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玖回』紅妝
阿耶病了,蕪姜在羊圈裡幫忙剪羊毛。
「咩~~」一群肥短的羊兒擠擠嚷嚷著,很是調皮。蕪姜在羊群里穿梭著,穿一抹淺草色的窄袖襦裙,頭上戴一方海棠花小巾子,低頭忙一會兒,又往入寨的方向看一看,耳垂上兩顆幽紅的珠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那紅玉耳環是蕭孑送的,他近日都在與勒城打戰,自那天走後隔三岔五的便會來看自己,天黑前回來,住一晚上天明前就離開。有時耽於戰事來不了,也會托手下的將士給自己送點兒東西過來。
算一算今天又是該來的日子了。每一次相處的時間都那麼短暫,兩個人還沒抱夠他就走了,上一次說好的這次要早點兒來,怎麼快到傍晚了還不見影子。
蕪姜剪得很利落,想在蕭孑來之前快點兒把活幹完,然後回去洗洗換一身衣裳。想到夜裡將要來的疼與纏綿,漂亮的臉頰兒上不由堆起紅暈。
妲安立在拐角的牆邊上,看著蕪姜忙碌的身影,胸脯把衣襟綳出姣好形狀,纖腰有如盈盈一握,心裡便道不出的澀。才知道她出塞前竟是個漢人的小公主,母妃曾經是那傳說中天下最嫵媚的禍國燕姬,難怪那個桀驁不馴的將軍會喜歡她,會為了她而棄軍叛國。
忽而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過來,連忙閃身一藏。
是阿娘。阿娘端著水壺與點心走到羊圈外,看見蕪姜蹲在地上,額頭都是細汗,不由道:「別太累了,日頭這樣烈,晒黑了回頭那誰誰又該要心疼。」
蕪姜抬眸看見,便笑著站起來:「他才不會心疼呢,都到這時候了還不來,誰曉得到底來不來了。阿娘送完水趕緊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好。」
從早上起來就把閨房收拾得整整齊齊,猜都知道在等那個小子了。也是一物降一物,多少個小夥子喜歡她,偏就愛和那個氣了她不下百回的小子纏。阿娘笑笑著,便叫蕪姜再剪一會兒就回去,不急著一時半刻。
婦人的腳步碎碎走遠,妲安這才又閃身出來。撫著高滿的肚子,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然後對侍女使了個眼色。
侍女點頭,朝後面招了招手。
一名五六十歲的阿姆便走到蕪姜的柵欄外:「欸,鄔德家的小閨女,你過來幫我扯扯繩子,我一個人用不上力。」
蕪姜聽見聲音抬頭,見她確然年長,便隨著出去幫忙了。
妲安將手上攥了半天的瓷瓶遞給侍女,侍女悄悄靠近羊圈,把瓷瓶里的藥粉全撒進了蕪姜的水葫蘆里。
秒秒之間,來去無影,誰人會起疑?
蕪姜回來,覺得口渴,便倒了半碗水,就著阿娘送來的點心吃了兩口。
「駕——」一匹漂亮的駿馬從遠處馳來,聽見馬背上傳來女子高喊:「前面可是拓首領認下的妹妹,能否給口水喝?」
蕪姜認出是穆霜,便把水葫蘆扔給她:「我阿娘新泡的茶,你倒去半壺好了。」
穆霜仰頭飲了一口,笑道:「這樣熱的天,也是要人的命。出來時水囊未擰緊,全撒了,渴得不行。對了,你可有看見拓首領嗎?」
蕪姜搖頭,把水葫蘆接回來:「沒看見,聽說去打獵了,你找他有急事?」
穆霜不自覺臉一紅:「哦,倒也沒什麼。就是上次他替我揍了黑芒世子一拳,那混世子現在又來找麻煩。那……既然他不在,沒事我就先走了。」
她低著頭,扯一扯馬韁就要離去。
蕪姜自然看出她心裡暗慕著拓烈,然而只要關乎妲安的事,她都決計不參合。當下便也不與她說拓烈打獵的地址,互相道了個別,自己靠在陰影處小歇。
六月的日頭酷熱,曬了半下午只覺口渴得不行,便飲盡了剩下的水預備回去。怎麼忽而站起來,卻一瞬間頭暈得不行,只得扶著柵欄又重新坐回去。
…………
回部落的沿河邊,拓烈獵了兩隻鹿子回來,正好遇到蕭孑的隊伍,便一路打馬同行。
與勒城的最後一場血戰,打了將近七天六夜,最後分別先攻克了它周邊兩座同盟的城池,將勒城孤立開來,方才一舉破開了城門。
接連幾夜未闔眼,蕭孑冷郁的鳳眸下映著幾許倦憊。但知那小妞拿喬小氣,他惦記著與她定好的約,下了戰場衣裳都來不及換,便匆匆帶了幾十個隨從往織蘭河岸趕。此刻一身鎧甲凜凜,掩不住那才從沙場上下來的血腥之氣。
傍晚的河岸邊一片沃草肥羊,蕭孑扯著馬韁:「短短一年不到,拓首領便將幾近覆滅的部落重新組建至此,實屬難得。」
