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陽十二
玉陽湖乃是大晉第一大湖,夜色之中煙波浩渺頗有幾分仙氣,那些個隱在淺淺霧氣中的島嶼愈加顯得靜謐莫測。
在距離雍州不過數里之外的島嶼之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夜色剛剛降臨,庭院里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婢女僕從都輕手輕腳,只怕驚擾了已經睡去的夫人。
「主人。」站在廊下的少女明麗美艷,皮膚白皙,好似這玉陽湖中出產的瑩潤珍珠,令人見之忘俗,尤其唇角帶著一抹淺淺的笑,眼波流轉之間很有幾分嫵媚之意,「雍州的哨子響了。」
門內的水聲一響,才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我聽見了。」
這聲音明明輕柔悅耳,嗓音也並不低沉,卻偏生帶著某種魔魅的吸引力,勾魂攝魄一般叫人脊椎都有些發麻。
這時另一個少女手中拖著玉色托盤走來,托盤內的琉璃盞內放著雙拼水果,十分新鮮,淡淡的果香飄散開來,廊下的少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又有漏網之魚還是說那些個山匪還敢來鬧事?」
說話的少女淺笑盈盈,雖不比另一個少女明艷,卻勝在清麗出塵眼神慧黠,不論是她還是那明艷少女,都不似是尋常婢子,便是這江南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未必都有那明艷少女身上的優雅氣質,而那慧黠少女眼神清澈舉止端莊,同樣非比尋常。
兩人皆身著精緻的淺色月華裙,只一粉綠一粉藍,又配白色雪絹所制的寬袖上衣,衣上各綉簇團牡丹和蝶戲迎春,雖衣飾簡單,但壓裙的墜子乃是雕工精湛的翡翠玉蟬,耳上垂的珍珠渾圓瑩亮,頭上的珠花只極少的兩支,卻無一不是極昂貴的好物件。
這時,門「吱呀」一身打開,一股水氣襲來,門內一人笑盈盈地倚門而立,只著一件素色裡衣,身上帶著沐浴過後的水氣,黑髮微濕披散在肩頭,渾身上下別無綴飾,在這月光之下,花園之中,映襯得連星子都仿若黯然失色!
即便是用最美的言辭,恐怕也難以形容這已漸漸褪去少女形態的女子有多麼美麗,明明細細看去也不見得叫人驚艷,一樣是明媚清麗的眉眼和白皙秀氣的鵝蛋臉,可偏偏她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美得叫人暈眩。
應該說,這是個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獨特魅力,並不冶艷,卻美得深邃的女子。
之前那兩個少女明明也容光出眾,可在這時,若還有旁人在場,卻再難注意她們的美貌,只會為這一人迷去了心神。
如果不曾見過,恐怕難以想象世上會有這般傾世的美人。
而更難叫人相信的是——她便是那傳聞中猶如惡鬼一般的江南王。
這女子,自然就是時年十七,再過三個月便要滿十八歲的謝玉。
「待綠濃傳了消息回來,自然就知道了。」謝玉輕笑道,她耳朵一動,卻是抬頭望去,「看來已經來了。」
空中傳來鳥雀撲棱翅膀的聲音,很快一隻雪色紅嘴的鳥雀便朝著下方急落,之後輕輕停於謝玉抬起的手掌之上。
只展開看了一眼,謝玉便幽幽嘆了口氣,「靈雨、朝雨,看來我們要去雍州一趟。」
「是,我這便去收拾東西。」
「也好,去城中住上幾日吧。」
夜色朦朧。
就好似《天龍八部》中慕容復家的燕子塢一樣,這水道往來雖是方便,但不會操船之人很容易在水上迷失了方向,更別說此時乃是夜晚,月色給水面鋪上一層清凌凌的冷光,卻因那淡淡的水霧,使得視線愈加不清。
然而對於操舟的兩個少女而言,不僅如履平,這艘小舟速度之快更是駭人聽聞,猶如一支水箭在湖面上疾射!
