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161章 賭石只為佳人

這麼一塊平凡無奇的石頭卻分明標著「慈善義賣品」，竟是將拍他所得的錢用於慈善用途，換句話來說，這就是這次拍賣會上的最大噱頭。

荒唐的是，圖片之下，竟沒有半個字是關於這石頭的介紹，連底價，也都以幾個問號替代。

夕顏揉了揉眉心。

主辦單位太敷衍了吧？

就算是一塊來自星星的隕石，也值不了太多錢啊。

她剛闔上目錄，侍者便走了過來，遞給她一杯果汁飲料。

她愣了。

此時拍賣會已經開始，她好奇地偏了偏頭：「這是？」

「展先生說了，你傷勢初愈，不適合飲酒。這是后廚為夕顏小姐專門準備的果汁，希望小姐喜歡。」侍者輕聲說完，便無聲地退開了。

夕顏素手執著高腳杯，眼神四處顧盼，尋到慕雲時，他正含笑看著自己。

他舉高了杯子，和她做了個碰杯的動作。

她抿唇一笑，也抿了一口果汁。

這種關心，說是普通朋友之間的問候，似乎是過了幾分。

可是，她該死地就不想拒絕啊。

杯中的果汁顏色好看，入口更加清香無比，夕顏小口地抿著，耳邊是拍賣價品的出價，她也心不在焉地跟旁邊的人攀談著，拉到了幾個基金負責人的關注。

直到，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我出一千萬。」那人說道。

她猛地抬頭。

因為用力過猛，她杯中的果汁顫了顫，差點沒溢出杯口。

偌大的展台之上，已經被推上了一個巨大的展示櫃。

玻璃櫃里，安靜地躺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比起圖片，眼前的石頭更加普通得跟山邊墨綠的大石沒有任何區別，它紋絲不動地躺著，比起那些張揚訴說著歷史的拍賣品來說，沉穩得就像老憎入定。

慕雲卻舉高了出價牌。

「一千萬，我拍下。」他再次道。

「展少爺有眼識，我也來湊湊熱鬧。」丘老闆哈哈笑著，也舉高了牌子，「我一千一百萬，跟了！」

慕雲不慌不忙：「那等會還得丘老承讓。這塊石頭，是我做善事，承朋友情誼的，所以還請丘老割愛。」

他說完，又舉高了牌子：「兩千萬。」

這一加碼，加得也太過狠了。

在場識貨的人，都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

兩千萬的價位，已經遠超過這場內其他的展品了。

確實，如果開出來的石子全是翡翠質地，那兩千萬，自然是值得的。

但若開出來的是白板一塊，這石頭拉到工地上，可連兩千塊都不值當的啊。

丘老闆臉色凝重了。

他旁邊好幾個行家都起了身。

兩千萬，不是說笑的。

主辦方也任由他們上了台，打開了展示櫃，用放大鏡在石頭身上又摸又看又敲的。

半晌之後，他們回頭，朝全場做了一個搖頭的姿勢。

全場嘩然。

主辦方忙道：「這石，願賭服輸，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可是行規。很多行家不看好的石，開出來一樣玉色絕佳……」

可剛才舉過牌的人都連連在搖頭了。

夕顏忙壓低聲音問旁邊的人：「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們在賭石。」旁邊的人略帶憐憫，「就是賭那石頭裡面，是玉石還是白板。如果是白板，兩千萬，可就虧大發了。剛才那幾個專家的意思是，這石頭，估計沒戲，所以，剛才舉牌的人都在後悔了。」

夕顏這才鬆了口氣。

主持人有些撐不下去了。

「好，現在重新起價。剛才展慕雲先生起拍價是兩千萬，請問有比這更高的價么？」

丘老闆笑著：「別說笑了，你還是從零開始起拍吧。看看那個建築工地的老闆需要這麼塊石頭去當邊角料……」

會場一片歡樂的笑聲。

夕顏的眼眸只凝注在慕雲身上。

他依舊笑著，卻在一笑之後，仍舊舉高了牌子：「不必麻煩了。兩千萬，我維持原價。」

剛才爆發出笑聲的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夕顏的手情不自禁地揪住了自己的領口。

他瘋了么？

全場的人都當這是笑話，他卻，卻要花兩千萬來……

她呼吸一窒，整個人幾乎要昏倒。

她慌忙摸出手機，想按下他的號碼，耳邊卻聽到了他的溫柔聲音。

「若我能拍到這石頭，請將這筆善款轉贈給向陽孤兒院。我只有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夕顏的指尖顫抖了起來。

