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連環鎖,鎖連環
聽聽慕曉楓這番話,半分也沒有流露出責問譏諷的意思,可字字句句卻能將慕美素說得羞愧難當,簡直連頭也抬不起來。
一直黑著臉坐在上首的老夫人,這會臉色似乎更被一層層濃墨渲染般黑了起來。
不過,對於慕曉楓的說辭,她當然是懷疑成分居多。
不管怎麼說,她確信慕美素心裡是向著她的。這個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兒,怎麼可能挖空心思貪墨慕府銀子。
眉頭一沉,老夫人便毫不留情的冷斥起來,「你這血口噴人的丫頭,少在這裡胡說八道,你姑母也姓慕,她怎麼可能成心虧空銀子。」
短短一句話,倒是將慕曉楓指責得體無完膚。
慕天達臉色冷了冷,不過基於那個人是自己母親,只能委婉的語氣維護自己寶貝女兒,「母親,曉曉這孩子務實,一向就事論事不會因為別的原因就偏袒或冤枉他人。」
「姜夫人有沒有虧空銀子,是不是成心虧空銀子,曉曉若沒有切實的證據,是斷然不會在長輩面前胡說的。」
這句話,雖然說得委婉平靜。可也字字針對,句句如鐵。
一句姜夫人,就等同旗幟鮮明的支持了慕曉楓;倒也沒有直接否認慕美素姓慕,不過他強調的是這個女人已經嫁出去,成為他人婦。
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覺得她的女兒將這個女人歸列為外人,那是完全正確的說法。
老夫人其他反對的,也被他一句「切實證據」給完全駁斥了回去。
慕曉楓向來都知道自己老爹對她無條件完全信任的寵溺,這會聽到這話,心裡除了泛起滿滿的暖意與感動外,便是淡淡無奈酸澀悲痛。
爹爹對娘親,也一向是這樣無條件信任愛重的,可惜如今,娘親再也享受不到這份濃濃憐愛……。
壓下心頭悲痛哀涼,慕曉楓依舊一臉雲淡風輕的笑著,「如果我是姜夫人,我肯定立刻就答應爹爹,盡一個女兒的本份在老夫人跟前侍奉盡孝。要知道,這可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福份。」
這句話,是提醒,也是警告。
當然,更是間接威脅。
慕曉楓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她在看到慕美素臉色瞬間大變的時候,知道這個女人聽懂了就行。
「可是,大哥,」慕美素心裡有鬼,居然下意識偏頭避開了慕曉楓明亮流澈的目光,澀澀的擺出柔弱的狀態,哀求道,「我、我也是一時不熟悉京城的行情,才會……虧空一些銀子。」
幾萬兩在她眼裡只是一些銀子?
慕天達冷笑,用力一揮手,直接不耐的打斷她,「這些事自有大小姐處理,你不必跟我解釋。」
慕美素只好吶吶閉嘴,目光掃過一旁神色著急的女兒。心裡一激靈,連忙又道,「我自然願意陪在母親身邊侍奉盡孝,不過玉連她……她一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大哥能不能讓她留在府里跟少奶奶學一學規矩?」
慕天達只垂眸無聲冷笑,也不急著插話,只等著聽聽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還能再掰扯出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過慕天達可沒有這麼好的耐性對她,直接冷眼掃去,便沉聲道,「要學規矩,跟在母親與姜夫人身邊不是更好。」
他眼角一斜,不容質疑的口吻反問,「除非姜夫人覺得自己與母親教不好她規矩。」
慕美素一窒,即使心裡已經被他氣得七竅生煙,面上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不滿來。
眼角悄悄斜過去,只見老夫人正一臉狐疑的打量著她。
不好,這時候若是讓這個老太婆懷疑她,以後她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大哥真會說笑,母親從來都是最講規矩的人,我就是擔心玉連跟在身邊會煩到母親,這才……。」她斜睨著老夫人,見那老太婆面色果然由陰轉晴,心裡懸著的大石才悄悄落地,「若是大哥怕玉連留在府里會麻煩到少奶奶,那隻好讓她跟在身邊煩母親了。」
「母親,你該不會嫌棄我們母女倆的,對不對?」
她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下透著明顯撒嬌依賴的語氣。老夫人一聽,恍惚就似回到小時候的情景,登時什麼懷疑都煙消去散了。
慕天達只作沒看見老夫人面目浮出的淡淡懷念之色,接著又道,「至於令郎姜玉昆,就暫時留在府里好了。」
慕美素心頭緊了緊,很想問一問他「暫時留在府里」是什麼意思,可是她又怕這開口一問,他直接再找個理由將人塞到遙州的莊子去。
到時,還真是什麼餘地都沒有了。
想了一會,她堪堪壓抑住心頭疑問,算是默認他的安排。
既然說服這件事已經完成,慕天達也不願意在壽喜堂多作滯留。面對多一刻這兩個曾經最親近的女人,他心頭那沉重的悲衰感與難以發泄的悲憤便越深濃。
慕曉楓也當作沒有看見慕美素臉上閃過的竊喜之色,也同樣跟在慕天達後面離開了壽喜堂。
慕美素那個女人,以為虧空了幾萬兩銀子真能高枕無憂的吞下肚去?
