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竹島議新政
柳寒下了船,很自然的轉身,伸手將紫煙和雨蝶接下來,兩女都是一愣,這個時代可沒什麼紳士風度,陸嶠虞文張滎都是下船后便自顧自的走了,陪著他們的幾個名妓都是在小丫頭攙扶下下的跳板。
紫煙和雨蝶陪著柳寒走在後面,柳寒一邊與兩女說著話,一邊隨意的打量四周,好像遊客似的,漫不經心。
這竹島看上去並不大,不過,從碼頭下來,穿過一遍竹林,眼前一亮,一塊幽雅的草地,遠處卻是幾叢竹林,竹林稀疏,中有間隔,草屋散布在林間。
可沒走多遠,柳寒便發現這個島,有問題。
自從踏入九品境界后,特別是進入七品煉體后,神識暴漲,穿過竹林后,他便悄悄將神識放出,可立刻,他便感到有問題。
他放出去的神識被壓縮了,或者說被限制了,如果說正常狀態下,他的神識可以覆蓋百米方圓,可現在,神識只能放出二三十米,不但被壓縮,而且還隱隱受到反制。
慢慢走著,不知不覺中,柳寒與陸嶠虞文他們走到一起,張滎反倒落後了,與幾個女人說笑著。
「柳大人,怎麼啦?身體不舒服?」
陸嶠忽然發現柳寒臉色有點發白,不由擔憂的問道,柳寒笑了笑:「沒事,我這樣的,想生病都難。」
陸嶠樂了,自己是瞎擔心了,柳寒什麼人啊,天下少有的上品宗師,修為到了他這種境界,的確是想生病都難。
可他不知道,柳寒此刻心中巨震,就在剛才,他的神識如瀑布般瘋狂外泄,五行真元自動流出,快速運轉一個周天,這才止住,此刻他心頭難受之極。
柳寒看著小亭,略微遲疑才走進去,內息流轉,暗自戒備。
小亭臨湖,坐在廳內,便可欣賞秀美的湖光,景色恰是宜人。
柳寒看了下,陸嶠虞文張滎卻沒有絲毫異樣,四周陸家的護衛也也同樣沒有絲毫異樣。
「好厲害!」柳寒心中暗嘆,五行真元迅速遊走一周后,迅速納入紫府,不敢再動神識,但精神卻高度緊張。
護衛將茶燒好送來,四人坐下,女人們則被吩咐,讓她們到四周隨意遊玩,但不要走遠了。
喝過幾口茶后,陸嶠沖虞文使個眼色,然後才緩緩開口:「吳郡之事還要多謝大人。」
「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柳寒爽快的笑道:「大家合作賺錢,林外,朝廷將在吳郡設市舶司,專管海外貿易,瀚海商社準備組建一個船隊,不知陸先生虞先生有沒有興趣?」
「哦,組建船隊?」陸嶠目光一閃,有幾分意外,這海外貿易都是江南會在作,瀚海商社居然想分一杯羹,看來在吳郡時,他便有了這個心思,否則也不會將百貨商社拱手相讓。
「好啊!」虞文首先開口道:「老朽願入一股。」
陸嶠一愣,轉頭看看虞文,虞文的神情平靜,柳寒說道:「好,虞先生,咱們一塊賺銀子,陸先生,張先生,不知有沒有興趣?」
張滎搖頭:「我現在手頭比較緊,還是算了,聽說這走海,風險很大,十條船,能平安回來的最多也就五六條,柳大人,還是小心點為妙。」
陸嶠聽後有些猶豫,柳寒含笑不語,拉陸嶠他們入股,是柳寒臨時想起的,靠著衛振留下的財富,造船的資金是有了,但柳寒缺人。
要跑海外,除了船以外,最重要的便是船員,後者甚至更重要,陸嶠他們是江南的地頭蛇,在江南有很大的影響力,有他們幫助,至少可以簡單些。
當然,他還有更深層的目的,就是分化江南士族,同時將他們捆上自己的馬車。
在兩個月前,瀚海商社在江南公開挑選合作商,陸家便入選了,長江以南瀚海商社選擇了陸家,長江以北,則選擇了兩家,一家便是顧家,另一家則有淮揚會背景的商號李家布莊。