那個笨蛋……

怎麼一個那樣聰明的人，會做這樣的蠢事……

兩千萬，怎樣的富豪拿出來都要掂上兩掂吧？

更何況，他一向勤奮，這樣的人，每一分都是自己辛勤掙得的，怎麼捨得這樣浪費？

這可不是兩千塊啊！

她的心都揪緊了。

其他人卻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看來，展慕雲雖然在業界是聰明無比，但終歸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尤其是那些坐在夕顏隔壁的人，更加不掩飾自己打量的好奇視線。

慕雲繼續道：「我這人，就喜歡別人說我眼光獨到。哪怕沒有一個人看好我買這顆石頭，我也非買不可。就算開出來的，全是白板，那又如何？」

夕顏闔上了眸子，按住了心口：「你是個瘋子。」她低聲道。

「樸實無華的外表之下，定然會有璀璨的內心，我慶幸，世間唯有我懂得。」

他的聲音悠悠的，卻像只說給一人聽。

大家閨秀們紅了臉。

卻唯有一人，紅了眼。

「兩千萬第一次，兩千萬第二次，兩千萬第三次！」主持人呼吸都不穩了，「兩千萬成交！」他一口氣喊了下去，額頭已經有汗沁出。

慕雲微笑著起身，拱了拱手：「謝謝各位承讓了。」

旁邊的丘老闆忍不住道：「要是真是一塊白板，你準備怎麼辦？」

慕雲思索了一下：「那我該把它放在我們醫院門口，做成石雕？唔，名字叫來自星星的你？」

人群爆發出笑聲。

丘老闆臉色陰晴不定。

「年輕人，很有膽識。」兩千萬花了出去，卻絲毫不計較結果，這……

他絕對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有透視眼，能得知這石頭裡到底有沒有門道！

主辦方派來的切石師傅把大型切石機搬了上來。

這才是全場最屏息等待的時刻！

夕顏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她無法想象，如果開出來的……

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切石機帶著水霧嗤啦啦地響著，磨過了堅硬的石塊邊緣，慢慢的，一塊偌大的石頭，已經切下了一小塊了。

待師傅洗去那表面的石粉，全場嘩然了。

主辦方手都抖了。

眼前是一片碧綠！

那綠，如同一汪綠水，更似美人送的秋波，水色盈亮，竟是上等翡翠！

專家嗤之以鼻：「搞不好，只是一點蒼蠅屎。敢不敢再繼續往下切？」

切石機嗡嗡地又運作了起來。

切石師傅忙碌得滿身大汗。

慕雲臉上的笑意越發濃了。

他的態度一向淡定，就彷彿一切盡在他掌握中一般。

大半塊石面已經被割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專家一定會想把割下的那些碎石塞到自己口中，咽死了事的。

