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特殊的呼喚（下）

紀元大廈的樓頂上，那團紫色的火焰仍在燃燒著，火焰來自於一塊白色的小圓牌子，和賭場的籌碼差不多大小，被一隻幾乎透明的手托在掌心。

樓梯間的鐵門被推開，顧七走出來，將手裡那把扭壞了的明鎖扔到一旁，他已經戴上了兜帽，表情依舊平靜，只是眉頭皺得很緊。

「為什麼？」他向不遠處的魂靈問道：「燃燒鬼面有百害而無一利，你自己是最痛苦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鬼面，古代稱為「魌」，是魂靈的心結、記憶的載體，也是魂靈留存於世的依仗，沒有了鬼面，他們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去世。

禱師有義務幫助魂靈解開心結，但並不是沒有好處的，魂靈的心愿得到滿足之後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留下來的就是鬼鬼面，鬼面能夠增強能力，吸收的鬼面越多，禱師的能力就越強。

對顧七來說，鬼面可以增加鎖鏈的硬度、鏈環的數量——也就是鎖鏈長度，以及鎖鏈離體后的存在時間——這決定著白鏈為魂靈構築身體后，鏈體的存在時間。

特殊之處在於，白鏈必須包裹住鬼面才可以構築出身體，也就是說，構築身體之後他就拿不到鬼面了，因此一般情況下顧七是不使用白鏈的。

數千年前，禱師找到了存儲鬼面的方法，從那之後，鬼面就相當於他們的專用貨幣，但鬼面只有魂靈自然消失才能保持完整，不能直接搶奪，就算能搶到也是殘缺不全的，完全沒用，這也意味著只有魂靈自己才可以點燃鬼面。

鬼面一旦開始燃燒就無法停止，而且在燃燒過程中，沒有肉體的魂靈會感覺到極大的痛苦，據說疼痛程度比人被烈火灼燒時還要強幾十倍，點燃鬼面絕對屬於自殘行為。

如果只是自殘，顧七也不會匆忙的往這邊趕，燃燒的鬼面會放出強烈信號，就像海里的血滴一樣，會引來無數鯊魚，在這裡，鯊魚指的是怨靈、惡靈和凶靈，吞噬魂靈，指的就是吸收假面。

大量的怨靈和惡靈聚在一起就會發生可怕的事，輕則攪得這片區域不得安寧，重則出現大量離奇死亡，而一旦把在喜歡呆在陰暗處凶靈喚出來，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凶靈的能力詭異、強大，有的甚至需要運用國家的力量才能消滅。

點燃鬼面的是一個個子很小的老太太，顧七花了二十分鐘趕到樓頂，她已經燒成了半透明狀態，大概再過十分鐘就將徹底消失。

見到顧七，她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硬是扯出了個笑容，步履蹣跚，卻以極快的速度走到顧七身前，無論是變形的面部表情，還是近乎於抽搐的肢體動作，都十分駭人，就連停下來之後，頭部還在快速的歪來轉去。

「為……你來……救救……」她的聲音也在抖，很難聽出來是在說什麼。

「救誰？我沒聽清。」顧七彎下腰，把耳朵湊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踮起腳尖，緩緩說道：「救……我女兒……我孫女，1305……」

她沒能掌握好距離，嘴和臉有幾次接觸到了顧七的耳朵，顧七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在人類與魂靈觸碰的時候，常常會感到不適，例如突然打噴嚏、咳嗽、流鼻涕、眼睛像蒙著一層霧，或是肌肉痙攣、彈動、抽筋、關節僵硬、噁心想吐、皮膚過敏、頭暈、頭痛，血壓浮動等。

這些癥狀因人而異，唯獨心悸是必定會出現的，因此就算看不到魂靈，人類的身體還是會本能的避開與魂靈接觸，鬼撞牆之類的現象就是被這種本能驅使才出現的，特別是在閉著眼睛的時候，往往會在原地繞小圈子，就算雙腿長度和左右腳的跨步距離有差異，也不至於繞出直徑僅有幾米的圈子來。

顧七的胸口很不舒服，雖然對這種感覺已經不陌生，但心悸是無法適應的，他已經感覺到有別的魂靈出現在附近，老太太又說不清話，只好猜道：「你點燃鬼面就是為了把禱師吸引過來，救你女兒和你孫女？告訴我她們在哪，1305是房間號嗎？」

