瓜都還沒起蒂蒂,你咋個就扯起娃娃的事來了呢?」
老兩說:「咋個不扯?這就好比瓜和藤,穀子和秧苗,老母雞和雞崽,母牛和牛犢,關係分不開呢!」
「好吧,要哪樣條件你說!」大鼻十一果斷地表了個態度,便把腦殼埋朝一邊聽他發話。
老兩本想用這話來給他出一道難題,然後再提條件,不想大鼻十一回答卻很乾脆,便咕嘟一聲往肚子里咽了泡口水說:「老子現在已經是個廢人,我老婆那身子就好比一塊地,空著也是空著,乾脆說在明處,就租給你去耕種,栽上蘿蔔土地在,拔了蘿蔔窩窩在。不過你狗日的要收撿點,千萬不能跑到老子家裡來做那腸子籠腸子的事。如果你不信邪教,連這點面子都不給老子留,老子那把柴刀就真的不認人了。另外,既然要我老婆回到我這家,就是我家裡的人,她肚子里生出來的娃娃就是老子的娃娃,要跟著老子姓,不能跟著你姓,你也不能領走。娃娃三個五個不嫌少,十個八個不嫌多,只要你整得出來老子就養得起。」老兩心中琢磨著,真是這樣,誰敢跑到老子的牛檻里來把牛兒牽走呢。
誰知大鼻十一剛一聽完,噌地從凳子上跳起來,指著老兩罵道:「虧你狗日的想得出來!別人滾下崖你不僅不拉一把,反而挖了心肝還要剝皮!第一個條件不用你說老子都認,那第二個條件太過於霸道。老子貼神貼力貼材料,整出個娃娃來連邊都挨不著,這算哪一門子的事!」
其實,此時老兩已經決定答應大鼻十一的請求,幫助臘秀度過這道難關,只不過他覺得他便宜佔得太多,想借這樁事狠狠敲他的竹扛,贏得一點算一點。見大鼻十一像是要跟自己玩命,知道不作點讓步這事肯定談不成,便緩和下來說:「這是我出的價,你不答應還可以再商量嘛。不過,老子吃你的虧吃得太大了,你還是為老子想一想。我倒是有個想法你看是不是行得通。咱們可以採取分成的方式,按三七開,你佔三我佔七。如果生出五個娃娃,三個半是我的,跟著我姓,一個半是你的,跟你姓,這樣雙方都不吃虧。」
大鼻十一沉默了一會,心想,這老者年紀一大把了,鬼腦筋還不少。這搞法雖有些荒唐,但也不失為沒有辦法的辦法,便也緩下語氣來對他說:「你這主意我沒意見。不過,你那邊是不是佔得多了點,再說那半個娃娃咋個分法,總不能把一個娃娃劈成兩半嘛。況且,這一人一半,連名字都不好取,就算取了,也不好叫嘛!」
老兩想了一下,覺得大鼻十一說得也在理,為了引進激勵機制,便又退了一步說:「既然是這樣,那就按四六開。你佔四,我佔六。第一個娃娃算我的,跟我姓;第二個娃娃算你的,跟你姓;第三、第四個算我的跟我姓;第五個算你的,跟你姓。就按照這樣推下去,不虧你,也不虧我。」
大鼻十一覺得老兩干那行子事不行,談生意這行到是挺來勁。這事緊迫,也懶得和他繼續糾纏下去,便答應了他的要求。臨走時又對他說:「談生意你倒精呢!你當我是陶器商了!」
老兩也不送客,砰一聲把門關上,獨自坐到堂屋角的矮板凳上生悶氣。
大鼻十一跨出大門沒走多遠,便聽到屋子裡傳出老兩的抽嗒聲,心中也感到有幾分不忍。
自大鼻十一離開牛角嶺后,臘秀心裡空蕩蕩地沒有了著落。不過,她還是遵照他的囑咐,在家中磨蹭了一早上,沒跨出門檻一步。她越來越感到無聊起來,家中無事可做,只好注目那些從門縫、壁縫透射進屋裡留下的陽光成像,或一點一點地移動,一條一條地新生,或一點一點地淡化,一條一條地消失。午後時分,她走到門邊,忍不住慢慢抽開門閂,將門虛出一條縫,透過縫隙往外窺視了片刻。門口空地邊緣的那幾棵綠樹上,傳來一陣陣鳥鳴。她注意看去,見一隻深黃色的山雀正站在樹枝上用喙角梳理羽毛,一會兒仰頭天空放聲歌唱,一會兒與不遠處的另一隻山雀相互應和,一會兒又對著臘秀的大門鳴叫幾聲。這種寧靜、祥和的氛圍,漸漸消除了她心中的空虛和不安。他打開房門走出去,在門前那塊不大的空闊地上徜徉。
