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隕石陣三個字一出來,駕駛室內眾人的面色都變了變。饒是沈流彥,都輕輕擰起眉尖。
他早料到有這麼一遭,縱然驚訝,也不過是沒有想到712所下功夫竟如此之深。從邊陲到普拉亞的航線走過無數次,上次經過此處不過十數天前,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鋪下這樣大的場子,實在不是容易。
很多人都想到這方面,相互看看,最後都望向站在少將身邊的副官林青。林青接收到同僚們的眼神,輕聲道:「會不會是投影?」
沈流彥彎了彎唇:「賭之前在阿洛卡拍到的那枚蒼穹之心?」
林青送了聳肩,朝同僚們攤手:「用無人駕駛戰機探探路。」
很快就有搭載著初代ai的小戰機自星艦下方飛出,遙遙駛向遠方那片一望無際的隕石。同時也向兩邊探出信號,搜索隕石陣的邊界。
沈流彥毫不意外的看到代表小戰機的亮點在控制板上消失,遠方的星幕中傳來一點黯淡的光。又過了半刻鐘,探測信號已微乎其微,卻仍舊顯示出有隕石陣綿延向遠方。
這樣的結果出來,駕駛室內眾人的面色更加難看。
沈流彥接到來自帝國皇長子的通訊,光是從投影都看得出對方怎樣肅穆:「已經停了十分鐘,發生什麼事?」
而沈流彥語調平靜:「公主在午睡嗎?」
皇長子皺皺眉頭:「什麼意思?」
沈流彥微微笑了笑:「我只是突然明白,為什麼先前殿下希望與公主分路走。」
皇長子好似被沈流彥的鎮定感染,表情略略放鬆一點,順著對方的話說了下去:「沈少將有何高見?」
沈流彥的視線緩緩掃過駕駛室內的下屬們,搖了搖頭,道:「殿下不如先收拾收拾東西。」說罷,結束通訊。
往邊陲接帝國皇三女的星艦本就不是尋常貨色,上面更是搭載了不少研究所提供的最新成果。饒是遇到帝國皇家艦隊,沈流彥都有信心與之一搏。
然而眼下這情境,連敵人在哪裡,都無從得知。眼前這片不知從何而來的隕石陣綿延太遠,沈流彥甚至有種朦朦朧朧的感覺,712可以在那樣短的時間內布置下這一切,就打得是讓己方星艦拖到最後燈盡油枯的主意。
是否太鋪張了些?畢竟,只要他下令讓艦隊後撤……
沈流彥的心思剛動往這個方向,就聽駕駛員的又一聲驚叫:「少將!這個隕石陣好像會動!」
沈流彥的瞳孔驀地縮小,當機立斷:「後退!提速到最高,往最近一個補給點!」
駕駛室內眾人立即動起,一片靜謐,只有操作的響動。星艦調轉方向,快速駛向邊陲。與此同時,一直關注著星艦後方的沈流彥分明看到,那個隕石陣,已經包圍了方才星艦所停的地方!
這已經不只是該贊一句大手筆的問題。沈流彥在指揮的間隙思緒翻騰,皇三女手中的「耀星」究竟是什麼,值得712這樣做!
「最近一個補給點」聽起來輕鬆,實際上,卻在兩天路程之外的地方。雖然此時提到最高速度,沒有一天多,還是無法到達。
擺在眼下的還有一個重要問題。這艘星艦火力兇猛,防禦強橫沒錯,可以上種種,都是犧牲了消耗換來的!本就消耗燃料甚多,還是加速狀態,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身後的隕石陣仍在緊追,絲毫不慢。又有幾個無人機放出,得到的結果都與第一次一般無二。
與外界的通信也被掐斷,星網無法使用。也許隕石陣的移動還有一個緣故,沈流彥想,就是讓自議會那邊派出的艦隊無法追上。
星艦最終還是沒有到達補給點,就燒盡燃料。帝國皇長子怒極,直接到駕駛室質問沈流彥:「你就這樣什麼都不做?那為什麼不幹脆在一開始遇見的時候就投降!」
皇三女則將自己關在房中,除了吃飯時出來,再不見人。
這幅做派,幾乎是在表明自己知道些什麼。而皇長子,幾天看下來,沈流彥只覺得他應該明白自己妹妹身上有某樣東西,卻不曉真相。
他波瀾不驚地答:「我正準備投降。」
帝國皇長子聞言反倒像是冷靜下來:「你不打算回聯邦了?」
沈流彥:「在輾壓性的實力前頑固抗衡不過自找死路,這是聖菲軍校的第一條校訓。」
皇長子挑眉。
沈流彥:「712的星艦,」停頓一下,見皇長子神色不變,便繼續說下去,「應該是在隕石陣後面……或者中央。」
唯有受降時,才會出來。
星艦內的燃料儲備到0.1%時,沈流彥親自打開全域通信,發出投降信號,並附上聯邦星艦此時的情況。不久之後,他收到回信,是一句很簡單的話:「解除武裝,打開入口。」
沈流彥笑了聲,站在空蕩蕩的駕駛室內,回復收到。
在此之前,星艦上的其餘人已統統上了逃生艙。
他看到眼前的隕石陣上出現一個裂口,一艘星艦自其中緩緩駛出。乍一眼看上去是黑色,與漫漫星空融為一體。細看過去,卻彷彿帶著几絲流光在其中。
有小型戰機自那艘星艦之下躍出,往這邊來。
既然是要打開入口,大約,是打算將整艘星艦連帶上面的人一同收下。沈流彥望著越來越近的小型戰機,眼睛彎出輕微的弧度。
「耀星」對712而言的重要性已再清楚不過。對方寧願以身犯險親臨己方星艦,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這樣的情境中,那個盯著「耀星」的人,又怎會放心地將一切假手於他人?