「陸先生,不著急,一個月內,都有效。」柳寒含笑說道。
陸嶠嘆口氣:「實不相瞞,最近家裡事情多,開銷比較大,咱們合作的作坊,投入也不少,吳郡投入也不少,如果投入太多,我恐怕也拿不出。」
說完期待的看著柳寒,柳寒點頭:「走海的船比內陸江河上要複雜,造價也要貴些,考慮每次走海的風險價格,我打算造兩千石的船,這種船材料和工時費加在一起,估計要八千到一萬兩,我打算先造十條,另外每次出海后都要維護,所以,需要有個修船作坊,總投入大約在十五萬兩左右。」
陸嶠聞言,神情頓時輕鬆了不少,比估計的少很多了,柳寒接著又說:「朝廷有意設海水師,江南水師的船就必須換,所以,造船作坊還可以為朝廷出力,咱們也可以賺點銀子。」
「好,老夫也出,不,兩成,三萬兩銀子,柳兄以為如何?」陸嶠滿臉笑容的問道。
「成!」柳寒點頭:「到時候,你派人去找康成,把銀子交給他,同時簽一份協議,船社的組織架構,仿照百貨商會,瀚海商社是大股東,出任掌柜,陸先生是二鼓動,可派出總賬,這監事就由虞家派出,你們看這樣可好?」
「好,好!」陸嶠滿口答應,虞文也點頭。
張滎依舊不為所動,只是安靜的看著,陸嶠轉頭問:「怎麼,張兄還是沒意思?」
「走海獲利雖大,可風險也很大,不瞞幾位,吳郡稅改,我張家損失很大,今年光交稅便交了五萬兩之多,我說陸兄虞兄,你們也準備準備吧。」
陸嶠虞文很是意外,柳寒也看著他,張滎嘆口氣:「按照新稅制,將人頭稅攤入田地中,以吳郡過去五個正常年份的平均,將整個吳郡的稅收攤入田地中,以此計算每畝水田要交七分銀子,旱田要交五分銀子,桑田也是七分,另外,各處的鋪子作坊,都要交稅,我張家總共交了五萬四千兩,再加上....,唉,陸兄,虞兄,你們也早作準備吧。」
張滎家的田地佔了揚州郡的三分之一,足有數萬畝之多,陸家在長江以南佔有的田地比張家只多不少,虞家的田地與陸家相差無幾,至於作坊酒樓等,三家都差不多。
新稅制下,三家可以免稅的田地還不到所佔田地的一成,而酒樓作坊鹽田,也全數要交稅,在以前是不需要交的。
「唉!」陸嶠和虞文不約而同的深深嘆口氣,自從朝廷決定推行新稅制后,他們便計算了自己要交多少稅,數字是不小。
「聽說吳縝上疏,拒絕在豫州推行新稅制。」張滎低聲說道。
柳寒微微搖頭:「句?顧瑋絕不會學吳縝,張兄,此事想都別想。」
「柳先生說得對,句?膽小如鼠,指望他去衝鋒陷陣,絕不可能,顧瑋,」陸嶠沉凝片刻,冷笑道:「顧瑋此人十多年前,我便知道,此人名氣不小,可仕途始終不順,好容易有了份差事,而且此人,在我看來實際是昭陽一黨,對新稅制壓根就是支持的。」
「唉。」虞文沉重的嘆口氣,幾萬兩銀子交出去,換誰心裡都不舒服,可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在揚州已經儘力了,朝中諸公就讓他們孤軍作戰。
「柳兄,你對新稅制怎麼看?」張滎問道。
「我?」柳寒笑了,放下茶杯:「我沒意見,我不過禁軍一個小軍官,這種朝中大政,那輪得到我說三到四。」
柳寒自嘲,可陸嶠虞文張滎三人都以為然,這樣的大政方針,可以說皇上登基以來最大的政策,的確輪不到一個禁軍軍官開口。
「今日只是隨便聊聊,唉,我等也一樣,不過多了頂虛銜,沒什麼大用。」張滎說道,可語氣中抑制不住恨意。