周圍仍是那麼安寧,那麼平靜,除了樹枝上的鳥鳴聲外,連只松鼠都沒看見,哪來的豺狗豹子。她懷疑大鼻十一有點神經過敏,要不就是故意說話來嚇唬她。過了一陣子,一種孤獨和無聊又開始襲上心來。她想自己總該干點什麼,左思右想,想到了昨天開掘的那塊地還剩下一小片,不如趁現在去把它完成了,也好藉此消磨這難熬的時光。她返回屋裡,扛了把鋤頭出了房門,搖搖擺擺地下了山。
大半天的養精蓄銳,早使她憋足了一股子勁,一到地里,她挽起袖子便開始幹起來。只見那把條鋤在她手中不停地翻飛,挖出的新鮮泥土也逐漸朝那片矮樹林延伸過去。挖了一氣,她停下手中的活,一隻手扶住鋤頭把,另一隻手抬起正想勒一把額頭上的汗,不料眼神的餘光卻瞟見有兩隻陰森的眼在注視著自己。不,她覺得這陰森的眼好像不只兩隻,而是四隻,並且離她不遠,就在那片矮樹林邊。她頓時毛髮直立,心跳加劇。她不敢吱聲,更不敢呼叫,周圍出現了一種可怕的靜謐,這可怕的靜謐正在以她為中心慢慢聚攏過來,擠壓著她的身軀,似將她擠扁,壓碎。不過,她畢竟是歷經過一些風風雨雨的山裡人,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鎮靜的重要性。否則,只要稍一慌亂,那兩條畜牲便會呼嘯而至,將她撲倒在地。那四隻眼睛下面是兩張大嘴,那大嘴裡的四排利齒便會將她撕碎、吃盡,最後把她變成兩泡豺狗屎。
她抬起手去勒額頭上的汗時,側目窺探了一眼那四隻眼睛。她看清楚了,那是兩條灰色的豺狗。那兩條豺狗似乎顯得很平靜,前腳立起,屁股坐在地上,並排在一起,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
兩條豺狗是一母所生的雙胞胎,地道的同爹同媽親兄弟。前幾天它們就已經耳聞目睹了天牛洞的情況,密切注意到兩位不速之客了。只是它們剛把一隻從山崖上摔下來的黃羊吃完,肚子不餓,沒有迫切進食的**。加上對手是兩個人,特別是那頭公的,比它們見到的豹子還強壯,就靠它倆的本事,絕對奈何不了他,要與他抗衡,弄得不好還可能把性命搭上。因此,它們只是本能地捨不得離開這兩個人,暗暗在洞口附近轉悠。今天可不一樣,今天它們親眼見那公的已經離開,便放開了膽子。
此時,它們這樣息心靜氣地蹲在矮樹林邊,並不是在欣賞這個女人的美麗,更不是在欣賞她的勞動藝術,它們垂涎的是這個女人剝去外衣后那身白白嫩嫩的肉。昨天裝進肚子里的黃羊肉雖已消化了大半,但還不到肌腸轆轆的程度,激發不起它們冒生命危險去向對方發動攻擊。何況它們發現對方也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動物,特別是她手中那把要命的鋤頭,使它們感到十分懼怕。它們之所這麼耐心地蹲在矮樹林邊不願離去,是出於食肉動物的本性和它們獵食的經驗。它們明白用耐心來捕捉戰機在捕獲獵物中的重要性。它們曾多次把比它們大得多的獵物弄到手,靠的就是耐心。