真以為她將姜玉昆留在慕府是有便宜可占?
還是以為,她慕曉楓有菩薩心腸?
慕曉楓吩咐紅影派人看著老夫人與慕美素出門,然後便回了楓林居。
說好半個時辰內就要啟程出發去遙州的莊子,慕曉楓是絕對不會容許她們再在府里多待一刻。
紅影回到楓林居,見她若有所思的坐在窗下,想了想,才走近過去稟道,「小姐,奴婢已經差人盯著她們出城了。」
慕曉楓只點了點頭,輕輕「嗯」一聲便不說話。
「小姐……是打算一直將她們困在遙州莊子?」
慕曉楓收回視線,淡淡冷笑一聲,「不,我將她們送去遙州,可不是為了白白浪費糧食的。」
那兩個人,都是害死娘親的兇手。尤其慕美素,更是不可饒恕的兇手之一。
那個女人,害了她娘親一生,她怎麼可能讓那個女人痛快的死。就算要死,也得讓那個女人享受漫漫痛苦折磨,她高興送那個女人去死,那個女人才能死。
至於老夫人,看在她老爹的份上,她不會殺那個老太太,那就放逐在外眼不見為凈好了。
京城這裡的繁華熱鬧錦衣玉食,以後與那個老太太再也沒有關係。
慕曉楓積極在府里處理慕美素的時候,楚離歌也沒有閑著。
這一天,他直接闖到了御書房外。
「殿下殿下,請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容奴才向陛下稟報一聲。」門口的太監看見他目不斜視的大步踏來,登時愁成一張苦瓜臉急急忙忙上前攔住他,又連聲懇切哀求。
楚離歌腳步略略一滯,冰冷眼刀倏地飛過去,「快去。」
不管是冰冷的語氣,還是這冷傲的態度,哪一樣都夠正常人受不了。
不過這也是對於正常人而言,對於冰山玉樹一樣只能讓人仰止遙望的離王殿下,這讓正常人受不了的態度,卻足以讓門口太監感動流涕了。
要知道這位冰山殿下來御書房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可十有八九都是無視他們直接往裡闖的。
楚帝當然不會真拿楚離歌如何,但過後這些太監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眼下,這位向來不近人情的冰山殿下居然破天荒的肯稍稍慢下腳步,這位冒死前來攔路的太監登時差點樂得找不著北。
眸光微微一冷,楚離歌淡淡一記眼刀便掠了過去。那太監立時渾身一激靈,轉身屁顛屁顛的跑進御書房稟報去了。
其實楚離歌壓根就沒有在外面等通傳的意思,那太監前腳跑進去,他幾乎後腳就跟著踏進來了。
不過好歹,他好心的留了那麼一點點時間,讓太監剛剛好可以將他前來的消息向楚帝稟報清楚。
楚帝還未來得及說傳召,抬頭就見那俊秀頎長的挺拔身影已從門口逆光中大步踏來。只得皺著眉頭,按捺住心中不悅對太監揮了揮手。
「你又來幹什麼?」
絕對不耐煩的口吻,顯露著楚帝眼下心情並不佳。
識趣的人,此刻自然會先在心裡斟酌一番,然後改變主意只揀好聽的對他說。
只可惜,楚帝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兒子的性子,想要讓這混小子在他面前說句好聽的,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楚離歌完全無視他的不悅不耐煩,直接從身上掏出一件東西來。
「給陛下送東西。」
一聽聞送東西,楚帝眉頭便下意識先擰緊了。前面幾回,他倒是挺期待這混小子送的東西。
可是,見識過這混小子就是存心讓他不愉快的劣根性之後,他現在一聽聞送東西心裡就覺得抵觸。
可心裡再抵觸再不滿,作為一國之君,面上他也不能明顯表露出來。