因為，展露在眾人面前，是一片光滑的玉面。

石中有玉，玉色有深綠變淺綠，其芯，還略帶粉紫，無一例外的，都是水種極好的翡翠。

主辦方的手狠狠顫抖了。

「真是奇迹。」主持人呢喃道，「這價格簡直……」

慕雲卻緩緩回身。

人群中，他的視線，一下就找到了她的。

他的眸子鎖定她的。

「我一直很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呢？」

她的心狠狠一顫。

「下面，請向陽孤兒院的代表上台接受善款！」

掌聲雷動。

他伸出了手。

她屏住呼吸，款款慢步走向他。

那一瞬之間，彷彿已經是永恆……

展慕雲，你付出這一些，可曾想過，終我這一生，卻已經無法用同等深情來回報？

她眸中閃動的，是感動，更是悲傷。

他輕執起她素手，只聽見她在耳邊的低語：「你這又是何苦？」

「我，甘之如飴。」他淺笑回應。

全場燈光璀璨。

展櫃旁，翡翠光芒奪目。

一切，卻比不過，夜色里他漆黑如星的眸子。

他攬住了她的纖腰，她也靠在他的懷裡。

只是，她卻不能愛他……

眼淚，潸潸從她眼底滑落。

「別哭……」他抹去那淚，「我做這一切，只為你開心。你若開心，我便知足了……」

那一夜，天旋地轉。

她的夢裡，都是那璀璨的星空。

星空之下，只有他那雙帶笑的柔情眸子……

她絕望了。

他的柔情，是張網。

她如同落入網中的蚊蠅，已經沒有了掙脫的任何餘地……

次日，送到孤兒院的，除了一張巨額支票之外，還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夕顏打開，頓時呼吸都快停頓了。

那是一株小小的攀藤夕顏花。

翠綠的花藤，紫色的花朵，白色的山岩……

玉色配襯無可挑剔，那花兒，鮮嫩欲滴，雕工，絕對是一流的。

花兒栩栩如生，價格更加是傾城。

夕顏把那株小小的玉飾盆栽收在了懷裡。

他的心意，她懂得。只是，她卻無法回應……

她嘆了口氣，忽然心念一動，撥打了他的電話。

「收到了嗎？」那邊剛響一聲，電話便被接起。

她甜甜一笑：「收到了，我很喜歡。這是最獨一無二的禮物，只是，太貴重了。」

「那是一筆橫財。」慕雲抿唇一笑，「我現在被那些人給煩死了，天天拉我要去賭石。」他半真半假地道，「其實，我也根本就不會看。我就喜歡那顆石頭，就稀罕拍下他，送去給你們的贊助，你定然不會拒絕，誰知道，我的眼光果然是很好的……」

她聽得臉紅，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喂，你聽不聽我說呢！」這話里，竟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在裡頭呢。

他笑了：「好，你說，我聽。」

「你以前，對我熟悉么？」她囁嚅問道。

慕雲心思已經轉了千遍。

他們熟悉嗎？熟到睡在一張床上超過一年，算不算熟悉？

他們熟悉嗎？陌生到，兩人從不知道對方真實是怎樣的人，他誤會了她，她也誤會了他。

他只能含糊道：「不算很熟。不過，我認識你。當然，你也認識我。」

「我能信你么？」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能！」他斬釘截鐵地，「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她眼眶頓時紅了。

她哽咽了，在電話那端，竟然就啜泣出了聲。

他默默地聽著她帶著哭音的呼吸聲，心頭髮痛：「你有什麼心事，就告訴我吧，夕顏，我怎樣都能替你去辦的。」

「我覺得，周圍每個人都在騙我。」夕顏拭去了眼角的淚，「包括我的父母，包括若汐，包括櫻雪。他們明明知道，我的過去是怎樣的，每個人卻藏著掖著，只願意告訴我，對他們有利的部分。我好怕，我不知道過去的我，是怎樣的……」

她抱住了自己的額頭，緩緩蹲了下去。

這是他住過的房間。

緊閉的房門，讓這屋裡殘留最後一絲他的氣息。

在這裡，比回到若汐身邊，讓她覺得安全。

她已經無法去面對，不知道真假的若汐了。

他，讓她害怕！

慕雲深吸了口氣。

他最終才道：「你需要我幫你調查真相？」

「不，」夕顏搖頭。

她渴望知道真相，但又害怕知道真相。

慕雲之於她，現在是一個盟友。

「我只希望，你能是我能相信的人。我會自己去查，然後慢慢把一切拼湊起來……」

慕雲的心都疼了：「或許，他們隱瞞你的原因，只是因為想保護你……」

夕顏哭著搖頭：「你不知道，被人篡改記憶，是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我都要瘋掉了！」

他恨不得，自己就在她身邊，抱緊她，告訴她，自己就在她身邊。

於是，他手執電話，人已經衝上了車子。

「夕顏，給我半個小時！」

電話被掛斷了。

夕顏把手機放在了胸口，失聲痛哭著。

沒法得知的過去，無法相信的每一個人……

她唯一想信的，只有他。

可是，她不能愛他，絕不能！她搖著頭，淚水飛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