老太太用力點頭，一個勁指著腳下，示意1305號房就在紀元大廈。

「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麼遺言？」顧七從掌心放出鎖鏈，對準鬼面。

「救……救……」老太太不斷重複著這個字，她已經不可能流淚，但眼裡滿是悲凄之色。

這讓顧七感到奇怪，他已經趕來了，為什麼她還覺得悲傷呢？禱師雖不是萬能的，但做事不問手段，能解決很多棘手問題，救援還沒開始就傷心，是因為預料到他註定會失敗嗎？

「我會儘力，一路走好。」鎖鏈擊碎了鬼面，顧七轉身往樓梯間走去，既然問不清，不如早點結束她的痛苦。

老太太慢慢浮到空中，身體越來越淡，最終徹底消失。

…………

紀元大廈一共二十五層樓，一到四樓是大型購物中心，五到十二樓是標準客房，十三樓以上是商務套房，顧七走樓梯下到了十三樓，路過一輛裝滿了小瓶洗髮露、香皂和牙刷的小推車，來到了1305房間門口。

電子鎖沒有鑰匙孔，鎖鏈沒辦法伸進去開鎖，站在門口聽了一會裡面的動靜，隱約聽到了說話聲，顧七便敲響了房門。

貓眼黑了一下，又亮起來，門被打開了一條縫，栓著防盜鏈，門縫裡露出來半張消瘦的臉，上下打量著顧七，問道：「幹什麼？」

「客房服務。」顧七掏出打火機點上剛叼上的煙。

「靠，有病啊，裝成客房服務居然連服務車都懶得推，騙鬼呢？」那人說著就要關門。

可是門一旦打開，要關上可就不容易了，無論怎麼推都紋絲不動，像是推在牆上。

「本來是想推車的，但是不想換衣服，無論如何都會被識破，不如輕裝上陣。」顧七的話音剛落，防盜鏈「叭」的一聲彈開，險些打在那人臉上。

門被猛的推開，門后的人被推得往後滾了一圈趴在地上，臉色劇變，竟從腰后掏出來一把手槍。

顧七剛走進門來，見狀停下步子，把門關上。

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但是一旦有槍械出現，無論是救人還是殺人的難度都會提高不少，單是開槍時的巨大響聲就會帶來一系列麻煩，其次是子彈的速度和殺傷力，鎖鏈可以讓子彈失去殺傷力，最多犧牲一兩個鏈環，問題在於來不來得及去擋。

烏黑的槍口對準了顧七，持槍人撐著地站起來，得意的看著顧七。

「誰啊？」房間里有人聽到動靜，不耐煩的問了一聲。

持槍的人歪了下槍口，示意顧七進去，他沒有留意到，手槍比平時重了一些。

商務套房的客廳里一共有八個人，其中七人站著，雖說沒像電視劇里那樣穿著統一的黑西服，但每個人的腰間都鼓囊囊的，都帶著武器，最裡面的大沙發上坐著個滿面油光的胖子，旁邊放著個暗紅色的皮箱，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顧七先走進來，所有人都轉頭看著他，見是個陌生人，都覺得奇怪，但是在指著顧七的那把槍也進門后，他們都慌慌張張的掏出了各自的槍，神情緊張的握在手裡。

沙發上的胖子對這一幕很不滿意，哪有隨隨便便就把槍亮給別人看的，這不是自找麻煩么？好不容易弄到一批傢伙，正準備大顯身手，看這些手下的心理素質，似乎還急了一點，要是老白和吳飛在這裡的話，場面應該會好看得多吧。

「你是幹什麼的？」他靠在沙發背上，翹起二郎腿，右手有意無意的擱在了紅色的皮箱上，似乎很在意箱子里的東西。

「我來救人的。」顧七走到這群人中間，右手放出了數條鎖鏈。

普通人看不到禱師的能力，除非能力具現之後與他們的身體直接接觸。

「救人？」胖子看了看這群手下，哈哈大笑起來：「你打算救誰？」

「我要救找一對母女，應該是在這裡，能不能告訴我她們去哪了？」顧七問得很隨意。

胖子臉色一變，問道：「你是刀哥派來的？」

「我不認識刀哥。」顧七淡淡的說道：「看樣子你知道她們在哪，請告訴我，我無意殺死你們。」

胖子怒了，重重一拍皮箱，破口大罵：「操！你以為老子這是玩具槍啊！四流子，給我弄死他！」

四流子就是剛才去開門的人，此時仍站在顧七身後，他一直都跑腿打雜的角色，什麼臟活累活都歸他干，要是在平時，聽到老大這麼一喊，他肯定會用槍把狠狠敲擊顧七的後腦勺，但是今天，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四流子，聽到沒？發什麼呆呢？」胖子又喊了一聲。

「他沒有發獃，只是不敢動而已。」顧七往旁邊走了一步，露出了身後的四流子。

四流子仍拿著槍，槍口頂在自己太陽穴上，滿頭大汗，雙腿不停打顫，鼻涕流進了嘴角。

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知道四流子想要表達什麼，他們看不到纏在手槍上的那條鎖鏈，也不知道自己手裡的槍同樣被纏住了。

「我沒有太多時間，從現在開始每三十秒殺一個人，你們都有回答的機會，最先開口的，可以活命。」顧七下達了最後通牒，聲音竟比剛才溫柔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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