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家大業大
杜晚妹瞧見來人,立時欠身施禮道:「小卑職參見佐天候,這位便是佐天候陳承鎔。」
聽到佐天候三個字,趙正明只是隱約記得剛才杜晚妹提到過,說是國朝重臣什麼的,眼前此人清秀健壯,到真有幾份讀書人的樣子,也抱拳道:「原來是佐天候到了,在下也是沾了天恩的,哪裡有佐天候從龍的功勞實在,往後還要請佐天候多多提點才是。」
佐天候陳承鎔朝杜晚妹擺了擺手,杜晚妹雖是天王殿的女官,但在國朝重臣眼裡,也不過如此,卻見他轉身拍了拍趙正明的肩膀,熱情的笑道:「兄弟,你沒說一句久仰久仰,老陳我可就高看你了幾份,自打老陳我頭上頂了個佐天候的帽子,那可是聽膩歪了久仰大名了,哈哈……」
見這佐天候沒絲毫架子,趙正明也放鬆了,笑著客氣了幾句,陳承鎔擺了擺手道:「好叫兄弟知道,萬歲下了天王殿,立馬便命我去給老弟你安排府衙,嘖嘖,趙兄弟於國朝是有大功的,萬歲是看重的緊,這哪裡還要等萬歲吩咐?老陳我還是麻溜的給辦了?」
趙正明一陣頭暈,還是大鍋飯好啊,不但給了官做,連住房都福利解決了,不過這佐天候辦事如此賣力,只怕還是看了洪教主的面子,於是謝道:「小弟我初開天京,那是什麼都不懂的,能有處落腳的地兒便成了,哪裡敢麻煩陳老哥。」
「」
「不麻煩,不麻煩,天京城裡的清妖賊窟可不少,斛斗巷那兒給兄弟挑了個清靜的宅子,兄弟過去可不鎮鎮妖氣么?那也是做了件大好事,」陳承鎔點了點頭,想了想道,「不過有件事卻是難辦的很,按著國朝的規矩,這順天候府怎麼著也得有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掌書,候吏、候旗、牌刀手,這是國朝的臉面,萬歲的恩典,本是不該讓兄弟操心,做哥哥的都該給辦了的,只是,咳,趙兄弟,我老陳是個爽快性子,這事要是擱在別人那裡都不算個事,偏偏是兄弟,就有些麻煩了。」
杜晚妹見陳承鎔眉頭皺了起來,忍不住道:「莫不是男館、女館抽不出人?」
趙正明初來咋到的,自然不願讓人家為難,至於什麼六部掌書,他都不知道是幹嘛的,有沒有也無所謂,於是便道:「兄弟很承了老哥的情,若是為難,日後再說便是,九千歲吩咐過,小弟只怕幾日間便要去鎮江了。」
陳承鎔搖了搖頭:「倒不是男館抽不出人,只是咱們這些老弟兄都是從廣西老家出來的,得了天恩升做候爵,那屬官都是親信故交,用著順手,也貼心不是?可趙兄弟,這個,咳,我老陳也不好隨便給趙兄弟安排屬官不是?用著不順手,趙兄弟不是要戳我的脊梁骨么?」
趙正明這才恍然,原來王、候的屬官實際上就是他們養的私兵,心中暗想,自己現在恐怕沒這些銀子來養一大家子人,於是拉住陳承鎔的手道:「我就妄叫一聲大哥了,這屬官的事嘛,急不急不起來,反正小弟不日便要去鎮江,宅子里留這些人也派不上用,等日後再說,老哥這份情誼,兄弟我卻是記下了。」
陳承鎔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便按兄弟說的辦,回頭我便派人給兄弟派些家什用具去,到底是候爵,該著兄弟的,老陳那是要妥貼給辦的了,」說著又朝身後幾個招了招手,「丕成,過來見過順天候。」
一個濃眉大眼,結實挺拔,穿著檢點朝服的小夥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認認真真向趙正明抱拳行禮。
趙正明上下打量了一番,卻見他兩眼下的黑痣很是顯眼,年紀也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知道是陳承鎔的親信,倒也不敢小瞧了,當下客氣了一番。
只聽陳承鎔道:「兄弟,這是我族侄,如今在左四軍領了個典聖糧的差事,天京城初定,恐怕城內還有清妖餘孽,就讓這小子帶幾個我府上的牌刀手來給兄弟看看門,兄弟有什麼需要,儘管跟這小子說便是。」
「陳丕成,」趙正明只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是想不起來哪裡聽到過,見陳承鎔安排周到,又極是熱情,也不好再說什麼,雖說洪教主有了吩咐,但這陳老哥如此熱情,想到他日後在天京變亂之中左右逢源,倒也的確是合了他的性子。
眾人又是一番客氣,陳承鎔再三吩咐,這才拱手告別,卻是真的將陳丕成留下做了跟班。
杜晚妹倒是多看了幾眼這個年青的陳丕成,卻沒敢跟他多話,而陳丕成也是板著個死人面孔,默不作聲的跟在趙正明身後,手按腰間的刀柄,兩個眼珠子似乎就始終沒有離開過趙正明的屁股。
