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4)

第286章: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4)

第286章: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4)

依著記憶中的路,一心只想著要去問小煜今日有沒有要補的衣裳,忘了去考慮他會不會在。

直到踏入主屋的樓院,直到聽到父子倆月下溫書的聲音,她剎住腳步,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趕緊轉身就走。

沒看到,沒看到,他一定還沒看到她。

「咦?來都來了,你幹嘛又著急跑掉?」

身後傳來稚嫩的聲音。

魚沉歌停下腳步,懊悔地咬唇,小煜都出聲了,他肯定也發現她了。

若她繼續離開,當沒聽到小煜的聲音,會不會很無禮?

管它呢!

無禮和被趕走,想也知道後者更嚴重。

想著,她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你是當我們瞎嗎?」小煜竊笑道。

她倒真的蠻希望他的爹這一刻是被鬼遮眼了。

「小yu……」

溫潤的嗓音喊出她一直盼著聽到的,魚沉歌赫然剎住腳步,欣喜地回過身去。

「晏舟哥……」笑容僵在嘴角。

她看到他摸著兒子的頭,教誨,「不可無禮,無論那個人是誰。」

原來喊的是他的兒子。

小煜,小魚……

討厭,幹嘛要那麼像!

害她以為,以為他終於肯像以前那樣喊她了。

害她以為,終於可以靠近他一步了。

「魚姑娘……」

聽到他這般喊,魚沉歌慌忙轉過去身去,「你沒看見我,沒看見我見。」

「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眼睛很好。」他溫和平穩地說。

魚沉歌嚇得抬手捂臉,「對不起!你說的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已經在照做了,這一次只是意外,而且,你也沒看到我的臉,不算,不算。」

他說不願看到她,那她就不再出現在他面前就好了。

起初她只是想確定他過得好不好,奈何他一直拒她於千里之外。

而今,知曉他一人把兒子拉扯大,她也想幫上點什麼的,可是好似,總是越幫越糟。

所以,她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允許她偷偷在一邊看著他就好。

「這話連小煜都沒法接受。」他似是頗為苦惱地嘆息。

聞言,魚沉歌慌了,他的意思是非要揪著這個『意外』來逼她走嗎?

那她現在是要繼續離開,還是回過身去面對他?

可是,無論是哪一個,結果不都一樣嗎?

「過來吧,有些話我該同你說清楚。」

還能是什麼話,說來說去,不就是要她離開嗎?

她懂,她真的懂的。

在青城那會,以為他只是還怪她,怨她才那般說,直到到了天都,進了他的府邸,看到他為他亡妻立的碑,聽到他說的那一句——非要本官說更難聽的嗎?

她才知曉,他是認真的。

因為,她的晏舟哥哥若說下這樣重的話時,就代表他不是說說而已。

魚沉歌收起一切慌亂和不安,揚起笑臉快步過去,「晏舟哥哥,你說吧,我聽著。」

十年前,他們分開時是那般不愉快。

十年後,她希望是笑著轉身的。

「咦?你的手怎麼了?」小煜抬眼,眼尖地看到她的手受了傷,就連皓腕上也有著透明的小水泡。

薄晏舟淡淡地掃去一眼。

「沒事,沒事,應該是魚鱗貼上頭,沒洗乾淨。」魚沉歌趕緊將手背到身後去,悄悄將挽起的袖子放下。

但是,薄晏舟卻沒打算當沒看到,很實誠地說,「我記得晚膳沒有魚。」

「……那就是別的東西,已經弄乾凈了。」她笑嘻嘻地說,卻是狠狠皺了下眉,因為袖子扯下來太快弄破了水泡。

薄晏舟不打算陪她一塊裝傻充愣,「那道姜醋金銀蹄是你做的。」

「你怎麼知道!」說完,魚沉歌後悔地搗住嘴。

笨啊!這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這樣做,意義何在?」薄晏舟抬頭看她,很溫和,很平靜,真的只當她是一般人來對待。