拓烈嘆道:「一年也就春至夏末這二個季節興旺,眼看就要入秋,匈奴人掃蕩的鐵騎又將蠢蠢欲動。但願今歲不再經歷去年那樣的慘痛。」
蕭孑默了一默:「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以一寨之勢確然單薄,不妨聯盟周邊部落共同布防對抗,也可叫那匈奴有所忌憚。」
拓烈沒讀過書,但聽這四字的兵法只覺暈如雲霧,好在最後一句解析清楚。便點頭應道:「小弟正有此意。從前各個部落分散,當真是任人踐踏,近日正在與烏爾族商討合寨之事。」
又問蕭孑戰況如何,周邊都在傳言那面覆銀雕面具的戰神貂雲,乃是昔日叛國的征虜大將蕭孑再臨,怕是不日風聲便要瞞不住。
一名將士聞言代答道:「兩個多月攻下五座城池,周邊的小城紛紛巴結求好,這般迅雷之勢,除了我們將軍又有誰人能做到?便是被發現了又能如何,有種來戰便是!」
「呵呵呵哈——」聽得一眾親隨們紛紛暢聲大笑。
蕭孑輕扯嘴角:「接連打了幾十天戰,士氣雖足,兵力已有所倦憊。此次前來,便是準備將她接至身邊,全軍休養生息一段時日,將眼下幾座城池修繕鞏固后再做打算。」
口中說著,想到那個嬌蠻的小辣椒,此刻必定正在柵欄前翹首等待自己,鳳目中不由噙上暖意。
因著戰場廝殺殘酷,怕叫她隨在身邊吃苦,只好將她留在耶娘處將養,隔一段時日回來看看。但那小別勝新婚後的纏綿卻更叫人回味,輕輕一沾她的身子,紅花便嫵媚綻放,青龍去往更深,那嬌滴與羞赧只叫他疼寵不夠,每次與她抵纏后都能惦記上許多天。
好吧,他承認其實是自己想她了,不管她拿喬不拿喬、小氣不小氣,皆因著他內心裡對她的渴望,所以這才急急地趕了回來。
想到將要與蕪姜短暫相聚的恩愛交融,蕭孑不由加快了打馬的速度。
兩行人邊走邊說著話,忽而抬頭看到前邊駛來一匹馬,馬背上一道女子的身影搖搖欲墜,不由放慢了動作。
竟然是穆霜。眼神有些朦朧,臉頰也泛著紅暈,一邊任馬兒遊走,一邊在馬背上懶懶勾解著衣襟。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很正經的女人,拓烈不由虛扶了一把:「二郡主這是怎麼了?」
「唔……」穆霜嚶嚀了一聲,聲音沙沙綿綿的叫人意外。眼神迷離地看了看拓烈,忽而用力把他一推:「熱。不要碰我。」
熱?這會兒天上起了烏雲、颳起涼風,便是熱也不至於邊走邊褪解衣裳。
拓烈想起那個一直對她糾纏不休的黑芒世子,不由覆手去探她額頭:「該不會是中了毒……二郡主可是吃了誰人甚麼東西?」
「哧哧~毒,怎麼會有毒?我中午飯都沒吃就出來找你了,總共就只喝了你、唔……你妹子的半壺水。」穆霜媚眼朦朧地勾唇笑了笑,忽然便撲通去了地上。
那豐潤恰好的嬌駆仰躺著,胸前衣襟已然被她扯開一片,露出底下的一片樰白豐沃。
將士們連忙把眼神錯開。
拓烈只得解開袍子,將她渾沉的身子托在懷裡:「妹子?你說的是哪個妹子?」
「唔……還能是哪個?都說了不要碰我,我熱。」穆霜含糊咕噥了幾句,本能地把身體貼上拓烈赤露的胸肌。
她的臉龐圓潤,鎖骨下的山巒亦恁般圓潤,拓烈長這麼大,除卻與妲安,還從未和哪個女子有過這般接觸,不由滿臉窘迫。
「糟糕,怕不是蕪姜也出事了?」不曉得哪名將士喊了這麼一句,蕭孑立時皺起眉頭。
拓烈連忙搖晃穆霜:「莫非是蕪姜?你在哪裡看到的她?」
「羊圈裡……」大袍下,穆霜衣縷凌亂的身子又往他的胸膛蹭緊了幾分。
……分明就是中了媚-毒的癥狀。
該死的下-作手段!
蕭孑英俊的臉龐不由布滿陰雲,眼前又浮起慕容煜陰柔邪魅的笑。近日逖國皇儲爭位,大皇子慕容煙被軟禁,這小子被下了一道絞殺令,眼下到處都在追殺他。必是破釜沉舟,準備把蕪姜挾持了一走了之。
當下與拓烈對視了一眼,修勁雙腿跨坐上馬背:「你先送郡主回去,順便給我問問你的女人。我這就去找她!」
……
羊圈裡羊群擠擠嚷嚷,把地上兩個籃子撞翻,裡頭未收拾的羊毛被踩踏得滿地狼藉。
柵欄邊歪著一個水葫蘆,依稀散著一抹紅。
蕭孑目下一掃,手握寶劍大步踅過去,卻是一方海棠花兒的小布頭巾。柵欄的木縫裡還嵌著一珠耳環,曉得必是走之前用力摁進去的,一時冷郁的鳳眸中鍍滿了殺氣。
「砰——」阿耶阿娘尚在院子里收草藥,但聽院門一聲撞響,抬頭便看見馬背上蕭孑異常冷峻的英姿:「人呢?她在哪裡?」
「是蕭將軍,那丫頭怕是還在羊圈裡等你……」
阿娘的話還未說完,「駕!」那一身鎧甲凜凜卻已經策馬離開,轉瞬便馳去了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