不過,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倒是不加掩飾的冷冷瞪向楚離歌,「又是什麼破東西?」
基於楚離歌兩次從大佛寺讓人快馬加鞭送回來都是破東西的經驗,楚帝下意識就先入為主的覺得這回他送的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楚離歌彷彿壓根聽不懂他的嘲諷一樣,眸光似是冷了冷,卻將放在小盒子的東西隨後遞到了御案上。
「你自己看。」
楚帝蹙著眉,抬頭滿滿狐疑的盯著他打量了一會,才將目頭轉向御案上的小盒子。
冷冷哼了哼,似乎這樣就能彰顯自己威儀不凡的氣勢一樣。
然後才露出渾不在意的神色,伸手將盒子拿過來打開。
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往空中抖了抖,又端祥了幾眼,確定這回真不是什麼破東西之後。他眼中狐疑之色並沒有減少,反而依舊擰著眉頭,肅然冷銳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如陛下所見,」楚離歌在距御案三尺外站定,漠然挑眉掠了眼他手裡的東西,一板一眼道,「就是一把九轉連環鎖。」
「朕知道這是一把鎖,」楚帝陰沉著臉,盯了一會手裡的破鎖,才再度將冰冷質疑的目光落在那眉目如畫的錦衣男子身上,「朕問你的是,這玩意有什麼用?」
楚離歌木然掃一眼那把小巧的九轉連環鎖,十分淡漠的口吻說道,「如陛下所見,這破玩意自然不是送給陛下鎖什麼寶貝用的。」
這不是廢話!
楚帝面色陰了陰,眼底已隱隱有怒火在冒。他忍了忍,雖然勉強將怒火控制住,可聲音卻明顯冷了幾分,「那你直說吧,送這東西給朕想幹什麼?」
「或者,這回又想借這破玩意暗示朕什麼?」
這混小子,從小到大就愛玩故弄玄虛的把戲,他倒是被這小子氣糊塗了,竟然忘了這一出。
楚離歌沒有說話,抿著線條筆直的薄唇,卻挑眉斜斜睨了記淡淡讚賞的眼神過去。
這混小子居然露出這眼神?
楚帝心裡一高興,差點都要忘了初衷。
「連環鎖,環環相扣,才有用。」
一句話,強大的離王殿下就有本事非將它拆成幾截來說,還能更強大的將這一句話表達出數種意思來。
楚帝聽罷,果然怔怔的似乎愣住了。竟然掠他一眼,便陷入深思之中。
想了一會,他才剛剛有那麼一點點可能陰轉晴的臉,又倏地沉了下去。
楚帝定定盯著面前佇立的俊秀男子,不動聲色問道,「你的意思是,懷疑朕派人取那丫頭性命?」
楚離歌才不樂意將時間耗在跟他打啞謎這種無趣的事情上,直接半眯眼睛迸出一絲冷嘲的輕蔑寒芒來。
「難道陛下沒有做?」
如此平靜,如此淡漠,卻又偏偏如此篤定。
楚帝聽得一窒,心中卻更為憤怒。
他咬牙,不掩狠戾的盯住那張酷似某個故人的臉,傲然冷笑道,「朕做了又如何?」
「不如何,」楚離歌淡淡掃了眼他還拿在手裡的連環鎖,竟然十分淡然的慢吞吞道,「臣只想告訴陛下,連環鎖,缺一環,這把鎖便全廢了。」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立刻就試一試。」
這混小子,竟然威脅他。
楚帝當即氣得勃然大怒,「啪」一聲重重拍在桌子上,卻無巧不巧的正是拿著連環鎖那隻手拍了下去。
那隻本就做工粗疏的連環鎖,在他暴怒一拍之下,果然不堪重負斷開一環。
偏偏楚離歌還輕描淡寫的問上一句,「現在陛下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