「我只是……只是想練練廚藝,至少離開丞相府也能有口飯吃啊。」魚沉歌轉動腦袋,很快就想到理由來搪塞他。

「別再做了,我不會吃。」即使是這般傷人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卻只讓人感覺得到溫和。

好似就連對別人發火,都怕嚇到對方似的。

魚沉歌心沉,就是知曉他知道是她做的定然不會吃,所以才沒讓大魚娘說啊。

而且,也沒機會再做了吧。

真可惜呢,她還跟大魚娘學了一道魚,還沒來得及做給他吃。

薄晏舟看著她,似乎在考慮如何說才不至於傷到她。

忽然,他看到阿言從院門外走過,趕緊出聲,「阿言!」

阿言退回到院門,「屬下在。」

「隨我進書房,有件事交予你去辦。」說著,薄晏舟拂袖起身,負手在後,刻不容緩地前往書房。

魚沉歌看著他的背影,貪戀地看著,也許,是最後一次這般目送了吧。

他突然走開也改變不了什麼。

離開,只差沒說出口而已。

「你是不是特地跑來找我,問我有沒有衣裳要補?」小煜從石凳上下來,走到她身邊,昂頭問。

魚沉歌收回視線,笑著看向他,「那有是沒有啊?」

「很可惜,沒有。奇怪了,以往我幫爹縫的衣裳都換不到一天又壞了,這次你縫的怎能撐這麼久?」

那是因為你縫得太差。

魚沉歌在心裡回答他,當然,她縫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就是了,但至少還算牢固。

但是,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連離開前想要替他縫最後一件衣裳都是奢求。

她看向小煜,蹲下身來對他說,「小煜,你以後要聽你爹的話,長大了要好好孝順他知道嗎?」

「這個當然不用你來說,我也知道!」他從小就聽話,孝順也不用等到長大了,他都已經孝順父親好幾年了呢。

「我相信小煜能做到,這樣我就放心了。」魚沉歌愛憐地摸摸他的頭,然後,忍住想要抱他的衝動,起身,故作歡快地道,「那我走咯!你要是不想再拿針線替你爹縫補衣裳,那你努力說服你爹給你找個後娘,找一個對你和你爹好的。」

越說,她越有些哽咽。

「你要走嗎?」小煜價昂頭問。

她看了眼書房的方向,笑著點頭,「我走了,你爹才能過得舒心吧。」

「可是,我爹沒開口要你走啊!」小煜道。

「他應該是想讓我主動離開吧。」雖然她的領悟力向來很差。

小煜皺著小眉毛苦惱地瞧了她一會兒,搖頭,「反正我沒聽見爹開口要你走,反正你也不要臉很久了,再不要臉一下也不會死。」

誰,誰不要臉了!

這小孩……

她說錯了,晏舟哥哥沒完全教好他,沒有像他那樣,待人永遠都是溫文有禮的。

哪怕對方要他的命,估計他都會先拱手一下。

可是,不可否認,小煜的話讓她又有了期待,也開始有些認同。

反正她都厚臉皮至此了,再厚臉皮待下去會怎樣?

也許,也許,有那麼個可能,晏舟哥哥是不想開口叫她走,才突然故意叫阿言進書房議事呢?

唉!

她也知曉自己想得太美了。

「唉!」

小煜也學她老氣橫秋地嘆氣,坐回石凳上,雙手托腮,一副苦惱的樣子。

「你小小年紀學我嘆什麼氣?」她發笑,上前問。

十年前,她與江家小姐只有一面之緣,人大家閨秀出門都戴著面紗,她也不知曉那江家小姐長什麼樣,小煜看起來並沒有大半遺傳到晏舟哥哥,那應該是像他娘吧。

「誰叫我生下來就是操心的命呢,爹雖然官做很大,但是他不太會做人。」

聽到小煜這樣評判他爹,魚沉歌傻眼,強忍住想一手拍他腦袋的衝動。

居然敢說她的晏舟哥哥不懂做人,簡直是天理不容。

「你居然敢說你爹不會做人?」她壓低聲音,才九歲,他懂個屁。

「爹去參加別人的宴席從不送禮,反而還帶了好多好吃的回來。那些人的官位都在爹之下倒無妨啦,最重要的是,有一個是萬萬不能得罪的,而且能討好就討好。」

「你說的是皇上?」魚沉歌興緻被勾起,坐到他身邊,完全忘記了前一刻還打算離開的事。

除了皇上,還有誰能讓他這個丞相討好?