作為千年士族門閥的當家人,三人身上都有朝廷官職,與那些襁褓中的嬰兒一樣,這官職是虛職,沒有實權,也沒有薪俸。
柳寒微微點頭,目光四下張望,竹林邊沿的茅屋院子里,有人影晃動,小亭外面,陸家護衛神情悠閑。
「新稅制對我這樣的庶族來說,應該是有利的,」柳寒說道:「怎麼說呢,在舊稅制下,我要交稅,你們不需要交稅,這成本上就差了一大截,你們說是不是?」
陸嶠點點頭,可對庶族平民有利,對士族就不利了。
「不過呢,新稅制在我看來是不徹底的稅製革新,」柳寒說道:「我大晉除了稅以外,還有很多費,什麼入城費,過橋費,過河費,等等,還有什麼殺豬捐,青苗捐,等等,稅費比例大約是2:1,每收2兩銀子的稅,就會有大約一兩銀子的費,這些費,以我看來,都是不合理的,應該詔告天下,予以廢除。」
陸嶠三人愣住了,也有些糊塗了,這柳寒倒底是支持新稅制還是反對呢?聽著好像是支持,可總覺著那不對,可要說反對,好像也不對。
「此話怎講?」陸嶠好奇的問道。
「收稅的目的是維持朝廷運轉,執行公共開支,什麼是公共開支,比如修繕道路,整治河道,維持治安,等等,」柳寒解釋道:「所以,這些都是包含在稅里的了,可現在,百姓交了稅,還要交各種費,這實際上是重複收稅,是不合理的。」
「此言有理,」張滎點頭,神情輕蔑:「張猛顧瑋之流,說什麼新稅制有利天下黎民,我看他們不過是沽名釣譽,有本事把這些什麼費都廢了!」
新稅制是張猛主持,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張滎就把矛頭對準他。
「都廢了!」虞文笑眯眯的搖頭:「你當他是善財童子!」
「那是,真要廢了這麼多費,....」陸嶠不贊同的搖頭:「朝廷每年能撥多少銀子下來,這些費都要廢了,恐怕底下的官們便要叫了。」
一個新稅制的建立,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且涉及到社會的各個層面,這期間有人的利益受損,有人也因此獲利,整個商業社會會因此產生調整。
要想取消所有費,那是不可能的,柳寒最不耐的是各種稅卡,這些稅卡名義上是稅,實際上是費,這種稅卡,從揚州到徐州幾百里水道,每過一個都要交銀子,總體算下來,比正常的稅都高。
「是啊,」柳寒也嘆道:「朝廷,各級官府,要維持運作,開支的銀子不少,朝廷能撥下來多少,不足的便只能靠這些費了。」
「這吳縝膽挺大,」虞文插話道:「居然敢公開反對新稅制。」
到目前,地方大吏中,公開反對新稅制的就兩個,吳縝和盛懷;後者不但身死,還連累家族。
「朝廷以重手處置了盛懷,」張滎冷笑道:「以為可以震懾天下人,可我大晉養士八百年,家國動蕩,自有挺身而出之士!」
「說得好。」柳寒贊同的點頭,這讓陸嶠三人很有幾分納悶:「自古以來,每一項政策,都有贊同者,也有反對的;贊同的不一定是好人,反對的不一定是壞人,只不過是觀念不同罷了。」
「此言甚是,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虞文點頭附和。
四人在小亭里議論著新稅制,柳寒時而贊同,時而反對,讓陸嶠三人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倒底是支持還是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