雙方靜默了片刻,臘秀把目光從豺狗的身上慢慢移到眼前,緩緩提起鋤頭,輕輕挪動腳步,顧不上提水罐,便徑直朝山洞走去,整個行動還是顯得比較從容。一路上,她不敢快跑,因為再快也快不過豺狗;也不敢遲疑,因為遲疑無異於閉目等死。她一邊往山上走,一邊把兩耳豎得直直的聽著身後的動靜,她聽到了身後窸窸嗦嗦的聲響一直不遠不近地伴隨著她。
來到門邊,她迅速跨進門檻,轉身把門關上。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兩條豺狗已從那綠樹間的土埂下跳到門前的那片空地上。她一進屋,便扔下鋤頭,將那把火槍抓在手裡,打開扳機,把槍口對準大門。過了一會,不見動靜,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湊近門縫往外窺視,見一條豺狗坐在綠樹下,眼睛盯著她家大門,另一條慢吞吞地朝大門走來。她趕緊退到房屋中央,扯一條凳子坐著,仍把槍口對著大門。
不久,門外傳來一陣唏哩唰啦的聲響,這是豺狗在啃嚼牆壁。牆壁用粗荊條編製而成,表面糊有厚厚的一層黃泥。她從聲響可以判斷出來,這是單聲啃嚼,也就是只有一條豺狗在啃嚼,十有**是剛才朝大門走過來的那條。又過了一會,這單聲變成了混聲,並且這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她意識到坐在綠樹下的那條也跟著一起行動了。如果任其啃嚼下去,一旦將牆壁啃出個洞,這屋子也難以保證她的安全了。她心情又開始緊張起來,但她並不打算開槍。小時她曾聽父親說過,豺狗的報復心很重,如果受到傷害,它會糾集起更多的豺狗來對傷害它的人進行報復。
她立起身,走到生火做飯的那塊地方,從瓦罐邊拿過舀水的木瓢,用木瓢敲打著一張木凳,把木凳震得橐橐直響。這響聲似乎一下鎮住了兩位造訪者,唏哩唰啦的聲音停止了。她豎起耳朵傾聽有頃,見沒動靜,心想,這豺狗膽子也夠小的,橐橐幾聲就把它們鎮住了。她剛放下木瓢,啃嚼聲又開始響起,她抓起木瓢又敲打起來。就這樣,她敲打一陣,屋外的響聲又停一陣,她停一陣,屋外又響一陣,最後,無論她怎樣敲打,唏哩唰啦的聲響不再停止。她一用勁,木瓢斷成了兩截,頓時,胸中湧起一股怒氣。她扔下木瓢把,操起火槍,閉上眼睛,對準牆壁扣動扳機,屋裡頓時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她只感到雙手發麻,耳朵嗡嗡鳴叫,見一處牆壁已變成了一片圓形的竹篩眼。她顧不上去想很多,迅速在槍里又裝上火藥和鐵沙,坐回板凳上,抬起槍對著那片牆壁。過了一會,屋外又傳來唏哩唰啦的聲音。這次她沒閉眼,也沒猶豫,很乾脆,很果斷地朝牆壁放了一槍。
「你在搞哪樣!」屋外傳來了大鼻十一驚惶的叫嚷聲。
大鼻十一一腳踢開門,見臘秀端著火槍愣在屋裡,那槍口還在冒著一股青煙。見他回來,臘秀急忙丟下手中的火槍,撲上去抱著他嗚嗚地哭起來。
大鼻十一聽她敘述完遭受豺狗攻擊的過程后,安慰她說,不用怕,危險已經過去,趕快收拾東西跟我回寨子。」
當天晚上,大鼻十一帶著臘秀回到了寨子,把她藏進了老兩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