「不是。皇上也還好,爹在皇上面前不敢胡來。」

噗!

這孩子居然用『胡來』二字來形容他爹。

但是——

「不是皇上,那是誰?」她記得當今南凌除了皇上,也沒有太后,太上皇之類的了。

「你沒聽說過九千歲嗎?」小煜詫異地問,像看妖怪一樣看她。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沒聽說過九千歲的?

「聽說過啊,但是,他不是已經隨著與太后的那一場搏鬥,死了嗎?」她那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子的。

聽說若沒有九千歲,就不可能有那樣的太后。說是那時候的南凌,表面看似太后掌權,其實實權在九千歲手裡。

「他才沒有死呢,他只是帶著妻子到太白山上修身養性去了,臨走前,皇上還封了他千歲王的,就算他不在天都,依然很可怕。」

「你倒是懂得不少。」魚沉歌讚賞地摸摸他的頭,真的是一幅小大人樣,看得出來,他這幾年是真替他爹操碎心了。

「所以,你要你爹去討好這個人?」一個丞相去討好一個太監,她的晏舟哥哥不應該這樣卑微的。

聽說,當年丞相和九千歲可是斗得水火不容,若真送上門去討好,豈不是讓那個太監羞辱?

不行!

這事行不通!

小煜用力的點頭,「九千歲,不,是千歲王,他回到天都了,明日爹和我要去登門拜訪。我正在愁,要送怎樣的禮才不至於丟臉。」

二叔什麼都不缺,三叔是皇商,送的東西必定是不凡之物,還好四叔不在,這麼一比,他們到場也算贏了四叔。

九千歲和千歲王,差一個字,可是也差了很多。

至少相和王,王大。

但是,非得放下傲骨去討好曾經的敵人嗎?

「必須啊,你想,爹在朝中不懂做人,萬一別人對他不滿了,一起對付他,到時候沒人幫他,豈不是很慘?」

魚沉歌無言反駁,這孩子考慮得可真長遠。

「所以,對千歲王好些不會錯的。」有那個人在,再如何,也能保得住爹。

他可是常常聽人說,背靠大樹好乘涼,他仔細想過了,除了皇上,二叔就是那棵大樹。

魚沉歌居然也被一個小孩子說服了,而且連想要反駁都不知道從何開始。

「可是,你又怎能保證,那個人就一定不會對你爹下手?」她可聽說這太監的惡行惡事一籮筐。

「咦?我沒告訴你嗎?九千歲,也即是而今的千歲王,我喊他二叔。」小煜一臉才想起的樣子。

魚沉歌詫異地瞠目,不敢相信背後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那她方才是白白七上八下地擔心了嗎?

「既然你喊他二叔,那說明他與你爹關係匪淺,為何還需要備禮討好?」好奇怪。

「總要以防萬一嘛,再說,雖然是二叔,上門拜訪也不能空著手去啊。」小煜一副大人的口吻,繼續托腮苦想。

魚沉歌又再次被他說服,認同地點點頭。想了想,正想說包在她身上了,忽然,那邊書房的門開。

她趕緊起身,箭步離去。

不能這麼傻,再給他趕她的機會啊。

她保證,幫小煜做完這事,若他還執意要她走,她絕不會再留下來,惹他煩。

兩個男人從書房裡走出來。

「咦?魚姑娘為何走得那般急?」阿言看著跑掉的身影,納悶地問。

薄晏舟只是抬眸瞧了眼,看向石桌那邊低頭看書的兒子,嘴角勾起清雅淺淡的笑弧。

……

翌日一早,魚沉歌懷揣著東西匆匆出了門,找到天都的當鋪。

但是僅有的好幾家都給不到她想要的價錢,她只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走進朱雀街的那一家。