領朝服衣袍倒是很順利,杜晚妹到底頂著天王府的牌子,誰也不敢不買她的帳,規規矩矩的將趙正明的朝服準備齊全,就是胸口那個補子里的職銜花了點時間,不過也就是十幾分鐘的事情。
一切都妥當了,杜晚妹才告了罪自回了天王府,而趙正明自然是由陳丕城領著,去他那個新分到的順天候府了。
順天候府的門樓在天京城內算不上是大的,但站在門外的趙正明還是一陣的咂舌,烏漆的門柱,包銅的大門,紅漆的門檻,兩旁的石獅子無一處不透著曾經主人的威風,對於一生的理想僅僅是能在城市中奮鬥出個一百平方的「豪宅」的趙正明來說,這座候府,怕是連他幾輩子的理想都奮鬥完了。
僅僅是半天功夫,這座大宅子的門楣上就掛起了一塊金字的牌匾,端端正正的「順天候府」四個大字讓仰視的趙正明一陣蛋疼:「這他媽就是權力啊!」
大門兩側已經有幾個身穿水紅邊黃背心佐天候府的牌刀手在來回巡視了,見到陳丕成跟在一人後面回來,全部恭身抱拳見禮。
「小卑職等,參見順天候趙大人。」
趙正明一愣,立刻反應過了,這一聲趙大人原來是叫自己,隨即擺了擺手:「辛苦幾位兄弟了。」
說完便直接進了候府。
與印象中的傳統建築差不多,影壁之後便是堂屋,幾齣幾進的宅子,迴廊之後又接著花園,園中假山碧水,亭深草綠,實在是讓趙正明眼花瞭亂,而屋內的家什也很齊備,除了趙正明需要的,其它的基本上都有了,而他真正需要的,只怕這個時代也不會有吧!
一路上陳丕城擔任了導遊的工作,耐心細緻的給順天候介紹了這座宅子的來歷。原來這座宅子前一位主任是個姓劉的地主,炒地皮發了點小財之後便置辦了這座宅子,原打算是養老的,卻不想剛建好沒多久,就移交給了太平天國。
說到這個劉財主倒也沒什麼,不過他曾經的鄰居卻是大大有名,順天候府的隔壁卻是清朝初年靖逆候張勇(看過鹿鼎記的朋友知道這個人吧?)的府邸,而住在張候府後面——洋行劉宅的現任鄰居就更有來頭,那是太平天國羽翼天朝的翼王五千歲。
「大人,這是佐天候陳大人讓卑職轉交給大人的清單,」正在趙正明為自己的豪宅浮想連翩的時候,一個牌刀手見他好容易在堂屋裡坐定,趕緊小跑著送上來一張黃皮紙。
於是翼王府就遷至斛斗巷旁侯府後洋行劉宅,侯府指清初靖逆侯張勇,其府在大中橋畔,劉宅在侯府之後,即大中橋西斛斗巷。
趙正明打開紙看了看,原來是陳承鎔交待了一下今天都給順天候府添了哪些東西,還缺哪些東西,條條分類,倒是一目了然,但最讓他注意的,卻是陳承鎔不聲不響之間,居然給自己調了一百個牌刀手,趙正明就在琢磨著他佐天候府統共到底有多少私兵呢?這倒不錯,養私兵都是公款支付,連發票都省了。
一連幾天,趙正明都在努力的適應這個順天府的角色,早上六點起床,七點上早朝,學著別人的模樣似是而非的發表發表意見,九點鐘退朝之後便四下里走走,有時還在陳丕城的陪伴下登上天京城頭看看城防,但更多的時候則是在家裡請教陳丕成關於太平天國的軍、政體制。
這個陳丕城年紀不大,想不到卻是一個老廣西,據他說永安建制之前就已經是牌尾了,甚至還當過幾天羅大綱的牌刀手,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倒也不像是騙人,也許這年頭小孩都早熟的很。
陳丕成也是個實在人,凡是知道的,那都是非要解釋到順天候清清楚楚才肯罷休的,特別是太平天國那一筆糊塗帳的軍制,連比帶畫的講了半天,才讓趙正明弄明白,原來自己那個左二軍居然是個一萬多人的編製規模,不過陳丕成隨即又拔了一盆冷水:「大人,咱們番號多,那是嚇唬清妖的呢,有的軍還不到一百人,左二軍好些吧,不過在**吃了虧,六、七百人總歸是有的。」
「那天朝號稱有九十五個軍,這七扣八扣的,算一半至少也得有五十萬人吧?」
「五十萬?怕是沒有,十萬、二十萬總是有的。」陳丕成完全沒有理會趙正明的震驚。
「十萬人,從廣西打到了天京?」趙正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路上圍追堵截的正規軍只怕都不止十萬吧?這太平軍真要是有這個戰鬥力,那洪教主一統江湖只怕不是夢。
「嗯,清妖?」陳丕成眼中滿是輕蔑,「他們只會遠遠的放排槍,真刀真槍的就要逃命了。」
「那你族叔陳大人府里的牌刀手到底有多少人?」
「怕是得有六百人,」陳丕成咂了咂嘴,「還是王府人多,至少也得有兩、三千人。」
「這麼多精銳都放在各個府里看家護院?怎麼不上陣殺敵呢?」趙正明不解的很,「天京本身是有守備部隊的,這些人完全不需要留在各個府里的么?」
「這個……」陳丕成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愣了半天才道,「如今家大業大了,總得留些人照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