謝玉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思緒悠然。
十年!
十年前的江南……已經漸漸淪為煉獄,即便是柳山鎮的那些士兵,也只敢龜縮不出,水匪越來越多之後,膽子也就肥了,江南巡撫早在八年前就被他們一刀結果了性命,官眷全部被殺。在這個世界的十年時間已經不算短,六年之前她就已經將整個江南水道的水匪控制在自己手中。說來好笑,她手邊本無一兵一卒,最早拿下了鄭春一,砍掉他的腦袋替她這世的父親報了仇,剩下那些個人人手頭上都有不少人命的水匪皆讓她一個個下了她個人版本的生死符——和小說中描述的並不一樣,但發作起來仍然可以讓那些水匪痛苦得生不如死。
靠著水匪打水匪,她手下的這些人為了解藥可以真的不要命,而謝玉個人的武力值又太高,若不是玉陽湖太大,零零散散的水匪寨子太多,她甚至都用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這便是她這樣……本不該存在於正常世界的江湖人驟然插|入畫風不符的古代所產生的奇特結果。
之後呢?
謝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然後想了一下她能做什麼。
換句話說,她的手頭上有了五六千足以被送進官府大牢拉到街口斬首示眾的水匪,且其中百分之□□十手頭上都有不止一條人命,因江南富庶,這些個水匪靠著這湖中水產和打家劫舍,日子過得還算豐潤,有不少體型彪悍,這樣的勞力不用白不用。
謝玉上輩子念書念的是建築,她知道怎樣做水泥,也知道怎麼燒玻璃,可是她做不出發電機更不知道怎麼鍊鋼煉鐵,於是,就挑會做的做,專門辟了幾個島嶼,弄了磚窯,燒制玻璃,也建了燒制瓷器的地方,專讓這些水匪給她做苦力。
有生死符作為控制手段,甚至都不怕他們逃跑——嗯,也不是沒有人逃跑的,不過有一些不過幾日就從水上浮了出來,有兩個性情最是狠辣凶暴的水匪頭子被抓回來在他們面前因為沒有解藥痛得死去活來,自然就沒人敢跑了。
水匪之中不怕死的英豪,或者說寧死不屈的人其實還是極少的。
再然後,就是這些水匪寨子里一些特殊的人,被水匪擄來的女人們和美貌的少年——當看到為數不算少的少年和漂亮的孩童時,連謝玉都是驚異的,她並不清楚這個年代不少權貴人家以豢養孌童為樂,卻也明白他們遭受了怎樣的苦難。
還有一些女人已經生下了水匪的孩子,願意帶著孩子離開的,謝玉都放他們走了,還有一些女人想離開,孩子卻不要的,她專門辟了一座島,讓那些無處可去的女人帶著孩子住,剩下的,就是一些不願離開的,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甚至有一些原本不僅僅是好人家的姑娘,例如被洗劫的陸家莊園,成年男子皆被屠殺,女子和長相出色的少年孩童卻被集體擄來,原本是些大家的少爺閨秀,卻一下子落入地獄,這一些……還不在少數。
例如靈雨朝雨這對堂姐妹便是如此,另有現如今跟著謝玉的馨寧、馨靜,原是書香門第出身,她們的脖頸甚至都有一條淡淡的紅痕,那是自盡之後被強制救下留存的悲慘記憶。
謝玉手頭上的武俠秘籍不少,也有當初魔門之中用來迅速提升教眾武功的秘法,此等秘法不可能毫無缺陷,練之對身體無害,於武功上卻會從此再無寸進,一生只得二三流的武功水平,但在這個普通的正常的……古代世界,即便是末流的武功到這裡都足以叫人驚異,二三流又如何?