若是這家給的還是那樣的價錢的話,她也只能接受了。

「掌柜的,你幫我瞧瞧這東西能當多少。」她從荷包里取出那個東西,依依不捨地看了眼,遞給掌柜。

當鋪的掌柜一眼就看出那東西不凡,伸手接過來仔細地瞧。

那是一塊翠染冰輕的玉,筍形,大小恰與小指一般,上頭紋路簡潔,上頭鏤著繁複的圖案,看上去小巧玲瓏、晶瑩剔透,握在手中沁涼潤滑。

真的是上等的好玉啊,尤其是這上邊繞來繞去的圖案,給人一種神秘感。

掌柜的思索了一番,又打量了一下魚沉歌的穿著打扮,張開五指。

魚沉歌大喜,「真的嗎?五百兩!我就知道一定會有識貨的人的!這可是我家的傳家之寶!」

「姑娘誤會了,是五十兩。」掌柜笑著道。

魚沉歌下一刻立即伸手將玉筍搶回來,謹慎地護在胸前,「你開的比前幾家還少,五十兩,你當我傻啊!」

掌柜看到到手的寶貝溜了,趕忙賠笑臉道,「姑娘請稍等一會,我去請示一下我家東家。」

聞言,魚沉歌又露出笑容,滿懷希望地看著掌柜進去找人。

不一會兒,掌柜的領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出來,那男人錦衣華服,身上金銀玉器一件不少。

那男人上來就直接伸手要搶她手裡的東西,她靈巧地避開,防備地盯著他。

「你不給我瞧瞧,我怎知值多少錢?」那男人不耐地伸手。

魚沉歌不信他,掃了眼當鋪,「找一件價值五百兩的東西先給我押著,我才能給你瞧。」

「誒!你個小丫頭片子,是你要當東西,別搞錯了!」掌柜生氣地提醒。

那男人只是笑了笑,「既然是傳家寶,想必是不得已才來當的,去把那串南海珊瑚拿來給她。」

魚沉歌覺得這個當鋪的主人還算有些人情味,也不吝嗇地給予笑容。

很快,那串南海珊瑚拿來了,魚沉歌一眼就看上了它,直覺它就是送給那個千歲王最好的禮物。

那男人也看中了她的玉,也看得出來她很喜愛那串南海珊瑚,笑著問了下她喜歡的理由,然後便答應以這串南海珊瑚換走她的玉。

魚沉歌雖然不懂太多貴重的東西,但是,她知道,這串南海珊瑚必定是無價之寶。

那男人也說了,這南海珊瑚,色澤嫣紅,質地潤澤如紅玉,十年才能生長一寸,珍貴而稀罕,一寸珊瑚的價格,甚至昂貴過一寸黃金。

但她也相信,她交換出去的玉也同樣是無價之寶。

可惜,要換得南海珊瑚,只能死當。

魚沉歌最後看了一眼被那個男人拿在手裡愛不惜手的玉,抱著裝好的南海珊瑚轉身離開。

娘,對不起。

反正這嫁妝也用不上了,倒不如用來幫晏舟哥哥,您一定不會怪我的,對嗎?

是的,那是娘親當年臨死前交給她的,是她辜負了娘的期盼。

她,終究沒能讓娘含笑九泉。

……

「在那裡!抓住她!」

魚沉歌剛收拾起回憶過往的心情,身後忽然傳來呼喝,她警覺地回頭去瞧,卻沒想到會看到一個怎麼都不應該出現在天都的人!

而且,那些人擺明是來追她的!

看了眼懷裡的南海珊瑚,她立即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抱緊盒子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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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聘,二嫁千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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