對方的星艦已完全駛出隕石陣,幾架小型戰機則順利登上己方星艦。
沈流彥從善如流,給對方開了最高許可權。然後,坐上駕駛員座,重新啟動星艦,向前駛去!
他心底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自小到大,沈流彥從來都是一個情感淡漠的人。面上看上去再溫和體貼,內在都依舊冷心冷清。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為「應該」。
……眼下這情境,不正應該,以身殉職?
逃生艙被盡數彈出星艦,漂浮在寂冷的宇宙之中。
距離在快速縮小。沈流彥在默算著時間,在恰好移動到腳下的清掃機器人身上點一點。
一杯咖啡在五秒后出現在機器人胸口,他將其取出,喝上一口。
燃料徹底用盡,但星艦還是在憑慣性前進。方才被賦予最高許可權的幾個進入者大概已經知道己方正在面臨什麼樣的場景,往駕駛室來的速度明顯加快。
即便如此,他們的隊形仍十分明顯。一人在前,兩人側翼,一人殿後。
再一口咖啡喝下,沈流彥轉過身,望向駕駛室的門口。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自願上逃生艙。或者應該說,大多數人,都表示過要與少將共存亡。
沈流彥也說不清楚,自己聽到一句句誓言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心跳彷彿驟然間加快許多,砰砰躍動,幾乎跳出胸腔。
他揉了揉眉心,回過神,將注意力放在眼前人身上。有四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三人是陌生面孔。
還剩一個,曾與他有過最深入的接觸。
二十四小時后。
聯邦議會已大亂過一回,勉強穩定下來,但氣氛仍然緊張。
何崇陰著臉,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一言不發。外孫失蹤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一起消失的人還有帝國三公主。大批人證物證聚在,饒是如此,還是有人往自家潑黑水。一面憂心於外孫的安全,一面還要應付外界,說是心力憔悴也不為過。
有議員講:「之前截到的錄音,到現在也不能公布?」
何崇冷笑。
首席議員坐在最上首,語速很慢:「z-594補給星上傳來消息,皇長子,已經醒了。」
隕石陣內,蘿絲號穩穩前行。星艦的色澤與旁邊的每一顆隕石別無二致,甚至能在光線作用下,映出以假亂真的燒灼痕迹。
主卧室內,石楠花的氣息溢滿房間。
有人咬住沈流彥的後頸,牙齒幾乎嵌入腺體。這本是alpha標記omega時常用的姿勢,此刻被用在一個alpha身上,卻也似乎沒什麼不對。
只有一人的信息素縈繞在周圍。事實上,早在更早的時候,沈流彥就知道,自己身邊……或說身上的這個人,是beta。
之前在聯邦的星艦上,距撞上蘿絲號僅剩數秒路徑時,有兩個陌生的alpha壓制住沈流彥,再由這個beta在他頸側注入一管液體。陷入沉睡的前一秒,沈流彥只看到,最後剩下的那個人正在控制台前進行操作。
整個過程,沈流彥都沒反抗過。
原因固然有審時度勢的成分在,更重要的,卻是一份直覺。
這兩個字看上去虛無飄渺,實際上,卻重若千鈞。沈流彥能在這樣年輕的時候就成為少將,所靠的,從不止是何崇外孫這個身份。
再醒來,就處在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身下是柔軟的被子,軟到沈流彥第一時間就明白,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知去往何處。
有人悠然地說:「既然醒了,就把眼睛睜開吧。」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在新亞眠聽過一次,聯邦截到的電波中聽過一次,這是第三次。
對方單手撐著床,見他看過去,便笑了笑,桃花眼中波光瀲灧:「之前都沒向你自我介紹過,我叫容越……」一面說,一邊用另一隻手在沈流彥身上撫弄,在某一點倏忽用力,口上一字一頓地繼續講,「你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