足夠用了。
於是,短短數年,謝玉手頭上可用之人著實不少,還絕大多數是漂亮且讀過書的可憐女子,又或非尋常人家出身的美貌少年。
在這個年代要長得好,還真不是普通農戶能養得出的,那等容貌秀麗皮膚白皙的孩童少年,不是專門被養來取樂的,能被擄來的自然非富戶之子就是大家之後,偏生命運如此不公,讓他們年紀小小便遭逢巨變。
他們也是不曾想到,人生還有這樣的轉折。
在這個年代,遭遇了這樣的事,本來很難再有他們的容身之所,不比那些無知的獲救之後哭著要離開的年輕姑娘,他們越是明白,眸中越是死寂,因為他們清楚,這個世道是多麼殘酷,即便他們以前是大家閨秀或者小家碧玉,又或者富家少爺名門之後,只要曾被水匪劫走,這世間哪還容得了他們!男子或許還好一些,但那樣的過去本就是他們自己都很難跨過的心理障礙!
直到謝玉給了他們絕對的力量……給了他們新的人生。
「大龍頭,要到碼頭了。」一張巧笑倩兮的面孔從外面探了進來。
說來並不出奇,謝玉從未自稱「江南王」過,這個稱呼更多的是百姓和附近的山匪加給她的身份,謝玉自掃清玉陽湖之後,隨口起了個名字,便叫玉陽十二塢,脫胎於她看過的小說里「十二連環塢」,因她辟了給那些水匪們幹活的大島嶼恰好是十二個,不多不少。從充滿江湖氣息的「大當家」和「大龍頭」之中,她選擇了「大龍頭」這個稱呼,只她身邊幾個偶爾愛叫她「主人」而已。
靈雨起身道:「馨寧,這次又是你們出來,難道柔嘉她們沒有生氣嗎?」
「不告訴她們不就好了?」馨寧笑道。
謝玉也笑了起來,卻還沒往外走,就聽見一聲輕響,似乎是什麼撞到了她們的小船上。
幾個少女立刻警覺起來,臉上收了笑意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謝玉很清楚她們的身手,畢竟是她親自教出來的,比起其他人,養在她身邊的這幾個少女大多於武道上還是有些天資的,即便是在她的那個年代,她們也能與那些同樣年輕的少年高手比上一比,更別說現在了。
「呀,是個人!」
「活著還是死的?」
同尋常十六七歲的少女不一樣,她們說起活人死人來,情緒都不見波動,丁點兒害怕的情緒也是沒有的。
謝玉走到船頭,就看到水中一個不知死活的人被馨靜的鞭子卷了上來。
她走過去,親自將這人散在面容上的長發給拂去,就清晰地聽到站在旁邊的靈雨她們倒吸了一口氣。
即便是這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怕,因為長成這幅模樣,即便是變成了鬼也是艷鬼,根本不叫人害怕好嗎?這好似月光明珠一般俊美的青年瞧著也不過十*歲年紀,大抵是剛剛褪去少年的青澀,整個人都處於最迷人的階段,難怪像靈雨朝雨這樣對男性充滿了憎恨的少女都沒法對他露出厭惡的神色。
可也僅限於此了,除了她們平日里看做兄弟的那些少年青年之外,她們對其餘男子從來不假辭色,見到這樣俊美到叫人無法挪開視線的青年,也不過只是心旌動搖了一瞬而已。
「他還活著。」謝玉輕輕道。
靈雨看著她,聲音肅然:「大龍頭,那要將他再扔下去嗎?」
她的話音剛落,馨靜的鞭子已經做好了準備。
謝玉:「……」
這樣乾脆利落的處理方式真有他們魔門的風範!不過,長得這樣好看,死了簡直暴殄天物。
「先進城去,這樣一個人絕對是一個外來者,」如果本來就住在雍州,不可能沒有半點兒消息,長得太招眼了好么,「既然今天來了兩撥外來人,先搞清楚他們是誰……再做判斷吧。」
「是。」
雍州,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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